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芝兰玉树

下一刻,那量衣尺已稳稳贴在了宋徽音的胸前,当谢景玉向缝衣匠说出了尺寸后,宋徽音仍旧觉得头脑放空,恍若未闻。

她当时就觉得,自己恐怕是上了谢景玉的贼船了。

说什么各取所需,说什么合作,他们今日上街的种种行径,哪里像是在进行双方合作,这明明就是对即将成婚的夫妇!

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宋徽音将小手攥成了拳头,用力在装衣服的长方形礼盒上锤了锤。

可这也于事无补啊,近身也近了,一同去天香楼也用膳了,遑论聘礼她早收了,这段被动的婚姻,她迟早是会步入的。

撇过脸去,不再看这令她心中慌乱的礼盒后,宋徽音扪心自问的想着:谢景玉其人如何?

第一次见他时,他面容十分冷冽,既霸道又不讲道理,甚至还做出登徒子的行径,直接抱住了她,让自己答应嫁给他做将军夫人。

这套行径如行云流水般,不给她丝毫拒绝的余地。

第二次见面,谢景玉收敛了他刀锋般凌厉的气质,就如普通的世家子弟求婚一般,竟赢得了她父母亲的一致赞许,甚至喜称他为佳婿。

与之商量后,自己同意嫁进谢府,为他主持中馈,抚养阿朵。

第三次见面,他对自己的态度柔和了许多,甚至,让她生出两人是否以相识已久的错觉。可他们明明相识的如此短暂,却在相处中很是合拍。

不过一下午的相处,她脸红了数次,变得都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心绪杂乱的叹了口气后,宋徽音有气无力的将这些礼盒通通塞进顶柜中的角落,随后叫进来了秋棠与采菊。

净面时,她想起谢景玉平静的对她说:“我想说对你讲的有些多,你可能要用上几十年去听。”

沐浴时,她在想谢景玉有些不满的看向她说:“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对面或是我旁边,任你选一个坐。”

采菊为她穿上里衣时,宋徽音恍然间想起谢景玉含笑对她说道:“我在想你,想我们以后得日子,会过的如何?会有怎样的景象?。”

直到在踏上安稳躺下,她依然有些饱腹感时,宋徽音无奈的想起那句:“你看着太过清瘦,还是多吃些肉食罢,否则我们谢府的风都是疾劲的,到时候再给你刮跑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像你这般好的夫人?”

摸着未瘪下去的腹部,宋徽音边念着“登徒子”边翻了个身。

是夜。

清风徐来,月朗星稀,伴趁着室内的烛火,宋徽音失眠了。

辗转反侧间,她仿佛听见一道带着些许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响起,“我不在乎你从前如何,只是如今定国公府既已收了我的聘礼,那你就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那旁人就是碰不得。”

突然惊醒,宋徽音赶忙坐起身,却见闺房之内一切齐整,断没有旁人的影子。

她理了理略有凌乱的发丝,起身坐到了窗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披衣起坐数寒星。”

在宋徽音人生第一次失眠时,她一定没有想到,此时的谢景玉亦在书房中,未曾安睡。

只是宋徽音辗转反侧乃是因为心中莫名的烦躁,而谢景玉却是因为宁王的突然造访。

由于皇帝近来多病,所以已然透出放权的意思,宁王借此机遇,已经向他示好不止一次。

谢景玉在已经接受了宁王好意的同时,若不为其做些什么,定会被宁王视作眼中钉。

于是,命令来了。

宁王要他去嘉峪关,去他父母当年命丧于此的军事要塞。

对皇帝,他需得请旨扬言去祭奠父母,私下里,宁王要让他联络父亲生前旧部,为宁王日后夺储亦或是逼君做着准备。

谢景玉坐在书房中,看着近来宁王向自己传递来的书信,字字拉拢句句收买,渐渐沉下了面色。

当年那场与梁国的战争实在惨烈,皇帝知道他着急,于是破例让他去嘉峪关协助,可当他快马加鞭到嘉峪关时,看见的却是父母双双已没了气的尸身。

在众将士的请命下,谢景玉含痛将父母亲葬在了这个他们为之付出半生血泪的嘉峪关,守完灵未过几日,却又有一道圣旨将他召回京城。

这次,他面对的是同胞姐姐的葬礼。

谢景玉的母亲生下他们姐弟后没几年,谢父就不得不领兵出关,迎战梁国,几年后,母亲实在想念谢父,于是也去了嘉峪关。

偌大的谢府,只有他和姐姐多年来相依为命,在谢景玉前去嘉峪关前,他的姐姐谢景兰还说过,她年满十六,若是自己能把父母一同带回来,父母定会为她挑选这世上最最好的郎君。

可是他那自小琴棋书画皆精,且温柔似水的姐姐,徒然的死在了还未盛放的十六岁。

谢家夫妇生下这对龙凤胎时,十分期许的从“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中为他们取了“兰”“玉”两字命名,就是希望他们千秋岁里,万年欢会。

很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两个背的最熟的就是《世说新语?言语》中的其中一典故!

谢安问子侄们:“为什么人们都希望自家的子弟们好?”。

其侄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意思就是:人人都希望芝兰玉树那样的香花名木生长在自家的院子里,台阶边。

他们姐弟,就是谢家的芝兰玉树。

合上了手中的书信,谢景玉暗暗皱眉,终于在心底下了最后的决定。

此时,天边泛起晨光,一切都是最新的开始。

谢景玉起身,来到了谢阿朵住的正院偏间,小小的孩童,正缩成一团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

她睡得十分香甜,鼻尖还冒了个透明的小泡泡。

谢景玉神色柔软下来,轻轻伸出手,戳破了那透明的小泡泡后,阿朵咂了咂粉嫩的小嘴,并未发觉的依旧沉睡。

为她掖了下有些偏移的被角,谢景玉轻声的放慢脚步,离开了偏间。

谢府之内,谢阿朵是他最后剩下的牵挂,所以入宫前,他才冒着吵醒孩子的风险来瞧一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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