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青山相逢天地春

南大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寂灭法则加诸己身,能不能祛除这股神秘诅咒不得而知。

不试就只能等死;尝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南大道人的最后一招,是生是死,唯有一试。

南大拿出一枚私符,再次传信于南瑞……

他轻描淡写地写道:我要闭关冲境,勿扰!

一封书信,寥寥数笔,这就是南大与“家人”的一场告别。

带着离别之情,飞信化为一道光束,离洞而去。

南大将头上的木簪抽出,黑发失去“约束”,登时披散下来。

随即,他又将随身的一应物什,都存放于木簪之中。

木簪极其特殊,无需密钥咒语,只能靠主人血脉,方可打开。

用其他任何方式强行打开此簪,都将遭到木簪的反噬。

南大趺坐于石台之上,神情如常,无喜无忧。

他用手在台面上掏出一个小坑,将木簪珍而重之地放入其中,随后再将坑口封好。

刚准备凝神运功,心中一念又起……

南大担心自己即使能够活命,到时也会完全丧失记忆。

为了能够唤醒自己,同时又不被外人知晓,他又在台面之上,用手指作笔,刻写了两个小字——汇文!

做完这一切,南大道人心念已空,再无挂碍,他轻声吟道:

“千年修道一场梦,

繁花开尽转头空。

一曲唱罢青山旧,

风吹花蕊再相逢!”

伴随着口占之声,南大缓缓闭上双眼,心静神凝,开始与天争命。

他的身体忽明忽暗,忽隐忽现,隐隐约约,闪烁不停……

…………

因为鬼修的出现,似乎大家的焦点,已然不在左水东的身上了。

左水东不知道自己的生存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依旧保持着谨慎的逃跑方式,上高山、入密林,头戴星月,脚踩草地,一路坚定的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晨昏暮曙、夕照日出,左水东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逃出了南域。

新年刚至,一场春雪扬扬洒洒而来。

细雪无声,轻灵飘逸,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左水东踏雪而行,迎风吟唱:

“赴春之约雪连天,

晶莹纯洁兆瑞年。

随风起舞迎人笑,

化作祥炁落人间。”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少年好情怀呀!”

左水东循声而望,只见侧前方一片白茫茫的树林中,转出两个道士来。

两人俱着藏青色的道袍,一个是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的少年道士;

另一个是面部干瘪,白发苍颜的暮年老者。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在离左水东三丈外停下了身形。

三人同时见礼,左水东拱手道:“偶见大雪,一时兴起,让前辈见笑了。”

老道士笑道:“岂敢、岂敢。少年郎这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啊?”

左水东神色沉静道:“小子从南边来,信马由缰,游历四方,想看尽惟宁大陆的秀美山川,随心随性,全无计划。”

老道士笑呵呵道:“好、好、好,少年郎有如此心性志向,真让人钦佩感叹啊!”

左水东微微垂首,“前辈言重了。”

老道士捋了捋颌下短须,淡淡道:“由此往西三千里,有一座大城,名若椰。

再过两月,也就是三月初三,是一年一度的河灯节。

到时盛况空前,热闹至极,少年郎当不可错过,应去见识一番。”

左水东拱手道:“谢前辈指点。如此佳节,小子定然不会错过。”

“…………”

“…………”

稍作闲聊,左水东告辞离开。

远离二人之后,左水东心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刚刚他遇到的这一老一少,一个境界颇高,神识探不出来;另一个则是筑基后期。

左水东没有易容,他生怕此二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对己发难。

与老道士说话的时候,左水东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左水东想了三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直接跑,能不能跑掉,再说;

第二个方案,拼死擒下那个筑基少年,让老道士投鼠忌器,能不能擒住,也是再说;

第三个方案,先跑,待对方有所松懈之时,找机会擒住少年。

三个方案左水东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切全凭天意,好在这两个道士对他不甚在意。

离开了二人的视线,左水东脚下生风,缩地成寸全开,是快速遁离了此地。

老道士抚着短须,笑呵呵地看着一人一狗渐渐远离。

待左水东走远,老道士抖手一扬,一枚信符飞速而去。

这时,少年凑近道:“师父,那个人不就是南域太乙真宗正在通缉的逃犯吗?”

老道士笑道:“为师见过他的画像,确实是他,好像是叫左水东吧。”

少年问道:“那师父不去抓他,还将他放走了?”

老道士闻言,正色道:“修真界中,纷繁复杂,纵横交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你所见所闻,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而且,此事发生在南域,咱们不好插手。”

少年疑惑道:“师父,我们为何不能插手?”

老道士反问道:“徒弟,我来问你,如果将人抓住了,是交给太乙呢?还是无为?”

少年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咱们是东域之人,当然要交给无为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应道:“不错,人抓到了之后,只能交给无为。再由无为将人交给太乙,这事绝对不能越界。”

说到此处,老道士忽然话锋一转,“那问题就来了,无为有没有发布协同抓捕此人的通告?”

少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老道士接着说道:“无为都不去管的事,我们冶山道院何必要做这只出头鸟呢?

先不论无为会如何处置那人,就这件事之后,咱们宗门怕是再无宁日了。”

看着徒弟疑惑的表情,老道士解释道:“无为肯定会三天两头指派任务给我们……

我们不能拒绝,还得不折不扣地去完成。要不然,无为就会说‘帮外人做事尽心尽力的,怎么轮到自家域内的事,就做不好呢’。

徒弟,你说到时咱们冤不冤枉?”

听师父这么一说,少年颔首道:“确实冤枉,不值得去做。”

老道士又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不能做。我已传信宗门,此人过境,绝对不能抓。”

少年点头道:“原来如此,刚刚徒儿还在疑惑此事呢。那师父为何喊他去若椰城观赏河灯,这是何意?”

老道士捋着短须,面带得意之色,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老道士有意考校自家爱徒,遂问道:“徒弟,你说为师这是何意呀?”

沉吟许久,少年开口道:“若椰城的河灯节远近驰名,想必到那时前去游玩观赏的人极多,这其中有可能会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在场。

彼时,他们一时不查,争强好胜,莽撞行事,最后不经意间就做了这只‘出头鸟’……”

老道士听了十分满意,不住地点着头。

少年皱着眉,看向老道士,“师父,这样不太好吧?”

老道士笑言道:“徒弟,这是阳谋,光明正大。

那小子可去、可不去,去了未必会有人发现他,即使被人认出了身份,也未必会有人去抓他。

另一方,也是如此。他们可抓、可不抓,想抓也未必能抓得住。一切都是未知,全凭天意。”

少年细细思索,遂认可了这个说法。

老道士看着自家爱徒,又道:“徒弟,你这境界还是低了一些,差了点意思。”

少年回道:“师父,徒儿一直勤勉修行,从无懈怠。”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进境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还要怎么快嘛?”

老道士看着少年,心中满满的骄傲。

不过,他脸上却很平静,“我不是那个意思,为师想说的是……

这么说吧,要是刚才我们去抓他,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想了想,少年回道:“设身处地,如果换成是我的话,逃是逃不掉了,唯有擒住‘我’,方可活命。”

老道士点头道:“对极!以我的判断,他肯定会假意逃跑,然后伺机再来擒你。如果要抓他,为师第一步是要先护住你。”

闻听此言,少年不屑道:“师父多虑了,我会被他擒住?我可是排名第十的呀!”

老道士一脸严肃,严厉道:“为师就是担心你这一点,怕你上榜之后,骄傲自大,再也瞧不上那些无名之辈了。

岂不知,‘无名之内风云驻,不起眼中猪吞虎。毒蛇无脚难觅踪,劲蜂小小让人腐’。

很多人都是被虚名所累,最后枉自送了性命。

徒弟,你切不可小看了这些人!”

少年听师父这么一说,赶紧恭敬行礼,“徒儿知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徒儿定当谨记!”

“嗯”了一声,老道士复言道:“这个叫左水东的,能从南域跑到我东域来,是有些本事的。

他就像一条孤狼,‘野’得很,以后遇见他,定要小心。”

少年再次稽首,“徒儿省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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