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如何能下手

新朝建立, 本来就是标新立异的好时机,于此时立下规矩,后世都只能听从的份。

若是口口声声都喊着从前没有,难道从前没有大昌朝, 现在大昌建立, 那都不该建了, 就应该直接了当的把他们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于旁人。

这一点, 萧宁从来都是不认同的。

但一直被人用着从未有过的规矩约束着, 萧宁并未像今日这般犀利地反击,更是直言不讳,所谓没有的规矩,大昌朝开始建立, 而且终此一朝, 必须是要开创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若是愿意接受, 那就乖乖的接受,若是不愿意接受, 亦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明确目标的人, 以萧宁为代表, 说出了萧谌早就想说,一直忍住没说出口的话。

这一回,萧宁也想看看,面对她把话说得如此的直白,他们能如何?

事实证明,一群怂货就算素日喊得再大声, 事到临头,总是不敢多话的。

对他们来说,要是萧宁表现得客气, 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可一旦萧宁霸气十足的说出要开创新规矩的宣言时,他们不敢吱声了。

谁让萧宁在他们心里代表着得天独厚。

当初萧宁自己借天时创出的所谓天降惊雷,来一个所谓的天授诗词,无一不向天下人展示,她跟老天关系不错。

人敬于天,亦畏于天。

加上萧谌和孟塞这些年没少根据萧宁的表现,努力的把萧宁神化,以至于,现在的人看到萧宁,都会不由自主地仰望,同时很是想问问,萧宁最近有没有跟老天往来?

萧宁之前在萧颖府上的宴会坦白地说了,她脑子里的诗词还有,可是呢,她就是不说。

对啊,就是不说。那除了诗词之外,还有没有什么?

衣食住行,萧宁可是相当的活络,就是她让人整出来的锅,铁,陶瓷等等。都是前所未有的东西,也是能造福于百姓的东西。

必须承认,他们面对萧宁时,这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

此刻萧宁放话,一瞬间人都闭上了嘴,竟然无人敢反驳。

别说,萧谌也有些意外,虽说他们大昌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循规蹈矩,样样都要按别人的规矩行事,但现在看来,把话说出去,明明白白的叫他们知道,大昌建立,这是一个新的皇朝,同样,也会有新的规矩。

如他们这些人,休想往后有机会对大昌不想做的事,或是大昌第一个立起的规矩指手画脚。

萧谌面对萧宁的宣告,萧宁的迎难而上,明了萧宁不仅是要让朝臣心服口服,也是要昭示于世人,大昌朝不管对有功之臣,亦或是有过之将,既不冤枉,也不会罔顾王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律法之立,是为了约束人的恶。触及律法,便是触及人性底线,当依律处置。

“好,此事便就此定下,由你主审公审。”萧谌听完萧宁的放话,甚是以为萧宁这个主意很好。公审,就来一个公审。

这一回的军事法庭,不仅仅是让他们从军的人参与,且让天下百姓也一道参与。

朝中的这些文臣,他们就算再想挑萧宁的毛病,若是天下人皆道萧宁公正,他们还能挑得出什么毛病?

哎哟,萧谌本来是担心的,毕竟这一刻的萧谌也在考虑,到底该怎么处理姚拾儿这个事才是。

结果倒好,旁人认为是死局,在萧宁此处却不然。

天下事,不管有多复杂,咎其根本即可。

姚拾儿一案的根本是什么?

她犯了大错。是她大开城池,让西胡兵马入关,致使无数百姓、将士惨死,也叫天下无数人为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样的过错,谁能说她不该受过?

“此事交由你来审,你定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萧谌赞完了好,也正式将案子交到萧宁手中,且让萧宁一定要将案子问个水落石出,断然不能冤枉了人,也不能放过那犯下大错,负于百姓信任,朝廷认可的人。

“唯。”萧宁朝萧谌作一揖,与之承诺,案子,她会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姚拾儿一案由谁来审问最终以此落幕,萧宁要问清楚这个案子,其实根本已无须再问。

冯非仁所呈的证据,早已是人证物证俱在,萧宁和萧谌为了查实,也派了秘密暗查,自然也得出了结论,姚拾儿确实做下此等为天理所不能容之事。

可是,萧宁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在萧宁的心间,这也是为什么萧宁亲自去见姚拾儿,想从她的口中问明答案的原由。

她不能明白,姚拾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要坚守保家卫民这一条原则,就算她这一仗同样守不住城,断无人怪罪于她。

她却为何要打开城门,直接放西胡入关?

萧宁也曾想过,是不是她想诱敌深入,再来个一网打尽?

但萧宁仔细的看过姚拾儿放西胡入关后的行军线路,姚拾儿很隐晦,很细心的引人入城,以令不少战士为守城而亡,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宁箭将军。

若不是姚拾儿的一番作为,他们或许都不必死。

发现这一切后,萧宁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她一手教导出来

的女将,究竟是为什么如此排除异己?

一个一个为大昌守卫边境不畏于生死的将士,她怎么就容不下他们,竟然要借西胡之手将他们除去?

豫州边境之将,至此剩下的也就是几个女将,而位最高者,正是姚拾儿。

萧宁内心的震撼,无法同人说起,甚至,她不曾从姚拾儿的嘴中问出她想知道的一些事,她的这些发现,她更是无法同任何人道来。

案子,萧宁定要审。她要弄清楚了,姚拾儿为何如此?

她是有多不能容人,才让豫州损失惨重?

一员一员的大将,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亦是大昌朝的支柱,他们明明为了守住城池,不畏于生死。这样的人不值得姚拾儿敬重吗?她怎么就能那样心狠的引西胡兵马入城池,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将军?

萧宁阖上眼,萧谌唤了退朝,萧宁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姚圣几个分明是有话要跟萧宁说的,她倒是连个机会都不给。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明鉴很是敏锐,萧宁现在的表现看来很是不同寻常,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姚圣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一时说不上来。

顾义道:“宁箭将军也是自小看着殿下长大的老将,死得如此惨烈,殿下心中自是悲愤。若只是意外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

如此情况下,萧宁能一直保持平静,不过是一直都在隐忍着。

“我记得宁箭将军有一女随殿下巡视,人倒是挺能干。”明鉴对萧宁身边的人,自然是了如指掌。一句话道来,也是提醒了大家伙,萧宁的处境,或许比他们以为的都要难。

此时,萧宁被宁琦在宫门前堵上,宁琦一身素衣地站在萧宁的面前,亦是听闻了萧宁会主审此案而赶来的。

只是,就连萧谌也觉得萧宁在这个案子中难以做到公正,面对宁琦的到来,萧宁道:“阿琦,你也不相信我吗?”

宁琦眼眶泛红,“不,殿下,我相信殿下。我来,只是想告诉殿下,殿下能教人兵法武艺,可这人心易变,就算殿下想让他们禀性端正,心存大义天下,却未必能尽如殿下所愿。是以,就算是殿下教出来的人,他们犯下的过错,与殿下并无干系,殿下不必为他们所为而责备自身。”

萧宁微微一怔,她不曾想过,失去父亲的宁琦,知道父亲之死另有内情,是死于战场之上的同袍所为时,她所想到的不是杀害她父亲的那个人,而是萧宁。

“殿下很好,阿爹在世时就叮嘱过我,这一生,忠于陛下,忠于殿下,忠于百姓。朝堂上的人,他们各怀心思,可我们要守住我们的本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陛下和殿下,断不会让我们受委屈,也不会叫我们枉死。”

宁琦并不担心萧宁会辜负他们的信任,也从来不认为,一个心存公正的人,最后会因为那一个开城迎敌的将军是女将,是她亲手教导出来的人,便对她网开一面。

世上之律法,既有规矩,萧宁一向是最守法的那一个人。无论那一个人同萧宁是什么样的关系,萧宁必然也会记得,国法形同虚设,对一个国家将是何等灭顶之灾。

萧宁有些哽咽,郑重地与宁琦道:“是,你们都是大昌的将士,你们为大昌浴血奋战,守卫大昌,你们所做的一切,旁人不在意,我都记在心里。我亦知这样的你们有多么难得可贵,正是因为如此,我舍不得寒了你们的心。”

怎么能寒了他们的心呢?他们在前线有多难。面对敌人的来势汹汹,他们就算心生恐惧,却从来不曾后退一步。

只因在他们心里,他们清楚的知道,一但他们后退,将有无数百姓遭秧,他们为百姓所养护,守边境,护百姓,也是他们须得做好的事。

文臣总在心里看不起武将,认定了武将就是粗鲁,从来不想,这些人就算粗鲁,大字不识几个,在国家存亡之际,却是他们守在最前线。

若没有他们的不畏生死守在最前头,就没有这国泰民安,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军人?

萧宁一直都想提高军人的份量,想让这世上的人,谁都不能再看不起武将。

她又怎么舍得自己将从前所做的一切,亲手毁了?

“殿下心中有我们这数万万将士,阿爹在天之灵都明白,殿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都会支持殿下的,殿下不需要在意人言。”宁琦此来,是为宽慰萧宁,同时,也是有所请。

“阿爹不在,琦愿往豫州,代守戍边。”宁琦衷心所求。

边境不宁,前线战事纵然停下,却不代表以后都不会再有,她想去,像她的父亲一样,为大昌守卫边境,这也是她的父亲对她所求的事。

萧宁微微一愣,宁琦道:“殿下是知道我的,我一直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像他一样能为知己者死。对阿爹来说,陛下是他的知己,对我来说,殿下也是我的知己。我会向天下人证明,殿下身边的人,忠君爱国者更多。”

这一番话,说得萧宁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了。

一个父亲刚死于战场上的孩子

,她却在得知父亲之死另有内情的情况下,向萧宁再一次提出愿意上战场,像她的父亲一样,再为大昌戍边的话来。

萧宁怎么舍得辜负这样的人。

“再等等,有些事,我需要你帮我。”萧宁拭过眼角的泪,宁琦连问都不曾问,只是应下一声是。

这样全然的信任,连问都不曾问与萧宁,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她。

不管是什么事,到了今日,宁琦对萧宁的信任,并不如旁人或许猜测,萧宁面对犯下大罪的部下,只会想方设法的抹去她犯下的过错,为此要抢回审案的权利,她却认定了萧宁绝不会偏袒。

在萧宁的世界里,错就是错,对就对,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为了又是多少的人,错就错。触及律法者,更是错得离谱,便该按大昌的律法处置。

“回去吧。宁将军的尸身已然葬在豫州,待你回去了,可以去看看他,现在回去陪陪你母亲。”萧宁走上去,拍拍宁琦的肩,失去父亲很痛,为了活着的人,她也得立起来。

如同在宁箭将军活着的时候,希望宁琦将来可以立起,承宁家,如今,叫宁琦只能立起。

宁琦不再多言,她知道萧宁面对多大的压力,更明白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况下萧宁还请将案子交由她来审查,她的心里,她有着多少的挣扎。

不管萧宁有多少挣扎,宁琦都相信萧宁。一如这么多年以来,她跟在萧宁的身边,从来不问萧宁有何准备,只管按萧宁的吩咐办事。

送走宁琦,萧宁立刻前往刑部。

之前有萧谌诏令,非主审姚拾儿一案者,不得见姚拾儿,现在萧谌已然决定将此案交由萧宁主审,萧宁畅通无阻的进入刑部大牢。

“殿下。”姚拾儿自被关押进来,除了日常送饭的人,再无其他人。

听到脚步声传来,姚拾儿抬头一看,在看到萧宁行来,脸上流露出了欢喜。

可是萧宁看着她,却没有半分的欢喜。

“你的案子,由我来主审。”萧宁一来,让人打开牢门,走入牢中,站在姚拾儿的面前,便告诉她这一回事。

“殿下会救我吗?会吗?”姚拾儿自是大喜过望,可下一刻她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救她,她竟然想让萧宁救她吗?

萧宁从袖上拿出一叠纸,丢向姚拾儿,“十月初三,你打开武威城,致使与你守城之莫安将军战死;你领兵退入开城,西胡追来,十月初十,你再开城门,令开城守将明听将军战死;还有宁箭将军......”

细细数来那些因她而战死的将军们,还有那无数无名将士。

不知,却也依然不能抹杀,这些人是因为谁才死的。

姚拾儿或许从未数过,究竟有多少人因她的私念而惨死。

可是,这一切,一桩桩一件件,不会因为她不数,便可以不认。

萧宁的眼中尽是冷意,“这些事,不是别人查出来的,是我,是我特意命人前往豫州,从头到尾查得清清楚楚。这其中可有冤枉了你?有没有?”

姚拾儿拾起地上的纸,上面清楚的写下她所犯下的过错,因她而枉死的将士,有名的,或是无数的,都有着数目。

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更是一个个家庭。

“为什么?军功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要排除异己?”冯非仁他们以为,姚拾儿是为了争功,诱敌而入,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不,不是的。萧宁知道,姚拾儿为的并不是军功,那一日在城门前,姚拾儿说了一半的话,萧宁但凡想到那一个可能,更觉得透心凉!

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是为了争功,我不是?我只是想让天下人都看到,我们女人,我们这些女人,我们不比任何男人差,我们也可以守卫边境,我们做得丝毫不比男人差。”姚拾儿挣扎地喊出心理话,想让萧宁听进去,她为的从来不是功。

“为了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你就可以把所有能干的男人杀掉?借他人的手杀掉?那是你的同袍,和你一样为大昌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同袍。

“他们早就想过会战死于沙场,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死在同袍的手中,你可知他们若在天有灵,他们竟然是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他们会有多寒心?”

萧宁并不认同姚拾儿的做法。无论是有多大的理由,伤人害命,尤其更是对你信任有加的人出手,置他们于死地,这都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也是天下人都不会接受的。

姚拾儿大声地吼道:“可是,他们男人这么多年为了将我们压制住,他们做了多少天理难容的事?我的母亲,阿姐,她们就是因为男人的私欲而死的。想要将男人踩在脚下,就必须站在比他们所有人都高。在这过程中就算死几个人,那又有何不可?”

人命,同袍,对姚拾儿而言,他们都不过是她踏向成功,凌驾于男人之上,叫男人再也休想能够将她踩在脚下的必经之路。

“殿下,殿下,我不想再被男人欺负,我也希望在我之后,女人们再也不用害怕被男人欺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能任人摆布,www.youxs.org,连自己都不配有。殿下,男人为何可以有名有字,为

何我们女人却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这一切,这一切也是殿下告诉我们的。是殿下说,想要我们女人将来也能跟天下的男人们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再抹杀我们,史书上也会有关于我们的记载。

“殿下,我只是为了这个目标去奋斗,我有什么错?”

很显然,姚拾儿到了现在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两军交战,本有死伤,无可避免。就算没有我,30万西胡兵马倾巢而出,我们根本守不住。”姚拾儿还想劝说萧宁,想让萧宁相信她,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不是无法避免的,也断然不会是他们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萧宁很伤心,若说查出这一切细节,知道姚拾儿为了排除异己害死了那么多人后,她更是痛心之极。

如今再听到姚拾儿这不知悔改的话,萧宁落了泪,为那无辜而死,死于同袍之手的将士而落了泪。

“对,我是说过,我希望天下的女子将来都可以跟无数的男人一样,能够出将入相,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可是,就算是男人,想要为青史所记,为世人所传颂,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是男人吗?”

萧宁从最根本上问一问姚拾儿,她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记入青史,流芳百世?

姚拾儿一顿,萧宁道:“或利于家国天下;或造福于万民者;兴一国,亡一国之人;或忠贞不二;或为百姓请命;逆天改命,气节为天下敬仰者;这些人才能被载入史册。”

不错,史书所记载的人,或是流芳百世,为世人所称颂者,亦或是祸国殃民,遗臭万年者。

“我要你们凭本事立足于世,我想让你们能够流传千古,叫万世者敬仰于你们,我要的,是你们忠贞不二,能容于万物,能举贤纳能,更能力挽狂澜,或是为守边境舍身忘死。

“从来不是像你一般,只费心于如何将天下男人全都杀光。从此天下只有女人,只需要女人。”

姚拾儿的心思不正是如此吗?

认为只要将男人全都杀光,只要能够杀光了,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有男人将他们踩在脚下。

可是,这个世道可能吗?

能只有女人,而没有男人?

“殿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听到萧宁的话,姚拾儿连连否认,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是。

“那你是何意?你连在前线浴血奋战,只为不让胡人越我边境一步的将士都能狠得下心送他们去死,你不是想杀光天下的男人是什么?”萧宁质问于姚拾儿。

姚拾儿连连摇头,不断地否认道:“不,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从来不认为有这个可能。殿下,我没有。”

萧宁更觉得痛心了,若姚拾儿以为能杀得光天下的男人,让这个世界从前只有女人,她都不觉得如此的可悲。

然而,姚拾儿明知道天下间的男人是杀不光的,她却还是选择杀了她的同袍,那些救她,护民,护国的将士啊,萧宁想到他们的死,便觉得痛心无比。

将士守境,早已存了死志,就是萧宁自己,一但上了战场,她都曾想过,她有一日会死在战场上。

没有人想过后退一步。只因那早他们的选择。

每每看到前线传来战报,那关于战死于沙场将士的统计,萧宁都觉得心疼,但亦知无能改变。

但这一切都不及,她知道他们的战死并不是必须的,而是因为同袍的算计,因此,他们才会死!

“你知道当我发现这一切,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我想立刻杀了你,杀了你!”萧宁的愤怒在这一刻再不加以掩饰,坦然地流露在姚拾儿的面前,好让姚拾儿知道,她对她已然是完全容忍。

姚拾儿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宁,愤怒到了极至,若不是她还记得她的身份,记得她作为大昌的公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姚拾儿罪无可赦,终究还是守住法律的底线,才能不越雷池一步。

萧宁望着姚拾儿,“你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可怕吗?你在我的眼里,不是我从前看重,信任的那一个人了。你的手里沾满了无数同袍的血,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死。你辜负他们,更是毁了无数家庭。

“另外,我也要告诉你,因你之故,男人们会借此扩大我们女人为将为相的害处。他们会说,看,我们男人没有看错,女人啊,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就算你们女人再怎么想证明,女人比得上我们男人,可是你们终究比不上。于国家大利之前,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竟然舍了同袍,帮了敌人。

“对,你想说你同样也杀了无数西胡兵马,你为他们报仇了。

“报仇,这更是我听过天大的笑话。人都死了,报仇可以让他们死而复活吗?原本他们不用死的,就是因为选择相信你,他们死了。宁箭将军更是死于西胡铁骑之下,你见过宁箭将军的尸体,你看到那有多惨烈,我只问你,那一刻,你心中可有半分悔改?”

萧宁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怎么能这样地对待同袍。

那是曾经教导过她兵法,与她一道守卫在边境,一起立下誓言,只要有他们活着的一日,断不会让西胡犯边境一步的将士们呐。

姚拾儿怎么就能推着他们去死,看着他们去死?

萧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拾儿,姚拾儿在听到萧宁的一番话时,整个人倍受震撼。

“不,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殿下,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只是想让天下人看到,我们女人可以守住边境的,我想让他们认同女人可以出将入相,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到最后,姚拾儿泣不成声。

萧宁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显然,姚拾儿亦心存恐惧,正是因为恐惧,她答不上来。

“现在,你还让我救你吗?”萧宁仅此一问,姚拾儿一开始是求着萧宁救她的,可如今,这样的一句话,如何说得出口?

“你知道我现在面临什么处境吗?你刚被刑部收押,已有女兵私出军营,跪在我的公主府门前,要我定要还你一个公道。

“朝堂之上,原本没有一个人同意我主审你的案子,他们都怕我徇私舞弊,又都盼着我徇私舞弊,这样就能捉住我的把柄,证明他们的聪明,我,以我为代表的女人们,果然是没有资格和他们男人一样出将入相。

“你知道争得女子可以出仕,有女兵、女将、女侯、女子可以承爵有多难吗?我走到这一步,经营了多少年?才刚刚有了一点好的开始,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要做出这种排除异己,不择手段的事来?

“你做的一切,你想过会被人发现,你知道一但被人发现,我们所有女人的共同努力,都将因你一人之过而毁于一旦吗?

“不仅如此,男人们本就想将女人永的压制,盼着女人一辈子愚昧,昏昏噩噩,任由他们摆布。他们经过这些事,明了一旦松一松手,无数的女人会如我们一样冒头,会与他们争权夺利,更能承爵入庙,你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吗?

“原本约束我们的规矩只会越来越多,而且会越来越苛刻。终此一生,女人都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永远,永远都休想有自己的思想。

“甚至男人可以将女人弃之如敝屐,女人除了承受之外,连一丁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萧宁是在危言耸听吗?

并不是。想想中华历史上出了一个武则天之后,宋理学说,那一个一个的朝代之后,对于女人的要求之苛刻。三寸金莲,以瘦为美,贞节牌坊,女人不再饱读诗书,只需要读那所谓的女则,女诫。

一切都以男人的喜好为喜好,甚至不给任何女人丁点出头的机会。

男人,不希望女人凌驾于他们之上,更不想身边的女人比他们厉害。想阻止女人出头,再没有比将女人养蠢,处处约束女人出头机会更好的办法。

“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殿下,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殿下。”姚拾儿经历过被男人欺压,不能还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明白,萧宁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萧宁道:“其心不正,身则不正,。你知道这会落下多少话柄,给多少男人攻击我们的机会吗?

“我和你们说过,女子立足于世,本就比之男儿来更是千难万难,是以要正心,存大义,万不能为眼前的小利而蒙蔽双眼,犯下大罪,最终让天下女人为你们付出代价。”

这样的一番警告,萧宁提醒姚拾儿,她可曾记得分毫?可曾?

姚拾儿这一刻泣不成声,“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鼠目寸光,是我罪不可赦。

“所有的过错是我犯下的,由我一人承担,由我一人承担,殿下,请殿下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让我们女人过得跟从前一样,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一生只能寄希望于男人的身上。”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正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吗?终此一生都没有她们展露头角的机会。

若是希望在自己的身上,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让人生变得更精彩,可以在于个人。

若是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她们的人生,已然没有选择的余地,终此一生,何其不幸。

萧宁望着这样的姚拾儿,“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一个人,毁了我们一起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你所做的一切,外人怎么说,都不及你自己考虑清楚。你到如今,该如何赎罪,你自己想清楚。”

言尽于此,萧宁转身就走,姚拾儿急急地捉住萧宁的衣袖道:“殿下,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殿下。”

萧宁没有回头,只是挥开被她捉住的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后依然传来姚拾儿的呐喊声,一声声都是在叫唤着,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知错了。那逝去的人也永远都回不来,而如今,萧宁还须得收拾因她而起的残局,只愿不会因此让天下正心的女子因她而受到波及。

“殿下,无类书院闹起来了。”萧宁就知道,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更是无数人的事。

她才出刑部大牢,便听说了这样的禀告,玉毫道:“不少激进的学子扬声大喊,让所有的女子滚出无类书院,更有人喊出,女子滚出军中,朝中。”

一切都在人的预料之中,丝毫不必觉得意外。

萧宁闻之脚步一顿,“理由呢?”

“女子心存私心,误国,乱国。边境惨死的将士,太冤了。”玉毫连忙答来,不敢有丝毫隐瞒。

“知道了。”萧宁仅此一句,玉毫反而问:“殿下,难道不去压制?”

“为何要由我来压制?”萧宁更有此问,若是事事都由她来,事事都得她一人做,这个天下,女子想要将出将入相一事变成常理,太难。

养了那么多年的人,无类书院中藏书无数,引经据典,想反驳这句话难吗?

世上男人容不下女子,但凡有一丝的可能将女子永远拉下马,一生都不会再让女子有出头的机会。这一点,萧宁就算从前喊得再大声,却未必见得有人能听得进去。

她们若是听不进去,就让事实来告诉她们。女子出仕,承嗣,千难万难,她们每一个人都谨慎小心,只为了避免一个不小心,便成为了男人攻击、拉女子下马的机会。

自此,无数女子以命相拼才换来的点点火种,自此被人扑灭。

玉毫看着萧宁直接回府,而外头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由无类书院而始,再是朝廷上,也有联名上书,请萧谌下诏,废女将、女官,让女子归于闺中,不让她们再有机会于朝堂、军中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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