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35

裴瑜后退半步,臀背抵在桌沿,五指蜷缩,掌心团簇妖气:“云墨。”

她沉声道,眼神专注而警惕。

话落,并未听见回应。

小猫舔舐右爪,继而抬眸,似在盯向她腰间:“喵。”乖巧如斯,没有丝毫凌厉。

难道是认错了...

裴瑜指尖勾画弧形,身后药囊随及震动,如石块般向他砸去。

猫儿长尾炸毛,飞快躲闪着,眼神充斥慌张,却并未流露妖气。

裴瑜蹙眉,咬牙加重气力。

恰时,只听见‘喵呜’一声。

小猫被砸中后腿,委屈地蜷缩在角落,支支吾吾,似因疼痛而抽搐。

南陵池从未有普通生灵,但凡能进入此间者,定身怀修为。又怎可能,容纳只寻常黑猫。

裴瑜眸色愈深,缓步朝前道:“我就不信,你还能装得下去。”

话落,风声骤起,有锦鲤呼啸而来,身后光晕汇集成刃。

云墨心机颇深,又极擅隐藏情绪,躲在锦衣处,多半另有所图。

他为何来此,又为何三番两次地潜伏竹屋...不如趁此机会,将所有事情询问清楚。

裴瑜微微抬手,便引光晕悬浮,沉声道:“云墨,说话。”

她嗓音冰冷,却在小心把握分寸,光晕虽耀眼,但并未太过锐利。

小猫畏缩更甚,双耳趴伏,颤抖着不敢说话。

裴瑜蹙眉:“云—”

“你在做什么?”

话音被截断,蛇尾拂去光刃。

锦衣拢袖而来,红唇紧抿,神情难掩怒意:“小鱼儿,你在做什么。”

猫儿像瞧见救赎,想也没想就奔向她,委屈地喵喵直叫,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裴瑜微怔,气场随及散开:“锦衣...”

小二慌张走来,放茶碗于桌案:“老板,裴姑娘在等你。”看向后墙,憨笑着圆场,“药囊怎么掉下了。哎呀,都怪我没挂好。”

他嚷嚷着去收拾,扯出笑容,借以缓和气氛。

“出去。”

锦衣冷言,继而蹙眉拂袖。

恰时,只见青光闪过,屋内顿时变动空荡。

热茶冒着水汽,尽数侵蚀药香。

小二不敢再怠慢,鞠躬做礼,垫脚离开。

帘布缓慢而落,屋内亮堂一阵,又重回昏暗。

裴瑜忙想上前解释:“锦衣,我...”话音出口,又险险收住。

不行,情况易引起误会,必须得想好再说。

她垂眸,凝神思索着措辞。

转瞬安静,似能听见小猫抽泣。

锦衣将它抱起,轻轻顺毛,沉声问:“你来做什么。”语气生疏,冷漠得可怕。

裴瑜微怔,所有话语都止在齿间,嘴唇轻颤,竟说不出话来。

锦衣仍是淡漠,眼神宛如寒冰。

僵持中,猫儿躺在她怀中,绿瞳微眯,悠闲地如看戏般,大喇喇地打哈欠。

它分明没有恐惧,眼神藏起戏谑,仿佛在说:“看吧,还是你输了。”

如此表情,如此神态...

这黑猫就是云墨。

裴瑜呼吸一滞,忙夺步上前,攥拳道:“锦衣,这猫妖留不得,你莫要放在身边。”话落,正欲赶走猫儿。

锦衣却后撤,将云墨抱得更紧:“小鱼儿,你答应过的。”

裴瑜蹙眉,愣愣问:“什么?”

记忆藏于雾霭,回忆不再清晰。

她努力想了半晌,才隐约摸出头绪,连忙解释:“我不知道猫妖是他。”顿住,声音愈大,“云墨曾多次窥探竹屋。锦衣,你且听我句劝。”

话落,却听见痛呼。

云墨埋首,身体蜷缩着,小小地,看上去十分可怜。

裴瑜细眉紧蹙,手松开又攥拳,怒气忽地上涌:“云墨,你给我下来!”

她匆忙抬手,却无从施术,周身被蛇影环绕。

窸窸窣窣,有青蛇吐信而来,从足尖攀附,如铁网般细密。

裴瑜凝眸看去,难以置信:“你这是做什么?!”

锦衣抬头,语气冰冷而陌生:“小鱼儿,你回去罢。”抿唇,开口时不再犹豫,“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蛇信声愈加响亮,小腿感受到凉意,生硬却粘腻。

为什么...

难道三百年友情,还抵不上半月相处?

裴瑜怔怔看她,指尖掐入掌心,沉默半晌,才哑声道:“我要知道原因。”声音很轻,像说给自己听。

她非得要个回答,身形紧绷,眼神无比专注。

她们分明离得好近,却又仿佛相隔甚远。

转瞬静默,安静在无形中蔓延。

半晌,锦衣才拂袖撤去术法:“你走罢。”

她不愿多说,垂眸间,长睫遮掩情绪,便欲转身离开。

避讳,隐瞒,甚至相顾无言...

种种情况宛如细针,没有犹豫地扎向心间,冰冷而令人难过。

裴瑜只感觉胸口一滞,猛然挡住她去路:“站住,把话说清楚。”

话音回荡屋内,猫儿随及瑟瑟发抖。

锦衣忙轻抚向它,沉声问:“小鱼儿,你可看见南陵池之景?”

街道清冷,妖精来往匆匆,商贩躲闪着,甚至不敢招呼...

裴瑜细眉微蹙,凝眸等她回答:“什么意思?”

锦衣:“因为魔族。巨石坠入潭水,定会泛起波澜。”缓步上前,直视向她,“我起初相信,你会为大局着想。可小鱼儿,你为何会如此?”嗓音低沉,表情压抑沉痛。

开池门时,宸扬初来南陵池。

他气息强劲而霸道,周围黑雾深藏血气,像是嗜血而来的魔。

至此后,妖精们多有不安,言行往来间总是忧虑。

而青平询问未归,此事更如乌云般,压抑在众妖心头。

锦衣愁绪未展,闲暇时,尽数告知云墨。

后者便建议,只要找个合适机会,去证明裴瑜态度即可。

届时,宸扬定会被赶出南陵池,一切都会有结果。

小猫躺在锦衣怀中,舔舐着她手,安慰道:“主人,没关系的。相信裴瑜,她肯定与你同心。”

可是...

为何她出言提醒,再三暗示,却换得如此结果。

洗尘节当日,裴瑜抛下众妖与宸扬离开。

一如当年的玄字门生,交往,爱慕,又在海誓山盟后将她抛弃。

如此决绝,甚至背影都写满欺骗。

锦衣站在巷口,双手紧攥成拳,用力到颤抖,半晌都没回神。

她仿佛再次身处冰窖,寒冷而疼痛,只能抱紧怀中温暖。

恰时,却听见云墨喃语。

“看,她抛下你了,就因为一个魔族...”

“主人,以后有我陪你,不用再害怕背叛。”

“至此后,只有我们...”

“好不好?”

在惊慌声中,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锦衣眸色恍然,还未回过神,以轻声回答句:“好。”

风吹过,忽地拂散回忆。

门帘掀开,光线浸透进来,晦暗而阴沉。

南陵池积攒乌云,好似在酝酿大雨,挤压着看不见生机。

裴瑜双手攥拳,小臂用力至颤抖,薄唇紧抿成线。

她看向锦衣,一时竟说不出话。

后者缓步上前,沉声道:“南陵池人心惶惶,大家都恐惧度日。而现在,你竟然因为猜测,就出手伤害同族。”眸色愤怒,话音颤抖,“小鱼儿,你怎会变成这样?!”

云墨畏缩着,神情可怜,眼神浸染水汽。

窗外光线而来,正好将屋内划为两块。

裴瑜孤身站于暗处,阴影遮挡神色:“你不相信我,对吗?”

她喑哑问,声音苦涩,像溺水者渴求浮木。

锦衣喉头滑动,半晌却是侧目,避开她视线:“你走罢。”

话落,归为无声。

裴瑜垂眸,松开紧攥掌心:“好。”借转身擦拭眼角,却将头昂得更高。

“等下。”

临到门口时,锦衣再度开口。

裴瑜驻足,侧目看她。

她却没有转头,只拂袖道:“东西拿着。”

话落,似刮来阵风。

裴瑜再回过神时,已经重新站在街道。而面前药铺,则是大门紧锁。

手里多了袋药,各种常用类型都有,小包挨大包,摸着十分紧实。

她抿唇,继而垂眸去嗅,能闻见安神香气息,却蓦然红了眼眶。

昼夜交替时,阳光挣扎在云层。

光线乍起又黯淡,似不甘心如此退场,挣扎着发出最后的亮。

裴瑜攥紧药袋,半场,才提步离开。

她昂首向前,将腰背挺得笔直,忍下眸间酸涩。

待她回到竹屋,天色已完全黯淡。

星光闪烁,月色沉入云层。

裴瑜直到走近巨木,才忽地撤下心防,丢下药包,双手抱膝而坐。

今日所见似刀刃,刺穿记忆迷雾,径直回荡在眼前。

她埋首于膝盖,听着树叶的‘沙沙’声,怎么也不想起身。

半晌,隐约传来湿意。

气息潮湿,带有潭水特有温度,于身旁驻足。

裴瑜没抬头,闷声道:“你来了。”声音很低,却难掩委屈。

宸扬轻嗯了声,侧目看她,眼神停留片刻,还是问道:“怎么回事。”语气深藏温柔。

裴瑜将膝盖抱得更紧,默默摇了摇头,如鸵鸟把脑袋埋于沙土。

逃避着,不敢睁眼面对。

树影摇晃,巨木遮挡星光。

巧有落叶飘拂,无意落在少女发间。

宸扬侧目看,喉结滑动,正欲抬臂替她摘下。

恰时,手却被握住。

他眸子一怔,彻身僵在原地,视线缓慢垂落,停在白皙小臂。

裴瑜抬头望他,眼中似噙水汽:“别走,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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