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找不到回家的路

“泪水的伤悲,月光来回味,青山来作陪。”黑衣青年哼起了自己写的诗歌。

他不知道,这是写给稻城的笔友“丽的云”的。

“我到底是谁?我来自哪里?我的家在何方?”黑衣青年心中悲伤不已,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天疑问。

他就像遗落人间的天使,还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头顶一团飘来乌云,又下起了小雨,雨穿过衣领落入颈口,一种凉意传遍了全身。

黑衣青年在小路上猛然停下,他想起遗留在洞里的雨伞,缓慢地折转身,又急急地朝山洞走去。

他似乎又要回到雷电交加夜晚,惊恐万分之中,手中抱着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孩,最后变成了一位陌生的逃婚的新娘。

当时,让人敬畏的闪电不时地撕裂着漆黑的夜空,照亮了一张因惊恐、雨淋而变得苍白的脸。

一切太过突然,太过惊悚,也消失得太快。

黑衣青年拨开齐膝的山草,再次走入熟悉而陌生的洞口,望着光线暗淡的洞里,一切像梦境般浮现。

黑衣青年驻留在洞口,不敢贸然抬脚。大脑一片很茫然,自己还在寻找一个陌生的身影,还是一段漂浮的记忆?

幽深的洞穴渗透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感。他也想知道,洞里是否还藏着昨晚留下的秘密,一个飘然而至的美丽身影?xizu.org 柚子小说网

黑衣青年摸进洞里,摸到自己放在石头堆上面的打火机,用力地打燃,微弱的灯光照向洞壁。空无一人的山洞有些冷清和孤寂。

他走向山洞的最深处,石头堆后面,不大的山洞根本藏不住人。他终于看见了折断了伞骨的雨伞,躺在石堆的后面。

黑衣青年弯腰捡起雨伞,此时才发现腰身僵硬,有些疼痛。他吹熄了打火机,把打火机放回原处。他朝着洞口,沿着洞口透进来的光亮,摸索着前进。

此时,他多希望洞口出现逃婚的新娘,能给他讲明突然离开的原因,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黑衣青年终于走出了山洞,跳进废弃的水渠。水渠里的青草被踩得东倒西歪,歪斜的叶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水珠抖落的同时,也沾上了他的裤腿。

黑衣青年不甘心地走向洞前方的黄果树,站在昨晚站立过的地方。他把背包翻转过来,用力地拉开拉丝,把逃婚新娘沾满泥浆的红嫁衣拉出来,折叠好,再塞入背包的最底部。

黑衣青年眼睛巡视着四周,眺望着隐藏在草树之中的山路,云烟挂在山头,飞鸟追逐在林间,散落的村落点缀在山下的田野之中。

他心有不甘,一万个不情愿,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么快已烟消云散。

“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黑衣青年的内心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好想通过逃婚的新娘去找回他真正的自己,哪怕得到一丝线索。

黑衣青年茫然,无助,前方有路,但心中已无家。他放下背包,索性再次坐在黄果树凸起的树根上。

黑衣青年不情愿这么快离开,他决定在附近山头和玉皇寨去找找。他又从黄果树粗大的树根上站起来。

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还伴随着树上滴答下落的雨声。

“你就是官沟的第一个大学生?夏家沟有名的才子?在成都读大学?”

走到熟悉的山路时,黑衣青年终于想起逃婚新娘说过的一席话。

“官沟第一位大学生”或许还有点用。或许官沟就在附近,下山去问问就能解决。

但自己现在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如何示人,如何去问人?仅仅是这一身行头就足够别人问半天了,再笑话几年了。

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受伤部位已经结疤,依然隐隐作痛。看看被抓伤的手指,血痕处还残留着血渍。肚皮已经叫声四起,虚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了他走太多的路。

玉皇寨在一座四方山上,只是一座小庙。黑衣青年望着远处的寺庙,走在几乎很少有人走的长满草的路。

他很期待,逃婚的新娘正跪在神前祈祷。他离寺庙还有一二百米,就大声地喊了几声:“喂——……,你——……,山洞里的人!”

黑衣青年很无奈,不知道该对方姓名,不知道如何称呼,此时喊的时候十分尴尬。

“没人回应……”黑衣青年实在太饿,早已精疲力尽,声音比较微弱。或许对方没有听见。

终于一脚一脚地挨近了寺庙。寺庙是砖块砌成的只有一丈多高的瓦房,门前没有墙,是开放的,横着一根木梁,木梁上挂着很多红布条,有些已经淡色。

几尊菩萨比较矮小,身上色釉不齐,有一尊没了头。菩萨前有一盏菜油灯盏,点着的香火在风中摇曳。

整个寺庙不大,只有正殿,没有偏殿,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人。

在油灯闪烁的火焰里,黑衣青年眼前突然浮现,自己的母亲带着只有几岁的自己,上山烧香、磕头的画面。

母亲给菩萨身上挂红,长跪在那里念念有词,并许愿说,让菩萨保佑自己的儿子考上大学,上来添2斤采油,再给无头的菩萨塑上头。

黑衣青年怕逃婚的新娘听见喊声,躲在了寺庙背后。他绕到寺庙的后面,也没有人。

寺庙的四周,比较空阔,林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这油灯很明显是才点上的。昨晚狂风暴雨,开放式的寺庙的香火早被吹灭。”

“是不是逃婚的新娘点上的?肯定是她!”

“山洞下的小路是通往寺庙的最宽敞的通道。其他的小道非常崎岖,并且要绕道。”

黑衣青年不敢再想,走回寺庙正殿。

他实在太饿太累了,突然想起给逃婚新娘买的水和饼干,他给菩萨面前放了一些饼干,坐在了蒲团上,自己开始大口地吃起来。

过了十多分钟,身体有了点力气,黑衣青年选择了下山,不再寻找。再次走过黄果树遮挡的山洞,他望了一眼。实在不放心,又凑近水渠,想听到一点响动。

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山洞里滴答的水声、黄果树上坠落的水滴和偶尔飞过的鸽子身后的回声。

“离开吧!就当做了一个梦。”黑衣青年自言自语地说。

走到半山腰,路边有一块突兀而光滑的石头,黑衣青年停下来,手摸着坐上去。

他急需要休息了。他坐在上面,慢慢眯上了眼睛,上身往下滑落,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子正好靠在了石头上。

黑衣青年醒来时,崎岖的山路上,走来一位老人。

他侧着身,等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从身边挪过。老人慢慢停下来,轻轻地转身,再小心地望着他。

“呃,小伙子,给你!”皱巴巴黝黑的小手伸过来,再慢慢摊开,是一颗黑黑的豆子。

在黑衣青年疑惑之时,老人半眯着的眼笑了:“咖啡豆,在前面的山上捡的。”

黑衣青年惶恐地接过来。老人小声且自言自语:“它不愿意石磨,也不愿意接受烈火煎熬,不愿让人尝到生命的苦涩,结果落在了这依然崎岖的山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老人慢慢靠近石头,黑衣青年站起来,让开了。

老人摸着它往上靠,斜倚着,放下拐杖,望着灰白的天,小声说:“咖啡人生,人生如尘,风尘仆仆而路途艰辛,希望成熟,也希望涅槃。结果经过石磨、热火、水煮等,待旅程终结。”

老人抿抿嘴,用小手一抹,接着说:“其实,汗水与梦想,失落与希望,煎熬与等待,苦涩与改变,都是艰难而正常的过程。”

“人生最重要的是爱与奉献,甚至牺牲,它是人生的内容也是最后的结果。很多人害怕付出和牺牲,于是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内容和艰难的过程,也失去了涅槃的机会。”

老人说得很认真,望望黑衣青年,抹抹汗,拿起拐杖,再转过身,在黑衣青年的惶恐中独自蹒跚着走了。

甩下了他的自言自语:“爱需要付出,煎熬是一种升华,牺牲也是一种奉献。如果心中只有自己,不再付出,你失去了爱,也失去了人生的过程和整个世界。”

黑衣青年端详着光亮的豆子,再捏在手里走了,重复着老人的话:“牺牲也是一种奉献,爱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老人身影消失在寺庙方向的树林里。山路上,只剩下黑衣青年挂着一脸的茫然。

黑衣青年望着雨后的青山林间浮起的白色的云雾,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他也不想去问别人,沿着上山的小道下山去。

他很后悔没有问老人,官沟如何走,下山往左还是往右。

他突然想起塞新娘红嫁衣时,碰触到的一叠书信,他一惊,好像找到了线索。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用厚塑料包裹的书信,有牛皮纸信封、白底彩照信封、宣传亚丁的卡片,还好,书信是完好的。

“寄信人:丽的云。收信人:千石。”

“我叫千石!”黑衣青年跳了起来,他很快有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千石’名字也证明不了什么。我现在在哪里?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沿着山下的小公路走吧。既然雨夜翻越这个山岭,肯定家就在这条路的方向,家就在这附近。”他不停地摇摇头。

风吹起漫天的残云,追逐着匆忙的赶路人。黑衣青年从玉皇寨下的小路下山,再次走下陡石梯,从那棵高大的黄果树身边走过。

他刻意停下来,定睛看着那个凹槽,想着昨晚抱着一位陌生的新娘,一起躲进山洞,相拥到天亮,而就是刚刚,新娘却不辞而别……

这一切,还像在梦中。一切都不真实,包括他自己。

村道上,行人已经多起来了。田埂上,有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弯腰给灌满雨水的水田放水。绿色的稻禾被初夏的风梳理得十分整齐,绿得发亮的叶子上挂着无数的水珠。

一只白鹤沿着小溪的边沿飞,不知道是在寻找着落脚的地方,还是在寻找着食物。

接近黄昏,雨已经停了。一位焦急赶路的黑衣青年,他凭着感觉,沿着乡村小公路漫无目的地行走。

滑落山崖后,他能记得什么“丽的云”和对家的朦胧记忆,连自己姓氏名谁似乎没有印象。

他突然放慢了脚步,一条小路通向更隐秘的山沟,他十分迟疑,最终选择走向这条好像梦里走过的小路。

与小路并行,一条小水沟蜿蜒而下。水沟里长着青草,叶尖上挂满水珠。

他走进一个大的村落,穿过一座小石桥,似乎有点熟悉的感觉。一棵高大的桉树站在院坝边上,树上有一个喜鹊窝。

黑衣青年抬起头,真的看见了一个喜鹊窝。

他突然记得,小时候,当喜鹊叫唤时,他和几个小伙伴围着灰白的树干跳呀跳,在树上刻下刚学的字。

“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黑衣青年欣喜若狂,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电报的内容。

马上,另一种悲伤马上袭击了全身,他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

此时,他头发蓬乱,落满野草、柴灰;眼神无力,含着血丝;衬衣染上草色,很多地方沾满了已干的泥巴;鞋子全是泥,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黑衣青年懵懵懂懂之中,突然停在了夏家沟一扇破旧的大门前。他好奇地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哀乐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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