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婚宴

是日夏和,即使是在深深的夜中,吹过的风依旧带着傍晚残留的余温。

宋徽音披衣独坐床头,忽然就很后悔没有将赫尔请来,陪自己度过这样一个难捱的夜。

幽静闺房中,只燃了盏如豆般的灯火,明灭间,她的目光稍有恍惚。

在这恍惚间,宋徽音恍惚的想起,两年前的某个夜里,她也难眠的坐起想着那人。

那人眉目如画,那人温文儒雅,那人是明日就要做新郎官的柳世子,柳温言。

就算宋徽音不愿意再去回想起那段也曾温柔小意的时光,但那些定格在从前的时光却张牙舞爪,带着嘲讽的笑意在她的脑中闯荡。

紧皱着眉头,消瘦的宋徽音将自己紧抱成一团,心比沟壑中摇曳芦苇更加的不安定。

而这电光石火间,被旧时光击溃的她,总算想起了可堪自救的物什。

起身,举着灯盏,宋徽音在抖动的烛光下,找齐了三样谢景玉的亲笔手书。

第一封是请君入瓮的拜帖,是“有商有量”的让自己考虑在三天内答应他的求娶。

第二封是他刚踏上前往嘉峪关的旅途上,写给自己关于嫁衣的相关事宜,让自己安心待嫁。

第三封则写了不日则归,很快,就会回来……

心下稍安,宋徽音将这三封信读了又读,总算是积攒了些明日应对旧时光的勇气。

也就因这信上飘逸洒脱又不失铿锵力度的飞白字体,才使得宋徽音本该是辗转难眠的后半夜里,得以浅眠。

第二日,因得了宋夫人的叮嘱,所以秋棠一早就备好了吃食,而后蹑手蹑脚的上前来将宋徽音轻声唤醒。

“小姐,你先醒醒神梳洗吧,今天可是绝不能倦怠的。”

秋棠语气虽然轻柔,表情却实在咬牙切齿,并且在宋徽音不过刚掀开锦被,她就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好好给小姐收拾一番。

等宋徽音净了脸又用特制的盐膏漱过口后,便看见采菊已经挑出了好几件崭新衣衫挂在了屏风上,正将目光投向自己。

随意看向衣服,宋徽音没有多想,就指着那日叶赫尔送给自己的绛色霞光烟罗软纱裙,语气淡淡的:“就这件绛色的罢,配着霞色也能载些霞光。”

采菊也极喜欢这件衣裙,于是应下声后就先将其他的裙衫收整起来,然后细细的整理眼前的这件。

收回目光,宋徽音微阖眼,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随即快速用手指捂住,不想乱一点仪容。

站在她身后的秋棠见状,给徽音梳头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还放低了声音:“小姐,梳妆还要好一会呢,你先闭闭眼睛,梳好了我就叫您。”

轻嗯一声,宋徽音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又是一转浅眠。

再睁眼时,泛黄的铜镜中却极乍眼映出一张洁白无瑕如润玉般的女子面颊。

润玉旁,是两绺半挽起来的垂坠青丝于头顶盘结,以两只紫玉海棠簪于侧面固定住,正面看,也梳进了副佛亭紫金面簪。

铜镜的色差使宋徽音的饰容看的不很精确,但其温润清丽的气质却是一览无余。

抚了抚头上的紫玉海棠簪,宋徽音这才摸到原来脑后半散青丝之上,还簪着两朵海棠状的象生花。

“怎么今日,偏给我簪了海棠,你明明知道我们今日去的是侯府,那后院……”

“小姐,奴婢省得的”秋棠很罕见的打断了宋徽音的话,接着十分认真的对她说:“我知道侯府内小姐的故居名为海棠居,可小姐你莫要忘了。海棠,可是您曾经最喜欢的花卉。而且今日这象生花,是夫人特意吩咐的。她想告诉您的,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缓缓放下了手,宋徽音看着铜镜里自己依旧年少且清丽的面容,轻抿住唇。

若说她刚才不明白,那现下经过秋棠的几句话,她也是能明白的。

恐怕娘亲想要的,就是自己今日赴了这场婚宴后,能坦然的面对曾经的一切,也能坦然的面对,海棠。

看见小姐的神色,秋棠稍稍放下心来,转身便取来了烟罗裙,与采菊一道替宋徽音换上了衣衫。

堪堪收拾完,秋棠由为宋徽音的腰间挂上一块汉白玉的腰佩后,前院就已经有丫鬟来递进消息,催促宋徽音出行时辰在即。

等上了刻着定国公府族徽的车轿后,宋徽音便有些紧张的问等着她的宋夫人:“娘亲,我今日这身装扮如何,不会在众人面前出落下什么口舌吧。”

闻言,宋夫人满意的从自己女儿发顶配的面簪上一溜看到宋徽音玉锦穿枝鞋的足尖,骄傲的握住宋徽音的手。

“怎会落下口舌?我的女儿这样美丽,旁人看了若是说三道四那也定是嫉妒于你。左右今日你又没有穿红色,与那许沁儿并不相冲的。”

被母亲安慰后,宋徽音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面上却依旧板着,没什么波澜。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是箭在弦上,当初他们国公府既接了帖子,那她们母女今日自然是要代表府中女眷赴宴的。

昨夜宋徽音遥想今日情景时,只觉得心中慌慌,心绪摇荡,现在更添的满心只是紧张,坐在轿中避日手中仍出了层薄汗。

可是车轿终于驶到侯府,车轮停下的那一刹那,她听着一轿之外的自然天地内很是热闹,心中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进退维谷不可取,只有向前迈去,才能彻底迈去。

狠狠心,宋徽音冲宋夫人轻点下头后,宋夫人才欣慰的看她一眼,而后先行下轿。

眼前这样喜气盈天的场景,宋夫人看过哪只一遭,可就算宋徽音已经身处其中过,这也是她头一次观礼。

相比于两年前盖着盖头,被柳温言从轿中抱出的那一天,宋徽音自己走向侯府时,突然觉得今日的鞋底还是有些浅薄了。若再厚些,这被生硌到的感觉便不会被传至心间。

即使心被硌到,但来往络绎不绝的目光中,宋徽音还是收起所有无关紧要的心神,只想着维持定国公嫡女的气度,稳稳的挽住宋夫人的手臂,脚步轻移的走向她曾经最想逃离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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