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于焉

谢慈听了慕容楮问的话,就点头道:“不错,所以朝廷让土地送宝物,盲辞卑谦于人,不足以制止别国的兵马,只有朝廷治理得好,才能制止别国的兵马。”

闻言,慕容楮点头道:“有道理。”

虎子道:“然后呢?”

谢慈道:“然后朝廷治理好了,那么图利的就不来了,图名的就不来讨伐了,凡人们讨伐别的朝廷,不是图利就是图名。”

易筐道:“对,夫子也这么说过。”

慕容楮和虎子没说话。

谢慈继续道:“如果名利都不能得到,那么朝廷即使强大,又怎么会发动这种徒劳之伐,这道理体现在史墨去卫国了解情况回来而赵简子就停止打卫国这件事上,赵筒子可取说是懂得该止则止的道理了,这就是那些话的意思。”

谢慈讲完了,慕容楮道:“这些倒是容易明白。”

易筐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命。”

虎子看向易筐道:“命?我也不明白。”

慕容楮道:“谁明白?我看算命的都不会明白了。”

易筐道:“那这世上有谁能明白?”

慕容楮道:“不知道。”

虎子道:“没有这样的人吧。”

三人说着,看向谢慈问道:“谢慈,你知道吗?”

谢慈道:“我当然不知道了。”

三人就不说话了。

这时阿宁和郭苓回来了,拿了一个罐子又走了,谢慈还没说话,就见张桂儿来了,提着竹筐,看到谢慈,就在竹筐里拿了一个布袋,递给谢慈道:“给你的。”

谢慈接过,问道:“是什么?”

书?

瞧着不像。

张桂儿没有说是什么,便离开了。

谢慈看了看,布袋子里是几个苹果,见张桂儿走了,谢慈也没有再说什么,看看慕容楮等人,问道:“苹果吃吗?”

慕容楮等人应声。

拿着苹果,易筐又瞧着书读道:“世之听者,多有所尢,多有所尢,则听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人所恶。”

“东面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窃鈇也,言语,窃鈇也,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抇其谷而得其鈇,日,复见其邻之子,态度,无似窃鈇者。”

慕容楮道:“易筐,你又读的啥?”

易筐道:“还是这书里的。”

慕容楮问:“你方才读的也是这书里的?”

易筐点头道:“是啊。”

慕容楮就道:“那你不能换本书?”

易筐问:“为何换本书?”

慕容楮道:“这些我都听不明白。”

易筐就道:“你听不明白,但是我听谢慈讲了,就明白了。”

慕容楮道:“可是。”

易筐却没有再管慕容楮,只是继续道:“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尢也,邾之故法,为甲以帛,公息忌谓邾君曰不若以组,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

“邾君以为然,曰将何所以得组也,公息忌对曰,上用之则民为之矣,邾君曰,善,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知说之行也,因令其家皆为组。”

“人有伤之者曰公息忌之所以用组者,其家多为组也,邾君不说,於是复下令,令官为甲无以组。”

慕容楮沉默的听着,不说话。

虎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的听着。

谢慈不知道听没听。

慕容楮问虎子:“你听明白了?谢慈讲的你都明白了?”

虎子摇头道:“也不全然明白,但是也明白了不少,不过若是因为不明白就不讲不听,那就会什么都不明白了不知道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慕容楮不说话了。

易筐道:“此邾君之有所尢也,为甲以组而便,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也,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为组,亦何益也。”

“为组与不为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说,用组之心,不可不察也,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

“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尢乎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後能知美恶矣。”

“庄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钩殶者战,以黄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盖内掘,鲁人可谓外有重矣,解在乎齐人之得金也,及秦墨者之妒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则得之矣,若植木而立乎独,必不合於俗,则何可扩矣,谢慈,这些讲的又是什么?”

谢慈道:“这讲的是世上凭着听闻下结论的人,往往有所局限,往往有所局限,那么凭听闻下的结论必定是谬误的了。”

慕容楮听此,道:“这我听明白了!”

谢慈道:“听明白就好。”

虎子和易筐认真的听着。

谢慈继续道:“局限的原因很多,其关键必定在于人的有所喜爱和有所憎恶,面向东望的人,看不见西面的墙,朝南看的人,望不见北方,这是因为心意专于一方。”

“有一个丢斧子的人,猜疑是他邻居的儿子拿的,看他的样子,像拿斧子的人,看他的眼色,像拿斧子的,听他说话,像拿斧子的,看他的举止神志,没有一样不像拿斧子的。”

“这个人挖坑的时候,找到了他的斧子,过了几天,又看见他邻居的儿子,举止神态,没有一样像拿了斧子的,他邻居的儿子没有改变,他自己却改变了,他改变的原因没有别的,是因为原来有所局限。”

慕容楮这时高兴道:“谢慈!这些我也听明白了!”

易筐道:“我也听明白了。”

虎子道:“我也是。”

谢慈对慕容楮道:“听明白了就好,不用特意说。”

慕容楮应声,谢慈接着道:“邾国的旧法,制作甲裳用帛来连缀,公息忌对邾君说不如用丝绳来连缀,大凡甲之所以牢固,是因为甲连缀都满了,现在甲连缀虽然满了,可是只能承应该承的力的一半,然而用丝绳来连缀就不是这样,只要连缀满了,就能承全部应该承的力。”

“邾君以为他说得对,说将从哪里得到丝绳,公息忌回答说君主使用它,那么人民就会制造它了。”

“邾君说好,于是下令,命争有关官吏制作甲一定要用丝绳连缀。”

“公息忌知道自己的主张得到实行了,于是就让他家里人都制造丝绳,有诋毁他的人说,公息忌之所以想用丝绳,是因为他家制造了很多丝绳。”

“邾君听了很不高兴,于是又下述命令,命争有关官吏制甲不要用丝绳连缀,这是邾君有所局限,制甲用丝绳连缀如果有好处,公息忌即使大量制造丝绳,有什么害处呢,如果用丝绳连缀没有好处,公息忌即使没有制造丝绳,又有什么益处呢,公息忌制造丝绳或不制造丝绳,都不足以损害公息忌的主张,使用丝绳的本意,不可以不考察清楚。”

听此,慕容楮没有听太明白,于是问谢慈,谢慈给他又讲了讲,他这才明白。

虎子道:“凡事不能只听旁人言。”

易筐道:“还有就是信任,若是信任,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会信,若是不信任,不管旁人怎么说好,也都不会改变认为。”

谢慈点头道:“有道理。”

慕容楮道:“我也认为。”

谢慈接着讲说:“鲁国有个丑陋的人,他的父亲出门看见商咄,回来以后告诉他的邻居说商咄不如我儿子。”

“然而他儿子是极丑陋的,商咄是极漂亮的,他却认为极漂亮的不如极丑陋的,这是被自己的偏爱所局限。”

“所以,知道了漂亮可以被认为是丑陋,丑陋可以被认为是漂亮,然后就能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丑陋了。”

慕容楮问道:“难道这不是因为妒吗?”

谢慈没说话,虎子道:“好像是。”

易筐道:“似乎是。”

谢慈依旧未言,只道:“又庄子说用纺锤作睹注的内心坦然,用衣钧作赌注的心里发慌,用黄金作赌注的感到迷惑,他们是一样的,然而所以感到迷惑,必然是因为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就会对它亲近,因而内心就会不安详。”

“那个鲁国人可以说是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了,这道理体现在齐国人想得到金子,以及秦国的墨者互相嫉妒,这些都是因为有所局限。”

“老聃就懂得这个道理,他像木头一样自行其事,这样必然与世俗不合,那么还能有什么能使他内心不安。”

慕容楮道:“这些都是因为局限?”

谢慈点头道:“对吧。”

易筐道:“我认为是的。”

虎子道:“没错。”

慕容楮道:“但是我认为这人好,就一直这么认为有错吗?”

谢慈道:“你认为这人好,若这人真好,那是没有错的,不然,也是局限。”

易筐道:“对呀。”

虎子道:“是说不能只看片面?”

谢慈道:“也是这个理儿,凡事皆是。”

众人应声,易筐又继续读道:“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圣王之道废绝。”

“世主多盛其乐,大其钟鼓,侈其台榭苑囿,以夺人财,轻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瘠壮狡,汔尽穷屈,加以死虏,无罪之国以地,诛不辜之民以求利,而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

“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守狗死,其可也,则必非之矣,曰某国饥,其城郭庳,其守具寡,可袭而篡之。”

慕容楮道:“你这书写了多少这样的话?”

闻言,易筐看了看,道:“还有两篇。”

慕容楮这回没有再说什么。

虎子和谢慈也听着。

易筐道:“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

“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本於义,不於,利之为道大矣,夫於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

“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於中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

慕容楮这时道:“哎,这些话,我竟然听明白了一些。”

虎子道:“你听明白了什么?”

慕容楮道:“王,应是帝王。”

虎子道:“我也听明白了一些。”

易筐继续道:“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

“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造始习於大豆,蜂门始习於甘蝇,御大豆,甘蝇,而不徙人以为者也。”

“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所以除害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後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於学问。”

“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谢慈,这些话又说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谢慈应声道:“知道。”

三人便认真的看向谢慈。

谢慈道:“这些啊说的是听到话不可不考察,不考察,那么好和不好就不能分辨,好和不好不能分辨,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慕容楮道:“说的有道理啊。”

虎子道:“是。”

易筐道:“确实有道理,不考察,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谢慈道:“不错,夏商周三代能分辨好和不好,所以能称王天下,如今世道更加衰微,圣王之道披废弃灭绝,当世的君主尽乐,把钟鼓等乐造得很大,把台榭园林修得很豪华,因而耗费了百姓的钱财,随随便便让百姓去送命。”

易筐道:“那这样的君王实非贤明的君王。”

慕容楮和虎子点头。

谢慈道:“没错。”

慕容楮道:“世道衰微是因为帝王,还是因为百姓?”

谢慈道:“在帝王,在天下。”

慕容楮听了皱眉道:“我不明白。”

易筐道:“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世道衰微,在帝王,也在天灾,是吧,谢慈?”

谢慈笑了笑道:“也是原因之二。”

慕容楮看了看易筐,没有说什么,就问谢慈道:“原因之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原因?当今世道如何?天下如何?朝廷如何?帝王如何?臣子如何?百姓又如何?谢慈,这些你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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