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
裴瑜快速回答，眸间璀璨如星辰，“我都记下来了，没有忘记。”
她扬唇笑，言语中藏起小欢喜。
真傻。
宸扬如此想，仍侧眸看她，薄唇抿起又张开，变扭道：“前面那个，要不要帮忙。”
不远处，猫妖已挣扎地站起，双眸瞪圆，正要往此处来。
他暗自磨牙，眼神疯狂而嗜血。
裴瑜微怔，复飞快摇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这猫妖势头强劲，攻击更是下的死手。
宸扬雷伤未愈，且妖气甚微，能抵挡一击就算幸运，亦不用再勉强。
她如此想，又道，“你伤还没好，先去别处避避。”
宸扬并未动作，依旧沉眸看她。
猫妖已摇晃起身，提步上前，开口，却是孩童语气：“姐姐...你想去哪？”
他又笑，跌撞地奔来，“哪里，也不准去哦。”
裴瑜蹙眉，扬手撑起屏障：“快走。”她回头喊，“保护好自己！”
声音穿风而来，模糊且温柔。
宸扬眯起眼，片刻，竟有一瞬恍然。
发辫随动作晃荡，眼睑下浮现金鳞。
少女眉宇间的关切，不带任何嘲讽与鄙视。
“上神说过，保护弱小是责任。”
那她方才所言，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为履行责任？
宸扬轻啧，复抬眸望向天际。
云很淡，却混杂浓郁妖气，疯狂而暴虐。
他并未避让，依旧抱手观察，神情沉寂似水。
有风袭来，杀意更甚。
寂静中，甚至能辨认獠牙磨合之声。
裴瑜稳住心神，足尖蹭过地面，十指相碰又分开，掌心间凝聚光阵。
她手腕微抬，地面随之震颤，有锦鲤腾空而出，径直摇尾袭去。
刹那，巨大阵法由此铺开。
妖气带着流光向前，呼啸地，如引绳般挥向对方。
快。
太快！
几乎是破风而来。
猫妖根本来不及避让，转步间，就被束住身形。
他咳出口血，仰头，双眸似噙水光：“姐姐，我疼...”
宸扬起身，随意掸拭衣袖，复提步而来。
他走得很慢，长靴落于地面，发出沉重声响。
猫妖表情有一瞬凝固，戾气收敛，利爪化为手指。
他不断向前爬，声音似带哭腔：“姐姐，放了我罢。”
伤口渗血，他眼神祈求，再没有方才嚣张气焰。
裴瑜却捆紧绳索，冷眸道：“你为何要来南陵池？”
宸扬站于身侧，同样睥睨看去。
猫妖向后缩，身体逐渐拱起，颤抖道：“我，我好饿。下雨，好大的雨。”
他将手脚蜷缩于怀，神色难掩恐惧，“我没处去，就跟着大家一起，一起过来的。”
话落，他颤抖得更厉害。
裴瑜看见他身上伤痕，不觉微微抿唇。
有溃烂，有溢血，有混杂尘土...整只猫可怜兮兮，甚至不敢抬头。
裴瑜于心不忍，指尖轻动间，将束缚松开许多。
猫妖抬头，正欲出声道谢。
宸扬轻哼了声，勾唇道：“秦岭山猫，皮毛可值很多钱。”
他眯眸，下巴微昂，神色极为正经。
猫妖一怔，疯狂摇头：“不，不要杀我...”
他身体抖如筛糠，显然被吓得不轻。
“别怕。”
裴瑜弯腰，轻声道：“他开玩笑的”
猫妖依旧怯懦，双脚蹬地，身体向后蜷缩。
宸扬抱起手：“呵，还晓得害怕。”
裴瑜蹙眉，回眸瞪了他眼。
他抿唇，继而仰天望去，下颚线条紧绷。
“真不会杀我？”
猫妖抬眸，颤抖地手。
裴瑜轻嗯回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猫妖：“我，我...”
他支吾半晌，没吐出完整的话。
宸扬蹙眉：“问你名字，没长舌头吗？”
猫妖仍在颤抖，怯懦摇头：“云，云墨。”
这是由他曾经主人所取，已经许久没有用过。
他在世间流浪好多年，每次被询问姓名时，稍有犹豫，还是会下意识回答‘云墨’。
他记得主人取名时的开心，却再也没见过对方容颜。
再后来神魔交锋，战火连天，他四处找寻生机，不知何时就走到南陵池。
饿，太饿了...
他恍惚地想，要是主人还在就好了。
他好想，好想回家啊。
风吹过，拂动落叶。
云墨眼眶泛红，眸间噙起水汽。
他抿唇克制，喉结上下滑动，依旧难掩哽咽。
裴瑜微怔，继而起身，拂袖解除术法。
她扬手轻点，便从远处招来食物。
有鱼干、卤肉、酱鸭，旁边还摆放着山泉。
裴瑜：“吃饱了，就离开罢。”
她犹豫许久，复递去伤药，“或者留在南陵池，随便你选。”
云墨仍在抽泣，直勾勾盯向眼前食物，悄然吞咽口水。
他偷瞄宸扬脸色，却不敢伸手去拿。
男子气场强大，远远观望，仍会心底生寒。
真不知那鲤鱼妖精有何本事，竟会放心随其左右。
云墨想得出神，已然忘记身处何地。
宸扬蹙眉，睨了句：“看够没有？”
他震颤，快速缩回脑袋。
现在已耽误太久，不知道青平那里怎样。
裴瑜转眸，轻声问：“宸扬，你同我回去吗？”
云墨竖起耳朵，仍在悄摸观察，心想：这鲤鱼如此冒然询问，肯定得挨骂。
他不禁蜷缩身体，默默向后退去。
宸扬反问：“去哪？”
裴瑜扬唇笑，足尖踮起又落下：“南陵池。”
宸扬转眸看她，并未接话。
沉默中，裴瑜有些紧张。
她随手指向身后，试探地说：“竹屋的房间还留着，你若想过来住就更好了。”
云墨顿住动作，腰背紧绷如弓，生怕被殃及。
半晌，宸扬轻嗯了声，回答利落。
裴瑜一愣，喃喃确认：“你...愿意来，是吗？”
宸蹙下巴微昂，脚步迈得飞快。
“带路。”他声响僵硬，似有别扭。
这么看，倒是答应了。
幸亏纸包还留着，那些药品食物都用得上。
裴瑜笑弯眉眼，连说了几个好。
她蹦跳地跟随其后，倾身道：“跟随游鱼就行，我事先做了标记，是不是很聪明？”
宸扬径直向前，依旧没有回应。
她仍在念叨，绕前绕后，难掩喜悦：“我在房间新设烛灯，你回去就看见啦。这样亮堂堂的，夜晚也能读书。”仰头，又点着手指数，“嗯...画本，故事，文书，你要是还缺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裴瑜眸间似藏星辰，耳畔小辫随动作晃动。
她眨眨眼，眼睑处金鳞随之闪烁。
宸扬侧目看去，微微勾唇。
他将手背于身后，声音缓而长：“小鲤鱼，你很吵。”语调上扬，像在调侃。
“啊，那我不说了。”
裴瑜收住话音，片刻，又提起眼角：“最后再问个问题，好不好？”
宸扬抿唇，并未出声拒绝。
裴瑜只当他答应，压低声音说：“你为什么回来？”想了想，继而补充，“那以后还会走吗。你，是不是后悔离开这里啦？”
宸扬：“.....”
“说说嘛，回答一个就好。”
“...闭嘴。”
两人身形渐远，仍能听到姑娘絮叨声音。
云墨探头瞧了瞧，待后方空荡，才匍匐上前。
他扯出衣袖，将掌心指都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捧起鱼干。
鱼干炸得金黄，远远能嗅见香味。
不能吃的，万一是陷阱呢？
那凶恶男子说过，会将你杀掉，再售卖皮毛。
云墨拼命吞咽口水，手指颤抖地忍耐。
他眼巴巴地望着，绿瞳放光，欲望终战胜理智，疯也似地上前。
待唇齿间充斥食物味道，他才渐渐缓过神。
云墨转头望去，耳尖颤动，能听见妖精们的交谈声。
活泼的，欢乐的，每字言语都充斥喜悦。
他怔怔抬头，看向面前伤药，许久，才轻念着：“南陵池...”
又起风，拂动周遭草叶。
云雾随之散开，天空仍留有锦鲤光晕，光点凝聚成河，径直朝前流淌。
地面忽然多了只猫，四足踏雪，周身漆黑。
它扭头望向来路，片刻，复垂下尾巴，径直随锦鲤指引而去。
周围是热闹的，欢笑声争抢而来。
宸扬薄唇紧抿成线，遇见小妖，便侧身避开，一路都没说话。
裴瑜轻搓鼻尖，莞尔解释：“他们，都比较热情。”
宸扬沉声道：“嗯，能看出来。”
她被噎个正着，亦不再言语。
“小鱼儿，小鱼儿！”
恰时，有呼声传来。
青平正踮脚张望，边看边喊。
裴瑜赶忙冲宸扬道：“稍等下。”，继而上前，将青平拉至旁边，以手拢唇，“小声些，喊什么呢。”
青平双眉紧蹙，眸间尽是担忧：“小鱼儿，方才光阵是怎么回事？你遇到魔族了？有没有受伤？”眼角泛红，神色慌乱无章。
“没有，我没事。”
裴瑜莞尔，轻声安慰，“是只猫妖而已，已经解决了。”
青平见她没有伤处，才勉强安心，嗔怪着：“你最怕猫妖，怎么不喊我帮忙？”
裴瑜重咳两声，指尖把玩小辫，大声说：“谁说的？我现在可厉害了。”
她喊着，却提起眼角，偷瞄身后那人。
青平好奇，亦随视线望去。
男子背手而站，身穿墨玄长袍。
他随意束起长发，剑眉微蹙，薄唇紧抿，眸间难掩不耐。
片刻，男子蹙眉更甚。
他许是注意到视线，昂起下巴，亦侧目睥来。
青平愣在原地，只觉得寒气顺足尖攀升，
这是妖族天生的恐惧，像一只巨手蓦然攥紧心脏。
她启唇，却听不见自己话音：“小鱼儿，这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