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十五日，宜嫁娶。
还在懵懂中的虎娃，由师兄一路看守，完成了一系列简省的礼节，被孟弢送入洞房。
新宅还未建成，但虎娃家也并不寒酸。多年得孟家和观中帮扶，也是有厅有堂有正屋有偏房。
张氏再婚，夫君十五，颇为羞赧。只有本家至亲参与“昏礼”，很简省。
今夜是一个很适合讲“道”的晚上。希望大妇人，能好好的教导小郎君，到底什么才是正“道”。
担心了一宿的孟弢醒来，他在新房外守了整晚。虎娃父母颇是感激和不解。真是情真意切关心师弟的兄长呀。
师弟只有十五，他有一把剑，这些孟弢也没法说与他人，只能捂脸，默默承受下来。时刻准备处理新房内的变故。
夜间很是有一些动静，经久不歇，可是不是孟弢希望的那种，还需要等待结果。
这让十七岁的孟弢，也睃作，也担忧，也神驰，也踌躇。
有自家猪仔会啃白菜的欣喜，有他歪着啃白菜的焦虑，也有猪被菜啃了的茫然。
总之，复杂得很。
要不要敲门？不太好呀不太好。
忽而，动静之声再起，女子的声音，并未如昨晚一样压抑。
孟弢确认了，应可放心了，转身而去，直接回山去也。
难题解决其一，还余其一。
虎娃午后就回山，拜见师兄。至于师父？当然是依旧睡梦中。
他手中依然抱着剑，春光满面，并无羞涩之意。
孟弢直语:“虎娃，你已成家，也算是成人了。师兄问你，你可愿放下手中剑？不再每日拥它入眠？”
“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不可能的。作为剑客，我与它已是一体。”
“师兄，师兄，你知道吗？我的剑，是有剑灵的！就是我家娘子呀！”
“师兄，师兄，我终于知道缘法是什么了。”
“师兄，师兄，之前常与我相会的就是我家娘子呀。”
“师兄，师兄，娘子还教了我很多新的姿势。”
“师兄，师兄，你都是知道的吧？所以才把娘子送到我身边。”
虎娃满满的崇拜，让孟弢错愕。想，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再论其他了。
之后虎娃就不在观中住宿，每十日，还可于山下陪伴父母妻子一天。他奔走如飞，也并不耽误自己的功课和观中的杂务。
而除了老君像一样的师父，柴娃与孟弢不免经常要单独相处。
柴娃莫名很高兴。
孟弢不莫名，他很烦恼。
连观想壁画的功课，也让柴娃暂停。孟弢思虑着，关于柴娃的正“道”问题。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1
从古至宋的帝王们，都颇在意“鬼神”之说。许是广有天下，欲不可及的，只是享有这一切的寿数了。
孟弢冷笑中，历数帝王们关于“鬼神”的流言，始皇帝、汉文皇帝、汉武皇帝……汉武皇帝、李夫人、剪影、皮影戏……
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一直在口中喃喃念叨不止。
孟弢以托梦之说，以神引为饵，导虎娃、柴娃借壁画“化神”。
现在虎娃似乎无忧，柴娃的“病症”是否可以，再次借用“鬼神”之力呢？
想到这，孟弢面露喜色，对自己敬佩不已，决心一试。
一日，观中清净无访客。
孟弢唤来虎娃、柴娃，于壁前做日常的功课。只是这次，孟弢也亲身参与，他选了“曹国舅”。
少倾，孟弢涕下，呜呜咽咽，伏地痛哭。两位师弟惊异又理解，上前劝扶。
但孟弢只是摇头，难掩涕泪。衣襟为之而湿。抽噎中，他示意师弟们扶他去后殿，燃灯，关门。
师兄弟三人，端坐于老君慈和的目光中。
良久，孟弢才收住悲声对两位师弟道:
“或是过于思念，为兄方才观想出了偏差，陷入幻境。
“闻父亲大人言，百年后可会有孟氏家祠，汝兄弟二人为道，可有如虎君者，愿续孟氏香火？
“母亲大人言，若你兄弟二人不愿，柴娃可续之。
“而老外祖言，柴娃不可归于孟氏，应归于我，使我百年后也得血食。
“父亲大人于是嘱咐我，告知兄长，不可使绝祠之事，出现在他膝下。愧对祖先魂灵。
“想到三位尊长，泉下依然对我师兄弟三人念念不忘，不觉涕下……”
说完，捂脸，继续痛哭流涕，不止。手上芥菜汁液，似乎是涂抹太多了。换手捂脸？不可，师弟们太了解我，不能换！
孟弢流泪不止中。
虎娃也红了眼眶。而柴娃闻此言，已是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殿内，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老君目光慈和，似乎在安慰着三位传人。
在反过来安慰好柴娃后，孟弢说:“师父乃真仙人，于红尘中事，不可劳烦于他。尊长们的嘱托，只有由为兄来促成了。”
“为兄看到你们成家立业，便可放下心来，重兴孟氏。你们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师兄的威严发动，虎娃、柴娃连忙点头应允。
“虎娃，张氏年长，性爽朗有度量，你需事事顺从于她，敬之如敬师父与为兄，可能行否？”
虎娃爽快答应了。
“柴娃，为兄会尽快安排好你的度牒。而你则需效仿虎娃。平日观中访客，多有乡宦贤达门下的佳女，你要认真接待，不可使老外祖失望！”
柴娃决然点后，目中通红，对师兄的关怀尤为感激。
心神的种子，既已种下，平日多加勉励，就能顺理成章的长成参天大树。
至于顺带驯化出一只“粑耳朵”，也未必是坏事。夫妻和美，是我蜀中老传统了。
孟弢心中十分自得。
果然，之后柴娃的行止就有了变化。举止有礼，接待殷勤，仿佛透过时光，五年前的孟弢附体。
这也是“化神”之妙呀。
只要柴娃心中的孟弢，没有行差步错，那么他自己也会归于正“道”。
可归根到底，观中如此风气（娘化），是谁带来的呢？“知彼”易“知己”难呀。孟弢无所觉，沾沾自喜中。
而张氏对虎娃越发的满意了。不论日夜，都闹出了很多很大的动静。可莫名的虎娃的剑法，日益精纯，已经很久没有受到“穿心一击”了。
事情都向美好的方向发展中。
1注唐李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