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保护

过了好些日子,秋千终于扎好了。

粗粗的绳索之外编了两条藤蔓,藤蔓之上还有许多小花,这些花自然不是谢之闵弄上的,都是青罗每天去田埂上采来一点一点插上去的。

吊着的木板被打磨的十分平滑,青罗坐在上边刚刚好,自从秋千做好了,青罗每日都要在上面荡上许久才下来,无事的时候也要坐在上面晃悠。

这一日青罗在秋千上剥山戎,山戎饱满,青壳被青罗扔进了脚下的箩筐,待会儿可以拿去喂鸡鸭。

谢之闵出院时看到这一幕,看着青罗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怕人摔了:“胳膊挂着绳索,你这样悬空在上面当心摔了。”

“怎么挂?”青罗不解。

谢之闵走过去,让青罗将胳膊展开,然后将他的胳膊绕过绳索,这样青罗便能用臂弯勾住绳索。

“我剥完了,谢之闵快来推我。”青罗将手里最后一个山戎壳丢进筛子里,冲谢之闵喊。

谢之闵本想装没听见,谁知青罗不依不饶的在院子里不停的喊:“谢之闵,谢之闵,”

“闭嘴。”

“那你快来推我。”

“你自己不会晃么?”

“不够高。”

晃晃悠悠的绳索被拉住,下一刻,青罗整个人荡出去。

“再高点,再高点,”

“这回胆子倒是不小了。”

谢之闵看着青罗荡的欢乐,藤蔓上的花朵被风吹着,花瓣飞舞在空中,绕着青罗旋转。

“我的花,”青罗也看见了掉落的花瓣,想伸手去捞。

谢之闵看着他俯下的身子:“掉了再去摘就是。”

“哦,”青罗不捞花瓣了,晃着脚继续荡,枣树上的黄叶簌簌的落下,飘飘摇摇的落在了树根下。

看着青罗玩了一会儿,谢之闵将筛子里的山戎壳抬着去院子里喂鸡鸭。

陈灵山原本是来找谢之闵的,谁知一进门就看见了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小哥儿。

青罗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生人,无奈秋千还在晃,他便在秋千上看着那人道:“你找谁?”

来家里的人不是找谢爷爷便是找谢之闵的,但一般都是找谢爷爷的,但是今日谢爷爷不在家,出去找人下棋了。

陈灵山抬头看着问话的小哥儿,有些看愣了。

青罗见他盯着自己看,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回:“你是谁?”

这回陈灵山被喊回神了,他耳根飞红,挠了挠头结巴道:“我,我是陈家老大,叫陈灵山。”

“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谢之闵。”

“哦。”青罗见他是来找谢之闵的,便没有多问,仍旧在秋千上晃着。

陈灵山站在一旁看着不再理他的小哥儿,还想再跟人多说几句话,谁知下一刻谢之闵便从院角出现。

“陈灵山?”谢之闵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见谢之闵过来,陈灵山一改对青罗的态度,端起气势来故作严肃道:“谢之闵,我今日有事找你。”

“什么事?”

谢之闵虽认识陈灵山,但是只是有过几次照面,两人算不得熟悉。

“你随我去外面。”陈灵山转身。

谢之闵刚要抬脚,青罗便急急道:“谢之闵,你要去哪,等等我,”

看着在秋千上晃悠的青罗,谢之闵怕他直接往下跳,安抚道:“你慢些,就在门外说几句话,别跟来了。”

青罗看着谢之闵随着刚才那个凶凶的汉子出门,总觉着那个汉子不怀好意。

这边谢之闵随着陈灵山走到门外,没走几步,谢之闵便停下脚步:“要说什么便在这说,我还要回去做响饭。”

陈灵山看着个头同他差不多的谢之闵,想着这几日成天在家里哭闹的弟弟便气不打一处来,事情虽不是因谢之闵而起的,但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且问你,你如何要招惹我弟弟?”

谢之闵看着陈灵山一副凶恶的样子,粗声粗气的像是想凭借着魁梧的身材吓唬人,若是换个人或许还真能被他唬住,可惜他对上的是谢之闵。

见陈灵山故意找茬,谢之闵转身就走。

陈灵山有些傻眼,他也不曾料到谢之闵竟是如此干脆的一个主,连个辩解也没有便直接离开。

“欸欸,你好歹回我一句,”

陈灵山追上去拦住谢之闵。

他平日跟着村子里一帮半大小子上蹿下跳,皮是皮了点,但从不干仗势欺人的事情,今日一来也只是想吓吓人而已。

可没想人家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吓唬了。

“你到底想怎样?”谢之闵语气有些不耐。

陈灵山:“这几日我家远哥儿因着你在家里哭得双眼通红,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个说法。”

谢之闵看了陈灵山一眼,陈灵山被他得眼神盯得不自在:“做什么,想动手不成?”

“你若真为他好,有些话还是少说。”谢之闵神色淡漠。

陈灵山这时也回过神来,知道刚才那些话若是有心人听去背地里还不知要怎样编排远哥儿,坏了他的名声,刚才他也是急了,这才失言。

“看你这样护着他,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就勉强同意这么亲事罢。”陈灵山觉着有戏,凑近谢之闵挤眉弄眼。

“若是得空闲,你去看看郎中。”

陈灵山不明所以:“看郎中作甚?”

“治脑子。”

“你脑子才有病呢,”陈灵山气得不行,刚骂了一句想起家中非他不嫁的弟弟只得又把这口气生生咽回去。

“我就奇了怪了,我家远哥儿模样品性在村里都是顶好的,托人上门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哪里叫你看不上了?”

陈灵山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追着谢之闵问个不停。

谢之闵本想不理,看着陈灵山纠缠不休的样子,又怕人跟着他进家里吓着青罗,只能停下脚步。

“既有如此多媒人上门,回去精挑细选门当户对的才是,跑来我家发什么疯?”

“若是远哥儿愿意,我用得着上这儿来么,我也是奇了,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还就非你不可了?”

谢之闵:“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实非谢之闵不解释,只是他跟陈灵远私底下确实没有过多的接触,多说倒显得真有什么一般。

陈灵山见谢之闵油盐不进,还是不甘心:“莫非是因着你家院子里那个小哥儿,我也听人说了,童夫郎什么的,”

“扯上他做什么,你是听不懂人话么,我对你弟弟没有半分意思,也从未做过什么让他误解的事。”

见陈灵山扯上青罗,谢之闵真有些怒了。

陈灵山见谢之闵终于不再淡然,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瞧瞧,我才说了一句你便急了,看来村子里传的没错,你们恐怕是早已生米,”

还没等陈灵山说完话,谢之闵便一拳挥上去,力道之大,让与他个头差不多且更为魁梧的陈灵山顷刻便栽倒在地。

“血,”陈灵山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嘴角的疼痛让他哀嚎出声,没想到谢之闵看着瘦,力道却不小。

“原本是想跟你好好说,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了。”

陈灵山爬起朝谢之闵扑过去,两人瞬时扭打在一块儿。

若说身形,自然是陈灵山要壮上许多,可论力气,谢之闵却是半点不输,两人打的难解难分,幸而周围没什么人,不然早被当热闹看了。

“谢之闵,”青罗一出门便看见谢之闵被陈灵山按在身下,看着陈灵山高高扬起的拳头,青罗飞奔过去,直接将陈灵山推开。

没防备的陈灵山被全力之下的青罗推的摔出去,趴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若不是亲身感受,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小哥儿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青罗将人推出去还觉着不解气,刚想上去补两脚,从地上坐起的谢之闵连忙把人喝止住。

“他欺负你,”青罗不解气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眼眶都红了一圈。

“我也打了他。”谢之闵起身把人拉到身后。

浑身没有一块好地的陈灵山只觉着丢人,原以为再怎么也能跟谢之闵打个平手,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他身上的暗伤还多些。

平日里看不出来,谢之闵竟是个狠角色,专挑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下手。

“爬的起来么?”谢之闵安抚好青罗,对陈灵山说了一句。

“死不了,”

陈灵山踉跄起身,身上痛的不行,嘴上却还是不认输:“要不是看在这个小哥儿的份上,我今日定不会放过你。”

谢之闵冷笑一声:“你若再说他一句有的没的,尽可看看。”

下回他只会打的更狠。

“又不是我先说的,”陈灵山小声怨道,转头看着谢之闵身后眼眶红红的青罗更是想原处挖个洞钻进去。

还想着跟人交朋友,这回好了,路上见着不啐他两口就好了。

“这下可以滚了?”谢之闵移了移身子,把青罗挡住。

“嘶,”陈灵山刚想开口怼回去,动作一大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痛的他倒抽一口气:“今日的事可没完,你给我等着。”

青罗一听哪里忍得住,立即从谢之闵身后出来挡在谢之闵身前:“不准欺负谢之闵,不然我就打死你。”

“到底谁才是被欺负那一个?”

陈灵山见青罗这样忍不住出声喊道,谢之闵只是衣裳乱了些,他根本没打到人,倒是他,青罗出来前一刻,被按在地上打的一直是他。

谢之闵看着青罗挥着不知从哪里捡的棍子有些想笑,但是下一刻眼神又柔和起来。

“他不走我们走,回家吃饭了。”谢之闵拉着青罗的手腕,把龇牙的小哥儿带走。

陈灵山自讨没趣的叹了口气,今日算是里子面子全丢了,回去要被他爹看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

垂头丧气的回家,他爹虽没在家里,但被他娘看见了,也是一阵大呼小叫。

“你个要死的,又出去打架了?”陈婶子看着陈灵山破了的嘴角,又是心疼又是气。

“不是我先动的手。”

“那就是你先动的嘴。”陈婶子了解儿子,这话一出,陈灵山果然闭了嘴。

“快用热帕子敷敷,等会儿再擦些药酒,待会回房去待着,仔细你爹看见了又是一顿。”

气归气,陈婶子还是向着儿子:“跟谁,这回又为着什么?”

为着什么陈灵山自然是不敢说的,不然又是一顿臭骂。

“还能为什么,就是争了两句嘴。”

“你们这些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退让两步天就塌了么,身上还有什么伤没有?”

“没了。”

就是有他也不能说啊。

陈灵山拿帕子捂着嘴角,听不起他娘的念叨,寻了个由头躲进了屋里。

没一会儿,陈灵远便踏进了屋子“你去找之闵哥了?”

陈灵山背对着陈灵远躺在床上,以为陈灵远要责怪他去寻谢之闵的麻烦,谁知陈灵远下一句话却让他身形一顿。

“疼不疼?”陈灵远在哥哥床前坐下:“我拿了药酒过来,你先擦一擦。”

陈灵山起身:“我以为你要先问我你之闵哥伤的重不重呢,”

“那他伤的重不重?”陈灵远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重,怎么不重,可是人家身旁另有人,就是再重擦药的也是别人。”陈灵山没好气的说完,看着弟弟一下黯淡的神色,又自悔多话。

“那个,我,”

“你去找他做什么,平白添了一身伤。”陈灵远将药酒倒在手上,等搓热了,往陈灵远嘴角一压。

“嘶,你轻些,谋杀亲哥啊,”陈灵山哀嚎,陈灵远被他皱成一团的样子逗笑:“谁叫你打不过人家还要上门讨打,”

“谁打不过了,我这不是怕下重手了回来你怪我,”

“我怪你什么,你是亲哥,之闵哥,”陈灵远顿了一下:“反正我已经不喜欢之闵哥了。”

“什么?”陈灵山睁大了眼睛:“不喜欢了?”

昨日还哭成泪人,今日便不喜欢了,小哥儿的心思还真是多变。

“小时候赶跑欺负我的小子或许只是他顺手的事罢,想来他早已记不得这件事了,只是我一厢情愿,总觉着他对我与别个不同,但如今我也想开了,”

“想开什么?”

“我中意人家,人家却对我没有半分意思,三番两次鼓起勇气搭话也是我一个哥儿为着自己中意的人能做的最大让步,再不依不饶的纠缠就是我脸皮厚了。”

“欸,你别这样说自己,谢之闵看不上你是他眼神不好,谁不知道我弟弟是村里样样拔尖儿的哥儿,自有比他更好的人与你相配。”

陈灵山挠挠头,头一回安慰人还显得有些生硬。

陈灵远笑了:“也就是你不害臊,如此不谦逊,真是王婆卖瓜。”

“本来就是嘛,那你不喜欢谢之闵了,爹给你说的婚事,”

“我虽不喜欢谢之闵了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想让我跟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定亲,想都别想。”

“哥站你这边。”

“嗯。”

陈灵远看着替自己出头的哥哥这副模样心中还是有些心疼的,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鼻头有些发酸。

“我再倒点药酒替你揉揉,”

“这回轻些。”

“知道了。”

陈家这边兄友弟恭,谢家这边青罗追着谢之闵问个不停:“真不疼么,可是我看着那个人都流血了。”

谢之闵:“不疼。”

青罗还是有些担心:“你说疼我也不会笑你的,虽然没打赢,但是以后,”

“谁说没打赢?”谢之闵转头看着青罗。

青罗:“我看见了,你被他...”

“你看错了。”谢之闵弹了一下青罗的脑门。

“你干什么?”倒是不疼,但是青罗有些不满,自己替他说话还要挨一下。

“不告诉阿爷。”

“为何?”

“没有为何。”

青罗哼了一声:“那我就要说。”

谢之闵看着今日颇有些骨气的青罗,想着刚才青罗挡在自己面前护着的场景,觉着这只青螺倒是真没白养,都学会护短了。

“真要说?”谢之闵弯下腰与青罗同高。

青罗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瞳仁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谢之闵,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给你做枣糕。”

“真的,”青罗惊呼,上回谢爷爷做的他便没吃够。

“嗯。”

“那我不说了,你可一定要记得给我做。”

“好。”

青罗欢天喜地的去洗菜了,嘴里碎碎念的全是又香又软的枣糕。

谢之闵看着青罗蹦跳的背影,想着陈灵山先前的一番话垂下了眼皮。

青罗虽不是寻常人,但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哥儿,流言有多厉害,谢之闵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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