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醉鹅煲

晚些时候,吴东临到了府上,谢廷安留了他在府上用饭,谢承玉自然也要一起的。

到了饭点,吴东临见谢承玉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皱眉道:“大娘子不要避嫌么?”

“我今日就在这里吃,母亲允了的。”谢承玉朝他笑,带着欢喜和期待,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争取,才没那么容易被赶走呢。

谢廷安打着圆场:“她与夫人同席,你我共桌,也不算逾矩。”

他说完,将一个青瓷碟向着他推了推,里面盛的是五香蚕豆。

“这个,我剥的。”谢廷安笑道。

听说是他动手所剥,吴东临微微挑眉,颇有些诧异:“我竟不知你这贵公子还会做这活。”

“无关乎做什么,关键在于共事之人。”谢廷安看了看沈若笙,复又抬手示意吴东临,“尝尝,怎么说也是有我一份力。”

吴东临不客气地尝过,微微点头:“还成。”

谢承玉见气氛正好,连忙向沈若笙猛眨眼睛。沈若笙看得暗笑不已,轻咳了一声,也向吴东临荐菜。

“吴少爷尝尝这道醉鹅煲如何?此一味用的并非寻常酒酿,而是用沙苑子、仙灵脾、广陈香、荔枝肉等诸多药材制的药酒,药酒入鹅腹,化入鹅肉,别有一番滋味,也颇是补身健体。”

“不说味道如何,只是这做法便已经十分有趣了。”

吴东临再次动筷去尝,已经摘了多余脂肪的鹅肉,入得口中鲜嫩多汁,醇和肉香里带着酒香,初时惊艳,回味无穷。

吴东临细品片刻,忽然问道:“听闻廷安兄说起,夫人近来将药食结合,做食疗法,这道醉鹅煲,可也是药膳之一么?”

“自然,这道药膳主要的药理作用,便是在那喂入鹅腹的药酒上。”

“寻常人吃来可有禁忌?”

“那酒本是助阳益寿的,血旺热盛者不宜多食,其余人适当吃来并无不妥,对于体虚阴湿者,更是滋补。”

吴东临点点头,想了想说:“夫人可还有其他药膳食方?若菜品充足,或许,在这京城设一家药膳楼,应当是个不错的进项。”

沈若笙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经他一说,顿时眼睛发亮,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愧是皇商,这脑袋还真是天生会赚钱的。

然而一旁的谢承玉就没那么高兴了,东临什么都好,就是脑子里想着赚钱的时候比其他时间多……可现在这是该讨论生意经的时候么?

谢承玉重重咳嗽了一声,成功拉回沈若笙的注意后,一脸求助的表情盯着她。

沈若笙看见她这副模样便笑了,将话题重新扯回菜品本身上去:“吴少爷既然说起开药膳楼,想来这菜味道还过得去。”

吴东临道:“大夫人谦虚了,口味甚佳。”

“是妹妹和我一起做的呢。”沈若笙笑着看向谢承玉。

谢承玉则是向着吴东临嘿嘿一笑,像是见着阳光的向日葵。

吴东临微微蹙眉:“怎么你们兄妹一个个如今都跟吃的过不去了?贪嘴如斯。”

谢承玉笑:“民以食为天嘛,再说你刚刚不也吃得挺高兴么。”

吴东临不语,谢承玉便撒娇似的说:“这菜到了嫂嫂那里,就是谦虚辛苦,到了我这便是贪嘴如斯,我未免也太冤枉。”

吴东临面无表情:“噢?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了你么?也不知是哪个已经十二岁的人了,就因为没吃上慧宜坊的鸭子哭了好半天。”

谢承玉被他提起这样的糗事,撇嘴低哼了一声,转念一想却又笑了:“原来你也还记着呐。”

她那时候是哭了好久,而他是跟着父亲来国公府做客的,见她一直在哭,就把荷包里的粽子糖分给了她,带着玫瑰花香的四角糖,从口中一直甜进了心里。

吴东临经她这样说起,狭长星眸微动,脑海中也想起了当初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虽有些娇蛮任性,可那份天真无邪,却是在世家贵族中难得的。

只是少女初长成,曾经那份兄妹之谊也悄然变了样。那目光里的痴恋,叫他避之不及。

钟鸣鼎食之家,冠绝毗宁之貌,这样的名声隔绝了他其他的一切,心中的如画江山,又有几人知晓?

吴东临面如沉水,对于谢承玉语中情意置若罔闻:“记得与否原也没有什么差别。”

“自然是有的。”谢承玉笑,或许对他没有,可对她来说却有。至少这让她知晓,她于他而言多少是有些不同的,而非寻常追求者那样,只是人生匆匆过客而已。

吴东临摇头,不想再与她在这上面纠缠,转而看向谢廷安:“你似乎还有约未赴。”

谢廷安道:“我自然记着,这些日子身子好多了,早也想出去走走。重午节于京郊会有庙会,彼时玉龙山上的丁香应当也开了,你若得空,正可同游。”

吴东临点头应下:“那便说定了。”

两人约好重午节同游,随后便天南海北地聊着,从诗词歌赋到山岳江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说到兴起处,还和诗一首,直到尽兴而散。

沈若笙和谢承玉在一旁偶尔也低声说些家长里短的事,不过大多时间仍是静听着,看着他们二人推心置腹又各自较真,当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末了,沈若笙打趣地看着谢廷安:“原来你还有这样多话的时候。”

谢廷安笑:“人生难得一知己,言谈兴起也就有些忘形了,夫人莫嫌弃我才好。”

沈若笙当然是不嫌的,甚至还颇喜欢。男子气概中不乏男孩稚真,是她之前未见过的样子。

沈若笙道:“仔细想来,相公对我都没有说过这样多,除了今日长篇大论同我讲道理的时候。”

谢廷安道:“我与东临相识已久,自然话题颇多。你我还有一生未携手走完,以后会有许多话可以倾诉。”

沈若笙用力点头,想到刚才自己仿佛因为吴东临在吃味,又觉得自己好笑起来。

谢廷安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说起了另一事:“之前东临说的药膳楼,夫人想不想做?”

沈若笙是有些心动,她曾经也很想攒了钱以后自己开个小小的食肆,不再看人脸色,自己应着时节心情换着花样做些吃的,食客们也跟着吃些不一样的,遇见些大手笔的,多给些赏银,她这日子也就能安稳过活了。

只是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未能完成,所以也只是将这一切放在心中想想便罢,而如今她虽然已经离目标很近,却还是缺一些机遇门路,也是没心思再分心做这个的。

“还是暂且不想这事了。”沈若笙摇了摇头,“我没做过生意,如今也顾不着那些,等相公身子大好了再说吧。”

谢廷安伸手揽了她的腰:“我近来已经好了许多,都是你费心的成果。你也不必总是这样,若是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放手去做,需要相公相助之时,但说无妨。”

沈若笙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玉坠,心中自有计较。

谢廷安如今寒症已尽去,咳嗽停了,气色好了些,四肢也不像从前总是冰凉的。但寐中盗汗,夜间睡得并不安稳,多梦易醒,且身体畏热,这都是从前热症病根未除的表现。

沈若笙趁着谢廷安睡着,又为他诊了次脉,更加仔细确切掌握了他如今的状况,这下再以药入膳,就更有针对性些。

一样样药材的名称药性在脑海中闪过,沈若笙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这一夜她睡得不□□稳,梦里见到各式药材都长出了胳膊和腿,人们避之不及地奔逃,它们就在后面追,那些跑得慢的,被药材化成的小人拽住拉扯,发出呜咽的悲痛声音。

“别追我……再也不吃药了!”沈若笙闭着眼睛喊。

半夜醒来正给她盖被子的谢廷安手一滞,随之无奈笑叹,这丫头,究竟是做了什么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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