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两人相伴入室内,张嬷嬷起手撩开帘幕,侧身让出道,云歌提起裙摆压住心中紧张,快步入内。

屋内临窗的雕花梨木美人椅上,倚靠着位闭目小憩,修养身心的雍容老夫人。

云歌见了这个人,便不由眼眶红润,捏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一声祖母卡在嗓子眼儿,她嗫嚅地不敢出声。

老太太与上辈子所见无差异,许是身子不好,也不爱走动,常年窝在屋子里就着小窗看外面云卷云舒,耳畔听着树上鸟儿鸣叫。

祖母身旁立着两位年纪不小的妇人,和带她来的张嬷嬷差不多岁数。彼时看见两人进来,左边那位,有着一双弯弯月牙眼眸的嬷嬷笑着朝她点点头。

随后俯身在假寐的祖母耳畔轻语:“老夫人,云歌丫头来了,您快醒醒。”

不忍吵醒休息的祖母,在嬷嬷开口之际,云歌就轻轻摇头,不愿打扰。

可嬷嬷已经说完,无奈她蹑手蹑脚轻移到美人椅前,不敢大声惊动。

思念的目光久久不能从那熟悉的脸庞上挪开,她低头把披在祖母腿上的薄衾向上拉了拉,心间有股满足。

能够见到祖母平平安安,已经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云歌吸吸鼻子,鼻间的酸胀令她有些难受。

只是没想到,她抬眸的时候正对上祖母平静柔和的眸子,“祖母,是不是云歌动静太大,将你吵醒了?”

云歌懊恼的锁起眉头,拉着祖母的手撒娇又憨态可掬,这会儿倒真像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眉宇间多了几分灵动与淘气。

老夫人招呼身边伺候的嬷嬷给云歌搬来凳子,正好方便祖孙两人坐近说一些体己的话:“云歌丫头,我听下人们讲你爹扣了你的用钱?儿子大了不由娘,我做个做娘亲的,也猜不懂你爹心里想的啥,不过祖母这里还有些可用银两,你倒是拿去先用。”

今早老夫人精神足,又见外面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找人都精神了几分,她特意在园子里走动放松。平日里她园子里的丫鬟本就不多,有几个年长嬷嬷在身边伺候也就足够。

可能没想到她会早晨出来走动,有两三个打扫的丫鬟在路上说笑,讲的正是昨日云歌在主堂大闹的事情。

派遣嬷嬷去打听一番,方可得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她不觉知是孙女的错,怎惩罚却一样不少,正是少年鲜衣怒马时,又有谁没年少过?

纵然心里万般疼惜孙女受了委屈,可惩罚的人是云府老爷,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倒是不敢轻易去掺合,唯恐是讲述太多,回头惹来她那儿子恼怒,万一以为是云歌哭诉着来告状,倒真是得不偿失,更加让他厌烦云歌了。

索性叫来云歌,自己在给孩子填补些,免得到时候父女两人真的心生隔阂。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就为时晚矣。

云歌没想到这事儿都传到了祖母耳中,她不以为然的笑说道:“祖母这是何意?是哪个丫鬟敢在您面前嘴碎,怎么什么事儿都来打搅您。”

沉默的片刻,她又道:“这些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祖母也不必太过担忧,做女儿的又怎会计较父亲的教导?”

云歌腼腆柔顺的笑意落入老夫人眼中,这样乖巧懂事的样子更让老夫人心疼了。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性子,哪能见到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受委屈。

她怜惜的捏着云歌的手,扭头侧脸让嬷嬷去取银子来。

老夫人是真疼爱云歌,自小这个孩子就是个体弱多病的身体,早些时候在她那里陪着吃斋念佛,把身体养回来几分。

如今自己个身子不行了,小丫头搬出去住了几年,身体抽条变化颇大,就连养出来的几分娇气性格都被磨平了下去。

老夫人知道因为自己养了云歌几年,使得云歌同自己母亲并不是很亲近,倒是将孩子害苦了。

提着帕子将眼角湿润拭去,老夫人开口堵住云歌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你这丫头还同祖母计较得一清二楚?给你的便是让你贴己用的,这般花一样的年纪就该好好打扮你自己,祖母要是有你的年轻样子,早就花枝招展的出门玩去咯。”

佯装生气瞪云歌一眼,那厢嬷嬷取了银钱过来,老夫人使个眼色,嬷嬷会意,将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云歌的贴身丫鬟。

绕在嘴边的话,因为祖母的刻意阻拦迟迟没有讲出来,眼瞅着嬷嬷将荷包塞给荷月,云歌。张开口又不知该讲些什么,只能叹口气。

罢了,是祖母的一番好意,如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怕要惹的人不高兴了。

云歌到嘴边的话风一转,没再提这事儿,“祖母还年轻着呢,定能活到长命百岁,您还要看着云歌出嫁呢。”

“你个小丫头片子,今儿的这小嘴巴他难不成抹了蜜?偏是说些祖母爱听的话。”老夫人同身旁的老婆子们被云歌逗得合不拢嘴,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自然是都喜欢。

云歌不以为然,嘟着嘴巴,原本细长妩媚的狐狸眼稍微更圆些,添了份纯粹,将那份天然生成的媚态减去几分,小女儿姿态尽显,“哪有,祖母分明就是状态好,孙女是实话实说。”

她趴在老夫人的腿上与其嬉闹,可瞧着祖母豁达的神情,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几乎瞬间云歌僵住了唇角的笑意,为脑海中那个念头而有些发颤。方才那霎间她居然想到了幼年时的那场灾祸,就是那年救下她那个小恩人的祸事,亦是她苦苦追寻的真相。

或许祖母还记得些什么也说不定?

抱着一丝难以掩藏的激动,为何她上辈子就没想过从祖母这里入手?

是因为当年记忆中的人影,在她潜意识里是和明世澜的容貌重合在一起的,所以一直认定明世澜就是那个人。

从未怀疑,便不会去故意调查。

而现在不同,在知道自己认错的情况下,会下意识从各方面寻找原因,而当年在寺庙内她是同祖母上香,遇见的流匪逃窜,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才能躲过一劫。

从主母这里着手调查是正确的,云歌偏头眨眨眼睛,乖乖的讨问:“祖母方才孙女想到了一件事情,就觉得好生奇怪呀,也不知道主母还记不记得。”

室内欢声笑语逐渐散去,她歪头等到祖母回应:“你先说说看,祖母年纪大了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记得。”

云歌眸子一亮,主母既然说了,八成是记得此事,“那祖母应当知晓,孙女儿六岁那年,您带着我去山上寺庙烧香,当时遇见流匪,我被一个年长四五岁的小哥哥救下,那人带咱们一起躲进佛像莲花台座下,才得以等来官兵救援。”

听闻此话,老夫人沉思许久,方慢悠悠说到:“这个事情倒还是有些印象,只记得那孩子长得俊秀机灵,身上穿的是锦绣绸缎,合该是哪家小公子才对,可最后那孩子见到流匪被控制住就跑走了,咱们也没问出人家姓甚名谁,时隔多年也未能报答。”

老夫人叹息一声,神色恍然若失,想起当年的时局动荡,也是为了给家人祈求平安,才带着孙女儿去林山寺求佛,没想到阴差阳错,两个人差点儿丢了性命。

这倒是意外之喜,云歌就是想要碰碰运气,反而真问一些东西出来,“对呀,我也一直想要找到那人,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也未曾找到,还有祖母,您知不知道当时那个孩子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能让人过目不忘,又与别人差异较大?”

她也不能问祖母还记不记得那人样貌,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主母确实年迈,能够记起还有这件事情便足以。

老夫人拧着手中的帕子,目光空洞陷入多年回忆之中,她努力回想,反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你这般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只记得早先身边伺候的丫鬟,同我说过那小公子身上有处红色胎记,可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实在是给忘记了,那个丫鬟前些年嫁人出府,不知现身在何处。”

红色胎记?这倒是个好点子,可有胎记的这类人应该很多,祖母又实在记不清楚那胎记位置。

但这比想象中已经好很多,至少现在有个方向,明世帆这个人明日就要去一同游湖,有机会弄清楚这人身上是否有胎记。

如果有,那她便找其他线索。倘若没有,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云歌心里起了琢磨,一双眼眸亮晶晶,那老夫人瞧她副模样,心里也有了猜测:“怎么了,你这小丫头怎么会突然问起我这道事情?莫不是找到了当年小恩人的线索?”

老夫人不过随口一问,没真想过她会找到什么线索,只当是个无聊打发时间的话题。

云歌暂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虽然说祖母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人,可她到底心中没谱,眼下不敢妄下定论,“当然不是啦,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她本来还想问那个红色胎记是谁告诉祖母的,而现在很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一旁,日后寻到机会再问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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