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光柱最终消失,魔王放下了他手中的剑。
两个世界已在同时毁灭。
然后……
魔王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是以魔王之姿,回到现实,毁天灭地。
还是回到他的梦里,继续做一个凡人。
经历毁灭,世界只剩空白,魔王踽踽独行。
天空开始下起血的雨。
淅淅沥沥的鲜红,一无所有的白色。
魔王向尽头的黑点走去。
也就在这时。
一只千纸鹤,迎着面,轻轻盈盈地飞来。
那彩色的纸鹤很快被血的雨打湿,枯萎地掉下来,然后,两只,三只,四只……
无数无数的千纸鹤,飞过来,掉下来,又再次飞过来……
魔王看着这些飞过来的彩色的纸鹤。
“你知道吗,每过一天,我都会折一只千纸鹤。”
“在虚假的镜中世界,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被怪物同化。”
“我一直,在等待一件事。”
“我在等待和你相遇的那一天。”
魔王沉默着举起他的剑。
一个怪物,不成人形的丑陋的怪物,抱着玻璃罐徐徐走来,那罐子里装满了千纸鹤。
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脓肉和烂疮覆盖,鲜红的眼镜、墨绿的领带,还有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愤怒驱使魔王做出行动,他将利剑举过头顶。
却迟迟无法挥下——
那怪物,每接近魔王一分,身体便加速崩塌,她却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你这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既自大,又无知,总以为自己是全世界的中心,可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价值呢,又有谁会在乎你呢。”
脓黄的浆水溢出全身,她的骨骼很快松解,将头靠在魔王的胸前。
一种污秽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
“但你却是我心中最伟大的英雄。”
“是无所不能的大魔王。”
“这很矛盾,对吧?”
有一个声音对魔王说:【杀了她,去毁灭世界】魔王没有理会那个声音,放下剑,将怪物紧紧抱住。
怪物:我不是何凌叶
魔王:我知道
怪物: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找我
魔王:因为我想这么做
怪物:我是镜中世界众多分身中的一个,模拟了本体的外貌和内心,但终究只是一个仿制品
怪物:虽然每天都盼着要见到你,但真正相见的时候,也即是永别的时候呢
怪物:快离开这儿,去寻找真正的何凌叶吧,她不在镜中世界,也不在你醒来后的长夜梦境,而是在你真正找到光明的那一刻,回到遥远的现实才能找到。
魔王埋下身,去搂住怪物的腰肢,鼻翼被恶臭反胃的气味熏染。
魔王:你是谁都无所谓,我不会离开你
怪物: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呢……
那怪物在魔王的怀抱下,身体渐渐破裂,化为无穷多无穷多的碎片,许多许多许多的彩色的千纸鹤从她体内涌出。
像四月飞扬的梨花,像斑斓绝艳的彩虹,像飘零在风中的血滴。
在彻底消失前,怪物露出美丽的笑容:
你知道吗,你之所以是个废物,只是因为你太过温柔。
还未等魔王来得及答复,他便已离开了这南柯一梦——
“今年是2008年。”
“哦,2018年?”
“不是,是2008年。”
“哦……是1998年?”
“你是刁子乱听嗦,2008年不是2018年,也不是1998年,08年就是08年,只是这时候不是那时候。”
隔床两个老头在聊天,他们躺在雪白的床上,雪白的墙刷了绿漆,以及熟悉的药物气味。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意识到他在医院里。
发福的中年护士走过来:“来哇,天天打架,打哇,差点把命打没。”
然后就说少年上午在网吧挨了一枪,所幸打在了旧怀表上,表坏了,人没事,但也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伤口不深,再加上他的异人体质,今天就可以出院。
然后那中年护士,就开始絮絮叨叨一些别的东西,逐渐到了忘我的境地。先是聊自己孩子,然后聊学校,一直聊到自己小时候没钱吃馒头。
隔床的两个老头还在争个不停,一个说“贪官携款出逃海外”,一个说“主席真伟大,人民翻身做主人”。
现在是2008年,少年若有所思。
楼下,放学后家长接孩子,熙熙攘攘,街道堵车了,喇叭此起彼伏,麻将大作,一阵脆响。
少年望向远方,青山市外绵延的青山。
他想起一句诗,不知道是谁写的:
远山唤黄昏,落日迟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