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少年甘罗

进到屋内,双方皆落座,吕不韦看向正襟端坐的赵诗雨,略带歉意地说道:“匆匆得知公主拜访,府内没来得及妥善准备,仅有些贫茶淡水、素果点心,还望公主见谅!”

“无妨!”赵诗雨随意回应了句,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吃他相府的东西。

不过这个时候,赵诗雨的视线被吕不韦身后的稚嫩少年吸引了过去……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圆嘟嘟的脸蛋,看上去煞是可爱。此刻板正地坐在吕不韦身后,乌溜溜的两眼带着些探究,定定注视着自己。

“相邦风采奕奕,没想到令郎也是个翩翩少年,仪貌堂堂,如此惹人喜爱!”稍微思索了下,赵诗雨便再次展现出了自身牛逼的社交才能,开门见山,直接张嘴就夸,丝毫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

“……”赵诗雨身后的赵厚脸色一僵,连忙低下了头,心里连连苦笑:家属这茬忘给小姐说了……

“……”赵诗雨对面,吕不韦听了这话以后,气息一窒,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固,懵逼地看着赵诗雨,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哼!!”小甘罗气得小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赵诗雨,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定定瞅着赵诗雨,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撕咬一番,看样子心里的气不少。

“嗯?”赵诗雨还有些不明觉厉,不过看到那熊孩子一副凶咧咧的表情,顿时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喜:莫名其妙!夸你呢你还给老娘赛脸,一个**崽子哪来的那么大气?你家王上当年都没敢给我脸色看!要不是看在你相邦之子的份上,老娘今天定要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

“噗呵呵”就在赵诗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坐的吕不韦突然笑出了声,双眼明亮看着赵诗雨,感觉非常的有趣。

“???”这一下,看着笑容满面的吕不韦,还有其身后羞恼不已的小甘罗,赵诗雨的心里更加迷糊了。

“小姐吧啦吧啦”赵厚此时连忙身子前倾,靠近赵诗雨耳侧,细声解释了一番。

“……”随着细碎的解释,赵诗雨脸上的神情也就越发局促,眼波来回扫视吕不韦和甘罗,终于明白了过来……

好家伙!见面就给吕不韦找了个儿子!这就尴尬了!!

“原来是误会嘿嘿嘿嘿”赵诗雨笑得腼腆,嘴角扯开,冲着吕不韦和甘罗傻笑了两声,明媚的小脸上也升起了一丝微红,现场气氛愈加滑稽。

“哈哈哈”吕不韦的朗笑声,还有甘罗那一双无辜且羞愤的童真大眼,让赵诗雨尴尬癌都快犯了,只能腆着脸跟着憨笑。

最后,还是吕不韦出面,指着少年向赵诗雨解释道:“公主误会了,不韦可没有这么大的福分!这位是我秦国昭襄王时期,左丞相甘茂后人,甘罗!甘罗虽然年少,但天资聪颖慧敏过人,是我秦国赫赫有名的少年神童。”

“而且,甘罗一直以公主为榜样,想要以少冠之年,闻达于天下!今日得以见到公主,却也是这小子的荣幸!”说着,吕不韦还揶揄地看了眼赵诗雨,像是在看戏一样。

“……”赵诗雨一脸尬笑,心里很是无奈,只得抬起茶碗轻嘬两口,聊表尴尬。

本应是王炸开局,却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尴尬的气氛让赵诗雨裙摆之下的脚拇指头都拧在了一起,玩起了叠罗汉。

好在,看到赵诗雨处境尴尬,吕不韦作为主人,也没有失了礼数,轻描淡写扯过话题,开始了场面话:“如果不韦没有猜错的话,公主这应该是首次正面拜访他人吧?想公主才情傲绝古今,昔日赵国都未曾有人得此殊遇,如今不韦却能受公主垂视,荣幸之至,让不韦着实是惶恐啊!”

“相邦说笑,些许名声,不过是士子间的过分吹捧罢了,嬴凰远远不如!相邦能以微末之身,举步踏进秦国庙堂之极位,古今少有!要我说来,相邦才应该是被天下传颂的贤士啊!”场面话,以赵诗雨的文学修养,那自然是翻嘴即来,小嘴吧啦吧啦一堆,丝毫不逊于吕不韦。

“想我合信商会,纵然忝为天下六大商会之首,但是沉浮商道十数年,却在赵国举步维艰,被王族所觊觎,堪称惨淡!反观相邦,虽是商贾出身,但却能扶摇直上,复刻昔年管子之威赫,封邑爵位堪为天下臣子之最!这等际遇,这等才干,却是我合信商会拍马不及的呀!”说着,赵诗雨还感同身受地摇头晃脑,连声感慨,入戏三分……十分!

“哈哈哈”这一番话,让刚才还一脸公式化笑容的吕不韦,直接就被哄得开怀大笑,满眼都是激动之色,喜悦发自肺腑。

显然,赵诗雨的场面话,直接说到了吕不韦的心里。

要说吕不韦心中最为芥蒂的一件事情,那无疑是出身!商贾,是这世间除了奴隶之外最为低贱的人,纵然吕不韦地位崇高、封侯拜相,有海量的威望恩宠加持,但都改不了其卑劣的出身!

就算是吕不韦如今的地位,这秦国朝堂之上,依旧少不了关于这一方面的议论之声,毕竟嘴在别人身上长着,就算管得一方,也管不住八方。

久而久之,这商贾的出身,就成了吕不韦的心魔。

不过,赵诗雨的一番话,却让吕不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是被同等人认可的感觉!

不论是地位,还是名望,亦或者是同为商道中人的出身,吕不韦都与赵诗雨有几分相似之处。而赵诗雨的褒扬和认可,也能让吕不韦感受到超乎寻常的欣喜,这不是那些下属同僚的谗言媚语所能给予的。

因为赵诗雨,就代表了当下商道的最高层!这样的人表露出的艳羡之态,才能让吕不韦感受到自身能力的极大满足,心中越发自豪!

心情畅快的吕不韦,看着眼前的赵诗雨,福至心灵,感觉此女是越发的美艳动人,简直就像是天宫仙女一般,让人心慕。

渐渐地,吕不韦止下了笑声,目光定定地看着赵诗雨,抬手感怀:“公主之言,真是让不韦受宠若惊啊!恨不能与公主同代而生徒呼空悲!”

赵诗雨秀眉一挑,见到吕不韦表现得这么亲近,心里一时有些诧异:这就惊了?我还有好几句没说呢!

想着,赵诗雨还是压下了继续吹捧的念头,毕竟赵某人也害怕用力过度,让吕不韦更加兴奋,到头来玩脱了……啧啧不好收场。

“相邦垂青,诗雨由心感怀!”面上,赵诗雨相对而礼,不失礼数。

“公主此来拜访,想必有事相求吧?若是公主对我秦国朝堂有为难之处,尽情告知,不韦定当想尽办法,为公主解除烦恼!”放下手,吕不韦直接开门见山,一脸的真诚,温声询问。

方才的交谈,吕不韦对赵诗雨已经有了极好的印象,只要对方不是对秦国图谋不轨,其余有什么条件,吕不韦都不吝相帮。

这倒不是吕不韦被嬴凰的吹捧之言冲昏了头脑,在吕不韦看来,能让连自己都忌之甚深的秦王嬴政看重,不惜一切代价接赵诗雨回秦,那此女又岂会是偷梁换柱的窃国之人?换句话说,连嬴政这个秦王都不担心,自己也就没必要当恶人了!

再然后,就算这赵诗雨深受嬴政信任,但是吕不韦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取缔!如今在秦国,吕不韦的相邦地位坚固可靠,仅凭一个没有踏足秦国政局的合信商会,根本就算不上是威胁!

毕竟,嬴政就算再亲近嬴凰,再信任赵诗雨,总不可能直接让一个女流充当大秦国的相邦,取代吕不韦吧?!

这诸多缘由,才是吕不韦此时慷慨相助的底气所在!因为在吕不韦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将赵诗雨当作是对手,这其中或许有着思量算计,但更多的,还是身为相邦的傲气!

而今,看到作态大方的吕不韦,赵诗雨眼里放光,嘴角带着一丝细微的笑,细声说道:“相邦所言不错,诗雨此次前来,确有要事与相邦商量!不过……这有些事情,诗雨想与相邦单独谈谈!”

语罢,赵诗雨还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看到其身后的赵偃萧闫二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朝着吕不韦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嗯?!”吕不韦看到这一幕,目光转向笑容不变的赵诗雨,心里没由来地一颤,隐隐有些不安定。

就在这时,赵诗雨瞄了眼甘罗,再回头扫了眼左右前后的几名侍从,眉眼轻佻,意有所指地笑道:“诗雨不过是一介女流,相邦应该不会担心自身安危吧?”

吕不韦定定看着姿态轻松惬意的赵诗雨,心中有些疑惑,有点儿摸不清赵诗雨的虚实。

一般来讲,这种时候如果要清场,那么之后谈话的内容肯定会对两方中的一方影响重大!不能贸然传出,所以才要严守隐秘!

就像是现在,赵诗雨提出的“单独谈谈”,吕不韦曾经也想到过。因为在吕不韦看来,赵诗雨是属于弱势方,清场的举动很有可能是赵诗雨为了顾及合信商会的名声,在稍后相求吕不韦的时候,挽留一些颜面,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低了吕不韦一头。

这叫什么?这叫人情,这叫世故!面子上的事情,吕不韦当然能理解!

但是,赵诗雨这个时候的表情,看上去胸有成竹,傲然睥睨,仿佛自己是优势方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求人办事的样子,反倒像是拿捏了把柄有所依仗一样,让吕不韦看得心里起疑。

“呵呵”思索了片刻后,吕不韦眼中光芒一闪,也随之轻快地笑了笑,故作悠然地说道:“公主说笑了,既然公主有所求,不韦又怎么会信不过呢?”

言罢,吕不韦脑袋一偏,轻飘飘道了句:“你们也下去吧!”

不管赵诗雨心里是什么算计,顺势走下去,很快就会了然。吕不韦选择顺势而为,以静制动。

“喏!”甘罗和那几名侍从齐声应声。

只是,在甘罗经过赵诗雨身旁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直接贴近赵诗雨跪坐了下来。

“??”看着面朝自己,仰面对视双目含光的小甘罗,赵诗雨面上依旧笑意满满,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孩子是搭错了哪根筋。

“甘罗,不得无礼!”吕不韦在对面看到后,也紧忙张嘴告诫了一声,生怕甘罗冲撞了这位嬴凰公主,届时惹祸上身。

“相邦放心,甘罗只是有一句话想要问问公主!”听到吕不韦出声,甘罗当即回头宽慰了吕不韦一句,满脸的自信光芒。

“……”见状,吕不韦神色不变,眼前却随之一亮,内心有些期待:难道小甘罗看出了什么?这样也好,看看能否试探出嬴凰的虚实!

旋即,甘罗再度面向赵诗雨,小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像是看穿了赵诗雨的把戏一样,轻声质询道:“甘罗在相府待了不少时日,相府内的舍人七嘴八舌,对当下时事多有议论,甘罗也凑巧听得一些。”

“相传公主入秦之前,先是与赵王约定拒秦东出,再与韩王借来疲秦的水工,这桩桩件件,都在秦国传得沸沸扬扬,我秦国朝野对公主的抵抗戒备之心,恐怕也只有相邦大人,才能压制一二!所以说,为了能在秦国立足,公主今日来此,是要请求相邦出面,助你一臂之力!我说的没错吧?!”

话音未落,吕不韦的眼中微光闪烁,视线紧锁在赵诗雨脸上,想要看出些端倪。

只是很可惜,面对甘罗的“质问”,赵诗雨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甚至在看到甘罗那一脸得意的小模样,还“噗嗤”笑出了声。

“呵呵呵”赵诗雨抬手向前,一把揪住甘罗那半边白嫩圆嘟的脸颊,轻轻地扯了扯,手感良好,让人捏了又捏还想再捏。

“气急败坏?你输了!!”被赵诗雨揪着脸蛋扯来扯去,小甘罗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两眼却越发明亮,脸上的得意遮都遮不住,认为这是赵诗雨被自己戳穿了心中所想后,借机撒气呢!

“别想太多了小屁孩儿”赵诗雨一点儿也不客气,一边来回捏着甘罗的小脸蛋,一边好笑地回应道:“小孩子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事儿了多读书学点子智慧,别老是钻在犄角旮旯里,偷听那些没营养的屁话,要不然脑袋会傻掉的,知道么?”

说完,赵诗雨松开手,伸出手指剁了剁甘罗的脑门,在那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了两道指甲印,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虚伪!!”甘罗捂着额头,心有不平之气,满脸愤愤地叫嚷道:“你根本就是被我说中了心中盘算,才恼羞成怒欺负我!如此行径,根本就算不上君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呗!”赵诗雨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轻蔑的眼线轻佻的娥眉,着实把甘罗气得牙痒痒。

甘罗紧咬牙根,看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不光占便宜摸自己的脸,还嘴硬死不承认,这无疑更激起了少年不服输的心气,迫切地想要戳穿赵诗雨的虚伪面孔,更要让赵诗雨亲口承认错误!

“哼!”想到这里,甘罗硬气地哼了一声,抬起胸膛,傲然说道:“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崽子赵诗雨心里有些无奈,这熊孩子怎么像鼻涕一样甩都甩不掉。

虽说甘罗此言违背了吕不韦方才所下的指令,但是对方毕竟是个孩子,如果面对一个小甘罗都要以吕不韦来施压,那势必会让人觉得赵诗雨对甘罗束手无策,只得借助吕不韦这个相邦才能压下甘罗。

不要小看这一丝一毫的差异,谈判争辩亦如棋局,任何一个边缘的弱子,往往都与整盘棋的走向息息相关。一旦势头被对手的一颗弱子阻拦片刻,两边的均衡就会被打破,均势也就荡然无存!

如此一来,在稍后跟吕不韦的交锋势头当中,赵诗雨的声气就先弱了一筹,毕竟连相邦身边的一个少庶子都无法打发,还要借助吕不韦的威赫,那赵诗雨接下来的应对难免会陷入被动。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甘罗出面顶撞赵诗雨,甚至违背自己方才的命令,吕不韦也没有分毫的动怒,反而还一副看戏的样子,乐见其成。

当下,看着要跟自己硬扛到底的甘罗,赵诗雨也不再嬉笑了,脸色板正,严肃道:“少年就要有少年的样子,长辈议事晚辈就该当回避,这是礼仪教养,你身为名门之后,更是嫡系子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颜面,更不能桀骜心气,自当谦逊恭谨,与人和善,明白吗??”

见赵诗雨言及门第,甘罗在当面听得神色一慌,不过这小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把吕不韦搬出来当挡箭牌,神色一定,认真说道:“话虽不错,但是甘罗身在相府,按理应当遵从相府的规矩。但是这数个月以来,相邦并未对甘罗有条例上的限制,一切都以甘罗自身意愿为准!也就是说,甘罗如今所为,既不涉及家门法规,也不违背相府章条,只是没有遵守公主你的所求罢了!”

“至于说违背公主的意愿……连父母和相邦都对甘罗不加以管束,甘罗又怎么会听公主的吩咐呢??对吧!”讲到这里,甘罗脸上重新洋溢出得意的笑,像是又把住了赵诗雨的脉门一样,喜欢炫耀、嚣张的少年心性再次展露无余。

赵诗雨没办法借助吕不韦的威势,因为不管是什么方式,只要牵扯到吕不韦,那都算是赵诗雨对甘罗的无可奈何。

但是甘罗不同,甘罗出面就是为了帮吕不韦探一探赵诗雨的虚实,既然如此,以相府的规章来压下家门的法规,以吕不韦的默许来拆破赵诗雨的“礼仪教养”攻势,不但合情合理,还转守为攻,将锋芒显露了出来,直接面向赵诗雨。

在相府,我爹妈管不了我,连相邦都不管我,甚至相邦还是我的靠山,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话?甘罗虽小,但是肚子里面的道道,却并不比寻常大人少。

对面,吕不韦的嘴角稍微一扬,看向甘罗的目光当中满是赞许,对这个少庶子的临场表现异常满意。

而这时,面对甘罗的质问,赵诗雨的反应就显得平淡了很多,不光没有被怼以后的恼羞成怒,脸上反而还缓缓浮现出莫名的笑容,一双眼眸光芒幽深,绝美的小脸看上去明媚动人,但是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丝寒凉的气息,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赵诗雨再次抬起爪子,这回直接搭在了甘罗的脑袋上,揉了揉蓬松的头毛,脸上笑容明媚且渗人,语气幽幽:“你知道,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吗?”

“咕嘟……”甘罗眼瞅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笑颜,冷不丁打了个颤,心里只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渗凉,咽下一口唾沫,萌萌地摇了摇头。

“因为……”赵诗雨嘴角一勾,迎着甘罗那有些害怕的眼神,轻声说道:“因为你父母不会在你撒尿的时候,偷偷把你的小阳锋给剪掉!”

“噗!咳咳咳咳……”吕不韦刚刚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一听到这话立马呛得背过气,连忙偏过头喷了出来,拍着胸膛咳个不停。

对坐的赵诗雨,漫不经心地抬眼,轻扫了吕不韦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脖子往上全都酱红色儿的甘罗身上,继续说道:“相邦,也不会在你蹲坑的时候,一脚把你踹进屎坑里面,再捞出来吊到城门底下示众!”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赵诗雨搭在甘罗脑袋上的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栗,这让赵某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明艳:“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听我的话了??”

“……”对面,吕不韦的脸色怪异无比,看向赵诗雨的目光当中,除了无奈,剩下就是敬佩了……

“你……你……卑鄙!”甘罗即便是再才华横溢,也只不过是个少年,虽说前途无量,舌辩超群,但是对于这等直接又粗鄙的威胁,那是一丁点儿的防备能力都没有,只能涨红着脸,唯唯诺诺地憋出来一句话,用羞赧不堪的小眼神儿,控诉着赵诗雨的“无耻行径”!

“卑鄙?”赵诗雨挑眉,看着羞得不行还一脸不服气的甘罗,脸往前又凑近了些,嘴皮子一翻,轻飘飘地说道:“还有更卑鄙的,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甘罗瞪着惊恐的大眼,视线范围已经被近在眼前的这张恐怖大脸所占据,心里忐忑不安,惶惶不定,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些,但是脑袋被赵诗雨的爪子按着,根本就动不了,只能被迫与这个疯女人面对面,身子微微颤栗以表尊重。

没多久,在甘罗心旌神摇之下,终于是等到了吕不韦的解围。

“甘罗,不得再与公主顶撞,下去纂刻一卷圣贤诫言,以示惩戒!”眼看着甘罗已经快被唬得话都说不利索,吕不韦连忙出声,率先结束了这一场无形的交锋,算是将甘罗解救了下来。

听到吕不韦出面,赵诗雨也就没再继续欺负甘罗,收回了爪子,抽身端坐,就是眼神儿还游离在甘罗的身上,似有些意味深长。

在赵诗雨一双虎目盯伺之下,甘罗战战兢兢地起身,先朝着吕不韦恭谨一礼,转身的时候满含畏惧地瞄了眼赵诗雨,就像是炸毛的野兔一样,小短腿飞快迈动,晃晃悠悠地逃了出去……

“甘罗年少轻狂,心气桀骜不逊,不过才华横溢,日后培养得当,当是我朝中柱石!若此子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看在不韦的颜面上,宽宥一二!”目送甘罗离去,吕不韦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赵诗雨,一本正经地告罪。

这一回,吕不韦是真正将赵诗雨放在了跟自己同等的地位上。

“确实是个好苗子,要是就这么割了,就只能进宫了,想想也怪可惜的!”赵诗雨望向甘罗离去的方向,脸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吕不韦张着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现场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甘罗少年神童,十二岁便出使赵国,单凭一张嘴就能让赵国割让秦国十数座城池,回国后更是被秦王奉为上卿,位尊崇如相邦!

这背后或许有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错,盘根错节,但是身为使臣,面对的是一国朝堂,能够以少冠之年成此壮举,却也离不开此子的个人能力!

从刚刚的一幕可以看出来,这小子的机敏睿智、辩论之才在赵诗雨所见之人当中,都属于上游!更何况还是个没几岁的娃娃,若是日后教导有方,成长起来定会是不逊于苏秦张仪的大才!

讲道理,赵诗雨有些心动……不是对割那玩意儿的想法心动,而是爱惜此子的才学!

史书当中并未有详细记载甘罗后面的事迹,自此子被封为上卿之后,就此消声匿迹,生死不知。

以前赵诗雨也奇怪,不过今日见到吕不韦之后,看到吕不韦对此子的重视,赵诗雨却有了一些猜想……

少不更事的甘罗,或许最终也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吕不韦这个相邦和秦王嬴政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历史当中持续了近十年,吕不韦把持了十年的朝政,若非最终嫪毐叛乱给了秦王清君侧的契机,恐怕王权与相权的争执还会延续。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连吕不韦都不敢说能自保,更何况被人当作棋子培养出来的甘罗!

“咳咳”在见到赵诗雨仍然目视甘罗离去的方向,看样子像是对甘罗这个孩子有些恋恋不舍,吕不韦连忙出声,喊回了赵诗雨的魂:“公主若是看重这孩子,不韦下去让甘罗多跑跑公主的清荷府,倾听公主的教导,如何?”

“……”赵诗雨缓缓转头,看向笑容正盛的吕不韦,自个儿嘴角也扬了起来,有些玩味地笑道:“这么好的苗子,相邦想必也宝贝得很,又怎么会舍得让出来由别人教导呢?”

“呵呵”吕不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见已经转移了赵诗雨的注意力,也就没有再揪着甘罗往下讲,而是扯开话题:“既然闲杂人等都走了,那么公主想要谈什么事情,尽可长抒!”

说着,吕不韦神情稍微认真了些,目不转睛地盯在赵诗雨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听到这里,赵诗雨脸上的笑容稍稍扩大了些,洁白的皓齿颗颗显露,红唇咧出一道妖异的弧度,缓缓说道:“诗雨此来,是为了挽救相邦于水火,为了不让相邦身败名裂呀!”

“……”吕不韦整张脸立马就拉了下来,脸色阴沉难看,厚重的威严随之溢出,儒雅随和的文士气息瞬间消弭。

“嬴凰公主此言何意??本相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于水深火热、身败名裂之中?”吕不韦声音幽冷,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正对着对坐的赵诗雨。口中的称谓,也已经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变。

感受到周遭这种不可视察的压迫感,赵诗雨神情依旧戏谑,挑眉笑道:“相邦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是非曲直,这朝堂之上势力盘桓其中,踏错一步就沦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相邦处身于其中,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呵呵难道是本相短视寡论?怎么关于秦国朝堂,我这个相邦反倒不如公主这个外人通明了??”吕不韦被赵诗雨这副轻蔑的姿态搅得心头火起,当即也来了脾气,冷眼相望,口中毫不客气地讥讽。

“嘿嘿!”赵诗雨抿嘴一笑,旋即面向吕不韦,娓娓道来:“相邦可别忘了,在秦国的地界上,尽管没有臣子能够比肩相邦,但是站在相权对面的,那可是王权,是秦国的王!”

“公主此言差矣!”吕不韦逮住赵诗雨的话柄,面无表情地驳斥:“不韦身为秦国臣子,绝不会悖逆我王!公主说话,可要小心些!”

“或许吧”赵诗雨随意地应了句,对此毫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或许相邦诚心可鉴日月,但是连从相府出来的大夫王绾,都曾在朝堂之上奏言,要相邦尽好人臣本分。由此可见,相邦这私下里的表现,可不怎么像是一个良臣呦!”

“……”被赵诗雨揭开了伤疤,吕不韦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阴沉。

自从吕不韦决心创立一门学说之后,相府开始广招有才华的百家士子,陆陆续续赶来咸阳的文生比往常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也使得近半年以来的咸阳城中,随处可见文人墨客。

人多了,还都是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吃饱喝足了以后,难免管不住嘴,久而久之就容易滋生些流言。

有非议秦国朝政的,有将吕不韦吹上天的,更有甚者,开始批驳秦国律法,想要让秦国改换门庭,以儒学治天下!

虽说吕不韦管束地及时,对于一些情节严重者也杀伐果断,但是这种流言的头一旦开了,那就止不住了。就算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却也架不住私底下的谈论。

一时间,秦国的舆论风向都有被带偏,民众文士对于朝政的关注和议论,也都比往常多出许多,随之而来的人心动荡,也就无可避免!

这种情况之下,作为始作俑者的吕不韦,自然少不了被批驳参奏。王绾也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当庭批判吕不韦,自此朝堂之上相府一派与秦王一派泾渭分明,就连昔日的朝堂友人也都隐有反目的趋势,双方彻底割裂,进而引发为对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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