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话 水湄(二)

二儿子刚要开口,他爹要他住嘴,带着歉意向思追,“倒也不是,那孩子自那以后便没有醒过来。全村都劝老水把那孩子扔到外面任他自生自灭,原本就是收养来指望养老的,没养几日就惹出这样多的事情。可是老水偏就不肯,天天伺候着,这下全村人坐不住了,大闹水家。我儿子出了事,实在没有心里去管其他,水老弟被村里人逼着没办法,只能把孩子安置在村边的空房子里,每天夫妇留一个人照看,另一个下地干活。大水来的那日,放哨的后生鸣锣示警后原本水家夫妇都跟着大伙跑了出来,结果发现对方都没有把儿子抱出来。老水急了,眼看着水都漫到腰了,大家死命的拦着还是跑回去救儿子,水家弟妹见丈夫许久不见回来也不听劝的跑了回去,这一去,一家三口就再也没见着。那时候水都没过屋顶了,没人敢回去救人,大家只得先逃命去了。等到水退了,我放心不下,带着几个后生回去找,哪里还找的到什么,整个村子都没了,瀚语躺着的屋子连基土都不剩了,老水一家只怕是……”说道这里老人家不住摇头,两个儿子不住的宽慰父亲,“爹,您对水大叔一家算是仁至义尽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谁也强不过去。”

思追景仪也跟着安慰,二人心下皆想,瀚语那孩子离开蓝家原是能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本该也是平安一生,现在看来,他也没有逃过和留在蓝家孩子一样的结果,看来当年那群乞儿,确实惹上了摆脱不掉的麻烦,可到底是什么呢?

“瀚语是我蓝氏托付给水家的,不成想因此误了水家夫妻,也连累了老先生的爱子……”

思追话未说完,那老先生摆摆手道:“老身不是这个意思,活了这许多年,知道这世间都是有机缘的,所以我相信有生之年一定能再见到当年托付孩子的仙家,因为有件东西一定是要我交给仙家的,这是我活下来的原因。”说着老先生唤来三儿子,那小儿子听话的低着脖子,老先生从儿子的脖颈上取下一个链子,上面的吊坠很特别,不是名贵的珠宝玉器,而是像……一枚果核。老先生把链子递给思追,思追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果然,是一枚果核。

“当年,我收着我儿子吐出来的那块果肉,问便了百里内的医师药师,都说不知道这是何种果子。瀚语当年是拿着果子边吃边回家,到了家才毒发,所以老刘收着这果核,也是问到了很多医馆,不知是何种果物。我俩也拿着那结果的树枝问过很多人,多少花匠都说没见过那种树来。大水那一日,我回到刘家外院时什么都没了,只有一棵没被大水冲走的老树上绑着这个链子。这是我和老刘小时候传递消息的方法。那时候,若是说好了一起玩,在什么地方等着,等着的那人若是被父母叫回去,就把腰绳衣衫什么的绑在树上,这样后来的人就可以借着还东西跑去对方的家里寻机会再找他玩。我当时没找到老刘一家,无意中多看了一眼树上,就发现这链子。我想老刘一家绝不是单纯的被大水冲走,因为若是如此,他不会有时间留下这链子给我讯息,他们一家一定是遭遇了什么。老刘他信我,所以才把这果核链子留给我,所以老身相信,一定会遇见为这件事情而来人,解开当年之事。”

思追景仪行礼保证道:“老先生大智,我等一定查明当年令郎和瀚语中毒以及水家一门失踪的真相,给众位一个交代。”

老先生带着一家还礼,继续补充道:“不是老儿我多疑,只是还有件要紧的怪事。”

“老先生但说无妨。”景仪道。

“当年连月的大雨,官府连夜命很多村子的人外出避水,但是我水湄村所处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在堤坝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堤坝不整个坍塌,洪水绝不会肆虐到村子里。故而知州大人们也没有要水湄村撤离,大家也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我不放心,总觉的村子里怪事接二连三,难保这次不出意外,非要几个最壮实的后生放下家里的活日夜守着山头放哨,他们的爹娘妻儿也怨我这个里正,非要在最忙的时候要家里男人干那没用的活计。守了很久不见水势要来的迹象,老儿自己也觉的自己多心了,谁成想就在我准备把人撤回来的时候,后生们发现堤坝单单在护着水湄村一个方向的地方决了口子,就好像是冲着水湄一个村子来的。不是老儿多疑,实在是自瀚语来了之后,天下的祸事就好像全冲着水湄村来了。官府也没想到堤坝会单单挑着一个地方决口,直言是怪事,所以后来水湄村的人再也不愿意回到村子里重新开垦安家,好好的一个延续百年的古村就这样散了。”听到这里,这些自幼在水湄村长大的人齐齐低头不语。

景仪记得,水湄是一个风景别致的水乡古村,生活在那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这也是能入了蓝家之人眼的原因,才把瀚语送养在了哪里,没成想却毁于一旦,蓝家人心思本就重,又天生自带悲天悯人的基因,总觉的一切和蓝氏脱不了干系。

又话了几句,思追问道:“不知大水过后,那颗莫名结果的树木可还在否?”

二儿子插了嘴道:“这倒也是一件奇事,大水之后,比那毒树更粗的树都被连根冲走了,唯独那棵树好像连叶子都不曾掉过几片,这些年父亲年年要我们兄弟几个回水湄旧地看看,那毒树年年都在,好像一片荒芜之下也就剩下那毒树和当年绑着果核链子两棵树了。”

“而且那树好像这么多年也没见怎么长,另一个眼瞅年年枝繁叶更茂,那棵害了我小弟的树却总感觉是老样子,真是怪事。”大儿子补充道。

“可曾再见它结果?”景仪问。

“这也是我等年年回去的原因,再未结果,有时候我们自己都怀疑当年是不是真是那棵树结了毒果,但三弟认定就是那棵。”大儿子回答道,三儿子一旁猛烈的点头。

事不宜迟,思追景仪当即决定请老先生的几个儿子带他们去寻那棵害人的树,三儿子当即站出来比手划脚的表示自己愿意带路。老先生心疼儿子担心他见到那颗树会触景伤情,但是小儿子坚定的摇头,目光如炬,老先生只得答应了他。

按照御剑的速度,水湄村根本不算远,凡人一生没有机会乘剑飞行,本是常人难遇的机会,但是凡人凌空而上脚下只有单薄的一柄剑,害怕是必然的。不过这老先生的三儿子到算是有几分胆量,紧紧抱着思追之余倒是没有很是惊恐,反而有三分享受。他自幼读书,被父母寄予厚望,取名‘李染儒’,不同于他的大哥只能叫‘李家老大’、‘李家老二’。虽然因哑口无法取仕,但是老先生怕他哑口干农活被人取笑,所以多年留他在家中侍奉,闲余还是让他读书,所以虽然是庄户人家出身,眉宇间也有三分书卷气,思追只暗道,可惜了这孩子。

回到水湄村,虽然已经是暮夜,但是染儒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毁了自己一生的讨债树。景仪点燃明火仗让十步之内亮如白昼,清楚的看清了那棵一人多高的树长着獠牙般的叶片。染儒在地上用枯枝颤抖的划下:“一如当年模样,近乎片叶不曾易。”抬起头映着燃烟明仗可以看出他眼中点点泪光似乎要燃烧,他恨透了眼前之物,但是又从心底惧怕它,不知道它还会对自己这个凡人有怎样的伤害,在这毒物面前,凡人是多么的无助,只能把愤怒生生的按住。思追看出了染儒的愤恨,把手搭在他的肩头,稍稍平息他的怒火。

景仪走上前去,打算摘下一片叶片留作取证,突然如同被火烧到似的抽回了手!

“怎么了?”思追赶紧问。

“他似乎对灵力有反应,刺的我好痛。”景仪答到。思追亦上前取叶,也被刺痛做罢。正在二人欲再试时,染儒鼓足勇气上前,重重的扯下了一枝树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仙士都无法靠近之物居然被自己撤了下来,就像扒田间的一棵草。等到染儒反应过来,重重的把树枝摔在地上,用力的跺踩,又冲向那颗树,胡乱的攀扯,意欲将其连根拔起。见染儒如此疯狂,思追景仪赶紧拦着,劝道:“染儒公子,这树有古怪,对灵力有感不是寻常之物,只是你是凡人之身对它没有威胁,才任由你近身,若是你伤其根本,必遭反击。”

染儒不顾,他一生的委屈愤怒只能发泄在此,思追又劝:“三公子想想自己父亲兄长,对你疼爱至极,若是你再不测,让他们如何?”听到此,染儒才止住愤怒,收起了拳脚,抱歉的行礼,无声的对自己刚才的失仪表示汗颜,却有几分文人风度。

景仪捡起地上的枝丫,这残枝已经离开母体自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与寻常枝丫无异,景仪将他收入袖袋中,只是寻常之物了,没必要把他放在锁灵囊中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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