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严发誓，他这一辈子，不，这两辈子他从未感到如此尴尬过。
仅仅是回想一下自己刚才在人家爷孙俩面前的表演，方严就觉得呼吸困难，脚趾忍不住要抠出一条万里长城。
‘林鹿溪！祝你早晚遇渣男！’
“啊楸”
正在外公家吃晚饭的林鹿溪打了个喷嚏。
时间往前推两个小时，林鹿溪和外公也进行过一番对话。
方严离开院长办公室后，唐云璞笑吟吟问道：“怎么回事？”
林鹿溪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被方严带上了的房门，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公，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否已经完成了‘朋友’交待的任务。
但这个动作却让唐云璞误会了。
只见他眉毛一耸，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出来了：“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呐，我们是朋友。”林鹿溪妩媚的眼睛里尽是纯澈天真。
唐云璞还是不放心，便换了个方式问道：“你和你这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前天，爸爸和妈妈请方严和他女朋友吃饭，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林鹿溪说的没头没脑，但唐云璞至少从这两句话里获得了方严真的和林宏建认识，并且有女朋友这两个信息。
和林宏建认识，但肯定不是很熟。
外孙女说起方严有女朋友时，没有情绪波动，看来两人也真的是单纯的朋友。jiqu.org 楼兰小说网
提炼出这些信息后，唐云璞才接着问道：“你爸为什么请他吃饭呢？”
“我们寝室失火那天，是方严救的我们。因为他的好朋友赵若男和我一个寝室，若男和他一起长大，是很好的朋友，还有阿斌。阿羞上了初中才开始和他们一起玩......”
林鹿溪是个小话痨，一旦开口就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唐云璞还挺有耐性，就那么笑呵呵的听孙女说了将近五分钟的方、杜四人成长史。
林鹿溪兴致勃勃的模样，让他不忍心打断。
直到林鹿溪嘴巴说干了，捧起外公的茶杯咕咚咚喝水时，唐云璞才道：“这么说，那晚冲到女寝的人就是方严喽。”
那晚事后，唐云璞也听说了是一名男生发现了火灾，并把林鹿溪寝室的四个女生扛了出来。
没想到这名男生竟然还是自己学院的学生。
“是呀，就是他救的我们。”林鹿溪点头。
“那你们今天来我这儿，你为什么要装作和我不认识？”唐云璞好奇的问道。
“啊？”
林鹿溪回想了一下才发现，来外公办公室以前，自己迷迷糊糊甚至都不知道要跟着他干什么。
“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要找您的。”
林鹿溪说完才意识到方严此时的尴尬处境，于是担忧道：“外公，我这样不算欺骗朋友吧？是他不让我讲话的......”
“哈哈。”唐云璞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借林宏建名号狐假虎威的方严，带着林家的小老虎来谈合作，却没想一头扎进了老虎窝。
结果搞出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不怪你，谁让他自作聪明。”
唐云璞宠溺的望了一眼孙女，然后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播出号码，数息等待后：“喂，郭主任，我是食工唐云璞。”
“呵呵，客气。帮我调个学生电子档案。”
“叫方严。”
“哦？你也认识？”
“呵呵，发电子邮件就行。”
“好，再见。”
唐云璞挂断电话，林鹿溪肉嘟嘟的嘴巴已经快噘上天了。
“怎么了？”唐云璞奇怪道。
“外公，你不能处分他呀！他救过你的孙女呐，还是我的朋友，咱们做人一定要讲义气！”
林鹿溪走到唐云璞身旁，拽着外公的胳膊晃了起来。
“别晃了，再晃外公这把老骨头要被你晃散了。”
唐云璞佯装生气，却唬不住林鹿溪，最后只得实话道：“我没打算处分他，就是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林鹿溪这才停下来，然后将信将疑的看着外公：“那你和我拉钩！”
林鹿溪伸出右手小指杵在唐云璞面前。
老唐无奈，摇摇头也伸出了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做完‘拉钩’全套流程，讲义气的林鹿溪终于放下心来：“外公，那我回去了呀。”
“别走，回家吃吧，我让你外婆烧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好呐！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外公忙完，咱们一起走。”
“嗯呐。”
林鹿溪应下后，盘腿坐在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然后从包包里掏出PSP1000，低头玩了起来。
窗外夕阳斜斜照进来，给她完美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金黄，偶有发丝从鬓间滑落，林鹿溪就会急急忙忙腾出一只手把调皮的头发掖到耳后，然后赶紧再次投入进游戏中。
唐云璞望着孙女看了好一会。
林鹿溪小时候跟着他们夫妇俩生活过几年，那时老伴还没有退休，双职工带孩子不方便，唐云璞常把孙女带到办公室。
当年还是个小丫头的林鹿溪就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坐在沙发上看小人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眨眼，那个走路时总紧紧揪着老唐衣角，看什么都怯怯的小不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可孙女一旦静下来，总隐隐透出的那点孤独感，还是让老唐心疼。
摇了摇头，唐云璞敛起久远的回忆。
读取刚刚收到的邮件，邮件里是方严的资料。
虽然方严和孙女有一点交情，但唐云璞还是站在了公事的角度来审视方严所说的项目。
那么初步了解方严这个人就变得非常有必要了。
不过，当他看到方严资料上‘贫困生’三个字时还吃了一惊。
倒不是食工学院没有贫困生，只是唐云璞还没见过方严这种性格的贫困生。
受原生家庭影响，多数贫困生往往比较低调，上进的方式也多表现为兼职打工、勤奋学习。
而方严仅仅因为和林宏建有一面之缘，就敢扯着这张虎皮来整合学校的科研资源，还给唐云璞这个学院院长画下‘捐建实验室’的大饼......
听林鹿溪刚才说的意思，方严的确和林宏建聊过合伙开厂的事，并且收到了林宏建的五万块钱。
所以方严今天说的这些，并不是完全胡诌，这种十句话里九句真一句假，往往最难分辨。
什么样的贫困家庭养出这么个孩子？唐云璞愈发感兴趣了。
唐云璞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通讯录，找到一名多年前毕业了的学生的电话。
“喂，小张。”
“呵呵，我和你师母的身体都还好。”
“嗯，我记得你以前在灵昌县待过一段，想让你帮我打听个人。”
“方......方卫东，方向的方，卫生的卫......”唐云璞瞟了一眼方严资料的父母一栏。
“哦，你认识？”唐云璞有点意外，他以为学生还需要通过其他人才能打听到这个‘方卫东’，看来还是个名人。
“好，你讲......”
五分钟后，通话结束。
唐云璞也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怪不得方严心心念念要做辣条，原来他家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也不怪得方严有如此跳脱的脾性，原来他父亲以前也是灵昌县一名成功的商人。
唐云璞有点动心了。
有件事方严没猜错，轻大这些年的经费的确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唐云璞不是没想过以食工学院的专业知识搞校企什么的，甚至在90年代也尝试过。
但无一例外不是惨淡收场。
经过几次失败，唐云璞明白走出大学这座象牙塔，他们这些学院派的谦谦君子根本竞争不过那些脸厚胆大心细的商人。
而方严似乎刚好具备这些品质，谈话时也能听出他对这个市场有着独到理解，并做过一番详实调查，有做事的务实态度。
唯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年龄。
但如果收了小方，那么把破产在外打工的‘大方’收入囊中似乎也不是难事。
观子知父，再结合唐云璞那名学生对方卫东的高度评价，也可管中窥豹‘大方’的能力不弱。
“外公，我饿了呐，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室内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林鹿溪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呵呵，走，现在就走。”
唐云璞笑眯眯站了起来。
他知道以孙女的单纯性格，超不过明天，方严就会得知今天自己搞了一个超难堪的大乌龙。
三天后，是唐云璞和方严约好交企划书的日子。
‘到时，就看这小子还敢不敢来了。’
唐云璞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