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罪臣之子2
赵温微微一怔,怒目而视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草民冤枉裴言义那个狗官吗?!”
陈远陌面无表情,语气平缓,并未因赵温悲惨的遭遇所影响,“我只是就事论事。”陈远陌道:“你刚才说,当年湖广巡抚冤枉你父亲贪赃枉法,你可有证据证明?”
“那裴言义在湖广作威作福十八载,鱼肉百姓,在他手里死伤的亡魂无数,我们家也遭此蒙难,大人还在此问草民要证据?!”赵温咬牙切齿的道:“您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宴会上的大多数人,尤其是妇道人家,都同情赵温悲惨的遭遇,心中也不免责备陈远陌狠心,人家都那么可怜了,怎么还冷血的质疑他?!
陈远陌并未理会赵温的控诉,“就事论事,不能因为你生世凄惨,而去说些莫须有的东西。”
“莫须有?!”赵温实在不知,为何这位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的官员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自己,裴言义在湖广作恶多端难道有假吗?!“那你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的这些是莫须有的?!”
皇帝也觉得陈远陌有些咄咄逼人,对方只是个可怜的戏子罢了,“陈远陌,你的问题意义何在?事情已经发生了。”
陈远陌知道皇帝心中不快,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皇上,裴言义身背数条罪名,多加一条也无妨,可微臣以为,即使一个人罪该万死,也不该承担强加上的罪名。”
接着,陈远陌向皇帝缓缓道来:“湖广之事,牵连甚光,微臣也难辞其咎,亏得皇上您黄恩浩荡,不与微臣计较。裴言义入狱后,微臣不辱使命,调查了他在湖广参与的所有官员调动,这其中涉及了十年前湖广茶县知县被抄家一事。”
“根据微臣所查,当年茶县知县得罪裴言义,确是因为他没有带领仪仗队在城门口迎接,收取贿赂时又被拒绝……”
陈远陌说到此处,赵温迫不及待的打断道:“你查清楚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还没有完,”陈远陌看了一眼赵温,继续说道:“裴言义怀恨在心后,想换一个能掌控的知县,他调查了当时的茶县知县,得知那知县私自增加赋税,中饱私囊,这才给了他抄家的由头。”
“这不可能!”这人什么意思?!他想说父亲也是贪官吗?赵温根本不信,在他看来,父亲是被冤枉的,“你……你含血喷人!你为了维护那个狗官,颠倒黑白!”
陈远陌真真切切的道:“人命关天,我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除了茶县知县被抄家一案外,其余所有因裴言义流离失所的人我都有一一查证,刑部与大理寺也查了,如果皇上不信,可以调取当年的卷宗以及裴言义一案的所有证词。”
陈远陌这番言论,不仅表明了他身为吏部尚书的立场,还把刑部和大理寺牵扯出来。
大理寺少卿张相戎刚正不阿,本来就与陈远陌的想法一致,罪名不能乱安,他立即表明态度道:“皇上,裴言义一案案件复杂,线索众多,刚听陈大人提及,微臣也想起茶县知县被抄一事,未免冤假错案,微臣亲自查阅了此事的卷宗,并派人询问当年的记录者及调查此案的人,那知县私自增税属实,一增就是五年,所涉金额高达数十万两,这是犯了国法的大事,抄家是必然的。”
刑部尚书刘人锦跪在官员里头,心里将陈远陌和张相戎骂了一遍又一遍,年轻人这么冲动做什么!刘人锦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小老头,虽然手段铁腕,但也懂得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明显着皇帝他老人家对裴言义怨恨极深,巴不得除之后快,刘人锦本想默不作声,反正裴言义身上那么多条罪名了,再加一条也无所谓。
如今吏部尚书陈远陌、大理寺少卿张相戎都不顾惹怒龙颜,实话实说,刘人锦只得赶鸭子上架,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上,“皇上,为调查裴言义一案,老臣派人跑了一趟湖广,听取民意,调查真相,裴言义经手的案件刑部都过了一遍,冤假错案的地方已经登记在册,给予平反,这之中并未有湖广茶县知县被抄家一案。”
经过三位权臣的陈述,事情再明显不过了,或许裴言义一开始的目的不单纯,但赵温的父亲的确有罪,他死的不冤枉。
“你们……你们官官相护!”怎么大臣们一个两个的站出来冤枉父亲?!赵温被打入奴籍这些年来,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曾经他也一度以为是父亲犯了案才被抄家,直到裴言义被抓成为过节的老鼠人人喊打,便有人告诉他,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他可以平反,于是赵温左等右等,等待平反,等待恢复自由之身的那天,可裴言义被判了刑,案子都尘埃落定了,他依旧是那个被打入奴籍的戏子。后来有陌生人来找他,那人说,裴言义一案被波及到的人太多,难免有人会被遗忘,与其这样干等着,倒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伸冤。可赵温是奴籍,他离不开戏班子,也没有通关玉蝶,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戏班子居然被安排进宫演出!赵温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我父亲他是好官!是你们向包庇裴言义那个狗官!”
在皇帝面前被一低贱的戏子泼脏水,对刘人锦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他厉声道:“黄口小儿!圣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你说我们包庇裴言义?!裴言义已经被判流放了,包庇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接着刘人锦向皇帝抱拳,严肃的道:“皇上,如果您还有疑问,那就派人重新调查,老臣以自己这套官袍发誓,绝没有冤枉这戏子的父亲!”
刑部是大楚国律法权威的存在,吏部统管大楚国所有官员调动,大理寺掌控皇亲国戚及官员的全部案件,这哪一个不是要害部门?既然刘人锦、陈远陌及张相戎能坐在这个位置,说明皇帝看重他们的能力,并得到朝廷上下的认同。皇帝不是傻子,不会随便听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戏子的几句话,就怀疑他们三人。
“好了,刘大人,大过年的火气别那么重,”皇帝摆摆手,轻声道:“你们查案,朕放心,毕竟裴言义在湖广祸害多年,苦了湖广百姓,朕心里苦闷,与你们无关,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臣不敢邀功,也只为湖广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刘人锦看了赵温一眼,冷哼道:“倒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想利用湖广之事翻身,欲加之罪啊。”
赵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个低贱的戏子,不懂官场上的条条框框,更不懂为何这三个官员随便说几句,皇帝就无比信任,赵温着急了,“草民的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们……你们为什么不信?因为你们是皇亲国戚,是权臣,就能抹杀事实吗?!”
此时跪在地上的裴初咬了咬牙,即使她清楚的知道现在这种场合,她不该再出头说话了,但还时开了口,“由始至终你光嘴上说,说我父亲陷害你家,可几位大人调查得清清楚楚,你家不冤枉,如果真的含冤,你可有真凭实据反驳?!”
“证据?!”赵温仿佛听到一天大的笑话,“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销毁了吧。不止一个人与我说,我父亲枉死,是裴言义那个狗官陷害所致!”
裴初的余光瞄向皇甫晋,察觉到他表情细微的僵硬。裴初细致如丝,听了赵温的话语和陈远陌等人的证词,她不难猜测赵温没有证据。
“不止一个人与你说?”裴初抓住了他话中重点,“那些人是谁?他们又有证据吗?”
“我……”赵温张了张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裴初没有再逼迫得问下去,赵温不是重点,他被人利用了而已。接着裴初采用迂回战术,她道:“听陈大人说,被抄家时你不到十岁,年龄这么小,对家族之事有多了解?你八成被有心人挑拨了。”
表面上看,裴初在与赵温说话,可实际上听的却另有其人!比如……皇帝。
皇帝对裴言义不满,很容易受人挑拨,赵温悲惨的遭遇正是点燃他心中怒火的导火线。皇帝想杀了裴言义,可他不想被人左右,若是陈远陌等人不吭声,让裴言义多加一条罪名,他会马上派人去砍了裴言义的脑袋!
被裴初稍稍提点,皇帝意识到是有人故意安排赵温说这些话的!皇帝怒目道:“是谁与你说,你被抄家是冤案的?”
“我……我……他们都那么说……”赵温支支吾吾。
“皇上,想必他也是被人利用,”裴初借此献上一计,“其实想找到他身后的人并不难,您只需要查清是谁安排这戏班子进宫的。”
怡淑妃脸色大变,连忙向皇帝解释道:“皇上,晚宴虽然是臣妾一手操办,可很多事情臣妾交代给其他妃嫔从旁协助,臣妾……”
“淑妃娘娘,”裴初故意打断她,轻笑道:“皇上还没问,你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做什么?心里有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