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〇六、谈判

“狼之大天狗阁下,在下认为不可。”墨羽仲府从一旁走廊走出,他已在墙后听了许久,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便背着罗甸骨剑出现。侍卫们见他带着武器进来,一拥而上将他包围。而大峰御前见此,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到墨羽身前,用薙刀护着他,呵斥道:“不许伤害墨羽哥!”

“大小姐,请把刀收下。是我带着武器进来,冒犯了大天狗大人。我有错在先。”墨羽却率先开口劝大峰御前。

“可是,你不是被他们关进监牢了吗?”

“我是去了趟监牢,不过是奉狼之大天狗之命做一些交接工作,毕竟我原本就是前十层的‘典狱长’,对吧?大天狗大人?”墨羽将目光转向鬼一僧正。

见墨羽给了自己台阶,鬼一僧正也没有理由在这里跟他们撕破脸,毕竟大峰御前的武艺摆在那里,于是点点头说道:“没错,墨羽卿是受了我的委托才去了监牢,今天才出来罢了。你们也退下吧。”他挥挥手,那些侍卫也只好退开。也是这时,他注意到了墨羽背上的那把大剑,尽管用布条裹住,但他清楚地记得墨羽进去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哪怕是渡边信也没有带这种尺寸的大剑。想到这,他突然意识到渡边信没有出来,难道……

这种场合下,鬼一僧正也不好多问渡边信的情况,只是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道:“那么,有关天狗精英官复原职的事,就这么定了吧。”选择性地无视了墨羽刚刚的话。

“在下赞成天狗精英官复原职,不过,能否将此事交给在下去办?”墨羽突然一改刚刚的“不可”,转而支持这件事,这让鬼一僧正有些摸不着头脑。

“墨羽卿想怎么安排?”

“毕竟在下依然是大峰前大人的指定接班人,在法理上,是所有天狗精英的首领,将他们安排在合适的岗位,还是由在下执行比较好。另外,狼之大天狗大人新搬入白峰塔不久,人生地不熟,对于原白峰塔人员结构还不太了解吧?我在大峰前大人身边务事已久,大小官职、人员调动、工作安排,还是比在座的大人们要熟悉,并非在下不相信大人们的能力,而因为是这项复杂的事务,实在不必麻烦诸位。当然,最终决策权,还是在大天狗您手上。”

右边的鬼一天正开口言道:“某些天狗精英不敬狼之大天狗大人已久,你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做出忤逆之事?”

墨羽仲府淡淡答道:“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之间存在一些隔阂,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我们需要共同解决的。但是让他们官复原职这件事,是刚刚狼之大天狗大人亲自敲定的,难道鬼一天正大人您想忤逆狼之大天狗大人?”这话让鬼一天正一时哑口无言。

左边的大内义阵见此说道:“说得没错,这事的确不能拖着,毕竟是鬼一僧正大人的意思。不过天狗精英中有人对我们不满,这也是事实,既然如此,就由墨羽仲府和大峰御前小姐去带领他们缉拿城内的反贼,来证明你们没有二心,如何?”

墨羽对此早有应对之法,回答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在某些时候恐怕迈不开手。”

“怎么迈不开手了?不会是下不了手吧?”大内义阵冷笑道。

“当然不是,只是……城内的反贼既然敢兴风作浪,说明他们有他们的底气。而这底气是谁提供的呢……”墨羽一句话,让鬼一僧正捏起了下巴。

“你的意思是?”

“诶,在下不敢擅自猜测,只怕冒犯了某位大人。”

“但说无妨,我给你们底气。”鬼一僧正挥挥手说道。

见鬼一僧正上勾,墨羽便佯装卑微地答道:“只要大人肯给予我们一定的行动权,允许我们先斩后奏,在下才敢说出心中的臆想。”

“你先说!”鬼一僧正有些不耐烦。

“是,莫怪在下得罪。大人您想,在这天狗城内,除了大人您,还有谁的势力最强?”

“你是说爱宕山荣术和本多轻盛?哼,我早就猜到了。”

“非也,大人您应该知道,本多轻盛亲手斩杀了他的部下和爱宕山克胜,这说明他对于爱宕山荣术有挟持之势,纵观如今的爱宕山一族,有实力者微乎其微,他们已构不成威胁。真正的威胁,是距离大人您最近也最强者,此人虽不在此处,但谁知道他会不会使什么手段窃听我们的对话呢?在下实在不敢明说。”

鬼一僧正扫视这大厅,这里除了他最信任的部下,也就面前的两个人,但也必不可能是他们。如果这个小子是想挑拨离间,也不可能在这个场合说。而能够窃听这场对话的,除了特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内鬼,也就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的那个人了。

“哼,那就不说了,”鬼一僧正打断了这个话题,“你想怎么安排,都看你,但是你得留在这白峰塔。”

“不行!”大峰御前不能接受,“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害他?墨羽哥得跟我回去!”

“不,大小姐,我得留在这里,”依然是墨羽温柔地劝阻了大峰御前,“我还要很多事务要处理,您回去告诉大家,我一切平安,即可。”

“可是……可是……”大峰御前就差把“我不想再失去你”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样吧,您安排一个人过来做我的贴身护卫即可,这样你们总能放心吧?大天狗大人想必也不会有意见的,对吧?”墨羽笑着又望向鬼一僧正。

“无妨。”鬼一僧正冷冷地答道。

“那么大峰家的千金就请回吧,”坐在鬼一天正一旁的伊贺成政终于开了口,“这场会议我们双方都受益匪浅,希望未来能够合作愉快。”

大峰御前有些不舍,但是墨羽给了她一个仿佛在说“一切相信我”的微笑,她才不安地行礼告退了。

大峰御前一走,鬼一僧正就重新戴上了铁面,倒不如说,那才是他的真实面容。“接下来我想说的,你也猜到了吧?”

墨羽转过身,保持着微笑,不过那微笑不再是善意,而是饱含着愤怒与杀气的的微笑。在他转过来的那一刻,鬼一僧正明白,面前的青年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血气方刚地与他对峙的大峰前接班人了。如今的墨羽,刚刚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在下当然是按照规矩,一路杀进最底层,乘坐升降梯出来的。”

“你我都清楚,你没有那个实力。是渡边信帮了你,对吧?他在哪里?”

“还在下面,必须有一个人留在那里操纵升降梯。但是他不会让我把他连同底下那几个怪物放出来的。”

“是‘四天王’吧?既然你们已经到了那里,说明你们已经跟渡边牙交过手了,渡边信居然亲手杀死了他的亲生父亲。”

听到这个信息,墨羽心中有些震惊,尽管之前那几个人也提到了“牙”的真实身份,但他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如果是这样,那命运也太过捉弄人了,不过这样的话,牙在最后一刻收手也能解释了。

“接下来他要面对什么?”

“可惜了。他不是另外三个天王的对手,更不是第五十层的那家伙的对手。那三个天王受赐黑焰,无法离开监牢,因为一离开,就会失去力量来源。不过你就算及时拉渡边信上来恐怕也来不及了,他们会吃了他,你可以当他已经死了。”鬼一僧正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话,尽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墨羽还是看穿了他最后一点慈悲。

“渡边信曾经跟我讲过你的故事,在天魔降临后、天狗城建立之前,你率领军队在妖怪之山巡逻,护卫各个天狗聚落的安全,也是因此你救下了他所在的村庄。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在天狗古代战争时期,你振兴了濒临灭绝的家族,靠着自己的双手杀出一片天地,但在那之后,你并没有如大峰前那般行灭族之事。这样的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对自己的同胞下杀手?”听完这些,鬼一僧正仰起脑袋,望着这空旷的大厅上方。

一旁的大内义阵突然怒不可遏:“你有什么资格议论这些?杀场无情,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何曾亲历?又怎么可能知晓我们鬼一僧正大人的宏图大志?!”

“正是因为我亲历过,才明白生命的可贵。那些死去的战士对你们可能只是一个数字,但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果鬼一僧正大人您当真是为了和平而来,那就应该在此收手!”

“收手?敌人都没杀光,怎么收手?”鬼一僧正终于开了口,他望着墨羽,激动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你自己不是都说,还有敌人吗?我不动手,他们迟早会朝我们攻来。”

“等你清理完天狗内部的‘敌人’之后呢?”

“那就去清理外边的。河童、山童、人类、鬼族、贤者……他们都会成为敌人,这是我在漫长的巡山生涯中得到的答案。我何曾不想与他们和平共处?但河童和山童只想盘剥我们的钱财、人类恐惧和敌视我们、鬼族蔑视我们、贤者只想维护自己的秩序为此可以牺牲一切……高墙之内的我们都无法相互理解,更何况‘他们’?只有用武力让他们臣服,一切才会走向真正的和平。”

“歪理!你怎么确定所有人都是敌人?假如他们真的向我们发起进攻,那时候再行动也不迟。为何要先一步去侵略他们?”

“侵略?不会的,我只要一个理由,一个冒犯了我们的理由,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宣战。”到此,鬼一僧正终于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这样吗……”墨羽失望至极,他为渡边信的死感到不值,信所倾力侍奉的主人居然是这般战争狂。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是要用那把罗甸骨剑把我杀了?”鬼一僧正已经认出了那把剑为何物。

“暴力必将被暴力反噬,我不会这么做。”

“可你那把剑都已经烧起来了。”鬼一僧正这么一说,墨羽才注意到,背上的罗甸骨剑再次燃起了黑焰。为什么?是感觉到了恶意?谁的恶意?另外为什么他没有之前那般灼烧感?是因为恶意来自鬼一僧正吗?还是说,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违心话,因为真正信赖暴力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墨羽将剑取下,大内义阵见状,也拔出刀护在了鬼一僧正身前,一旁的鬼一天正倒是面露惧色,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伊贺成政只是紧紧地盯着墨羽,但并未表现出要做什么的样子。

“我……不会在此动手。”墨羽颤抖着手,收下了剑,他能听见这把剑中传出的种种恶意,但他必须忍住,否则就证明了对方是正确的。

鬼一僧正最后说道:“你走吧,留在白峰塔也行。今天起,我不会限制你的行动。唯独对于你,我不会动手,直到你向我举剑的那一刻。”

墨羽目视着鬼一僧正,微微行礼,随后也离开了大厅,进入走廊。

等侍卫确认他已上楼后,大内义阵才问道:“大人,为什么要放他走?他是个危险人物。”

鬼一僧正只是平静地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很难有让我生出这般敬意的角色了。他能从地牢杀出来,肯定没少用那把剑的力量,而且他对于黑焰的灼烧失去了知觉,说明已经被黑焰侵蚀了,迟早会跟那把剑的原主人猿田彦一个下场——变成妖魔吧。而且现在杀了他,就意味着跟天狗精英再度翻脸。伊贺的计策被他化解了,估计监视他也没用。不过他说得的确在理,比起天狗精英残党,有更值得警惕的存在啊。”

“您是指?”

“饭纲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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