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萧谌之难言

最后, 萧宁并没有回答萧谌的问题。

扬州得以平定,韩氏满门被杀,所有和韩氏勾结的世族, 负隅顽抗者, 尽都死于兵马之手, 扬州已经落入萧氏手中。

曲昆为扬州大将, 若没有他, 韩靖他们早就已经兵败城破。如今曲昆被擒,人人都以为杀尽韩氏中人的萧家人,必然不可能放过他。

不想这一位阻止萧氏拿下扬州城的人, 既然意外的活下来。

活下来的曲昆就这样被押往雍州,竟是要交给萧谌发落?

也不知曲昆是不是有意寻死, 一路上骂骂咧咧,直道萧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会用阴谋诡计,没胆量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话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和从前简明跟萧宁说的话异曲同工。

骂完之后曲昆又哭,哭韩靖一家惨死。随后恨恨的又朝押着他的人放话, 但凡只要他活着, 有一口气在,必要为他的义父一家报仇。

话骂得再怎么难听,这样一个忠义之士,知恩图报之人,哪一个不敬重?

再加上萧评叮嘱了, 绝不能让曲昆死在路上。是以,别管曲昆再怎么骂,护送他的人还得把人供着, 生怕人出了意外。

不过,曲昆并无寻死之意,骂骂咧咧是一回事,哭丧也是一回事,无半分寻死的意思。

萧宁亲自来接人,听人细细说起曲昆的所作所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小娘子,似这样不讲究的人,小娘子还是别靠近了吧。”是的,一路上曲昆骂起人来,没有半点的世族风范,怎么骂人难听就怎么骂。好些押送他的将士都对世族再次刮目相看了,这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男人嘛,听再多难听的话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萧宁是个小娘子。不好让这些污言秽语,污了萧宁的耳朵。

“他敢骂,我们为何不敢听的?实在不想听,把他的嘴堵起来就是了。”萧宁很果断,受不了被骂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人的嘴堵起来。

额,这不是敬曲昆的忠勇感恩,谁都给他几分薄面。不想让他太难看。

萧宁一看对方的样儿,立刻明白他们的心思。

这一点,萧宁自然不会怪罪,会一会曲昆,是她这一回来的目的。

只见一旁的囚车上,一个被锁上手链脚链,披头散发的人,已然成为阶下囚,他浑然不觉,原本慵懒的坐着,看到萧宁走到,一瞬间来了精神。

“萧宁。”

一语道破,很是肯定。

“然也。”萧宁甚是坦然地承认身份,嘴角含笑地望着曲昆,曲昆冷哼一声,“果然是小女子,只会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萧宁摇摇头,“我这点手段你都瞧不上,阁下义父,www.youxs.org,你视若不见,置若罔闻,依然对他忠心耿耿,纵他身死也为他守孝,这是何故?”

人身攻击什么的,韩靖身上的毛病数个三天三夜都数不完,真是不知眼前的小郎君何来的底气跑到她跟前,指责她所作所为?

曲昆终于变了脸,萧宁不等他反击,已然抢过,“怎么,阁下想说,你的义父都是为了天下。难道你以为我再多的算计所图甚小,非这万里河山?”

都是存私心的人,说得再怎么大义凛然,终是改变不了真正的意图。

“都是为了所谓的天下,阁下指责我的时候,想想你的恩人义父。他将这个天下搅得不得安宁,至今战乱不休,难道你以为这是偶然?自然,他有此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萧宁就是踩韩靖,谁又能奈她何?

曲昆怪萧宁擅长阴谋诡计,这话听起来不过是因为不愤败于萧氏手中,为免气弱,因此方叫嚷得最大声。

“曲将军,我敬你的本事,敬你的忠义,也敬你的重情重义,不过,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且看看你能如何?

“对了,韩潜假死欲逃,我来都来了,他会不会趁此机会置我于死地啊?”

萧宁此来的目的,此刻终于说破,落在曲昆的耳中,曲昆的眼孔微微扩张,很快又恢复平静。

“小娘子以为呢?”曲昆不答反问,“韩氏与你萧氏不死不休,但凡韩氏子弟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你们萧氏快活。”

果真是恨到了极致,不死不休啊!

预料中的事,萧宁不觉奇怪。

“是以,你在我们

萧韩两家争得你死我活的局势中,有何用处?”萧宁直言不讳,等着曲昆代为回答。

“或许无足轻重。”曲昆平静地回答。萧宁摇头,“这怎么行,那岂不是辜负了韩靖让你活着?”

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曲昆一转头,“听闻萧氏颁下求贤令,言明不问出身,不管来历,只问有才。我愿意归顺于萧氏,小娘子是收或是不收?”

任谁都想不到,在萧宁提出问题的时候,曲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萧宁笑了,“求贤令,来者不拒,但问有才与否。将军大才,愿意归顺,当纳之。”

一个聪明人,懂得亮出求贤令,以此达到让萧宁必须收下他的目的,一切都在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求贤令名声太显,萧家都为扩大求贤令的影响而努力,只希望能让更多的人才加入萧氏,为萧氏所有。唯有如此,方能保证将来的萧氏有人可用,不再轻易受人控制。

曲昆,他之才为天下所知,能抵御贺遂进攻,能让简明强攻而不得入扬州,若不是扬州内有人要剑走偏锋,想来个关门打狗,现在的扬州能不能打下还是未知之数。

显然,曲昆想活着,也是有人让他必须活着,否则一个忠义之士,知恩图报之人,焉活到现在。

这也就更证明了萧宁收到消息的可信度。有人活着,纵然心计最多的人死了,不代表他们愿意就此服输。

萧家,大势已成,有些人知回天乏术,纵然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撼动萧氏分毫,倒不如蛰伏等待时机!

在这样的过程中,需得有人插入内部,这样才能确保里外互通消息。

韩靖啊,活着的时候算计人心,死了依然处处谋划。无非是想告诉萧家,纵然他死了,并不代表他的一切都将消亡。

萧宁冷冷地一笑,曲昆正好抬头,面对萧宁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他知道,韩靖的所有算计萧宁都已明了,但萧宁依然愿意按照韩靖早就设定好的一切,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曲昆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寒意,总觉得萧宁这样的准备并不是毫无缘由。韩靖设局,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布局的那

一个人,就没有想过,何谓将计就计?

若是如此,曲昆有些拿不准,究竟萧宁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等着他们?

“我很期待看到曲将军和韩靖的不同。不过,曲将军最好记住一个道理,入我萧氏,当以天下为重,为一己而谋者,人神共弃,皆以诛之。”萧宁可得有言在先,好让人明白一个道理,这里是萧家的地盘。

曲昆待要回答,萧宁并不给他机会,吩咐道:“为曲将军松绑,另,将人送到长史手中,让长史代为安置。”

韩氏,于外人看来那是满门被诛,独留一个义子曲昆,不少人也在观望,不确定究竟萧家人能否容得下这个义子,是否能够允许对方继续活下来?

这其中自他们的权衡,让他们对萧氏有新的认识,这是不是一个真正能容人的人。

想看,萧宁就让他们看个够。

韩靖想安排曲昆作为一个钉子钉入萧家的心脏,得看曲昆有没有这个分量。纵然是韩靖再多的算计,别忘了,萧宁同样想知道躲在暗处的韩潜在哪儿!

萧宁把人送去得干脆,孔鸿在看到曲昆时,知晓对方的身份,当时心下一沉。

站在孔鸿的立场,知萧韩两家恩怨,更明了什么叫不死不休,第一反应是不能允许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靠近萧谌和萧宁。然沉下心来,知道这一位在见到萧宁时表明归顺,也就知道,纵知曲昆不怀好意,但杀不得。

不杀,难道就没有不杀的办法?

这里是雍州,不是韩氏的地盘,扬州韩氏一脉,凡有干系的人全都已经被诛杀殆尽,凭一个曲昆想在雍州兴风作浪,他们这些经营雍州多年的人,难道竟都是废物?

“曲将军愿意归顺,这是雍州的喜事。某为将军安排住处,至于接下来如何安置先生,且等等。某自当禀明将军,请将军决断。”孔鸿无论心里如何衡量眼前的人物,面上持着笑容,朝他轻声道来,不失热情。

曲昆已经被取下手链脚链,瞧着是自由之身,面对孔鸿的面容,直言不讳道:“我欲参军。”

干脆利落,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孔鸿眉头轻轻一挑,岂由他一个初来乍

到之人随意做主,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曲将军,这里是雍州,不是扬州。曲将军莫再认为,如今依然身在扬州,有一个义父为将军撑腰,将军可一跃而出,成为万人之上的将军。

“求贤令所求来的贤才,将士,非知有才便委以重任,人人皆是一步一个脚印,凭功劳说话。”

对付一个毛头小子,孔鸿不费吹灰之力。

曲昆一顿,纵早有预料雍州内的人,能在天下大乱之势,迅速占领诸多城池,可见不是一个寻常之地。

不想刚来雍州,本以为能让萧宁中计,不得不留他性命,他需再进一步,碰上一个孔鸿,他这是要讲规矩?

“天下皆知萧氏唯才是举,不遵常规,这样看来,萧氏不过如此。”曲昆亦是聪明人,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他深谙其道。

不料孔鸿并无不好意思地道:“所谓不遵常规,需得看什么规矩。自然,也不代表任何事都应该摒弃所有的规矩。饶过将军是因将军投诚,该放,至于如何用将军,需得看看将军之才,将军之忠心。难道将军表忠心归顺,不过是一场戏?”

最后这一问,曲昆心下咯噔一跳,好想骂人啊!

“长史说的哪里话,真真假假,日久可见人心。”曲昆也是脸皮厚的人,不由人忽悠,立刻答上。

“将军言之有理,日久见人心,将军莫急。”拿人说过的话堵人,不是一般的爽!

孔鸿的心情上佳,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真心。

曲昆就不怎么美妙了,雍州,不如他们所预料的太多,接下来,接下来......

有人谋划接下来的事,孔鸿转手就告了状,大家都知道,曲昆这诚投得,半点诚心都没有,另有所图。

不过,孔鸿提醒的是,“此等人物,确实有才,若是有意挑动人心,不可不防。”

无能之人,任他们怎么蹦跶也蹦跶不起来;有才之人,倘若放着不管,极有可能让人多想。

萧宁微微一笑,“若他不动,怎知暗中有何人配合他?”

一语道破如今各自关系的关键,并不是他们着急,而是暗中瞧不得雍州过于太平的人

,心里着急。

“韩潜没死?”孔鸿拧紧眉头,站在他的立场,自是希望韩家的人自此消失,往后少蹦跶了。

一个毁了天下太平,引得生灵涂炭的人,人人得以诛之。

萧宁颔首,“乘船逃走,船上失火,船沉入河,过于巧合。就算在河中打捞到尸体,我也更愿意相信,尸体是假的。韩靖这个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韩潜是韩靖的长子,韩靖对他寄以厚望,似这样的人,一但选择后路,怎么可能不为他布置?

有幸跟韩潜交过手的萧宁,最是明白这个人纵然年纪小,绝不可轻视,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韧性,更能忍。

这世上如果说有什么人是让萧宁从心中生出畏惧的,莫过于隐忍之人。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容常人所不能容,这样的人物,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如此说来,他会急于此刻动手?”孔鸿相信萧宁的判断,深以为更该想方设法将人找出来才是。这一点,韩潜焉能不知,怎么会轻举妄动?

萧宁道:“他不动,总不能由着他不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愿意曲昆这个明面上的棋子废掉,他不动,且由曲昆动。曲昆,要是想最快打入我们,不管我们是信他或是不信他,都用他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建功立业,向天下证明,他一心投诚。”

说到这里,萧宁笑了,“五伯和简将军都说,这一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既如此,岂能错过。”

孔鸿点点头,旁边的铁全道:“如此人物,留之恐有后患。杀之亦不祥。”

若之前在战场上杀了,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到雍州,一路上更由曲昆将事情闹大。最后,萧宁亲自去受降,动静太大,这便不好杀了。

左右为难之际,萧宁的意思他们都懂,但同样,他们有另一层担心,万一养虎为患,如何是好?

铁全说着话,本就是在衡量,考虑有没有别的办法。

萧谌冷笑地道:“想是他的目的在我。”

说到这里,便想起韩靖,那样的一个人,着实叫人不喜之极。当然,这种不喜更多

源于韩靖这个人的为人行事。

“阿爹是最主要的人,其次是我。阿舅,得闲让人为难为难他,总能辨别真假的。”萧宁小心思不少,有人想让他们萧家不开心,在此之前,必须是萧宁先让他们不高兴。

“好。”孔鸿亦不想那么一个不安份的人留在雍州,眼下莫可奈何,总不能落人口舌,为了一个小人,别有用心,一心坏他们名声的人,表现出容不下一个人,失了人心,太不值当。

“梁州方面,那位贺遂贺郎君,似是有别的打算?”扬州的事,又不仅仅是扬州的事,天下九州,今他们所得五个半,梁州为贺遂所夺,最难得的是,贺遂手中有姬氏皇族后人,更有传国玉玺。

水货提起此事,何尝不是在试探萧谌和萧宁的打算。

如今天下几乎大定,雍州内亦人心浮动。

曹根以大兴皇帝之陵墓要挟于萧氏,使一直自称忠于大兴之萧氏不得不顾念大兴先帝陵墓,止兵不前。

但,天下九州,大半落于萧氏手中,萧氏如何决择,谁人心中不心急探明?

毕竟这关系重大,尤其关系着他们将来如何行事。问鼎天下,萧氏到底走不走这一步,若是不走,萧氏如何自处?

若萧氏无法自处,今日与他们家关系甚密,投奔于他们者,谁人不急于知道自己的前程?

发自内心,谁都觉得萧谌该称帝了,大兴已亡,这些日子萧谌能守人臣之本分,不越雷池一步,已令天下刮目相看,皆称赞其忠义有加,实在难以可贵。

然,众人跟在萧氏后头鞍前马后,何尝不是因为萧氏让他们看到了新的未来,新的希望。他们为自己而争,为萧氏而战,更希望此后事情能成定局,不再生变。

要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最好莫过于萧谌称帝。

“天下大乱,人心各异,谁人没有小心思。贺郎君,以礼相待就是,这些年,他助我们雍州良多。”萧谌此刻一语定论,好些人想起当年萧宁兵出雍州会盟伐曹之军,雍州提前收到消息一事。

互通消息,贺遂在曹根身边,颇得重用,最有可能传递这方

面的消息。

有人隐晦地看了萧谌一眼,萧谌道:“我儿得闲,不如去一趟。”

这话音落下,萧宁一顿,询问的眼神的望向萧谌,萧谌颔首,证明他并非玩笑。

“你该去一趟。”萧谌提醒一句,说得萧宁愣住了。孔鸿反应更快,亦道:“将军言之有理。”

在场不少人都立刻明白此话何意,皆不作声。

关于莫忧死去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萧宁和萧家应对此事,就目前来看,无可挑剔。

萧宁当日在书院将话摊开说,确实有好处,能在一定程度上堵住许多人的嘴。

不过,若有机会,萧宁亲自去祭奠莫忧一番,上佳。

萧谌显然想到这一层,梁州一事,确实需要雍州一个有分量的人走一趟。能把握分寸,更能随机应变,调兵遣将者,莫过于萧宁。

凡事若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唯。”难得萧谌和孔鸿同样的意思,都让萧宁去做一件事,萧宁若是一直推三阻四,倒显得太不懂亲爹的良苦用心。

萧宁应下,可见堂内众人都松一口气。

等人各自散去,只留下萧谌萧宁父女。

“无论如何,你得去一趟。”萧谌开门见山,他是仔细考虑过的。莫忧总是萧宁的生母,人死了只披麻戴孝远远不够,更应该亲自前往扬州祭奠。

“大人间的事,和你一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她嫁入韩家,因为萧韩两家势不两立,你们没有往来,这也是当年她离开萧家时,我们萧家为顾全颜面,也可以说是逼迫她做出选择的事。

“她十月怀胎生下你,何尝不是九死一生。仅凭此一点,我对她心存感激,你也应该感谢她。从前你做得很好,和她形同陌路,这对你对她都很好。

“可是现在她死了。没有了所谓的利益在其中纠葛,你可以完全把她当成你的母亲,去看看她,为她上一柱香。做你应该做的事。杀她,不可避免,你若要怨,怨我。”

这件事,无论是多年前刚出生的萧宁,还是现在的萧宁,一直都没有选择的陷于两难境地。

萧谌知道萧宁会很难,可这都是无法避免的局面,如果

有别的办法,萧谌也不希望如此。

“阿爹无需多做解释,我都明白。我会去的。我记得我这条命是她给的,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我会为她上香祷告,再多的,却不会有。”血脉亲情,并不是只讲究血缘关系,更多是相处。

萧宁是萧谌千辛万苦养大的。对莫忧,只限于那是生她的人,她会记住这份生恩,再多了没有。

而让萧宁为了所谓的生恩伤害萧谌,为莫忧报仇,倒不如让萧宁直接把这条命还给莫忧。

萧谌和莫忧当年的事,其实没有人仔细跟萧宁说过,可萧宁所知道的是。无论萧谌对莫忧来说,是不是一个好丈夫,是不是一个良人,但对萧宁而言,他是一个好父亲,世上最好的父亲。

人心都是偏的,比起莫忧离开她,萧谌含辛茹苦的将她抚养长大,她毫无理由的站在萧谌的身后,支持萧谌做任何事情。

“当年她是想将你带走的。可是你是我们萧家的孩子,我断不可能让她将你带走,让你受仇人之恩。在你的事情上没有所谓的对错,你只要记住一点,她从未有丝毫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以来,萧谌其实从来不在萧宁的面前提起过莫忧,更没有说过她半句不好的话。

好在萧宁不是个正常孩子,从来不问母亲的事情,在很大程度上让萧谌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萧谌也不知该如何提起莫忧,怎么解释当年的事情。

一拖再拖,便拖到了今日。如今,莫忧已经不在,萧宁的表现,过于冷淡,冷淡得萧谌都觉得不太对劲。

要说恨莫忧,萧宁好像也没有,但更多像是一个陌生人,有一点点关系的陌生人。

萧谌有些抓狂,只因这些所谓的关系,一向是让他深恶痛绝,理不清啊。

“阿爹今日是打算与我细细说起旧年之事?”萧谌说着当年发生的一切,想用最公正的语气提起陈年旧事,不过显然有些难为萧谌了。

“当年的事其实细细说来,也不过是最简单的关系。当年的莫家与我们萧家也是世交,我们两家是自小定下的婚事,若说我有多喜欢你母亲,其实不然,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

们萧家的规矩,娶回家的夫人自当礼之,重之。

“当年她和韩靖间的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听了也只以为不过是闲言碎语,毕竟韩家的人最喜欢搅动风云。

“况且纵然两家定亲,若婚事有变,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大可明言。当时我早已离京,在雍州算是闯出些名头,家中催促我回去成亲,婚期如约举行,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一切在我看来再寻常不过。

“只是婚后不过半旬,我既赶往雍州,再回来时,你出生,而她提出和离。”

狗血不狗血,萧谌没有太大的感觉,当时听到莫忧提出和离两个字时,他的确惊愣得难以形容。

可以听得出来,萧谌其实对莫忧并没有多少怨恨,也不觉得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离开他,对他而言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

“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是对她或是对任何人,心若不在你的身上,留下人又有什么用?当年我是强留她的,更多是为你,我不想你因她受人非议。

“纵然我相信,在我们未和离前,她和韩靖发乎情,止乎礼。但京城的人从不这样认为。这对你的将来并不好。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该为孩子活着,她只是更多的顾及自己,并没有错。”

萧谌提及莫忧,其实印象是很模糊的,毕竟那时他还年幼,并不懂得情的滋味。

与莫忧相处,幼时萧谌是个调皮至极的孩子,哪怕早就知道,莫忧是他早已定亲的未婚妻,却不与莫忧亲近,只喜欢舞刀弄枪,到处跟人打架闹事。

成亲之后,萧谌陪伴在莫忧身边的日子很短,仔细想想他们之间交谈的内容,也不过是几句日常的话。

当时的萧谌能感受得到莫忧对他的疏远,只以为是两人刚成亲并不熟悉,因此才会如此。

仔细想来,或许是一个心中怀揣他人的人,迫于无奈的与他成亲,并不代表愿意接受另一个人。

“那她当年为何要嫁给阿爹?”萧宁一直好奇这一点。

不难看出韩靖和莫忧之间感情深厚,倘若当真非彼此不可,就不该让萧谌在不知不觉中被牵扯其中。

“我们和莫家交好,可莫家和韩家是老死不

相往来的。”萧谌意味深长的说出这一句,萧宁立刻懂了。

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定下萧谌和莫忧婚事的人是莫家的长辈,想解除这门婚事,没有莫家长辈的同意,万万不可能。

“我后来让人打听过,其实当年韩家上门提过亲,希望能将你母亲许配韩靖,只是被拒绝了。后来,韩靖出事,将近两年才平安归来!你母亲等了他一年,最后被家人威逼才不得不嫁于我。”

萧谌当年想仔细查清楚事情的时候,谁也不敢再瞒着萧谌。

萧宁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萧谌瞧着忍不住的一手捋头,“听你爹笑话很乐呵?”

“盲婚哑嫁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阿爹平白无故受此无妄之灾,当时心里该有多气愤。你又不是娶不到媳妇,怎么觉得好像是你生抢了别人媳妇一样。

“至于她。造化弄人,她原本也以为能够像一般人一样,嫁你为妻,做一个好妻子。可是,心之所喜,难以自制。况且一个心不在阿爹身上的女人留在阿爹的身边,难道就是阿爹的幸事?

“如果让我有的选择,我宁可像现在这样,也不愿意她留在阿爹的身边,心心念念的却是别的男人。阿爹值得一个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你的人,比如阿娘。”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掌中宝。哪一个人不值得拥有幸福。

萧宁从前不知内情,只是通过脑补,也从未怨恨过莫忧,如今听来,感叹事不由己,造化弄人,也更不会怨她。

萧谌是高兴的,尤其在听到萧宁说出这样的话后,脸上浮现了笑容。

“能得你这一句话,不枉我把你养大。”萧谌玩笑的说起。

但萧宁知道萧谌是发自内心的欣慰,欣慰于萧宁并没有因为生母,而变成一个内心充满怨恨的人。

“阿爹把我养大,以后我给阿爹养老。”萧宁挽住萧谌的胳膊。将头靠在萧谌的肩膀上,心中充满了感激。

纵然遭受了不少的非议,可萧宁同样因为萧谌而得到了寻常女郎所没有的自由,选择。

“那莫家呢?”萧宁想起另一个重要的人家,那也是萧宁的

外祖家,可是从未见过。

萧谌一叹,“莫家,自出了你生母非要与我和离的事后,羞愧不矣,合族挂印辞官,一夜间再无踪迹。

“只留一信,信中所写:莫萧两家交好多年,然莫家教女不善,令萧氏沦为笑柄,有何颜面再见萧氏。

“自此,再无消息。”

莫家的人,真正正直之人,教女不善,合族离京,或隐世归山,或默默无名隐于市井之中。

萧宁亦叹,不言。

“私事说完了,阿爹是不是该给我个答案,公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父女安坐,许久无言,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温馨。直到天都快黑了,萧宁才赶紧追问公事。

萧谌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就是这桩事一直拿不准,这才让萧谌为难之际。

“阿爹想了这些年了,还没想明白?”一看萧谌的样子,萧宁立刻知道。到现在了,萧谌还是没想好。

“你就想好了?”萧谌侧过头,瞪了萧宁一眼,带着不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阿爹喜欢被人骑在头上指手画脚?”萧宁就问最基本的一个道理。

这回萧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回答,“绝无可能。”

萧宁不作声的看向萧谌,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萧谌读懂了,瞬间哑然。

“别管是阿爹还是我,都不喜欢再有人顶着咱们不能不听话的名头,站在我们的上头。毕竟谁敢保证这一位能容得下我们一家子的丰功伟绩,不会秋后算账,来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事到如今没有回头的余地,除了往前冲还能怎么样。我都不怕,阿爹你怕什么?”

萧宁那是相当的阔气,挑动眉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萧谌在担心什么?

“你真不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怕?”萧谌凝重的望着萧宁,似是想从萧宁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这天下还有比掉脑袋更可怕的事?我还想长命百岁,将来安享太平。只要为了活着,无论任何事我都不怕。”萧宁终于硬气的喊出心里话,安抚某位老父亲,就别再磨磨蹭蹭。

萧谌的眼神很是复杂,至少一时间,萧宁没看明白。

眨了眨眼睛,萧宁倒是想问,萧谌已经道:“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们家想退,谁又容得了我们退。既然无可退路,便只能迎头向前。”

这算是给了萧宁一句准话,萧宁立刻拍了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道:“有阿爹你这句话,我知道这一回去梁州该怎么处事了。”

如此效率,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萧谌有些犹豫了,“这样一来要处理的问题也挺多的。要不我们在缓缓?”

“缓什么缓,给阿爹缓的时间还少吗?到现在阿爹都还犹豫,阿爹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萧宁都要好奇死了,萧谌究竟因为什么事情一直踌躇不定?

“去去去。你是我女儿,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事瞒着你,像样吗?”萧谌顾左右而言他,挥挥手让萧宁赶紧走。

被亲爹轰走,萧宁还能硬跑回头?

纵然心里纳了闷,萧宁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院子去。

孔柔其实早就来了,听着他们父女说话一直不打扰,等萧宁走这才进来。

“郎君还是不打算告诉阿宁?”有些事情孔柔是知道的,毕竟夫妻一心,萧谌有事从来不瞒孔柔。

“我怕现在告诉她,会把她吓着。还是再等等。”萧谌心中有数,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继续瞒着。

“倘若郎君当真要迈出这一步,就算到时候瞒得住阿宁,旁人也会着急。”孔柔忧心不矣。

“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迈出那一步的原因。”萧谌长长一叹。

“罢了罢了,将来的事谁能预料。阿宁要走不一样的路,或许,她能走得比我们以为的更长远。”萧谌越想越觉得头疼,最终决定放开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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