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话 沧雪

月上梢头,苏者心才停笔,吴氏画中的千万姿态皆复现纸上,众人连连叫绝,再无人敢非议蓝氏。蓝家宗老命人将画作收好,待日后装裱,以做其他弟子的表率。

蓝曦臣轻轻握住金浔的手,因为雕刻费时,金浔此时只刻好了一半,天色不早,蓝曦臣让他无需再刻,因为刻好的一半已经足以证明。金浔不肯,非要继续刻完,蓝曦臣浅笑一声,抽过他的刻刀,说道:“这《百戏千幻图》本就是告诉世人,世间千人千面,不是唯一,世间万象,皆是虚妄,今日你留下一半,正好也说明这世相无穷,不可言尽,倒是也应了吴子的立意,你带伤而来,不可劳累,你和者心为蓝氏争光了。”

金浔和苏者心一同向蓝曦臣行礼,“谢宗主谬赞。”

“谢伯父夸奖。”蓝曦臣欣慰的看着二人。

林丹墨走上前来,招呼众家,“众位今日辛苦了,宴厅已为大家备好膳食,请众位前去享用歇息。”

众家连连告谢,随蓝家弟子前往宴厅,今日大家看来都很尽兴,呼朋唤友欢笑而去。

苏者心正要告退,阿忆一把抓住他,回身对蓝曦臣说道:“大伯父,我想让苏师哥陪我去看去看堂哥,今天一天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的伤好点没有。”

苏者心看泽芜君、含光君的脸色,知道他们忧心自己对师弟不利,说到:“不如,请思追师兄和我一起陪你去,待之后再让师兄送师弟回静室。”

蓝曦臣觉得倒是可以,没想到金浔挠挠脑袋,小声的说:“大伯父,含光君喜静,又连日操劳,我今晚可以去伯父的寒室睡吗?”

“随意!”一听是蓝忘机的声音,金浔吓的抱住蓝曦臣,心想,他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和那些家主一起走吗?怎么半天不出声呀!

蓝曦臣被金浔逗的笑出了声,道:“你的伤还得林夫人时时查看,在寒室怕是不便。”

“啊~~~”阿忆不情愿的声音拖的老长,一不做二不休,金浔不甘心的又说:“伯父,我就要走了,你不想我吗,不想留我在你身边多睡一晚吗?静室只有一张床,今晚我想和伯父多说说话,明日!明日我自己去找林夫人诊疗。”

蓝曦臣被金浔缠的没法,看着蓝忘机一脸严肃向他告辞走了。“浔儿听话,养伤为大,林夫人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到时不好再去叨扰。今晚伯父还会去看护你的。”

……

浔儿一行人离开后,蓝曦臣一个人看着未雕刻完成的千幻图,拿起刻刀本想继续,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放下,刚才还开诫浔儿‘世间万象,皆是虚妄’,现下自己又要把这万象刻尽,岂不是自己笑话自己,也许他这半生都是困在这要看清世间万象的执念之中,所以自己看不明,走不出,他默默拿起画板,独自向寒室而去。

阿忆靠着苏者心,被引着欢快的去金凌所客居的沧雪宾室,思追在一旁提醒他要注意姿态,不可无状,阿忆卖惨说自己刻了半天木板累的快散架了,说着向苏者心身上粘的更紧。

一进门,就被金凌训到:“听说金小公子今日又打出风头了?”

阿忆嘿嘿笑着坐到趴在床上的金凌身边,“那是自然,我可是江……”一时语噎,阿忆生生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江氏’二字给咽了一个回去,“将兰陵金氏的脸面给撑的大大的,只奈金宗主今日没去,不然一定被其他家主给羡慕的醉过去。”

金凌反手就要打他,无奈刚抬起胳膊,就“哎呦”一声,扯着背上的伤口疼,思追赶紧过来劝住他,金凌想着明日过后就带这小子回去了,也就随他去吧,懒得再理。

听得表哥吃痛,阿忆心下惭愧,金凌是为救自己而伤,难道比自己伤的还重?今日都下不来床,心虚的关切道:“表哥,你今天感觉如何,还是很疼吗?都是我害你受苦了。”

金凌翻了给了个白眼给阿忆,“知道我为你受苦,日后就好好听话。”

思追给金凌整理好伤口,让他好生趴着,道:“师弟不用担心,金宗主的比你要轻一些。”

“那为何我今日还可以行动自如,堂哥却连门都出不了。”

“一来是你的伤比较分散,金宗主则全集中在背部,再者林夫人杏林世家医术不俗,不过应该多是泽芜君、或者含光君为你度了许多灵力,让你伤口不至于发炎。”思追解释到。

“那一定是大伯父,他最疼我了。”

思追不置可否,金凌开口道:“泽芜君待你不薄,等我们走的时候,我亲自去道谢。”

“那是自然,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大伯父。”阿忆把双手抱拳在胸前坚定的说道。金凌本想说日后这蓝家你还是少来为好,不过见苏者心在此不便多说。

“思追师兄,麻烦你照顾一下堂哥,我和苏师哥去院子里乘乘凉。”说着不等金凌思追说话,便攀着身边的苏者心起身,推着他往外走,思追正欲说什么,金凌挡了一下,道:“让他们去吧,此一别,不知何时在见了。”金凌并不知道蓝家怀疑苏者心可能是谋害阿忆之人,也确实不打算再让阿忆之后再来云深不知处,两下考量之下,让他好好和苏者心话个别,也是应该的,思追只好按下不表。

月色如许,映的两人脸庞如玉,苏者心和阿忆靠坐在院中一块大石头上,阿忆摸着石头上刻着的两个苍劲的大字‘沧雪’。

“沧雪,师哥这两个字是沧雪吗?”

“正是。”

“是这个客室的名字吗?为何叫这个名字。”阿忆有些不解。

“这个院室是蓝家为赏雪而建的,蓝氏这里多雨少雪,冬日里也难得飘落雪花,听长老们说只记得,先家主青蘅君的夫人来到云深不知处的时候下了场大雪,自那以后便再没见过。但是先蓝二夫人来到蓝家后,几乎每个冬天都会有大雪,传说当时魏夫人曾在这块石头上打盹,被白雪覆盖,当时夫人穿着蓝家白色家服,被隐匿在雪中不自知,含光君见下雪担心夫人衣衫单薄,带着弟子遍寻不见,正在焦急之时,夫人从雪中一跃而出,见满天大雪,远处雪山沧茫,欣喜若狂,含光君便在此地建了宅院,供夫人赏雪歇脚,魏夫人亲自题名‘沧雪’。不过自魏夫人去后,云深不知处再也没有下过雪,故而这院落也冷清了,可能因为金宗主是魏夫人子侄的缘故便安排金宗主客居在此。”

“居然又是因为魏无羡,看来云深不知处一下大雪,蓝家就要离开一位夫人。”

苏者心以为不然,“也可以说,是蓝家每来一位珍贵的夫人,上天就降下瑞雪以贺。”

阿忆小声的说:“师哥可不敢乱说,你不是说云深不知处多年未下雪吗,仙督夫人可是嫁来多年了。”

苏者心惊觉自己失言,“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巴,阿忆嘿嘿的坏笑起来,说道:“应该说,云深不知处的大雪昭示着一段千古流传的爱恋。”阿忆觉的不管怎说,好像仙督夫人都挺可怜的,而且她对自己还挺好的,心下还有些为她不平,谁叫她之前有魏婴那个珠玉在先呢。

“想来青蘅君和夫人也是极其相爱的吧。”阿忆问道。

苏者心摇了摇头,“那师哥就不知道了,太久远了,不过听闻也是很忠贞不渝的。”

想想那为了声名狼藉的爱人闭关多年的大伯父,和那个为了把爱人找回来画下仙洲图的先祖蓝安,还有那个为了魏无羡和老爹互相看不顺眼的蓝忘机,阿忆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蓝家出情种。”

“师哥,我希望今年冬天云深不知处也能下雪,到时候我们也坐在这块石头上煮酒赏雪好吗?”

苏者心看着他,笑而无声,他感觉,云深不知处下雪不易,而那时能再见到师弟怕是更不易。

“好嘛,师哥,你怎么不答应我。”

苏者心只能说:“云深不知处禁酒。”

阿忆无语的黑了一脸,“也没有那么禁吧,那,我们喝茶,我去把堂哥最好最贵的茶给偷来,听说十两黄金都换不来一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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