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件轰动上京的大事发生已过了一月，但民间仍是不少议论之声，大多都在谈论着这安家威风了三十多年，竟是一朝落泥。可更多的还是议论那御前指挥使蒋亭渊和御史台右佥事许翰云大人，据说那蒋亭渊凶恶无比，抄四王爷府和安府是一点没手软，那是血流成河，整个永平大街各个官老爷都人人自危，那人还借着安浙的手好生将那梅远公子折磨一番，又怕圣上怪罪，假意关照那可怜的许佥事。
“你倒是悠闲的紧，可不知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
蓝衣素白袍的五皇子晔王正端坐在上座喝茶，很是戏谑的看着穿着便服的蒋亭渊，堂下的些说书人都开始编排了新版本，总之是对蒋亭渊没什么好话，对许翰云是称颂不已。
“与我何干，平生最厌这些酸臭的碎嘴书生。”蒋亭渊淡定的喝着茶听堂下的说书人说自己的坏话，心里却是想着家里那个有没有好好吃药，又想着该用些什么招把人扣在府里。
晔王闻言笑了起来，蒋亭渊这样直白倒叫人没了调侃的意思，他本是打算提醒着些蒋亭渊，这名声虽说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不痛不痒，可总是让人嚼舌根也是件不大好的事。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子亭，这累都让你受着了，好名声你可半点没捞着。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太子对我怕是有了疑心，近日来动作不断，我在刑部真是没少受些试探。”
蒋亭渊略略点头，太子不是蠢人，四王爷倒台的速度快得惊人，背后虽是太子与皇上达成的默契，可只要皇上仍对世家大族猜疑，难保下个不会拿太子身后的李家或是许家一派开刀，甚至稍有不慎，太子的地位也会不保，而此时晔王接连在朝堂上有隐隐冒头迹象，太子自然是要重新看待这个一向不管事的弟弟。
“晔王，您和太子已免不了要正面对上，我看您现在大可不必缩手缩脚，近日来皇上频频问起您，我看是有些意欲扶持您。”
蒋亭渊本以为晔王也会很是赞同，他一直知道晔王虽是表面很有温润君子相，可心里却是个果决又干脆的野心家，他没有四皇子，太子那样好的母家，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硬是扶持出了自己的势力，隐蔽的竟然无人察觉。可在蒋亭渊说完后，晔王竟是沉默了很久，眼眸里分明是有些犹疑。
“子亭，你可知……左相府嫡女宋芸素？”
蒋亭渊略略思索，算是想起哪号人物了，家里的许大人那日在春日宫宴上目光灼灼的看了许久呢。
“略略知道些，据说原来是个温婉性子，可自一日意外落水救起后性子变了许多，不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了。宋家后府都让她翻了一翻，着实闹了一段时日。”
晔王有些出神的把玩眼前的瓷杯，想起宋芸素的脸庞，心里莫名有几分滚烫，他无意间与那姑娘有了些交集，那姑娘为人处世很是大方，更非是那种只知道春花秋月的女子，很有些见识。
“子亭，我的王妃若是左相嫡女宋芸素，你觉得如何？”
蒋亭渊听闻后不由得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晔王与宋芸素很有些私交，且不论宋芸素如何想，晔王怕是对那姑娘暗生情愫。宫里早有些传闻，春日宫宴后便是一波赐婚，太子妃的人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虽是有些敏感，但太子年龄也大了，不可再拖。晔王估计很是怕得了陛下夸赞的宋芸素被指给了太子。
“晔王可想好了？您就算是娶了宋芸素，左丞也不一定会向着您，若是需要一个助力，不如刑部尚书白呈之女白易梅。”
晔王知道瞒不过蒋亭渊，他垂眼看向茶杯里碧色的茶水，沉声说了一句：“若是我连心爱的人都不能得到，何谈天下。”
“若是我连心爱的人都不能得到，何谈天下。”214声情并茂的朗诵着剧情台词，囚犯先生借口受伤现在已经连剧情都懒得翻了，把高级AI用成了读书机器。
许翰云躺在榻上撑着头，眼神空洞的盯着小桌上翻开的书，其实意识正躲在空间里看电影，一边还留只耳朵听着214的朗读。
“瞧瞧，要不人家是男主呢。现在男女主感情线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按照剧情发展，马上男主就要去沧州赈灾，去之前求到了皇上的赐婚旨意。”
314放下了心，这次任务最好不要扰乱主线，要不他可预测可操作的空间就变得很小了。
“主子，蒋大人来了。”
书月刚推开门通报了一声，蒋亭渊就跟着过来了，一点进别人家的意识都没有，许翰云略略一皱眉让书月出去了，根本不打算给这个不速之客倒茶。
蒋亭渊今日倒是没穿官服，可腰间仍然还挂着那把雁鸣刀，许翰云喝着茶看着书一点也不搭理坐过来的蒋亭渊，只是余光瞟了几眼雁鸣刀。
“看来蒋大人进别人家都进惯了，别人家的卧房是想进便进。”
许翰云头也没抬，出声讽刺他。
“倒也算不得常常，不过梅远连在下的卧床都睡过，我以为梅远应该是算不得别人的。”
蒋亭渊嘴角噙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倒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意思，他偏头看向披着墨蓝色披风的许翰云，他青丝未梳，自然的垂落在肩头和挺直的后背，苍白有些病容的脸显得有几分憔悴，可在他眼里看来，这人还是哪处都好看。
许翰云本来也就是恼他到别人家串门不打招呼，让他衣发散乱见客丢面子，这下倒让蒋亭渊调戏了。
“这次蒋大人又有何事？若是为了外面的那些流言，恕我无能为力了。”许翰云语气冷了下来，来看人也不带点东西。
蒋亭渊想起这消息就忍不住要笑，那日宫宴之上，许翰云谁也没看就朝那个宋芸素看去了，这下子彻底叫他绝了念想。
“只是今日得知了件喜事，想来无人分享有些遗憾。”蒋亭渊品了口茶，破天荒的吃出了这茶的滋味，他向来是不屑于这些茶水，今日倒是尝出了其中的丝丝回甘。
“左相府中的嫡女宋芸素，进来是要有喜事将近了。”蒋亭渊特意说的模糊些，看向还低头看书的许翰云。
许翰云手一顿，没想到剧情竟然加快了不少，亏他刚刚还觉得这是起码一个月后才会发生的剧情，提前让214告诉他。
“没想到蒋大人如妇人一般爱嚼些舌根，议论未嫁女子。”许翰云放下了书本，看向蒋亭渊，不经意间两人四目相对，许翰云有些愣住了，他的眼里没了旁日里的凌厉，藏着些温柔，倒让许翰云觉得熟悉，可他一时分辨不出应该是314感到熟悉还是本身他作为许翰云感到熟悉。
蒋亭渊带着些探究的看着许翰云，他有些享受此刻，这个骄傲又目中无人的人一向清冷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他突然想起晔王说的那句话。
“梅远，有时候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有时候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宋芸素要成婚了，你猜是同谁？”
许翰云皱眉移开眼睛，看向一旁的茶炉，女主的感情线这么快的？那蒋亭渊拿这件事来试些什么？还有这个蒋亭渊是不是人设崩的有点多，说好的男二说弯就弯。
“你不想知道？”蒋亭渊倒了一杯茶递给许翰云，看向他。
许翰云则是破天荒的不端着了，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蒋亭渊，伸手接过茶杯喝了干净。
“是晔王。”
许翰云早知道是晔王，倒是半点讶异也无，淡定的哦了一声，他想来想去脑回路竟然神奇的和蒋亭渊对上了，他猜蒋亭渊怕是拿这个试他是不是心悦宋芸素，一想起那日宫宴上蒋亭渊的眼神，许翰云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竟然是一点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那日宫宴不光你一个人在盯着别人看，晔王席上看那姑娘的眼神同旁人都不同，若是晔王不求娶宋姑娘，那太子未必不会求亲。太子素来风流且一向不满左相不站队，那宋姑娘未必会有个好归宿。”
蒋亭渊算是明白了，这个人还是一样，目下不仅无尘也无人，看得透却只将自己高高挂起，他又想起当年那个端坐在玉兰树下读书的小少年，少年周围皆是稠艳的烂漫春色可却半分入不得他的眼。
“是我想岔了，你这样的人物怎会看上他人。”
许翰云挑眉看他，很意外的样子，他总觉得这个蒋亭渊有些怪怪的，他和那个剧情里描述的后来的雁州将军很不一样，还莫名了解自己。
“蒋大人，我以前认识你吗？”许翰云突然问了一句，倒是让蒋亭渊愣住了许久，半晌没有说话。这下倒是让许翰云尴尬起来了，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等你唤我子亭的时候，我就告诉你。”过了许久，蒋亭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突然没了半点刚来时的那些喜悦，起身走出去前还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许翰云。
许翰云站起来送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我还真和他有些渊源？打什么哑谜？他虽疑惑可面上仍是端着那副高冷的样子，一脸冷淡的送他出去，自始至终也没开口说什么。
214看得有些着急，忍不住问314：“咋回事？蒋亭渊看起来很不高兴啊囚犯先生，你还记得两个支线都跟他有关吗？你这样怎么攻略……”
“你懂个屁……搞不懂就闭嘴可不可以？”314暗自思索着蒋亭渊，是他之前有些小看这个人了，他开始回忆有关这个人的事，柱国侯蒋从明的庶子，母家好像是安家……等等？安家？
许翰云愣了良久，蒋亭渊的母亲是安家的庶女安芙啊？那他还抄了安家？是了，那天有个疯姑娘喊蒋亭渊叫亭哥儿，许翰云想起原剧情里蒋亭渊也是亲自带着人抄了安家，他还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可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叫安芙？”
许翰云愣了许久，最后揉着脑袋进了卧房，罢了，就是明白了蒋亭渊又怎么样呢？他不觉得自己采取取悦的方式可以获得蒋亭渊的好感，这个人总喜欢用那种观察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揣度着什么。
不久后，许翰云销了假，回御史台向自己的上司述职去了，刚下了轿子周围的同僚就看了过来，许翰云微微皱眉，但还是淡定的迎着众人的目光进了御史台内堂。
还没到正厅，就有一蓝衣官袍的少年急匆匆的拱手向许翰云疾步走来，许翰云看向那少年，停了脚步，许翰云总觉得今日的御史台内气氛怎地如此古怪，之前也有不少的目光盯着他看，无非是些仰慕他的才名的小辈。
“许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说着那少年又是拱手一拜，许翰云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清冷样子，边向里走边问那少年。
“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蓝衣少年叹了口气，领着许翰云去御史台正殿议事厅，小声说着：“大人走后，四皇子和罪臣安浙的后续案件已进入了判审，可那日陛下只说了三司联合查案，并未定下主理。”
许翰云微微皱起眉头，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京城里顺天府一般是审理有关京城及周边的案件，刑部不审理只复核，可如今御史台也要督察刑部有关豪绅和官员的案件，其中总是会有些相互扯皮推诿的事情，而这次兹事体大，安相倒下了背后牵扯的是诸多官员的利益和安危，案件真假难辨又冗杂，一边是各个同僚间错综的关系，但皇上是摆明了要拔除安相的残余势力，谁也不敢讨这个可能两面不讨好的事。
“许大人，光是这短短的一个月，匿名信件都收了不知道多少份，各位大人就着一封信都能从白天吵到晚上，这样下去……”
许翰云敛眉沉思了一会，踏上了台阶，朝那蓝衣少年道了谢后便推开门进了议事厅。
他刚一走进来，又是好几双眼睛盯着看他，许翰云按照品阶大小挨个拜了过去，礼数周到，态度上做足了小辈姿态。
不大的议事厅里堆满了各色书折，各位大人像是都吵累了一轮中场歇息，各自坐在椅子里或是揉着额角，或是气冲冲的大口灌着凉茶。
何奉和白呈都坐在上位各自皱着眉头喝茶，两个人目光相接间还有些□□味的意思，不过在许翰云拜了一圈后，各位大人神色都稍稍缓和了些许。
“梅远啊，你现在伤可好些了？那安浙竟绑架朝廷四品官员，还敢施以酷刑！实在是可恶至极！还有那个蒋亭渊！他竟公报私仇……”何奉放下了茶盏，亲自走下来拉过许翰云问候他。
还未等许翰云回话，坐在主位上的白呈就急急走了过来，拉过许翰云，说道：“何大人这是何意？蒋亭渊好歹是圣上的御前指挥使，何大人听信了几句市井传闻就开始构陷同僚了？难怪刚刚同我争辩户部的左侍郎贺章一事，仅凭着模糊的词句就认定贺章是安浙同党！”
许翰云微微叹了口气，眼看着两位大人又要吵起来，他拱手扬声道：“两位大人！且听在下一言！”
说完后，议事厅里奇异的安静了下来，各位年龄和资质都比许翰云长的各位大人都看了过来，这倒是让许翰云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