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章春日序曲。

第九十章

烈日穿过挡风玻璃, 对方态度异常坚决。

龟龟没有办法,只好趴过去,抱住了他。

车里仍能感受到秋虎的炎热, 盛爷高贵地一动不动,非得等归归抱;余思归抱住盛爷脖颈时不太舒服地把脸往他的方向埋了埋。

——重心真的不太稳。

女孩子整个人啵叽栽了进去。

一秒盛淅气息紊『乱』, 搭住了归归的腰。

“……你的腰好软。”气味的主人『迷』恋地喃喃, 接着一按手底柔韧的腰肢, 将女孩儿往自的方向一拖,『逼』迫归归趴在了他身上。

——女腰的确又纤又软,平时藏在宽大校服, 稍微一碰就会招致反抗。

但现在她不穿校服了。

“你做、做什么……”思归立刻想爬起滚蛋,被同桌坚决按住,爬都爬不起。

“多抱会儿, ”盛爷毫无礼貌, 更没啥廉耻:“谁准你跑了?”

余思归:“……”

归归只好由着他搂,感觉他的手一触在自腰上就像有把火在烧, 女孩子面颊柔软地贴着他脖颈, 亲密无间。

过了会儿姓余的喃喃道:“盛淅,你不是好东西。”

“……”

“我次努。”他不以耻反以荣道。

“……”

归归疲惫地趴了上去。

无他, 悬着有累, 不如顺着。

俩人在车里安静抱抱, 片刻后盛淅『摸』了『摸』归归的后脑勺, 若有所思地说:“说起, 你吃惊的时候睛会变得圆圆的。”

“……?”

“可爱。”他评价。

然后,姓盛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角。

盛爷松手时都依依不舍的。

他真的会表达自的情绪,也是个会拥抱的人,归归被他顺『毛』顺得舒服, 他松开时她甚至会有不舍得,不舍得还没『露』出,就又被『揉』了『揉』脑袋。

“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盛淅笑道。

然后爷又柔和地:“饿了没有?”

思归腹中咕咕作响,了头。

她身边,盛淅握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轮廓深邃英俊,车平稳地驶在返城高速上。

高中时他们俩人分明是并肩的关系,如今有了细微的不同。

其中个好像更成熟了一,更像大人了。

“盛淅,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呀?”归归忽然好奇地。

盛淅答道:“我一直会开。”

“……噢。”归归愣了一,接着模糊地想起,得抽空卖掉家里的车。

毕竟会开车的人已经走了,余思归对开车一窍不通,以后她回家的次数只会越越。车开不动,落了灰、荒废了,只会更令人难过。

不如趁现在卖掉,折旧还一些。

二手车要怎么卖呢?

我看上去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车行板宰?十八岁的归归不了解,愿意开口一,但看到盛淅好看的侧脸,又不出口。

同桌怎么可能知道,她想,连我都不明白。

归归悻悻,但既然想了起,就决定将事提上日程。

“……余思归。”

同桌开着车,突然说。

归归愣了一:“诶?”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忽然抛了个题:“你知道受伤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真地好起吗?”

余思归没听懂:“嗯?”

盛淅顿了顿,说:“他们能谈论自的创伤的时候。”

他说完手底换了个档,淡淡道:“当个人能直视自受过的伤害、能告诉所有人我难过;再也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好得、你们都滚出我的圈子别打扰我的时候——”

盛淅顿了,又说:

“——当个人终于能放声大哭的时候。”

余思归呆呆的。

“而我会等。”他言简意赅地说。

青年人说完转回去,目『色』淡漠,继续开车。

中午他们吃了个粤菜。

名义上是个粤菜——但岭南人显然不太喜欢英语,而且在报菜名时恐怕也不会刻意拗个法式浊音,总体上,或许是个韭菜。

毕竟菜单上都不放数字的……归归头疼地想,属于难理解的凡尔赛。

同桌浑然不觉,雅座宁静,远离尘嚣。

服务员上菜轻手轻脚,菜单旁一枝新鲜的白桔梗。

菜倒是确实做得不错。

姬松茸鱼翅汤,燕窝蛋挞,安格斯低温和牛及鹅肝;归归还挺喜欢个松茸鲜螺头汤,将一小盅喝得干干净净,盛淅只消看了一,就温和地:“还喝吗?”

归归挑剔地认汤还可以,了头。

于是第二盅被呈上。

归归边喝小碗汤,边思考卖二手车的事情。

“盛淅。”归归怅然开口。

同桌似乎走,停顿了片刻才应了声,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女孩子。

余思归想想:“说起,如果说去年一年我发现了什么的话,就是和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打交道,都得强硬一才行。”

盛淅莞尔:“确实是这样。”

思归想到一年些人情冷暖的破事,又想到卖二手车,小情绪上了一:“总之不懂也要装得懂、不能轻易展现自的脆弱,否则就会被路人甲乙丙丁欺负。所以成年人的世界未免还是太残酷了。”

“——确实是这样。”

盛淅搅着碗里的汤,认可地了头。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小同桌,莞尔说:“但也有例外。”

“?”

爷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温柔地看着归归,底闪烁着一星光,道:

“个例外,以后你会做到的。”

思归不太明白是什么例外,但还是嗯了一声。

……

余思归去了个洗手间。

回时,顺把单结了。

价格确实离谱,根本想不到俩人随吃吃就能吃出个3600的天价……归师付款时心都在颤抖,含泪心想妈的,果然资本家的东西吃不得……差就要被卖去刷盘子了……

“三块黑椒a5和牛,么一小肉丁,人民币388。”

余思归真诚地想:“——由可见恋爱是谈不得的,他要是哪天不喜欢我了,我连分手费都付不起。”

卖一头a5和牛应该能偿还分手费,但卖一只归归还不起。

余思归心里明白自与和牛之间……连吨位都差了不,何况她论斤称恐怕也没这么贵,一定会被日本养殖的的安格斯牛打败。

“个□□……”余思归说完这俩字顿了一。

结账的小姐姐也有愣。她是负责迎送往的职位,又要接触三教九流,有见只是最基本的素养,但她见了么多人,也没想到桌是女孩儿结账。

小姐姐愣怔地:“小姐您要开餐饮发|票吗?开的话把抬头单位和税号给我们留一个就可以,一会儿服务员给您送上去。”

于是拿着卡的余思归迟疑地想起——

没开票的必要了。

原先能报销部分餐饮费的研究项目,负责人已经离世,经费已经悉数返还。

何况三千六,金额这么大,难和财务处解释吃饭的意图,财务处一定会大肆难,而妈妈被难的话一定会在财务处发飙。

“……”

妈妈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归归有开心地想。

她的确和我像。

“不了。”思归想明白后,认真地说。

然后女孩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好贵呀。”

“我们本就是贵的呀。”结账的小姐姐柔和地讲。

小姐姐说完『摸』了个骨瓷碟出,哄小孩似的安抚这个一看就年纪不太大的姑娘家:“吃块心吗?”

“不啦。”

归归摇摇头,认真道:“真吃撑了。”

然后女孩子跑上了楼,回去找个带她吃饭的人。

盛淅要刷卡结账时,迎了一张发|票。

同桌看到张已付讫的票子,没说什么,只是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思归说:

“走吧。”

……

于是归归和同桌手牵着手,一起出了。

他收到小票后,似乎当场生出了一小脾气,楼的路上压住了,只在出前蛮横无理地狠狠捏了思归的脸——严格说,是好几把。

“痛。”龟龟忍痛道:“不准这么大的气!”

盛淅眯起睛,揪着思归的脸左看右看,当归归以他是在发脾气的时候,盛爷冰冷地说:

“自找的。”

然后他『揉』了『揉』归归被他捏红的脸颊,牵住了她的爪子。

思归家里窗明几净。

房子里有了一人味儿。盛淅照常和思归一起学习——大学开学后有几场分层次的考试,英语就是其中之一,盛淅这次带了几本英语书回做着玩。

余思归看了他们往年分班的例题,感觉也不是多难。

“真的能分出层次吗?”归师不太相信地,“就这么简单的题?”

“可以的。”

……

于是天晚上俩人一个看分班考,一个复建高中时的做题手感。

俩人互不干涉又默契至极——与他们仍在第一中学做同桌的时候一样。

自主学习时间倒是稍有出入,盛淅习惯番茄时间,二十五分钟一单位,龟龟则更喜欢长时间浸入式学习,一进状态就是两三个小时,连去接水喝都算破坏了它,回会有莫名的小生气。

“不然我去帮你接?”盛爷笑眯眯地提议。

余思归脾气不小:“我有手的!”

盛淅笑得不行,继续回去刷他随手拎回的大英练习册。

过了会儿归归若有所思,没啥大脑地评价:“——我觉得今晚特别有自习的氛围,就是还差个贺文彬在教室后面虎视眈眈走走去,收人手机。”

同桌静了片刻,头也不抬地道:“真给你个贺文彬你敢要?拉倒吧你。”

“……”

不敢要贺文彬,但我不就是让你望了望风……望了两年的风,我好偶尔玩玩手机……归归小小地委屈起,然后继续做起了高考物理。

过了会儿,被爷从身后抱住了。

盛爷的拥抱有种难言的安心,非常自然,发乎情止乎礼,温热地在思归鬓边蹭了蹭,亲昵地道:“你好认真哦。”

思归耳朵根都在发红,刚想他你晚上睡在哪,盛淅突然道:

“余思归。”

“诶?”归归愣了一,接着被爷坏地捏住了耳朵。

“不要捏了!”思归说,她讨厌被人当成小玩具——

但一刻,盛淅偏偏把归归往茶几上一摁,然后在思归惊慌的表情里,捏着女孩子的手心,慢慢地掰开了她细巧雪白的指尖。

“做、做什么呀……?”思归懵懵地。

——距离。

爷动作毫无逾矩之处、但又处处透着无礼,甚至是有情与『色』的成分在里面的。

思归猝不及防碰到,一时浑身都被烧得发烫。

“余思归。”他亲昵地笑道,“我今天白天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归归浑身麻酥酥的,小声、甚至有乖地道:“你说你……擅长等。”

“是。”爷说。

然后他笑起,“所以我现在补充一。”

思归被他一碰腰都软了,慌张得说不出话,睛圆圆地看着同桌,甚至有像怕开罪他,声音小小地:“补充什么呀……?”

补充什么,你什么要在大晚上发疯?

“我非常执着。”

盛淅在客厅灯淡淡道。

思归:“?”

“——所以无论你去哪,无论你对我说了什么。”

爷俯身,在余思归耳畔,极轻地保证:

“我都会找见你。”

引狼入室。

思归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天夜里和盛爷睡的时候都后背一阵阵发麻,战战兢兢,认自不慎放进了一只狼崽子——还是皮『毛』顺滑、张扬抖擞,时刻等着咬她后颈的种。

对方倒是一切如常,在思归的房间里,与归师并排睡两个被窝,不见半先前恶棍模样。

还挺克复礼的。

“……”

“盛淅。”余思归在黑暗里开口道。

盛爷和人发微信,闻言将手机倒扣,放在两人中间,温和地看着她。

秋夜长风吹过余思归的卧室,窗上挂着淡玉『色』纱帘,帘子在风中摇曳。

“怎么了?”他。

余思归吞咽了,而后小声道:“……你周不要了。”

盛淅笑起,翻了个身,认真看着身旁的女孩子,专注地:“什么?”

“……太远了。”

归归回答。

女孩子的声音有细微的发颤:“对你的影响大。毕竟一次要花六七个小时……一次我也见不了你多长时间。况且你还有自的事要做。”

“还有呢?”

盛淅在黑夜里笑起,凑近些许,示意余思归继续拒绝他。

归归绝望心想你有病吧,然后期期艾艾地铺陈:“你们军训么累,再说,其实你看我也不是需要……”

“然后呢?”青年促狭地。

然后……然后余思归答不上了,手被他握在自的手心,接着两人躺着,十指缓缓交握。

几曾何时人们说城市天空没有星辰,于是他底化乡间的大海。

繁星见了,都梦想陨落其中。

于是他第二个周这么干,第三个周亦然。

……但这么去是行不通的。

——你有着样好的未,她想,这世界尽在你的手中。

你将去改变它,将令它变成更美好之处;有人调侃日本漫画里的主角过了十八岁就无法拯救世界,所以都是十六七的年。

但你应该可以。

妈妈曾说,这世界的本质就是靠梦想去催动的。

更独立的梦,更强大的梦,看见曾被殖民的痕迹时会做的梦,在稻穗乘凉的梦。

富强的梦。

余思归清楚地知道盛淅身上背负着什么,他的祖辈对他寄予的厚望是什么——明白他之所以强大的原因,盛淅之所以是一座巍峨山岳,之所以难以撼动。

可我还远称不上是一座山。她想。

……我更像是还没耸起的一个小土包,以后会强大起,但远不是现在。

落雨的长夜里,思归睡在盛淅身边,两个人十指交握。

窗外传落在梧桐叶上的雨声,盛爷睡得熟,呼吸平稳。

余思归能从呼吸判定这个人究竟睡没睡熟,如她会在不同寻常的翻身声中惊醒,会安抚个人至睡着止一般。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人生的全部。

思归闭了睛,想起妈妈的一生。

柳敏的一生是由梧桐,未竟的梦与破碎的声响组成的。年她仍青春年,站在最高学府口,与同侪们推杯换盏,许改变世界的愿望;最终在病榻上怅然地离开人间。

——而你会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思归怔怔地看着同桌宁静的睡颜。

我希望你的一生,由最美好的东西组成。

女孩子许最初的愿望。

我希望你的一生是强大的,是能刺破这世界的心脏的;希望它是甜蜜的,是柔软的,是美好的。

——如我们学校春夜藤萝,最好是像高一年窗外被夕阳燃的大海。

“喜欢……是占有,”归归想起自曾经有多想要他,就有多心碎,泪模糊地喃喃道:

“能放开手的才是爱。”

「爱。」

妈妈离开后思归整理了她的遗物。

柳敏真的非常爱看杂书,身后在医院也留了不,其中有一本叫《刺鱼》,讲的是一个父亲带着得了白血病的年幼儿子独自生活,两人在世间相依命,但在儿子找到适配的骨髓时,他自确诊了肝癌。

于是他放了儿子离开。

「因我爱他。」个父亲说。

「因我爱你。」妈妈说。

余思归在殡仪馆等追悼会时,边读边哭。

妈妈留的些书没有一本她读了不哭的,不论是笑话集还是小说,就像时刻——

——她牵着盛淅的手,哭得近乎撕裂。

思归握着他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只希望他能幸福,生活顺遂;希望有一部分十八岁的思归可以永远地随着他离去,给予他永生不灭的祝福。

不是个累赘的、总是要他跑这么远的余思归,而是个爱他的。

个愿意让他走的;个全身心地,希望他能幸福的。

初恋,是“第一次去爱一个人”,而“爱”是交付自的一切。

“……再见。”

思归哽咽着凑近他。

“爷,这次总算说给你听了。”

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所以我放你走。

——盛爷在雨声中熟睡。

但思归任『性』地默认他听见了自说再见,在黑夜里温驯甜蜜地蹭了蹭爷的小臂。女孩子睫湿润,姿态柔软又顺从,像是一只被他终于驯服的小动物。

窗外是乌黑秋雨,雨滴落上梧桐叶,盛爷浑然不觉,翻了个身,刚被蹭过的胳膊,蛮横地把爱他的女孩子搂在了怀中。

……

其实,想告别从不是难事。

只是思归先前『迷』恋温暖,总是不舍得而已。

在他送余思归回校的路上,归归照常地和他相处,但是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他今天的火车班次的时间;知道了时间之后,余思归算着火车发动的时刻,估『摸』着他的列车已经驶出车站,给爷发了她半夜写好的告别信。

他买的是中间只经停一站的复兴号,就算看到消息,想车赶,也不及了。

发完消息后思归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删爷好友会伤害到他的感情,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遍,尤其不愿意伤害自喜欢的男孩子,于是权衡了,将手机关了机。

原还有这种事,思归关机时,忽然好笑地意识到,当我把手机关上,和外界断联,在这世上,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余思归望向远处的夕阳,蓦地回想起他们高一的天。

时,十班的文理还没分,他们仍坐在一处。

天魏松的历史课上完恰好是这个时间,似乎也是这样灿烂的天光。

关了手机之后,的确什么都不想。

余思归个星期在高复班呆着,也偶尔会想想爷在做什么,他的军训已经濒临尾声,马上就要开学——但觉得对自这件事上,盛淅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她的道别信写得非常诚恳,没有半儿尖锐的言辞,只是列举了异地恋的一二三不可能,列举了自有多糟糕脾气有多坏,又娇气又矫情又爱对人发脾气,真情实感地把自骂了一遍——骂的时候归归中间词穷了一。

——因感觉自明明牛。

但是要让自看上去一钱不值、不值得他喜欢,总是得继续骂……

于是思归没辙儿,只好把自从小到大自收到的师评语整合了拿骂自,并且劝说盛爷在大学里找一个温柔体贴会疼他的漂亮女孩子,不要吊死在自这棵坏脾气的树上。

所幸骂她的师不,花样也够多,有这么多被骂的库存,够本尊洋洋洒洒写上个大几百字。

「你一定可以找到会疼你的人。」归归骂完自后,笃定地说:「因你是最好的。」

然后余思归又怕爷受伤,难过地写:「你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当成是你甩了我。」

「因我其实不配的。」她告诉爷:「你一定不要觉得突然,我想了久,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告别。」

「爷,无论你以后怎样,我都希望你一生顺遂安康,得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尘世幸福。」

……

“有时也会想你,”

思归坐在大楼梯上眺望着太阳落山,难过地自言自语:

“……非常非常想。”

周五夜里,思归抱着自的练习册与携台灯,找了个大楼梯,趴着写作业。

放在之前的话,其实现在这个,俩人已经见过面了。她写着作业想。

这个周思归的高复班不放假,但以盛爷以往的习惯,他午会跑过看归归一,然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随后周六中午再见一面。

连余思归自都觉得,自像只吸血的蚂蝗。

……早断了早好,思归冷静地想,这世上对盛爷说,再没有第二块比我更碍的绊脚石。

但泪还是会不受控制滑去。

——她自都不晓得自在哭什么。

余思归早就觉不出痛,浑身被抽干气一样疲惫,但她明白以后总会好起……总会好起,这是妈妈说的。

前方岁月这样漫长,再深的伤口都有愈合之日。

这句话,令创伤都不样痛。

她听见楼保安室传细微喧嚣。

余思归木木地写着作业,将泪水擦去一,将自缩进壳中。

会好起的……他也会,我也会,归归想,然后突兀地感到自的情绪,其实是一片长久的空白。

“可是……”

思归在秋风中喃喃道:

“非空白不可呀。”

不能去想,不能去触及。

不能去谈论,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要其他的事物麻痹自,否则刻骨的痛会爬上心脏;不要靠近会勾起回忆的地方;要去照常生活,当阳光普照时融入人群,和他们谈笑,和他们吃饭。日子久了,总会忘记自曾失去的人。

余思归擦了一泪,只觉得心在这夜里碎成了一千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名思念的故事,连碰一,都痛得难以承受。

而是一瞬间,余思归坐在条大楼梯上,忽然想起盛淅的句话:

「一个受伤的人,什么时候,才会真地好起?

——当他们能谈论自所受的创伤的时候。」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

余思归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然后将脑袋轻轻靠在了栏杆上,听见楼传飘渺的脚步声。

思归在脚步声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晓得,我在安静地崩溃。

他会做什么?

楼脚步喧嚣,余思归混身木木的,脑海中念头像春天融化的小气泡,一颗又一颗,苏打水一般,顶破冬夜被冻得冷硬的青苔。

犹如春回大地。

余思归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是一刹,她撞上了从楼上上的人的。

人套着原先军训白t恤,站着被月与夜『色』所拢——只是目光暴怒,恨不能把龟龟生吞活剥。

“我之前说什么着?”

爷。

几乎从能牙缝里往外冒寒气。

一秒,他毫不相让,一字一句道:

“余思归,你能不能给我重复一遍?”

思归吓得发木,眸中含着泪水,颤颤地:“……哪、句呀?”

“我说——”他深深喘气,显是愠怒已极,怒气无处发泄。

盛淅又说:“我他妈的——”

他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把『迷』彩外套往余思归脑袋上一兜,像是要将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可恶的、捉不住捏不起的混账东西外套闷死拉倒。

小混账东西被他的外套布料拍到了头,小小呜咽了一声。

但是一刻,困兽喉结发颤,将外套一扯,披在混账东西瘦削的肩上,掩住寒冷秋风。

“我说……”

他近乎崩溃地,把余思归搂进自怀中。

“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见你。”

余思归听了再无法克制,想贴贴他,还想将鼻涕泪蹭在他肩上。

而盛淅不允许她贴,短暂抱了一抱就揪着归归的小卫帽把她扯开,像是绑小犯人一样把她揪起,冰冷地开口:

“现在解释一,什么叫我难受的话,可以认是我甩了你?”

归归被他揪,哭得难过,柔软地解释:“就……就是……”

“是我甩的吗?”

盛爷冰冷地道。

“我甩你了没有?”

思归知道自做错了,泪咕噜咕噜地掉,乖地摇了摇头。

“‘我一定会找到会疼我的人’?”盛爷风尘仆仆远道而,似乎是专程要把敢发段长文的龟龟剁了,揪着她残暴地:

“——我要人疼吗?”

女孩子含泪摇摇头:“不……不要人疼……”

盛爷显然不喜欢余思归哭,不依不饶,甚至更暴躁:“什么叫他妈的我一定会获得尘世的幸福?”

思归底泪汪汪,期期艾艾地解释:“就、就是我希望你能……”

“——你知道我的尘世的幸福是什么吗?”

盛淅打断了她,凶恶地揪着龟龟的帽子,就像揪着龟的后颈皮;爷不仁当以龟龟刍狗,残暴地『逼』:

“余思归你知道我怎么才会幸福么?你不知道。你屁都不懂,凭什么替我决定?!”

屁都不懂的归归也意识到自过分,泪吧嗒,难过地道歉:“对、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要法庭?”盛淅更加愤怒,抓紧了手里的归归帽子:“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思归吓得又要哭:“我不知道……”

“你知道就他妈有鬼了。”

盛淅嘲讽得毫不留情。一秒,坏地将龟龟往自的方向一揪。

他半不遮掩自的冷嘲热讽——是归归认识他三年以头一回见他情绪直白地外『露』,犹如一团暴烈的火。

归归被揪过,难过地说:“痛。”

“……”

“我他妈揪的是你的帽子,”盛淅难以置信道:“你在这跟我说疼?”

被揪住帽子的龟龟不敢再讲话,睫湿润,也一动不敢动。

盛淅:“……”

他手冷冷一松,似乎要看看余思归在装什么蒜,但一抖,食指上缠着一根姑娘被他生生揪掉的长发。

一刻,盛淅深深抽了口气。

盛淅圈红得惊人,这再不去揪帽子,看着指尖头发,道:

“你什么这么养不熟?”

余思归泪吧唧滚了出,说:“我……”

青年人手掌温热又谨慎,按住思归后脑勺儿,把女孩子安稳地往怀里『揉』,『揉』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着她的睛,又哭又笑地:

“嗯?余思归,怎么有你这么难养熟的啊?”

余思归一刹再绷不住,泪水决堤似的往外滚,面颊贴在爷胸口,将泪鼻涕毫不客气地抹了上去。

“……养熟了的。”

思归趴在他肩头,哭着说。

“……”

然后龟龟抽抽噎噎,再次保证:“真的养熟了的。”

然而余思归在外出尔反尔的威名已久,如今再怎么发毒誓也毫无信可言;于是还不待盛淅爷继续发狠,痛骂她是个养不熟的混蛋东西——

余思归就凑过去,在发怒的盛淅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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