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慎】
左相府大归大，可是对余慎来说。
始终都没有一个归属感。一个看不起自己的老爹，他的权势如同阴影一样笼罩在余慎的背后，他向来不喜和老爹待在一起。
对于余慎来说，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母亲还在的时候的日子。
这座当年老爹为了打发他亲生母亲所置办的小宅子，就成了余慎的秘密大本营。他在这里还有一个能够扭转乾坤的法宝。
一副当年余慎花了大量金钱买来的详略地图。
帝京城内所有的街道，宅院都被标注清楚。传闻这是天下第一刺客组织隐雪山所绘制的地图，是当年文帝震怒剿杀隐雪山后他们不得不退出帝京。
将这些耗费精力所绘制的地图留了下来，余慎花了自己两个月的饭钱。
才买了下来，不过后来找了他在皇家书苑的大财主北瀚易报销。
“齐叔，咱们呢，先不要管北边。也不要管南边，大哥和赵墨的事情，咱们都暂时管不了。咱们要把公主殿下给找出来。”
余慎将六盏灯全部点亮，映照开了挂在墙上的这幅大地图。
将自己的一根竹签放在了目标地上:“公主是在这不见的。齐叔，以禁军封锁城门的时间，他们来不及离开帝京。而我们天远都城城墙的高度，他们也绝不会有机会翻越城墙。那这帮人就一定还在城内。”
“说句实话，七公子。相爷一定不可能会用这种低劣的方式来救你，这太蠢了些。而且，我总觉得这是妇人行径。”
齐刚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个披甲羽林卫。
“他们两个不要休息的么？”
“陛下难道……已经猜出来了么，他在朝上对老爹发的火。会不会是装的？”
余慎在不少书里都看到过，伴君如伴虎。永远都看不穿他脸上的想法，正常至极。
“不一定。不过，七公子。你不打算去找相爷的朋友帮忙？”
齐刚问。
“我他奶奶个熊地！我才不找他的朋友帮忙呢。靠我自己就找不到公主了？呵，我可不信。凌阳身边那三十五个禁军被谁所杀才是问题所在。帝京城内，拥有此等武力的人是少数。”
“嫌疑最大的，除相爷之外。便是林、莫、屈三家。”
“三大柱国。”余慎心中默念，从太祖立国传承至今的兵权。除去被先帝解体的杜氏，此三家确实是嫌疑最大的。
“但还有，朝臣当中未必没有与凌阳……积怨。还有后妃。”
余慎回过头看向齐叔。
“齐叔！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了。”
“令贵妃。”齐刚那双刚刚还显得沉静的眼眸，此刻也是骤然开口。
“她想要嫁祸给我爹。可，为什么？林上柱国和老爹可是最忠实的盟友。共同进退的承诺，难道她忘了？”
“不，有可能是为了。相爷拒绝她执意要送凌阳公主去北燕和亲的计划，并且，令贵妃的儿子一直都不受宠相爷拒绝了她的计划后，她未必不会对相爷怀恨在心。”
齐叔说:“二皇子比起三皇子和太子，连议政都上不了。如果贵妃娘娘为她的孩子铤而走险，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未必。”余慎有些恼怒道。
“没有实证，我们只能够先顺着我们怀疑的地方查一查。不过，齐叔。令贵妃和凌阳有矛盾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难道她吃饱了没事干让我来怀疑她？只留下了让我去救凌阳这么一句话，这也未免太傻了点。”
余慎看向地图上被自己标出来的那个地方，对齐叔开口。
“七公子，你也太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令贵妃此人嚣张跋扈，当年在相爷崛起之前，甚至不把不如四大柱国的余家放在眼里。”
他的心里多少对令贵妃会不会愚蠢到这一地步有所怀疑。
齐叔却提起了当年大哥曾经和他说过的事:“其实在相爷南境一战立功前，相爷的地位远不及林上柱国。飞将军成名一战，让相爷取代皇后母族，坐上了宰相的位置，而林上柱国也因为同袍之义，对相爷敬佩万分。嚣张跋扈的令贵妃，才不敢继续不把相爷放在眼里。”
“那齐叔，你觉得。如果要藏，她会把凌阳藏在哪里？不。我们可以做假设。”
在你拿到实质证据以前，一切的猜疑都是可以的。
父亲当年对大哥的教导同样被余慎记在了心中，他并不打消自己心里对令贵妃的猜疑，可是眼下帝京城内的诡谲如同一张阴影所织成的大网一样。
让余慎头痛欲裂，他向来不善权争，却因为自己在江南路的冲动被卷入。
“齐叔。你说，太子都已经坐稳了东宫。还和他们斗什么？当年你年轻时，先帝那朝的党争，也如同今日一般激烈吗？”
“户部，兵部在相爷的实际掌握当中。而陛下共有十一位皇子，其中有野心的，大概只有淮王被确定为没野心吧。其余，秦王或许也是没有争夺帝位想法之人，二皇子母族强横，虽不受宠可不可能不具野心，七少爷，你得习惯。”
齐刚说出秦王的时候，余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父亲所说的话。
如果那名容貌更胜于他的皇子，之前的一切风流暧昧都只是伪装。那这场党争或将堪比曾经差点引起天远动乱的文帝在位时期。
而有一种说辞，武帝急于发动大规模战事，是为了平衡当年的党争之祸。
“十位皇子。而陛下与景王所推动的改革，更触动了掌握实权的藩王利益。七少爷，我担心你，更担心帝朝大乱将起。”
轻轻地摸着他肩膀的齐刚压低声音说。
“我们必须要明哲保身。我会保护你的，七少爷。”
“放心吧，齐叔。先带着家丁一间一间屋子找，我就不信。我还真的找不到凌阳了。”
余慎咬着牙齿。
“我可要活着，等大哥，四姐和赵墨到帝京。”
“放心，我还答应了魏老。会保护好他徒弟的，只是，北上一行，赵墨要小心那些江湖异士才行。”
齐刚转过头想要帮余慎找一把乘手的兵器。
“齐叔，咱干一票大的！”余慎看着自己当年耗费了不少银两买来的这张帝京地图，开口说道。
“干一票大的，怎么干一票大的？”
疑惑的齐刚不理解地看向余慎。
而他也是刚刚在自己心底做出的疯狂决定。
五天的时间，没有办法一间接一间地找。那不如赌一次，余慎不是自己的三哥，更不是有着荣誉和骄傲的长兄。
都已经差一点被皇帝砍了脑袋，那赌一次又有何妨。
不就是被刮着肉死，不如临死前干一票大的。洒脱个性让余慎断不会拘谨，如果找到了凌阳，那就是一票大的了！
“七少爷。”他没有回答齐叔，而是推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两名仿佛不知疲倦的羽林卫回过了头。
“陛下许诺，在我奉旨搜寻被劫的凌阳公主期间。可以调动一个大队的禁军，对吗？”
余慎知道一个大队，正常满编制就是七百名禁军。
“这是陛下的旨意，自当奉行。”
“传我的命令，调动禁军包围林府。半个时辰后出发！”
余慎原本以为他们会犹豫，可是两名羽林卫只是对视了一眼。
“好。”一名羽林卫留在原地，而另一名羽林卫踏步前去传令。
他关上木门，身后的齐刚已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带着皱纹的眼角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余慎。
“七少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林上柱国是相爷的挚友，就算你怀疑令贵妃也不可以擅自动刀兵去包围林府。而且林夫人并未离京！”
“怕什么，齐叔。干一票大的而已，禁军令行禁止。陛下授我权力，不用一用不就白费了？”
余慎看着那张地图开口说。
“不管劫走凌阳的人是谁，我心里有一种感觉。他在把我往林府的身上想，那，林府就一定有问题在！”
“嗯，好吧。”
刚刚强烈反对的齐叔低下了头，余慎疑惑地看向他。
“七少爷，刀山火海我这个老家伙，都会和你一起下的。”
齐刚苦笑了一下，将自己从柜子里取出的一把普通的长剑递给了余慎。
····
····
【胡晨】
随司马忠德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但是这座皇帝的寝宫他实在不想轻易踏及。奈何这名招募他的权势宦官似乎对他这个山匪情有独钟。
总让胡晨跟随左右，而此刻站在御桌前的那名华服青年。
似乎就是司马公公时常提起的四皇子，柳王萧泽怅。一个文雅的名字，可小麦色并且粗糙的肌肤让胡晨清楚他久经沙场的历练。
“陛下，你要尽快找到允贤啊。真不知道在那伙贼人手里。她要吃多少苦。”
一个雍容华美的妇人坐在只着睡袍的皇帝身旁，泫然欲泣。
“够了，德妃。你不要总是对贵妃意见那么大嘛，我知道贵妃不喜欢凌阳。可是她好歹也是林影的妹妹，断然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皇帝拍了拍德妃娘娘的肩膀说。
“不，陛下。你不信就让司马公公说！几次三番想要把凌阳送去和亲的是不是贵妃，那是不是她。”
“忠德。让你的人带德妃去休息。”
皇帝眼神示意，司马忠德看了一眼身后两名佩刀的宦官。
“陛下，你要帮允贤做主！”德妃表情不愿，可还是站了起来。
跟随两名身材比起普通太监要高大不少的誉德司宦官离开。
“哭闹了一整天没有停过，朕难道不疼朕的女儿吗。帝京之大，若以这帝京城一家一户搜，难道朕要搜一个月吗。”
胡晨刚刚听完了过程，知晓德妃希望皇帝调动禁军全城搜捕。
“父皇，儿臣不明。为何不调动赤蓝司相助？”
萧泽怅在军中的沉稳脾气，让胡晨微微动容。皇子当中很少见到能够在边军吃苦的，这位柳王算是一位人物。
“赤蓝司，有要务在身。楚倾辉奉朕旨意去子丹城帮毅王擦屁股，朕这个弟弟。忠心不假，太过好色！不知悔改的东西，几次三番地栽在女人肚皮上。当年朕年轻时就因为搜寻美姬而被先帝责罚，如今更是有贪图佛宗虚弥大师美色的嫌疑。”
皇帝捏着似乎酸痛的太阳穴说道。
“若不是他连番四次上书表明他没做，再考虑到佛宗的影响力。朕还不愿让楚倾辉离京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那，其余几位蓝衣呢？”
“都有要务在身，这不是让司马公公协理吗。”
皇帝看向萧泽怅说:“泽怅，你刚到京城也不回府休息。就来见朕，是为了凌阳一事？”
“是，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必与攻城炮被劫一事有关！”
“哦？说说看，朕想听听。你对此事有何见解，常年在北军效力。对京城的政务看上去并没有落下啊。”
笑了笑的皇帝，喝了一口一旁的热汤说。
“攻城炮在乾北被劫，左相自知陛下必将责罚于他。在儿臣看来，这一次凌阳的失踪，只是余氏一党的垂死挣扎。”
四皇子言语态度，毫不留情。
“儿臣的观点是，父皇必须就此事立刻问责左相。不可予余氏反应空间。余鼎城狡诈无比，如果父皇给了他反应时间，他一定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要处置余氏一党，难道不应该。等他进一步吗？”
皇帝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刚刚表现出了对余左相强烈厌恶的萧泽怅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父亲。
“泽怅，朕知道你厌恶余左相。但厌恶，不应该是你去做一件事的理由。”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萧泽怅弯下了腰，涨红的面庞让他刚刚的意气不复存在。皇帝挥了挥手后便主动退了出去。
“陛下，不得不承认。柳王殿下，比起其余几位皇子还是有些差距。”
微笑着的司马忠德说道。
“嗯，朕认同你的想法。”皇帝看了一眼司马忠德说。
“陛下，臣多问一句。赤蓝司赴南境，是为了那件事吗？”
“陛下！”一名宦官踏步入内打断了司马公公想说的话。
惊人的消息从他的口中说出:“余七公子调动禁军大队。”
什么？胡晨知道凌阳公主被劫是今早朝会之事，余慎如此之快动兵。
“这么快吗？哦，他动了兵去哪？挨家挨户搜，那朕估计。他是在等朕给他凌迟处死了，他还真的以为朕对他宽宏大量，就此放过了。”
“不！陛下，他调动禁军大队包围了林府！”
“什么！”
胡晨惊愕回过头，而在他右侧的司马忠德更是以无比惊骇的目光看向了皇帝。
上柱国，司马公公对他说过。太祖建国时最为忠诚的四名战将，杜，林，莫，屈，便是昔日的四大柱国。
而血衣一案导致先帝处死杜上柱国，杜家及其所统领的大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这其中背后少不了另外三位柱国家族的默许，才能够让先帝遗诏在陛下手中顺利执行，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余慎竟然……
一品武官，位列柱国。林上柱国的妹妹更是当朝贵妃。
擅动刀兵包围影武军大帅的府邸，余慎是在找死吗。
“余慎，好一个余七公子。哈哈哈哈！”皇帝一瞬之间的面色一变，靠在了椅背上，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朕倒要看看这余七公子能在这京中掀起什么风浪，传羽林卫副帅来见朕。一个人。”
“是！”身旁带刀侍卫领命。
胡晨看到司马公公露出了疑惑猜忌的表情，随即对皇帝说。
“陛下，老奴请辞！”
“嗯，你先下去吧。协助秦王做好祭典筹办的工作，还有一应的事务。泽弈有心机，有手腕。但少了几分老辣，需要你的帮助。”
“司马公公。”
走出了宫门，胡晨看向司马忠德说。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愿，陛下不要削权过急。”
司马忠德叹了口气，没有对他多说，领着他向宫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