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窗口吹来还未消散的春意,凉风吹拂纱幔似柳枝轻摇。

纵然如此,也未曾给帐内满头细密汗珠的云歌,带去分毫畅快。

忽然间,床榻上传来响声,云歌如梦魇初醒般,蓦然睁开眼帘。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上方纱帐,胸腔无法控制地大幅度的起伏。

她又倏然察觉异处,便抬手朝脸上抹去,触及指尖那份湿热潮意,怔然回神。突然她觉得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瞪圆的眼眸划过一丝疑惑,继而不可置信的捏了回脸颊,更大惊失色道:“怎会?”

入手的嫩滑肌肤,早就不是一个老婆子该有的肤感,那股子压在心口处的烦躁感,不知何时消散而去,这样的鲜活生命感,不该她一个将死之人会出现的情况。无广告网am~w~w.

她本应该死在那间无人踏足的屋子里才对,毕竟心中所爱和爱她的人,早已离她而去,这世间已无留恋之处。

云歌眼眸空洞,忆起闭眼前,自己正在查看那箱故人送来的遗物,而现在,眼前这一切好似幻觉,诡异至极。

箱子!

惊觉遗忘了什么事情的云歌,忽地坐起来,低头瞧去,手中哪里还有画卷小像,就连她的床前都不知何时挂起纱幔帐,而明世帆留下来的遗物,统统不见。

她慌忙掀开碍眼的纱帐,鞋子已经来不及穿上,就那么光着双脚踩在地上,一心要去找那箱子,殊不知抬目那一瞬息,云歌便呆愣住,傻站在冰凉地上,目瞪口呆地把眼前景象收入眼底。

窗棂处有月光跑进来,路过置放在那处的梳妆台,云歌清晰地看到放在那里的几只发簪,那样式是她刚及笄那年最爱的。

云歌双眸噙满泪水,一动不动,生怕毁了眼前这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她不过才在几个时辰前,从多年故人那里得知,当年在林安寺庙救下自己的人是明世帆,是明家那个早就战死沙场的二公子。

而她心中爱慕多年的明世澜,就是个笑话,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可眼前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木楞许久的云歌,后知后觉狠心掐向自己大腿,痛楚从大腿蔓延,她却不由自主,嘴角扯出笑容来,明明是欣喜万分,可眸中泪水却流的凶残,很快模糊去面前景象。

她面部似笑非笑,细看泪流满面的样子,更突显出几分狰狞,她在心中不断质疑。

这当真夙愿成真,一朝回到多年前?

虽然种种迹象表示,眼前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可到底是心怀恐惧,云歌躺在地上如同是幼兽蜷缩成团,呜呜咽咽良久,又不敢放声大哭,生怕惊醒自己,她胆小地试探,小声呼喊照顾自己多年的婢女名字:“荷月,荷月……”

不多时云歌听到一阵窸窣细碎声响,很快眼前亮起一道柔和烛光,休息在外面的荷月举着蜡台,还带着明显困意打折哈欠走进来:“小姐何事,可是夜起不敢去如厕?”

荷月尚且稚嫩软绵声音就在耳畔,她懵愣着傻盯着对方瞧看,也哭声渐止,眯着满是泪水的眼眸适应光亮。

眼前困倦少女揉搓着眼睛,使劲儿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知道自家小姐有半夜如厕的习惯,却又极其惧怕好似隐藏着妖魔鬼怪的黑夜。

不过目光落在蹲坐地上看起来傻乎乎泪流满面的小姐时,荷月还是吓一跳。

她赶紧把屋内蜡台点燃,忙去搀扶地上的小姐:“小姐这是梦魇了?奴婢还说为何听见小姐在哭。”

这久违的关切让云歌再也忍不住,她拉过荷月扑入对方怀中,听着对方有力强劲的心跳,泣不成声。

即使拥着人,也不由更恐慌。

上辈子的云歌众叛亲离,唯有荷月不离不弃,她一个高门嫡女,为了一个明世澜,成了京城里,人人提起就耻笑唾弃的浪□□。

哪有她这样的女儿家,天天没羞没躁,只会跟在男人身后嘘寒问暖,可她丢下所有矜持,追求在那人身后,换来的不过是一辈子凄苦悲惨结局。

原来真是她眼盲认错人,好在老天怜惜自己,让她临死之前知道那年救下自己的究竟是何人,又许她重来一世,弥补遗憾。

耳边传来小姐抽噎成泣的声音,荷花懵懂却感受到自家小姐情绪不佳,伸手在她背上安抚性轻拍,“小姐又梦见那年流匪之事了?事情早已过去多年,您现在好好的,老太夫人健在,再说,明天您约了林府小姐,若是第二天顶着红肿去见她,怕要遭她取笑。”

荷月深知自家小姐爱美,定是怕被那林如竹比了去,她如此一说,小姐当即哭声渐小,从她怀里抬头,泪眼婆娑不可置信的说道:“当真?”

对上那双微微瞪圆的双目,看到里面透着惊讶和一种别样情绪,荷月抹去小姐眼角泪水,笑她当真是爱美:“那是自然,你们不是约好了,明天去那锦燕归酒楼商量事情?”

云歌木愣着回味这句话,林如竹,锦燕归,商议?逐渐神识回归后她不由露出讥笑。

这些许字样揉碎后又拼凑在一起,无疑不是在提示着她一个实事,明日,正是她定下决心,对明世澜表明心意的时候,亦是她命运悲催的开始!

而林如竹此人,是户部尚书之女,才貌双绝不说了,云歌样貌也不差,只因林如竹那一手绝音琴技,更为她拔得京城第一美人的头筹。

同是嫡出小姐,她京城中多少公子哥心间月,可偏偏和自己这么一个满身污点的小姐同出同进。

现在想来,不过是鱼目与珍珠的对比,更加突显这林如竹的不计较,博一个真诚待人,不计得失的好名声。

启唇呼出口热气,云歌心中猛地下沉,眼眸流转间,恍然大悟,恐怕那时,明世澜能知晓她当时所谋,这林如竹,功不可没。

更何谈上辈子林如竹嫁的人,便是这道貌岸然的明世澜。

荷月见小姐听到那句话,倏然变得表情奇怪起来,她本就生的好看,刚刚及笄就已经初现身姿,带着一股天然媚态,眼尾稍长,平添几分春意,可是又有着些许娇憨,薄唇微微嘟,把女儿家的娇俏可人把握的恰到好处。

凭借这样的姿色,但凡再长开几年,荷月自认是无人可拒绝这样的尤物,也不知为何那位明公子总是对小姐避之不及。

她叹口气把小姐按坐在床上,苦口婆心说道:“小姐安心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去后厨拿几个白煮蛋敷一敷,定能帮你把这红眼圈消下去。”

荷月的手指点了点小姐的鼻尖,瞧着对方那眼巴巴的样子,竟然觉得几分有趣,可没怎么见过这么委屈的小姐,她噗嗤一笑:“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呢,小姐随叫随到。”

鼻尖尚且还留有对方的温度,荷月举着蜡台把那光亮带离云歌的房间。

云歌目光一路跟随着远去,回想上辈子她为自己抗罪,八十大板,一板不落,板板催人命。

这一辈子,不管是荷月,还是那尚未可知,是真是假的恩人明世帆,她都要保下。

这便是云歌耿耿于怀的另一个地方,林如竹不可能好心帮她寻回真相。

那箱遗物虽是林如竹差人送来,自己意外从其中找出自己的小像,但她倒也不会傻到别人给什么就信什么。

只是那张在属于自己的小相,听闻是明世帆亲手所绘,这件事情始终让她介怀,对于此人,云歌了解甚少,只知是个喜爱留恋烟花柳巷,在京城的名声不亚于自己的纨绔,她所寻那人,当真会是他?

重新躺到床上,云歌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只是没想到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翌日,半轮红日刚出头,晨起的荷月不放心云歌,收拾妥当后她悄声撩开内屋珠帘,毕竟昨日小姐着实有些吓着她了。

纱幔帐遮盖住塌上少女的曼妙身形,荷月始终担忧,不觉蹙眉放轻脚步,踱至跟前把帐子掀开一角。

荷月翘首而视之,床榻上小姐尚在酣睡,双颊带着熏红,那双总是透出好奇的眼眸紧紧闭起,胳膊高举在耳侧,露出一节纤细皓腕,她那修长笔直,又皮肤白净的双腿搭在被褥上,把亵裙都踢散开来。

荷月目光不自觉间,落在那暴露在视野中的双腿上,后又赶紧移开,她面上一红,心中庆幸,好在有这纱幔帐挡住春光。

无声退下,荷月观察到小姐眼圈一周,还有红肿未消去,她省得若是真没法消肿,依照小姐那性子,准是得懊恼,她赶快去后厨,吩咐烧菜厨娘多煮几个白煮蛋。

不多时,等到云歌清醒过来,多少还有些懵愣,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没在像昨夜那样歇斯底里。

她直径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晨光顺着窗棂外的树枝爬过来,落下一台子斑驳树影。

铜镜中的少女正值年少花季,她稍稍侧目而视,铜镜里的貌美姑娘亦然跟着侧目。左脸颊那处狰狞伤疤早已不见,云歌眯起眼睛,眼尾向后上方扬去,眉态天成。

与镜中人对视许久,半响后,她唤荷月进来,但左等右等不见荷月,又唤两声进来一位不常见的丫鬟。

那丫鬟看着性格怯懦,佝偻着身子端着铜盆进来,“小姐,荷月去了后厨,需些时间,她吩咐奴婢等小姐醒后伺候您净面”。

听此回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歌压了压眼睫,眸子里划归一丝了然,心中不由得暗叹,荷月心思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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