021恍如昨的初识

虽说是少司命,但姜寐几乎不用卜卦,就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如果自己想离开朝歌,最大的阻力会是谁---

她姐。

她姐。

她姐。

没跑的。

虽说她姐姐有了小外甥,但贤妻良母如姜寤,自然也舍不下自家从小看到大的小妹。更别提允许姜寐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离开朝歌,去看那些山山水水,吃那些七七八八,找那些男男女女。

为此,姜寐直切主题,等在了殷寿,也就是自家姐夫的下朝路上。

因为她再明白不过自家姐姐的想法,未嫁从父,聆听古训,出嫁从夫,谨身养性。她同姐姐相处了十多年,想从根源上打破姐姐对自己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唯有从结局上入手,改变姐姐给自己的选择,她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所以姜寐是有一阵子讨好过殷寿的。

这一阵子的殷寿,就经常会在寿阁到內宫的必经之路上,遇到那一身白袍的少司命。

少女穿戴的服饰规格因关乎社稷祭祀,同他这样的王族相比,颜色纹理都精贵上几分,连洒落在她曳地长袍的霞光之下,都衬得她成熟稳重了不少,更担得上大商少司命的位置,与贵族之首的模样。也离殷寿暗地为姜寐所谋划的方向,愈发靠近。

可眼看近日少女的所作所为,分明却是对他有所求---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姐夫~”第一日,少女拿着不知从何处取得的小陶人,献宝一般地递给他:“你看,这小陶人像不像威严帅气,宽容大度,心怀天下的你?”

“......”殷寿虽觉得有些好笑,但一开始并未深思。

第二日,少女拿着一组特意制作的陶人摆件,继续献宝:“姐夫~你看看,这几对小陶人像不像你和姐姐还有娇娇,一家三口,不被我打扰的温馨样子呢?”

“......”殷寿接过自家妻妹特意装好的精美漆盒,结合着对方撇开自己的话语情境,心下忽然有所意会。

于是第三日,当姜寐拿着一个随风飘扬的小风轮从殷寿眼前飘过时:“姐夫你看,这个小风轮,像不像自由自在的人儿,好像可以随风一起,吹到朝歌以外的地方去呢?”

殷寿止住了姜寐意有所指的表演。

“你的意思,我大抵猜到了。”高大的男子笑了笑:“我也问询了王叔,验证了我的猜想。”

姜寐眼睛一亮,但骄傲的贵族女子,哪怕连兴高采烈都只是弯了眼角,在殷寿眼中,确实比初见时淑慎多了,也成长多了,这也让本就有所图谋的男子,对自己接下来的说辞,多了些和煦---

“其实,你作为东伯候子女,想要出城游玩并非难事。”

殷寿示意姜寐同他一块去远处的石案坐下,和她徐徐讲说。王子妃之妹,东伯侯幺女,这样的身份,在王宫虽不能横着走,但在朝歌至少是没什么约束的,可难就难在,她还是关乎宗祠祭祀的司命,而司命,无事不离都。

况且她这个少司命一上任,朝歌确实海晏河清,战事大捷,连商王帝乙,都身体泰和了不少,全应了那些祥瑞的说法。这就更让贵族朝臣,生出了要定牢姜寐这少司命的想法。

“其实,师父也同意我出朝歌,感悟世间。”姜寐难得耐下心,同这位深谋远虑的姐夫讲话:“但我担心的,更多是姐姐、和朝臣的抗议。”

“我可以允你出城,也可以替你去和朝臣、王妃周旋。”二人就坐,殷寿以手点桌,暗暗示意:“但你身为少司命,外出宗祠尚且不提,离开朝歌,却必须事出有因,你可知晓?”

姜寐一愣。

结合着自己对这姐夫本来的感觉,竟下意识想到了一些权势谋略。

因为她眼中的这位姐夫,目光总是如墨般沉静,气势也总如汪洋般难测,他此刻看向姜寐手中物事的眼中不乏一些兴味,但更多的像是透过她手中那道风轮,看向一些连她都不免觉得遥远的东西。

几乎叫姜寐生出一些回忆。

似乎不久以前,这位姐夫也帮助过自己一次。那一次,姜寐猜测是自己的身上或者未来,有能够令这位姐夫侧目和心动的物件,才叫这位姐夫在朝堂和家宅之中鼎力配合......似乎,在这位姐夫眼中,万物皆有价值。而当时的自己,足够令他感知到价值,才获得了他的垂青和护佑。

那么现在,他愿意同自己坐下来,好好说起此事,甚至暗示自己少司命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

【自己对他而言,依旧有值得相助的价值呢?】

不过一番思索,姜寐就沿着殷寿的话说道。

“姐夫所言甚是,其实姐姐担忧的,莫过于我的安全和起居;朝臣担忧的,也莫过于我若离去,留比干师父一人,无司命业力以护佑祭祀。”

“确实。”殷寿微微点头,眸中略过一道赞赏:“你自然是我朝歌最好的少司命,若你以少司命周游诸侯封地,普朝歌风华,散大商瑞意,传人皇圣意的说法,请陛下允你外出,届时只需要前往各诸侯封地暂住,你姐姐自然也不用担心无人照顾于你。”

姜寐不是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的朝臣,因此想出这些方式和应对,确实需要靠殷寿这样擅长谋略的人,此番被他带着细细一想,才陡然拨云见日。

【对,现下只需要一个由头,到时候怎么去,去哪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此事全赖姐夫提示~”

殷寿却并未立刻应允,只是那点触桌案的手一停,眸光对上姜寐,似叮嘱似告诫:“但我可帮你,却也要你小心,你外出,象征的是朝歌的司命,也是我的妻妹。”

姜寐一怔,抬眸看向殷寿,正好落入殷寿已然演练了万次的那种暗含关切的神情之中。

“万事小心,平安为上。”

“......多谢,姐夫。”姜寐睫毛微颤,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男子的意图一直以来都在被自己揣测,但他的相助却一直是实打实的事情。

在这一刻,如果忽略心底传来的愈发剧烈的不安,姜寐满心满眼,几乎都是对殷寿胡乱臆测而产生的愧疚和好感了。

可是年轻到只剩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小贵族,到底是比不过浸淫至高权势数十年的殷寿。

这位人皇不钟爱,储君不喜欢的二王子虽然曾经艰难,但到底还是一步步爬上了那高位,在宫中站得稳妥且威严。他学了太多手段,太清楚如何操控普通人的内心,深知如何利用他人的情绪为自己作饵,也深知愧疚,是最好的捆绑手段之一。

他就站在原地,做着好事,说着好话,成为好人,就足以让其余人忽略他的危险和远在未来的威胁......逐渐偏心、甚至偏了自己本来正确且善良的方向。

而劝慰妻子这种事情,对殷寿来说本就不是难事。

寿阁之内静谧非常,在殷寿告知姜氏此事后,女人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安静了片刻。她本也习惯了自家小妹的动静,因此对于丈夫的告知,虽然不乏未曾相关的寂寥,但也是持以应允---

“殿下同阿寐说好了,那自然是好的。”姜氏怀抱殷骄,柔美的女子穿着古朴静谧的蓝锦,垂首叹道:“只是不知道,她何时归来?”

“王叔交给她的功课,乃是叫她体察世间,她若学有所成,自然会回来。”殷寿虽面色不显,但姜氏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耐和不解。

心思缜密的王子妃清楚自家夫主没有了解过这些细节,也无需了解这些细节,只是单纯地将此事,来通知她这个内宅夫人而已。姜氏不得不转移话题,将怀中入睡的殷骄抱于殷寿。

小小的孩子入怀,让殷寿升起为父的喜悦,和少有的、且无从继承的父爱。

“你看,我们的骄儿多可爱。”姜氏轻呼。

殷寿未发一眼,但看着殷骄的视线却早已柔和。他从小不受父兄待见,而姜氏温柔的陪伴令他们的关系除却夫妻,更如恰到好处的知己,也有着同他几年相伴的情分,是最懂他,也最配成为他孩儿母亲的存在。

“这是我们的长子。”姜氏情不自禁道:“我们、阿寐、还有他的爷爷和伯伯,都会护好他。”

“......”

但这话,还是让殷寿本柔和下来的眉眼凌冽了起来。

原因无他。

不过姜氏刚刚所说的长子二字。

“今日,我们的骄儿居然弹奏了古琴,虽是玩耍,但兴趣盎然。”姜氏开怀,毫不知情地看向殷寿:“以后我们让他学琴,做个文事的君子可好?”

可此刻的殷寿,已然随着姜氏憧憬的言语,想到童年时每每和长兄比试,必然会遭遇的不公结局。哥哥每次都是被宠爱和偏袒的那个,而这些他长大后拼命才收住、夺回的物事,却能让他的长子,轻而易举统统获得......一时,殷寿竟不知道自己是嫉恨自己的身份,还是在嫉妒这怀中孩子的身份。

“殿下?”

姜氏自然发觉了殷寿的神态,也深知自家夫主是又钻入了死胡同中。但她知悉殷寿,也心疼过殷寿,不由广袖一展,怀抱住了她生命中尤为重要的两个男儿。

“是妾多话了。”

殷寿感觉到女人的善意,但他早已如深渊的心,却无法吸收任何温暖,只淡淡揽住妻子的手,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她:“男儿存于世,该建功立业,待他能走路,我就会教他习武。”

这一话,就是想将自己的孩子往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引。

他反驳了妻子的未来,却想让殷骄步他的后尘。

不知是寄托,还是报复。

......

于是姜氏反应过来后,不由怀抱着自己千辛万苦生育出来的殷骄,朝后退了几步。

“夫主?”姜氏美目之中隐现哀求:“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唯一的孩子。”

妻子难得哀求,殷寿又到底是想到了她如朝阳一般升起的少司命妹妹,眼底暗下几抹不耐,这才抚住妻子的手:“不过将来的事情,你怎知骄儿不会喜欢战场?”

可不论姜氏怎么说,殷寿都不为所动,他只是拍了拍姜氏的肩膀,一声声无用的安抚,裹挟着他经常望向姜氏的温柔目光,朝她而来。却让姜氏觉得他那些温和深情的目光,从未如此叫她悲切。

可哪怕夫主的动作再温和,言语再安抚,虽觉安慰,但人心毕竟不是白云过隙,被揉皱过的布,又怎么会一如既往,妥帖依旧呢?

姜氏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殷寿。

那偶尔望向她的含情目光中的温柔,到底是对着她,还是对着她所剩余的价值呢?她这些年的善解人意,端庄贤淑,换来的,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的结局吗?

所谓夫妻,真的所有结局,都逃不过至亲至疏,至远至近吗?

但不日就要离开的姜寐,当晚却只是呆在王宫之外的宗祠修炼清气。

因为并没有在寿阁,依靠敏锐的听力听到这样的一番对话,所以她离开朝歌的时候,自然也没有看透自家姐姐和那位她本以为古道热肠的姐夫,在一派和谐的外表下,是有多知己知彼,却又多貌合神离。

“你得答应我,不论到哪儿,都要传信给我。”姜氏欲言又止,但最后似乎还是妥协,只想妹妹同自己报个平安。

“我答应我答应。”

【但是到哪儿都报平安,多不自在呀。】

面对姐姐的千叮咛万嘱咐,姜寐一心想的都是近在牧野的杨戬,和世间万物的自在美景。于是口头保证得极好,且还顺便祸水东引给了自家姐夫:“姐夫姐夫,我姐姐和小外甥就交给你照顾啦~”

殷寿点头笑了笑,一派和善。

只是在姜寐放心转头的下一刻,她就很习以为常地发现自己又不能讲话了。

“......”原因无他,她撒了谎,做了坏事,自然又该哑一段时间。

【还好道别道得快。】

【没让姐姐担心。】

可城门口送别的人都没有发现,她们只看到那载着大商少司命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朝歌的田野再也望不见那送别之人的坐骑,少女的另一段旅途,才算就此开始。

......

而姜氏是在姜寐走后第三日,才收到返回的车夫与仆从,以及众人带来的逃跑信件的。她并不讶异自己的小妹会突然逃跑消失,因此在离别之时,只希望妹妹能经常给自己保平安而已---

毕竟,离了笼的小鸟,又怎么会再留恋笼子有多繁华,有多安逸呢?

而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始终出不了笼子的鸟而已。

此刻的姜寐,却载着姐姐远远的祝福和希冀,只背着最简单的行囊,行走在朝歌到牧野的路上。

她卸下了属于少司命的礼袍,只穿着浅黄色的广袖长袍,只配着姐姐为她装饰的半玉玉挂。行囊里只带着水、食物、龟甲、就能轻轻松松地奔赴在许久未见的山水之间,赴一场久违的山野之乐。

少女的眼眸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的美景,鼻子可以闻到更深更久的花香,耳朵可以帮她躲避百米之外的危险,足够叫她哪怕孤身一人,都可以应对自如。而更不同以往的,是她这回可以自如地用声音回应这山野的风声,和这耳畔熟悉的呦呦鹿鸣---

鹿鸣?

姜寐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了那些鹿鸣的方向。

少女拉紧行囊朝那个方向奔赴而去,阳光自高处洒落在她飘扬的发丝上,一直送她来到那朝她跑来的鹿群身边。

“是你啊!小白鹿!”

和她听到的分毫不差,是她救过的那头小白鹿。但是半年未见,小白鹿已然长大,它眼眸温顺,皮毛滑亮,甚至她抬起手都够不到它的鹿角了,只是她所拥有的七窍玲珑心,依旧能令她亲和这些动物,甚至同它们对话。

“你来找我,是想陪我去见杨戬吗?”少女仿佛自言自语,纤细的手触及白鹿的耳朵,她捏了捏,和之前的一样滑软可爱。

对此,那白鹿也不知是觉得耳朵痒,还是真的应允,竟然偏了偏脑袋,做出了点头的动作。

姜寐一看,弯了眼角,翻身上鹿:“你点头,我就当你答应啦?”

阳光是暖色的,连带着祥瑞之体的姜寐和祥瑞之兆的白鹿,也被覆盖上了暖色的光泽,远远看去,如同在发光的天降之人。

于是当少女骑着白鹿经过田野,被所有牧野沿途的百姓看见的时候,众人纷纷愣住了神,只觉得那一幕过于生动和圣洁,连言语都表达不了那种目睹神迹的震撼。仿佛只有代代相传,才能将这一幕永恒镌刻。

而刚巧和哪吒来到牧野边驿的杨戬,也是这样撞进了姜寐的眼里。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骑着白鹿出场有多高调,但当见到杨戬背影的那一刻,姜寐只觉得周围对她拉风出场的唏嘘和惊叹,都化成了背景中最不足为道的一部分。

“鄙姓杨,单名戬。”

那领着一个小少年的青年身形修长,远看如雪下松竹,近看却仙姿凛凛,鹤立鸡群,引人瞩目。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正平和地同一商贾拱手:“携师弟来此驿暂住,还请店家担待。”

姜寐在看到那背影的时候,就下了小白鹿,听到杨戬的声音,就更是明快了,直冲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挥手---

“杨戬!”

连那身边绑着小辫子的小少年都应声回眸了,杨戬都没有立刻回头。

青年只是在姜寐暗含期待,逐渐难过的眸子里先走出了几步,才发现了自家师弟往后看的模样,意识到这道声音不是幻觉的杨戬,终于停顿了下来。

【不是幻觉。】

【......】

杨戬缓缓回过了神,他转身望去,在看到她的瞬间,眼中却似是有了千万光彩,连唇角都抿起了哪吒许久未见的明朗笑意。

久违的故友就好好地站在他的眼里,和她们初见的时候一样,她身边伴着她救过的小鹿,她眼里全是他。声音和面容,都如他梦中所想的一样,似乎他的希冀终于得偿所愿。

姜寐眼中的杨戬也总算回过了头。

青年眉眼深邃干净,五官依旧清隽,线条却多了些硬朗而不自知的攻击性,眼里却又平添悲悯世人的世外仙质。本就是背影都叫人心悸的杨戬,回过身的一眼,却在姜寐眼中更如她们不远万里的奔赴,终于都彼此,得偿所愿。

......

少女的心动从这一刻开始。

那一瞬间,七窍玲珑心所能带给她的所有感觉和感情,在同一个时刻和记忆里,扑面而来,充沛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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