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篇别君书序

尹小姐近日致电于我,让我为她的新书作序,我不是什么文人,与尹小姐也并无深交,对她此举深感不解,又向来疑心病重,在电话里与她交锋了几个回合,才知道,尹小姐是在闲暇时为亡夫写了一本书,洋洋洒洒几十万字,完整的写了张启山的一生,以年少逃离东北为始,及老后种种悲欢为终,尽括一生的跌宕起伏与精彩纷呈,只其中涉及九门过往颇多,故要寻一经历过的人为其作序。

我一开始就断然拒绝,我与张启山之间素有龃龉,隔了多年也难以言和,要我对他歌功颂德,着实为难,怕就连客观评价也难以做到,且自我辞去霍家当家一职后,就远走北方,与九门的一切一刀两断,不甚了解,我同尹小姐说,我那现住京城的同族后辈,怕还能代我一书。

尹小姐却不同意,说仙姑(便是我那后辈的名字)不如我了解张启山,对九门头几年的恩怨也不如我看得深,言语间大有逼着我写的架势,也颇有几分当年娇蛮大小姐的模样,不过许是从别人那儿听了我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又软了语气,说也不求我放下芥蒂,只自齐铁嘴仙逝欧罗巴后,知道九门前几年恩怨的所剩无多,而吴老狗没什么文采,解九事忙,二月红的文风又多是悲戚,总是不能相配的。

她在电话里同我说这些故人的名字,于我恍若隔世,我也是半截身子埋了黄土的人了,在这风烛残年的年纪里总容易心软,然想起张启山,内心依旧哽着什么难以下咽,电话打了两小时有余,最后尹小姐也只得说,先寄一本手稿的复印件于我,让我看完再做回复。

我在忐忑挣扎里等待着,等书到了我手里,也迟迟不愿意翻开,也不知道是不想看张启山的故事还是怕看见自己的年少轻狂,我先生常借此来笑话我,我不由得羞恼,这才赌气般打开了书阅读起来。

尹小姐对夫君总是上心的,无论是二八芳华之际还是耄耋老妪之龄,此书用心用情,于字里行间可见一斑,叙事极细,想必定是缠着张启山身边的人一点点逼问而得。

作为前序,不好多说,便只说个大概吧,这书里前半部分的故事,我多是知晓的,其间也有不少我的身影,尹小姐素来率直,可大概由于请我写序的缘故,留了些情面于我,我自己思及往事,总觉得我比书里更厉害更愚蠢也更不值一些,而那些年轻时的冲动,怕是不敢让我先生看见,至于我会说尹小姐缠着别人询问细节,也是因为我在我那一部分不堪回首的往事里,看到的嘻笑自得与不怀好意,只可能出自齐铁嘴之口。

前半部分读起来尚是轻松,也解答了我以往很多不明之处,只后半部分的故事读来,阵阵心惊,九门的结局,我只知大概,现知晓了这旁枝末节,厌恶张启山更甚,连带着也怨起齐铁嘴和解九来,怨他们一个自扫门前雪,一个助纣为虐,尹小姐虽极力为他们开脱,总说是身不由己,我却是半分不信。

说来也好笑,即使我恶张启山如此,却还是信他百无禁忌本事通天。

我虽更不愿写这书的序了,可又因为此书,颇怀念起九门过往,等读到曾经旧友的结局,更是唏嘘感慨,即使是张启山,我始终是难以想象他虚弱模样的。

我打电话给尹小姐,她知道我答应了也很是高兴,可虽是答应了作序,我却始终不知道该写什么,尹小姐让我写几件她没有写进去的小事,我说若是连齐铁嘴都回忆不出来,我怕也想不出更多,尹小姐沉默良久,也说,要是老八还在,这序由他来写再好不过,反正他话多。

我听了也是忍俊不禁,不知为何,突然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好多跟齐铁嘴有关的事来。

我的先生仰慕张启山多年,也曾经帮着张启山坑过我一把,他曾不厌其烦的同我说起过,他第一次见张启山,就折服在对方一表人才的爱国气质之下,更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能把日本人说到哑口无言的口才,每每说起,总是一副憧憬的样子,而我在很长一段时日里都觉得他是记错了人,张启山比我们年长不少,平日里素是冷面,每次说话都只捡重点来,口若悬河舌战群儒这样的事,倒应该是齐铁嘴做得更顺眼些。

齐铁嘴不是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只要坐上齐门八算的位置,就可以叫齐铁嘴,取一张铁嘴讨春秋之意,从这代号来看,大抵也能知道,这一家人是如何的能说会道了,可齐铁嘴也是有名有字的,只可惜大家总是齐铁嘴齐铁嘴的叫,反而忘了他叫什么。

不同于张启山的空降长沙,齐门八算世代都是九门,九门中,也只有下三门的位置百年不变,齐铁嘴祖上能人辈出,到了他这辈,却也就只剩下些皮毛,他又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徒,长辈们也都还曾因此担心过这八门的命运。

小时候我常去他家玩耍,那时候的齐铁嘴见到生人还会有几分羞涩,总是不轻易开口,捧着本易经当乖学生,却记不住卦象理解不了卦辞,问他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很有骨气的说不知为不知,气得他爷爷天天让他饿肚子跪祠堂,现在想来,他日后好吃能吃,怕也是小时候饿多了的缘故。

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齐铁嘴定型成了现在记忆里的模样,话多胆小,趋利避害,广结人缘,一副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的说活,活的说死,把哭泣的人逗笑,把笑着的人说哭,大概就是因为他张口就能胡说八道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所以九门里向来没一个信他的卦的。

除了张启山。

这句话说的也并不准确,张启山从来不信命,当然也不信卦,他信的只是齐铁嘴这个人而已,这一点连解九也很莫名,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友情到底建立在什么之上。

张启山刚来长沙的时候,什么都不是,在大街上溜达着遇见了齐铁嘴,硬被齐铁嘴拉着免费算了一卦,就此算出个富贵逼人来,之后我们常笑齐铁嘴看走了眼自作自受,原因无他,他的一句苟富贵莫相忘,让他从此掉入了一个名叫张启山的深坑,从一个打着买东西旗号的专职算命,变成了长沙布防官的第一狗头军师,约马吊,不去,佛爷有请,算个卦,不在,跟着佛爷下斗了,喝个酒,不行,佛爷军营不能有酒味,天知道他一个外人书生为什么能进军营。

齐铁嘴这个人虽然自来熟,可待人处事极有分寸,这样同一个人黏黏糊糊,也是极少,当时九门盛传(其实也不过是吴老狗一家之言),齐铁嘴大概是对张启山见色起意了,大家本来只是玩笑,齐铁嘴却炸了毛,委委屈屈的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被张启山威胁逼迫,又颤抖个手对着众人点来点去,说都是没有良心的多年情谊也不守望相助,弄得跟被恶霸强抢的民女一样。

齐铁嘴的委屈如同他的卦,还是没有人信,他再怂再面,也是我九门的第八张交椅,根基稳固,就算是势大名盛如张启山,也轻易动不得,他要真想拒绝,简单得紧,而九门也一定站在他这边,是他自己不想罢了,谁让恶霸虽蛮不讲理,也是一个大靠山?尤其是在张启山的位置越坐越稳的情况下。

张启山倒是没因自己位置稳了就抛弃或者善待齐铁嘴,该护就护,该威胁就威胁,几年如一日,反而是齐铁嘴,仗着有张启山做靠山,愈发仗势欺人起来,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透露着庸俗的市井气,齐家先人的仙风道骨,他真是一点也没学会。

九门维系感情的手段是打马吊,由于性格的关系,一般是五选四的凑一桌,二月红尤其爱打,牌桌上常常见他的身影,张启山偶尔也来打一局,不在五人之选里,他每每一来,除了二月红与齐铁嘴,剩下的我,解九与吴老狗,内心基本是拒绝的,输了肉疼,赢了,又怕会被人穿小鞋。

这里的给小鞋穿,倒也不是指谁会在背后下阴手,而是指某两位在牌桌上明晃晃演的苦肉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生生把其他人当了摆设。

若是张启山在桌上,只要齐铁嘴一抱怨运气不好输得家底都要没了,他的运气就会突然好起来,连连胡牌,然次次放炮的都是张启山,也不知张启山是如何做到,吴老狗总觉得这两人一起出老千,可总没证据,气呼呼揪起三寸钉的毛来,而这一来二去的,连二月红都不愿同张启山齐铁嘴同桌打牌了,无趣。

其实齐铁嘴打马吊,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家底都快输得没有了,往往是一个晚上下来,有输有赢,最后的钱与最初的钱基本是持平的,他素来持中,打个牌都不愿得罪人,唯有对张启山,赢多少把都不停手,仿佛是他该得的一样。

好在张启山闲暇的时间本就不多,总的也没打几次马吊,众人玩儿着无趣却看着好笑,也不过当个趣闻段子,没事拿出来聊聊罢了,只后来解九同我说过那么一嘴,张启山嫌弃齐铁嘴总在人前抱怨自己打马吊输钱,后面齐铁嘴打马吊的钱,都是从张家帐上支的。

尹小姐在书里对齐铁嘴也多有描写,然我以旁观者身份读来,总觉言语间多有怨怼,好似女孩子家的吃醋,颇有着让夫君在自己和狐朋狗友里选一个的意味,同尹小姐说起,尹小姐却大呼冤枉,说自己真的有把齐铁嘴当自己人,毕竟九门里,张启山真心相交的人不多,我揶揄起当初她赶齐铁嘴走的事,尹小姐气乐了,说当时只是太挂念张启山的伤势,没想那么多,再说老八也不会介意。

我并没有接话,齐铁嘴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脾气也是九门里公认的好,大家也都乐得驳他的面子拆他的台,也算凑个热闹,有时候话说得难免有些过,他倒也不介意,笑呵呵的又给你圆回来。

可不知为何,齐铁嘴却对那次的事情很是介意,他虽在面上不说什么,却会在私底下跟我们唠叨,平日里总佛爷长佛爷短,言语间多是维护张启山的人,在牌桌上骂了好几次张启山,每每颠来倒去就那几句,无非说张启山没有良心,娶了媳妇忘了兄弟,真真是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心情不好运气也不好,白白输了一大笔钱,他却仿佛乐此不疲。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气到忘了这些身外之物,等知道真相又不免好笑,齐铁嘴一直心如明镜,向来潇洒自在,后与张启山相友,更生出几分赤子之心来,有时就颇为孩子气,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颇觉有趣。

说到孩子气,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翻翻后文,这件事尹小姐书中也不曾写到过,大抵是因为主人公嫌弃丢人,没脸说出口罢了,吴老狗有时候与齐铁嘴吵架(他们总是以此来沟通感情的),也会借此来奚落齐铁嘴小肚鸡肠。

老话说,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关系再好的两个人,也总有不对盘的时候,张启山和齐铁嘴也不例外。

我已不太记得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想来必不是什么多事之秋,所以他们二人尚有闲情吵闹。

九门私下的单独联系不算频繁,偏偏那一个月,齐铁嘴走街串巷,在九门各家晃悠,叨扰二月红与丫头的二人世界,逗吴老狗的狗,来我这里调戏我家女眷,去解语楼拉着解九下棋,被我们嫌弃狠了,也敢装成乞丐和黑背老六在墙根底下废话(虽然只是他单方面说),去半截李家花言巧语讨嫂子开心,差点没被全长沙追杀,无所事事至极,又像故意做给别人看

吴老狗多事,做了一份总结,想看看齐铁嘴去每家烦人的次数,好招呼众人上门讨账,却发现齐铁嘴这一个月,竟从未踏进张启山的势力范围之内半步,好奇心趋势,遂约了一桌牌,打算一探究竟。

只有迟钝如吴老狗才会要到总结之后才看到这点不寻常,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不想去张启山那里,齐铁嘴会没事找事去九门各家吗?不过也只有吴老狗,才敢好奇了就问,以此充实大家的茶余饭后。

二月红本来也是好奇,可惜已说好那天同丫头出去,只得我作陪,也省去了许多口舌的麻烦,打了几转下来,解九向吴老狗使眼色,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开始套齐铁嘴的话,齐铁嘴一开始死活不说,最终还是拜倒在解九的半截李威胁下。

原是齐铁嘴和张启山吵了架,齐铁嘴心烦,不愿意去见张启山,而这两人吵架的起因,是一碗莲藕炖猪蹄。

这答案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我们三人统一表情,一脸呆滞的听着齐铁嘴抱怨,总觉得哪里都不太对。

据齐铁嘴说,他那日一如往常的去张启山家蹭饭,心血来潮的想吃莲藕炖猪蹄,那道菜不名贵,只耗时,没一天做不下来,他去的时候已近黄昏,却还缠着张启山让厨子做,结果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末了张启山说了一句九门里谁受得了你,本来还想继续吵吵的齐铁嘴顿时拉了脸,至此开始和张启山长达一个多月的冷战。

我清楚的记得齐铁嘴一副我帮了他那么多忙他一碗莲藕炖猪蹄都不给我的表情,与吴老狗的满脸黑线形成鲜明对比。

无巧不成书,齐铁嘴和张启山冷战的时候,正好有几个外来的想分九门的生意,这些小人物九门不放在眼里,却还是要做做样子开个会商讨,而这绝对是九门成立以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场会面。

通常而言,九门开会,张启山说事,众人只要点头就行,旁枝末节齐铁嘴和解九能补充处理,大家分分事情,即使加上吴老狗时不时的耍宝,最多半个时辰结束,而那次会面,却是会出两个时辰,茶都换了三次,原因无他,齐铁嘴一直通过副官和张启山抬杠。

齐铁嘴和张启山还坚持着不与对方说话,似乎谁先说谁就输了一样,张启山大概也未卜先知了,带上了从不参加九门会议的张副官,于是张副官就成了传话筒,在佛爷说与八爷说之中来回切换,我们七人每句话都要听两遍,却没办法插话。

虽然说以半截李和黑背老六的暴躁脾性,定是该当场拂袖而去的,只可惜齐铁嘴牙尖齿利,张启山又不是个喜欢说话的,被反驳得脸都快黑了,难得见张启山如此,实在有趣,而恰好那年的茶又不错,于是众人默契得留下看戏,安静得仿佛背景。

那天自然以齐铁嘴完胜告终,在张启山脸黑到连张副官说着八爷说的声音都抖了一抖的时候,齐铁嘴终于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说着家里还有事此事以后再说容铁嘴先走,就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二月红看着齐铁嘴消失的身影,第一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整个观众席都在笑,张启山威胁性的眼神第一次没了用。

众人笑够了,假意告饶安慰几句,也就各回各家,我走得晚,还听见二月红劝张启山,说相处之道,得有进有退,朋友间吵架,让一次可以,让两次三次也可以,可若次次都让,谁都会心有怨怼,最好的相处该是吴老狗和齐铁嘴,你来我往寸步不让,有输有赢,撕破脸第二天也都能再贴回去。

我第一次不敢苟同二月红的话,大概男人与女人的想法不一样,所以男人间的相处与女人间也不相同吧,可我始终觉得,吴老狗和齐铁嘴的相处方式,若换两个人,无论男女,分分钟就得见血。

不过张启山不是吴老狗,也就不存在什么你来我往,两个人意见不和,多数以齐铁嘴妥协告终,张启山身上有一般军阀的匪气与不讲理,唯我独尊到一定境界,只有别人顺他,从不见他顺过别人,不过这次是唯一的例外,那次开会后没过两天,齐铁嘴和张启山的关系又恢复原来的状态,开会的效率也提高不少,看齐铁嘴得意的样子,就知道到底是谁先低了头,或许二月红的话真是有道理吧。

至于哄回来的方式?

莲藕炖猪蹄。

现在想来,我也很是佩服齐铁嘴,一佩服他能和张启山吵起来,二佩服他能做到惹怒张启山还没有被毙了,三佩服他敢甩一个月的脸色给那尊大佛看的行为,简直是勇士,不见半分平常的趋利避害,而张启山也不复平常稳重的样子,竟陪着他一起胡闹,简直近墨者黑。

旁人说起九门,总会带着点崇拜的神秘色彩,总觉着九门提督有凡人没有的技能与感情,说张启山冷面威风不近人情,又说齐铁嘴看破天机修炼成仙,可你看这一个个的,不都还是食人间烟火?

又或许只有真的关系好,才敢这么的肆无忌惮,也才会如此要求颇多。

尹小姐在书里说,张启山在疗养院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往来相看得人并不多,只有齐铁嘴还总打来电话,那时张启山也总是开心的。

张启山长期盘据长沙,与他相熟的也都是九门中人,只可惜大清洗后众叛亲离,唯有齐铁嘴还与他有联系,这也与齐铁嘴的性格有关,他向来活得肆意潇洒,能因为一碗莲藕炖猪蹄吵架,也能因为一碗莲藕炖猪蹄和好,该哭时哭,该笑时笑,拿得起,也放得下,他算得出这世间百事的因与果,却不拘泥过去,不沉迷现在,不期待未来,一生通透,只好好走着自己的路,不管他人是非。

这样性子很是讨厌,一是这随性让人嫉妒,二也是因为,若与他结怨,最后只会变成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与张启山这般心重多事之辈为友,我甚至坚定不移的相信,即使远隔重洋,即使只靠一根电话线的相连,他们的情义仍然高山流水,俞久弥新。

这书明明是说张启山,我却写了太多齐铁嘴的事,写完后本以为偏题,想要划去重写,却发现齐铁嘴的事里大多数又有张启山的身影,而从齐铁嘴的身上也能间接反应出张启山的一些面貌来,若是从广义上来说,也是从另一个方向论述了。

好在尹小姐看过也说有趣,觉着我回忆的这些事,比齐铁嘴告诉她的有意思的多,其实尹小姐的故事也多有趣味,只尹小姐对张启山情深意重,得到的信息也多被感情加工过,笔墨又涉及了太多人数十年的悲欢离合,难以轻松得起来,唯有我这样与别人有嫌隙的,才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几句,把那些完美的事情弄得不怎么完美。

我本不善写文,现在不知不觉也写了千字,回想过往,竟突然不知这到底是我真实的经历还是只是我们众人的集体幻想了,事情若太过于传奇,便连亲身经历的人都无法分辨真假,善恶更是妄谈,于是这书中种种,大家随意看看,笑过便罢,万莫牵挂。

尹小姐寄书给我时,尚未确定此书的名字,她曾拟定过无数,要么太俗,要么过雅,终究不合心意,尹小姐问过我的意见,我却也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一天,不知为何,我突然梦见了二月红的梨园,二月红依旧在戏台上唱着多年不腻的霸王别姬,黑背老六抱着刀在墙角打瞌睡,陈皮靠着柱子闭目养神,半截李吴老狗和解九围在一起聊得兴起,张启山坐在离戏台最近的专属桌子上低头饮茶,他身边坐着齐铁嘴,正闭眸跟着节拍摇头晃脑,九门齐聚,一片岁月静好,恰似少年时,我在泪眼里看见齐铁嘴睁开眼睛,对着我笑,而后大风起,四下皆茫然。

醒过来的时候哭到不能自已,第二天打电话给尹小姐,问她书名可否取为别君书,她问我由来,我给她念了王子安的半首别薛华,半晌沉默后,尹小姐在那边轻声啜泣,于哽咽里反复念道,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往,皆是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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