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回 识大体强作孤飞雁 卧香榻醉闹温柔乡

第十一回识大体强作孤飞雁卧香榻醉闹温柔乡

风卷残云梦,

浪倾孤帆影,

冷眼观世界,

夜来听雨声。

让明仁酸溜溜的那两人不是别人,就是肖百鲢和秋萍。

车到了终点站,明仁下了车就直奔换乘的车辆,生怕遇上他们,等到了家,顾不得开灯,往沙发里一瘫,如烂泥一般。

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明仁才挣扎着起身开了灯,刺着眼看门,门外昏暗里站着秀梅,游荡者进了门,见明仁仍旧往沙发里一倒,秀梅推上门,也往沙发上一软,突然将明仁紧紧拉住,明仁这才看清秀梅红红的双眸,她眼里不住地淌着泪水,头往他肩上埋,痛哭了起来。

明仁再次胃里泛酸,一直电到嗓子眼,沙哑着喉咙不解地问着,陪出些眼泪。

两人悲悲切切地好一阵,明仁才将秀梅劝住,秀梅抬起头,抹了抹眼泪,没直面明仁的问询,先去擦了把脸,这才回到沙发上坐下,郑重其事地对明仁说:“你姑父马上要分房子了,我们不和他一块儿住了,最近我们就搬到我单位宿舍里住,明天下午,你陪我去一趟你姑父老爷子那里,你除了打招呼,千万别开口,我和他们谈谈,你只要陪陪我就行。”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明仁狐疑着点点头,秀梅说:“快睡吧,明早儿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说完,她连漱洗都免了,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将门合上了。

明仁磨蹭着回到自己屋里,关灯拉窗帘的时候,见对面竹君家灯亮着,群群正在孤灯下写着什么,也没见竹君的影子……突然,她起身收了东西,也来到窗前,探头望了望,明仁吓了一跳,头往回缩……躲在窗帘后面,听着对面关窗的声音。

当明仁重新从窗帘后探出头来时,对面的百叶窗帘已经放下,看着隐隐约约来回走动的群群发了会儿呆……

明仁回到自己床上,从褥子底下取出两本肖百鲢硬塞给他的□□书,钻进被窝,打了手电看了起来……

明仁这一觉是被丝丝浓郁的菜香味和阵阵“叮咣”、“叮咣”炒锅的声音给生生逗醒的,明仁洗完冷水脸,连打了几个喷嚏,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老高了,秀梅听着声音,将头探出来说:“桌上有醋黄瓜、酸豆角、腐乳……还有摊饼子,藕片粥,你先吃着,今个早饭、午饭一起吃了,下午还到老爷子那里去呢。”

明仁匆匆漱了口,坐在桌边香香地吃了起来,此时电话铃响了,一听是王昌找秀梅,秀梅停了火从厨房里出来,接了电话,就将昨日拿到的石豹他们外出住的酒店电话给了他,又再三叮嘱说:“找老潘递个话,让铁所长降降温、秉公办理就行,千万别让领导们插手,违反原则的事千万别做。”

秀梅继续将没完没了地炒菜,直到桌上放满,她才筋疲力尽似地坐到桌边,看看明仁吃了许多,情绪好了起来,让这几天也别乱跑了,拣紧要的东西整理了,准备搬家。明仁心里直犯嘀咕。

吃完,等着秀梅收拾好餐具,又难得地进了她卧室慢慢打扮……明仁无聊,只得进了书房,想着自己最紧要的东西就是邮票,(伏笔)那可是秀梅和自己多年的心血,也有许多是亲朋好友不知从哪里托了关系买了送给他俩的,特别是史金花尤为起劲,弄了几大本邮票公司处理的一批库存老邮票来……最近听着父亲好友单湖舟说这些邮票被洋人大量收购,炒上大价钱了,于是赶紧翻找出来,装了满满两大纸箱。

秀梅收拾妥当,探着脂粉掩盖了忧伤的脸,进来张望了一下,说:“别忘了那个乌盆,那可是你奶奶留下的纪念……那些书啊,家具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暂时放着也没事,你姑父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将来来拿吧。”(伏将来郑虎托秦羽送东西的事)说完,随手将门掩上,到厅里打起了电话。

明仁装着理东西,仔仔细细地听着厅里的动静,只听秀梅先打给警察所的剑锋,聊了几句,又打给了阿芬,着实安慰了一番,隔了会儿,那王昌又打电话过来,只听秀梅说道:“老潘回来了可好,大家熟,说得上话,原则么要坚持,可也不能像铁副所长那么刑讯逼供乱来……再逼下去,我看那几个软骨头就要狗急了乱咬,那个柳华、白杨已经把陈年往事都交代个底朝天,有些我核实过了,都是胡说八道,将平日里一些有矛盾的人都牵了进去,难怪有人偷偷给那个副所长起绰号叫‘包龙图’呢。”

秀梅连着又给好几个人打了电话,有设计院关于改建项目的,也有秦踺他们修路、清湖、建别墅的事,又啰里啰嗦关照秦踺说:好几年入夏没遇到大雨了,说不得今年倒要防防,到有关系的厂子里多借些抽水泵来,将湖里水位抽低,淤泥再清一清……反正都是诸如此类婆婆妈妈的事。(如同诸葛孔明啊)直到最后才给郑玫瑰打了个电话,落实了下午过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了明仁一起出发。

两人来到郑虎的父亲郑秀家,那是一栋花园小别墅坐落在近郊,进去的道路两旁栽满了粗壮的梧桐,那小楼红墙黑瓦的掩映在几颗石榴树后,退下来后,那里让人又栽了许多黄花、忍冬、金桂、蔷薇等花卉,将园子打扮得花团锦簇的一般。

开门的是郑玫瑰,三十上下的年纪,高挑的身材,鹅蛋脸,虽说皮肤有些粗糙,也算是传承了典型的北方美女特征。郑玫瑰还未婚嫁,把明仁从来都看做郑虎亲生儿似的喜欢,这会子,赶紧热情地将他俩迎进门,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亲自动手,郑秀夫妇也来到客厅里,大家寒暄了一阵,秀梅便陪着郑秀夫妇进了里屋,门也关了起来。

明仁环顾四周,见沙发正对一台稀有的大屏幕彩电,边上靠窗处又放着台只有剧院舞台上才见过的大钢琴,闪着乌亮耀眼的光芒。郑玫瑰陪明仁坐着,问了问他工作的情况,说道:“你怎么倒没有走你父亲、姑妈的老路,当个教师也挺好,将来都是独生子女了,这行当可吃香。”

“我父母倒希望我进工厂,特别是大企业,待遇好、福利高……”明仁没敢将在这供应局里,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多,将来好谋个前途的原因说出口。

“眼光要放远么,别看如今教师待遇不高,不是正在改善么,再说又有寒暑假,出去旅游都不用请假了。”郑玫瑰说着话,将一盒写着外文字的巧克力糖果盒递了过来。

明仁拿了一粒尝了,果然同那些国产面粉团似的巧克力味道大相径庭,边含着,边笑着回答:“你的论调和我姑妈倒挺像的,在学校么,学习氛围浓,她还希望我考研呢。”

“就是么……”郑玫瑰听了高兴,东拉西扯地又问起了明仁有没有女朋友的事,明仁正想静静听听里屋秀梅到底同他们谈什么事,含糊着推托年纪小什么的,又拿了颗巧克力含到嘴里,可以不开口了。

那郑玫瑰见明仁眼睛盯着前面的大电视,以为他想看电视,就开了,调了一圈,都是一些又臭又长、广告连篇的连续剧,郑玫瑰挑了一个俊男倩女的言情剧看了起来,还装模作样地征求了明仁的意见,明仁想,只要你不烦我,看什么都成,就点了点头。

明仁这时隐约听着里屋传来秀梅哭泣声,又有郑秀夫妇相劝的声音,只是被电视机里打情骂俏、作秀发嗲的声音掩盖……

里面渐渐静了下来,这时就听门铃摁响了,郑玫瑰一开门,是郑虎回来了。

“爸他们呢?”

“在里屋呢。”郑玫瑰还想追问几句,郑虎急急忙忙放了包,看了明仁一眼,就直奔里屋。郑玫瑰一时摸不着头脑,见明仁窝在沙发里一声不响的,也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将电视机音量调小了,静静地听着。

那郑虎进里屋时,并没好好地关上门,那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先还是秀梅轻轻哭泣的声音,接着就听郑虎解释着什么,突然木地板上就有“扑通”的声音传来。

“给我个机会,我让她打掉不行么,我也没想到这女人留了这么一手。”郑虎沙哑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不行!”秀梅提高了嗓门说道:“这事做不得,既然木已成舟,我让出来就行了,我可背负不起让你们郑家断子绝孙的罪名。”(骂得好!)

“你这个小畜生,这媳妇又贤惠能干,样样伺候得你服服帖帖,平日里以为你知书达理,谁想你竟然干出如此龌龊的事来!难道你的前途不要了?”那郑秀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儿子来。

然后便是一阵子沉默,最后还是郑秀放低声音开了口:“这事闹大了,小子,你可全完了……秀梅啊,看样子你得受委屈了,我们始终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您老放心,如今我和郑虎各忙各的,实在也不像个家……这离婚决定是我自愿做的,现在、以后关于他们的事,我绝不会再提半句,房子我也让出来,更别说我会吵吵闹闹的,我会祝愿他们幸福的。”

郑虎的母亲这时插了话:“那狐狸精,我看了横竖不顺眼,结了婚你们自己找房子住,本来你分了房子,就该和秀梅、明仁一起搬来住,我也没意见,只是这房子产权是政府的,秀梅啊,你可真要受委屈了,明仁那孩子又老实巴交的,害你们俩住宿舍,唉……”

一阵子沉默,再有声时,两位老人将秀梅送了出来,郑秀又要留她们吃饭,秀梅抢先去卫生间洗了洗脸,这才婉拒,与他们告别了,那郑玫瑰、明仁见秀梅眼肿着、脸色惨白,也猜出了大概……秀梅带了明仁出来,走到路口,明仁见秀梅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就扶了她一把,秀梅轻声说道:“叫出租车。”

两人到了家里,明仁见秀梅神色稍稍缓了下来,问道:“你要离开郑叔叔了?”

秀梅和颜悦色地叹了口气,道:“唉……这样我们不是自由了不是?”说完,她的目光变得愈加祥和,又说:“你不会怪姑妈离开你这个当官的姑父吧?将来我们都得靠自己了。”

明仁用手扶着秀梅的胳膊,说道:“这是你们俩的事,就算他是我父亲,那俗话说得好:宁愿跟讨饭的娘,也不跟做官的爹。”

秀梅笑了:“好孩子……将来你还和我住一块儿,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到了晚上,郑虎又回来了,明仁给他开了门,郑虎踌踌躇躇地与他打招呼,也不好意思进门,还是明仁亲热地叫了他,他才进来,秀梅见他进来,就返身进了里屋,郑虎快步跟了进去,就听他说道:“你再考虑考虑,小金那里我再去做做工作……”

“不用了,我意已决,你知道我脾气,决定了的事,牛马都拉不回来!一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那肚子的孩子可是你郑家骨血呢。”说到此处,秀梅又将门关紧了。

明仁待在自己屋里,郑虎又推门进来,对着明仁有些尴尬地说:“你可照顾好你姑妈,我这阵子单位里住住,不回来了。”说完,往门口去了。

明仁刚想关门,就听外面竹君的声音传来:“呦,大领导这么晚了还出门?”

郑虎胡诌了几句走了,秀梅正在厅里,竹君进门狐疑地看着秀梅说:“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谁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啊?还不是为了白杨他们的事……”

“姐,刚才我给严莉打电话,她告诉了我一些事……”

“我不是让她别乱说话么……”秀梅一下恼了起来,拉了竹君进了自己的卧室。

明仁只得在屋里整理了些衣物也装箱打包,这时门被推开了,竹君掩身进来,一眼看着打包完毕的几个纸箱子整齐地码着,就问:“你们要搬家?房子下来了?”

“没有,搬单位宿舍去呢。”

竹君见秀梅并没有跟进来,就信口说道:“我刚才劝了劝你姑妈,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话一出口,竹君连忙打住,改口又说:“虽说这男人外面三妻四妾平常,可家里糟糠之妻怎能下堂?你姑妈可别那么容易就走,不能便宜了他们,怎么着也要拿些实惠的……”这时厅里传来秀梅的咳嗽声,竹君又说:“哎呀,我今天来是要请你们吃饭呢,群群最近成绩提高得很快,马上又要期中考了,你可继续来帮她复习复习,这女孩子呀,越大越笨,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你帮她再抓一抓、弄一弄。”

明仁答应了,这时秀梅也进来了,对竹君说:“我准备搬到单位宿舍,明仁看看自己单位能不能申请间宿舍,与肖百鲢同住也有个照应。”

“我不去我们单位那宿舍住!”明仁一脸不悦,又说:“那厂里的宿舍如同狗窝,挤着人多不说,个人有个人的习惯,每天晚上不是麻将、打牌、‘飞苍蝇’的,还看那种录像,乌烟瘴气的……小肖他一个夜游虫,他喜欢都来不及,我可不行,光闻着烟味打喷嚏,我还能睡好?再说肖百鲢他们不是落实了房子,马上也要搬出去住了,我才不去宿舍呢,我可跟着您,您住哪我住哪!”

“那倒也是,别把孩子们带坏了,我也听说那宿舍里乱哄哄的事样样都有呢,你也别较真什么原则了,单位里空房间那么多,随便住着有什么关系,再不行让明仁就住我家。”竹君对着秀梅插了一句。

“算了吧,不过这儿的男寝室也强不到哪里去……”秀梅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可以暂时住你的办公室啊,沙发挺大的,我睡着正好,等我父母房子下来了,我搬回去住不就行了?”明仁将自己想法兜了出来,秀梅苦笑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秀梅一忙,又把搬家的事耽搁了几天,后来听着天气预报要连着下好几天雨,这才临时抱起佛脚来,绿萝也不知哪里联系了一辆厢式车,明仁找了单位几个工人来帮忙,肖百鲢也来了,众人看看除了十来个纸箱和几捆书之外,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就搬的搬,扛的扛……众人让了秀梅坐了驾驶室,其他人都坐在卡车上,一路说说笑笑的,那肖百鲢看着明仁老捂着一个包袱,就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道:“什么宝贝不离手呢?”

明仁故意不搭理他,这肖百鲢反而肚肠角直痒,又说:“我那里可有好看的带子呢,金发碧眼白嫩嫩的洋妞,给我瞧瞧,我就借给你。”

“没什么,都是祭祖烧香用的,平日里看了不尊重不说,还不吉利呢。”明仁只得拿胡话来搪塞,那肖百鲢一听“祭祖”、“不吉利”等语,也就不再坚持要看了,和那几个工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有个叫“黑鱼”的工人问道:“小肖,你如今调到了厂办,离领导更近了,将来高升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哪能啊,都是兄弟,哪能说忘就忘?不过坐在厂办的日子可难熬,那些老家伙写个什么狗屁文章都找我,就像不认识字似的,写完了那就这样吧,也不行,非得给你改,改来改去的最后不过是改几个错别字,将几句话颠过来倒过去说说而已,我可累死,等得心焦不说,一涂抹我又得重新打印。”

明仁听他发着牢骚,乐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在车间实习,跑现场,吃灰尘,吸毒气……抹一把汗都是粘糊糊的,你跟着领导吃香的喝辣的,这个券那个卡的……再说哪个领导不喜欢卖弄一下自己的文采?你可别小看了这颠过来倒过去、改几个字,想当年有个将军老打败仗,看着文书写的战报里有‘屡战屡败’四个字,就一皱眉给改成了‘屡败屡战’,结果皇帝不仅没恼,反而嘉奖他意志坚定,因祸得福呢。”

那”黑鱼”笑着对肖百鲢说:“听见没有?到底是大学生,有远见卓识,那天我去办公室,看着娄光打了个报告给老管,说是车间里几个摄影协会的会员要搞活动,去外地采风,那老管吞吞吐吐地说没钱,娄光和我到隔壁聊了会天,对他很是不满,我可最了解老管,要出去玩,不带着他还行?我就对溥光说:将摄影协会会员改成摄影爱好者不就同意了,那溥光照我的话一改,果然批下来了,费用还增加了,只是捎带增加了老管几位要好弟兄,连我也沾了光……这公家的钱花在谁的身上不是花?再说打字,我看你都托了卓秀菱,那姑娘白白净净的,不如顺便同她套套近乎,搞上手,我们也好早些吃你的喜酒。”

“算了吧,你别看她年纪小,正准备结婚呢,她老公与她青梅竹马,刚分进明仁他姑妈的招待所……我何必横插一脚,俗话说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两个青蛙眼、整个青蛙身的模样我还看不上呢。”

“好,有志气,兄弟们跟定你了,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

等到了招待所,那些人磨磨蹭蹭地将那些箱子等物件都搬到了秀梅办公室,秀梅看看真是吃饭时间,就笑着留下众人,肖百鲢看看那几个不停抿着嘴唇的货色,说:“我们去镇上吃吧。”

秀梅说:“好吧,我还有事不去了,不过哪要你付钱呢,明仁你来买单。”明仁答应着,绿萝开了厢式车顺带将他们捎到镇上。

肖百鲢厚着脸皮要和绿萝坐前面,不一会儿,车子停到了刘阿强的店门口,那店照常在营业,店堂里一个熟悉的人影照样在闲庭漫步……那人迎了出来,明仁一喜,那人正是刘阿强。

明仁笑着说:“这两天忙搬家,真真把你忘了,实在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的,等会儿多敬我几杯酒么,我也才出来,连你姑妈都不知道呢,倒是这位小兄弟代表‘老弹簧’接我和白胜出来的呢,快进去吧,有话屋里说。”刘阿强一边指着肖百鲢对明仁说话,一边将众人引进店堂,那绿萝知道他们一喝酒没没好事,找了借口,开了车一溜烟跑了。

刘阿强引他们上了楼,在那个堂屋里摆下一桌酒水,自己也陪同众人坐了下来,任由蔡粱母女忙着。

“我本来该明天出来的,这你姑妈也是知道的,小肖昨天来接白胜,顺带着把我一起保了出来,那种地方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刘阿强给每位都倒上酒,然后将杯子一举,笑着对明仁、肖百鲢说:“想关你们哥哥的牢房还没造好呢,来干一杯!”说完就一口闷了,放声说道:“喝呀,像个男人,就干了!”

那叫“黑鱼”的工人有意只喝了一口,“嘿”、“嘿”笑着说:“你可没同我们碰杯呢,我们可随意么。”

“哪有随意的。”刘阿强说着话,又给自己倒满,然后和每人碰了一下:“这下可以了吗?”说完又一干而尽。

众人陆陆续续都干了,明仁留了半杯,那肖百鲢看见了说:“这得喝完,你没听他说么,这杯不喝完,不算是个男人。”

刘阿强笑了起来,拿出烟分给了众人,边划着火柴,边说:“我知道他酒量,也顶多一杯的量,不着急,等吃完饭,你杯子干净了就算。”

“他何止一杯,那次车间搞活动,他喝了一瓶。”那“黑鱼”与肖百鲢一搭一档起来。

“哦?”刘阿强似乎也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做学生时还滴酒不沾呢。”

“哪里,你听他们胡说,那天不是管徳广老劝酒,我哪会喝那么多,结果人像烂泥一样,还是小肖和老窦送我回去的呢。”明仁脸朝了肖百鲢,使劲眨了眨眼睛。

肖百鲢这下坐不住了,只得插话说:“那天我也够呛,送完他之后,我都不知怎么上的楼,怎么躺在窦德专家里的地板上……要说酒量好的,只有老窦和这位了。”说着肖百鲢一指“黑鱼”,那“黑鱼”一听表扬,也“嘿”、“嘿”地笑着。

“刘大哥,你真没事了!”在坐的一位工人问道。

“我不说了没事么,还能骗你们?今天我可说一句,你们听好了:叫做坦白从严,牢底坐穿,抗拒从宽,回家吃饭!”

众人又笑了起来,那肖百鲢嘻着脸皮说:“那抗拒也得骨头硬,刘大哥不是个硬汉,能扛得过来么?”众人连连称是。

有人还要探听什么,那刘阿强就将话岔开了,今天刘阿强算是高兴,又来敬众人的酒,一杯马上见了底,刘阿强及时给众人满上,说:“喝醉了,今天就睡哥这里,晚上叫个小妹妹给你们松松骨头。”众人又笑了起来。

趁众人都在碰杯喝酒,肖百鲢悄悄问明仁:“那绿萝姑娘好冷啊,一路上都不理我,我问她话,除了嗯、啊都没说过别的。”

明仁眯着眼对肖百鲢说:“也有你搞不定的女孩?这回吃了闭门羹了吧。”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平时看着她给你姑妈开车,也没与她多搭讪,今天一说话才知道是个没趣的,可不像宿舍里那些女孩子有趣得多。”

这时门外响着卡车刹车的声音,明仁靠着窗向楼下望去,见路边停下了一辆卡车,车上下来了一个长相敦实的小矮个,黑黝黝的皮肤,腋下夹了个皮包,此时挥了挥手,那辆车就开走了,自己径直往楼里走。

刘阿强问道:“谁呀?”

“是阿三。”明仁知道这阿三是刘阿强的一个好朋友,从小也是缺爹少妈管教的,整日里和刘阿强混在一起,周围地区的居民给这些小混混排坐次,排了他第三,管他叫“阿三”,此人别看他个子矮,却敦实,惯能打架,跟着刘阿强祖上都是江北地区迁过来的,也算是同乡,后来去了外地不知干了什么营生,前几年不知怎的又回来了,如今刘阿强出钱,他出面,租了几辆破二手车,找了一些老家来的农民工司机跑起了运输,借了刘阿强在此地打下的底子,逐渐做大了,最近两人也有了想垄断这里的运输,插手土方运送、建设施工的念头。

众人也没听到多少动静,他就飞步窜上楼来,看了刘阿强叫了声“阿哥”,将手里的皮包交给了刘阿强,也添了一副碗筷坐下了。

刘阿强将那皮包往屁股后面一放,和那些工人又干起酒来。那阿三见明仁是认识的,就拿了酒杯碰了过来,他也不看明仁喝不喝,自己先干了一杯,吃了几口菜,这才轻声问明仁:“那车怎么样?装东西正好么?”

明仁这才知道那车子是绿萝借他们的,就客气了几句……

这阿三自打去年搬来与刘阿强同住之后,得空也往招待所跑,借着看刘阿强和三位老师的机会,不知怎么认识了绿萝,也不知他哪根筋搭牢了,就喜欢到绿萝那里坐坐,他平时就沉默寡语的,也不懂怎样讨绿萝喜欢,开口也不过是运输、驾驶那档子枯燥事,也不管绿萝不耐烦听赶他走或孤寂了拿他寻开心耍着玩,只要得空就风雨无阻地跑来坐一会儿,也从不耽误他俩工作上的正事,这次听绿萝说秀梅要用车,就自己花了钱,租了一辆厢式车给绿萝。

众人胡搅蛮缠了一阵子筑方城、斗蟋蟀、斗地主、打落弹之类的技巧(都是赌技),也就散了,明仁、肖百鲢抢着要付钱,被刘阿强骂了一通,明仁只得扶着肖百鲢出来,逛了逛石船镇上的街道,买了几个香瓜,看天色阴沉起来,两人叫了辆出租,停到了宿舍楼门口。

两人径直往里走,那郝阿姨也不拦,更不要他们登记,反倒笑嘻嘻的。两人上了楼,看着秋萍她们寝室里热闹非凡,正摆了一桌在打牌,还有小红等闲着没事的在一旁看热闹。

秋萍今天不当班,眼看着外面要下雨,也无处可去了,肖百鲢就借了酒劲往秋萍床上一躺,那秋萍打牌正打得起劲,也没拿正眼瞧他们,倒是夏莲看着明仁拎着一袋香瓜,自己也正好手气不顺老输,就喊着要吃瓜,众人这才抬头看了看明仁他们,于是小红、夏莲拿了瓜跑去洗了,秋萍将桌子上的牌往抽屉里一撸,众人开始吃起瓜来。

当众人打牌吵得震耳欲聋时,那肖百鲢在床上倒是睡得死死的,此时静着听她们吃香瓜,却睁开了眼,对着小红说道:“哎,别光顾着自己吃啊,给郝阿姨送两块去,人家等会儿有得给你们收拾一大堆垃圾呢。”

那小红倒是乖乖地拿了两块瓜要去送,那夏莲边吃边看不下去了,将小红一拦,说:“拍马屁的事自己去么,犯不着还差使别人。”

“呦,吃我的还嘴硬。”肖百鲢真真假假地回了一句。

“吃你的怎么了,谁让你送上门来的?”夏莲也不知怎么地恼了,又拿了一块大嚼起来。

“我去,我去,你躺你的死尸吧,话还真多,人家还等着多吃些,翻本呢。”秋萍拿了两块瓜,也不等夏莲回话,就风一般地下楼去了。

“呦,还没成夫妻呢,就一鼻孔出气了?”夏莲吃归吃,嘴里可不让人,明仁知道如今她们玩牌也来钱了,虽说玩得小,那夏莲难免也将钱看得重了些,今天一上手就没赢过,正闷了一肚子气。

明仁听着屋里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有些头疼,就到了走廊里,正巧看见秀梅提了两袋衣服上楼,后面跟着郝阿姨和秋萍,秀梅看见他站在秋萍宿舍门口,愣了一愣,刚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屋里传来一阵相骂声,原来,这肖百鲢今天多喝了几杯,被夏莲刚才数落几句有些气闷,不由一个憋持不住,肚里的黄汤一下翻江倒海地倒了出来,他又怕吐在秋萍的床上,就往远处喷了出去,谁知一大半喷到夏莲的裤脚上,那股酸臭味直冲众人的鼻子,差点没把夏莲刚咽下肚的瓜儿囊儿全给还出来,小夏莲看看自己新裤子的裤脚被溅得如同菊花瓣儿开放一般,可真恼了,将手中的瓜皮一股脑儿地扔向了肖百鲢,那肖百鲢也猛地从床上窜了起来,动手来抓夏莲,小红等人连忙上来解劝……秀梅往里面望了一眼,脸冲着明仁,眼却瞄着郝阿姨和秋萍说:“这像什么话,青天白日的,一个大男人你怎么引他睡在一个大姑娘的床上,男男女女还拉拉扯扯的……”

明仁只得进去,挤进人堆一看,那肖百鲢已经又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任凭夏莲叽叽歪歪,早没了还嘴之力,围在周围的那些姑娘也有眼尖的已经看见了秀梅,一个个赶紧溜了,直到小红一拉夏莲的袖管,夏莲这才收住声,正面对着秀梅那道严厉的目光,倒没了主意,被小红拉着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秋萍一看人都走光了,怕自己此时进去不利,跟着小红想到夏莲的房间坐坐,谁知夏莲进门时,已经看见了她尾随,有意将小红一把拉进屋里,把门“砰”地一关,这下秋萍只能尴尬地止住了脚步,另外找别的房间去了。

明仁见肖百鲢睡得踏实,只得退出屋来,对着秀梅摇摇头,将门掩上,帮秀梅提了那些衣服,进了冬梅的房间。

冬梅当班去了,屋里有两张床,四周都收拾得一尘不染,郝阿姨也已经将一床干干净净被褥放到了那只空床上,秀梅谢过了郝阿姨,郝阿姨识趣地下楼去了。

秀梅关上了门,悄么声地对明仁说:“你呀,别老引着肖百鲢往这跑……”明仁刚想争辩几句,却被秀梅制止了,又说:“我就住这了,你呀既然要住我办公室,也行,我都跟钟心关照好了,你就睡那沙发,每天吃完晚饭,你就别过来了,也少出去逛,如今我叫钟心开始养狼狗了,等狗大些,训练后晚上就要在招待所里巡逻了……前两天,我和你姑父已经去办了手续,你呢,以后有人问起我们以前的事,特别是你姑父的事,你能一问三不知最好,我把钥匙也交还了他们,我们还有些东西暂时寄放一下,到时会有人送来的,你可不能再去那套房子了。”

“姑妈,那你说会有人搬进去和他一起住么?”

“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我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管他谁搬进去住,何况新房子他也马上到手了……别留恋了,姑妈和你也有双手,将来也会有新房子的。哦,还有啊,原来我们那邻居阿金如今想托我找工作,这郝阿姨也年老昏花了,我让她带一阵子阿金,然后给她换个轻松点的事做做……你也知道这阿金,人前人后惯会说话的,你今后行事要谨慎,记着那句古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想到这话,几欲掉泪)

果然,没多久就由阿金接管了女宿舍,秀梅往里面一住,两人一搭一档开始扎起了篱笆,那些女孩子也不再疯疯癫癫的了,有人进进出出,那阿金都认认真真地登记起来,遇着些有疑问的事往往第一个就跟秀梅汇报,秀梅一下子掌握了先前许多不知道的情况,连带着男宿舍也消停了下来,晚上吆五喝六的声音也没了,有时秀梅反倒觉得太安静了,真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觉。

明仁回到秀梅的办公室,就听窗外那场雨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明仁庆幸东西都已经搬好了……

这雨一下就好几天,先还是淅淅沥沥的……这天明仁回来得早,秀梅正接了个电话,是白向仁的老婆二房东打来的,在电话里呜呜咽咽的,说老白得了重病,一病不起了,得请长病假了。

秀梅一边答应着,一边说下了班马上去看看他。

秀梅挂了电话,对明仁说道:“刚才我替你挡了件事,那竹君也是,叫你今晚过去给群群复习,我想着群群都大了,竹君今晚又要出去应酬,我也没空陪你去,你一个人去不方便,以后约休息日的白天吧。”然后又将白向仁得重病的消息告诉明仁,明仁愿意陪着秀梅去探望他。

两人刚说着话,电话铃又响了,是王昌打来的。秀梅听他说完,就一脸怒气道:“这也太离谱了吧?要么那个铁璧严刑峻法,不逼得乱吐一气誓不罢休,要么就是这老潘,张冠李戴得离谱,这主犯倒变了从犯,这有事的倒变成没事了……”

明仁听着电话筒那端传来老王铿锵有力的声音:“秀梅,这次你别插手了,好不容易搞到现在的结果……我们如今都在准备搞改扩建,可不能将事情闹大,让上级领导不放心啊……”明仁从来没听着老王说话这么果断过,随后老王的声音又低了下来,等了会儿就听秀梅答道:“你消息倒灵通,千万别再扩散了,我和老郑关系好离好散么,大家太忙,我也不忍心他得不到好好的照顾,不是吗?”两人又聊了几句,电话就挂了,秀梅一看下班时间到了,就打电话让绿萝备车,然后带了明仁坐上了车。(秀梅权力渐渐大了,一些细节就开始疏忽了,法度开始对人不对己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

秀梅在车上准备好一个信封,里面装了钱,那绿萝从边上看了一眼,说:“您知道么?白杨变从犯了,那个驾驶员和厂子里的柳华可倒霉了,算是他们合伙主谋做的这桩案子了。”

秀梅目无表情地看着车窗上不停流淌的雨滴,嘴里嘀咕着:“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您知道么,那驾驶员可是郝阿姨的外甥,小红爷爷邻居家的独子,姓杨,(引出了杨来悌,可如今秀梅哪有心思管这些,后文出现他妹妹杨金花。)刚定了亲,这回可要吃官司了,她们以为拘留几天就会放出来,我还不敢跟他们说呢。”绿萝不无感慨的说。

“怪到我看这两天她俩心神不宁呢,那小红老往宿舍里跑,和她嘀嘀咕咕的呢。”秀梅似乎若有所悟,然后又再次沉思起来,不再搭绿萝的茬了。

到了白向仁住的过渡房,绿萝留在了车里并不进去,秀梅也不勉强,和明仁找出地址的纸条,一路走一路看。那是几排平顶的瓦房,这几天连着下雨,走进去这一路都积了水,明仁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今也住的这类房子,心里倒有些担心起来。直到进了屋,见一个和群群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趁着雨小了些,在往外勺水,家里的家具都已经用砖头垫上了,有的地方还放了脸盆盛着屋顶漏下的雨水。

二房东见了他们赶紧往里让,那女孩见着人多,叫了秀梅一声,秀梅说:“这不是檀檀么,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好看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这话一出口,那女孩就低了头,偷眼瞧着她们,那二房东急着陪她俩进了里屋。

明仁看见白向仁已经坐了起来,脸色确实难看,加上屋里灯光关系,更显黑瘦,不时还咳着,见了秀梅,就聊了起来,无非是两个孩子不争气、秀梅劝他注意身体等等,明仁也插不上嘴,见里屋堆满了东西,就退了出来,这时旁边那个檀檀就窜了上来,一拍他的肩叫道:“明哥哥,怎么也不来看我,怕难为情?”

“哪里,大学里读书忙么……”

“别骗我了,忙什么?进了大学有几个还在认真读书的,还不是跳舞、喝酒、交女朋友?我又不是没去过。”

“我本来准备考研……算了,这事别提了。”

“哼,我可听说了,你在你姑妈单位里,谈了好几个女朋友,”说到此处,檀檀朝里屋看了一眼,见自己奶奶说着说着又哭了,就放低声音问:“老实说,有没有和她们上过床?”

明仁吓得一哆嗦,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檀檀来,只见她已经描了眉,涂了唇,穿着件米黄色薄纱蝉衣的衬衫,半透着黑色的乳罩……明仁羞得将脸转到一边,不再接茬。

“说说么,有什么关系,小封建!”檀檀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见明仁不理她,就继续往下说:“什么时候,我可进去瞧瞧,她们长得如何?你万一猴急,黏上哪个丑八怪……哎,说话呀,你们里面有没有个叫秋萍的?”

明仁更加惊讶,只得点一点头,檀檀牙齿一咬,先“哼”了一声,说道:“这个狐狸精什么时候我见着她,给她两个耳光,问问她要不要脸,连着老头、小伙一起勾搭,害得我爷爷和爸爸都被她弄得鬼迷心窍似的。”

这时秀梅终于出来了,那二房东手里捧着个信封连连道谢,看着明仁还站着,就埋怨檀檀也不知道拿个凳子给明仁坐坐。

秀梅招呼着明仁要走,二房东送到门外,就听着秀梅轻声对她说:“这肝硬化了,哪能继续喝呢,你也不管管,明天就送他进去吧,这医院床位也紧张,那苗医生也是老相识了,才肯帮忙的,你也别太难过,现在医疗发达,兴许也有救。”

“本来是还能控制,就是那黄汤灌的……他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我想说几句都不见人影,这几天,那俩孩子又不争气,他心情更差,疼得不行才去查的,谁知这么严重,你看,我小儿子的老婆外面花嚓嚓,离了婚东渡赚大钱去了,把个丫头也丢给我,我可怎么办呢?”二房东又哭哭啼啼起来,秀梅再三安慰了几句,道了别,一起淌水出来。

一路走着,那雨又下大了,等回了招待所,那雨势简直可以用倾盆、磅礴来形容了,秀梅和明仁在食堂里坐下刚吃了几口饭,就见小红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道:“吴经理,不好了,我们村长和我父亲见这几天雨下得越来越大,到堤上巡查了一下,看着那江水暴涨,那老村长有经验,再这么下几天,土堤可就危险了,所以让我父亲带了人用沙袋加固一下,村里虽说也有沙袋,可数量有限,他们让我来跟你借点。”

秀梅一下丢了筷子,站了起来:“借什么借,拿去用就是,问问你父亲还需要什么,没有我去买,我去调!”秀梅马上调拨修路用下来的新旧蛇皮袋,还有铁锹等物件安排所里的职工帮小红送往村里……又让钟心加强周边的巡查,将那些湖里清淤时借用的抽水泵全拿了出来,检查一遍备用,接着又打电话给秦踺,问他招待所里的防汛泵养护期到了没有,可不可以用,等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回到食堂。

那范韶紧跟着过来,说:“我给你把饭菜热一热。”说着就要来端。

“不用了,天不那么凉了,我将就吃吃吧,哎,我倒想起件事,你这两天多采购些菜来,多备些肉禽冷冻和容易储存的土豆、黄瓜之类的,这天一下大雨,蔬菜马上就得减少,可别断了供应!”那范韶答应着去打电话了。

秀梅三口两口地扒了几口,(将来做了病根),也不吃了,那范韶打了电话出来说:“这几天下雨,都催着送菜呢,我还多订了……只是供应商车子都派出去了,我们这里照理该下周送……”

“不行,明天就得送,他们没车的话,我就找刘阿强,这事耽搁不得!”秀梅说完,起身同他进了里间。

明仁在那里坐等,食堂里人越走越少,直到最后就剩他一个,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倒远远地挨近了,明仁正眼一瞧,是秋萍,一副无精打采、趿拉着拖鞋就走了进来。自从那次开会之后,秀梅也没再和白向仁多说什么,就将她提了代理组长,(别说秀梅没给她机会。)连着下大雨,肖百鲢人影也不见,打个电话过去,也是哼哼哈哈的应付,这秋萍不由起了疑心,又不愿多想,渐渐地将心思倒放在管理上了,有时管得严了些,那些阿姨婆婆辈的难免闲言碎语多了起来,有的当面就骂街,秋萍毕竟年纪轻轻,姑娘家的,有的话说不出口,这些烦心事一多也无处排解。

现在见了明仁,便尽力将一天工作的火气压一压,眼里放出些神采,先打了个招呼,到窗口喊了范韶的那些小徒弟打了些饭菜,往明仁前面一坐,埋怨道:“看了这些猪食,可真没胃口,下这么大雨,也没法上镇上吃去。”

明仁面对着她,觉得浑身有些痒痒涩涩的,叫坐着不是,一走了之也不是,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说什么。

“单位里这两天可忙?”一听这话,明仁猜她要变着法子打听肖百鲢了,见秋萍开始扒拉起饭菜来,那碗里全都是素菜。

“还可以,都下这么大雨,哪里也不用去,手头的事也停着,整日里坐办公室喝茶、聊天,看书……”

“真正好福气,进了你们单位就像进了疗养院,不像我们,没个城市户口……听说你姑妈马上要搞承包了?我们可能更忙了?”

明仁摇摇头,也不搭话,秋萍恼了,伸出那只柔软的小脚用脚尖在明仁的脚上重重点了一下,说道:“问你话呢,别装得没事人似的,听到些什么可得告诉我,哎,待会儿跟你去趟办公室,借两本书看看,如今宿舍里打牌都凑不起人来。”这倒是实话,自打秀梅住了寝室,管理上立竿见影,赌博、吵架的绝了踪迹,众人吃了饭,各顾各都躲进了各自屋里,宿舍安静了许多,加上新来的阿金又管得严,这秋萍之流爱热闹的主儿都像瘟鸡似的憋着难受,不知怎么的改弦更张地想着看书了。

明仁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得点头答应了,不一会儿,秋萍吃完,将明仁他们和自己的饭盆一起洗了,又提起要跟明仁借书的事,明仁只得留了把伞给秀梅,和秋萍合撑了把伞出了食堂。

外面雨里的风凉,那秋萍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明仁胳膊边靠了过来,明仁就觉着她圆滚滚、弹性十足的□□紧贴着自己,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雨衣从边上走过,朗声说道:“呦,恭喜啊,有女朋友了?哪位小妹妹下这么大雨还有兴致去逛街呢?真浪漫!”

明仁抬眼一看是刘阿强打此经过,那秋萍伸脚往他卷起裤脚的毛腿上踹了一脚,说:“下你的班陪老婆去,别动什么歪念头,又是下班早溜!”

“哎,今天可别冤枉我,我得了领导的指示才走的,我找阿三要车去,吴老师明天要用。”说着,急匆匆地走了。

两人进了秀梅的办公室,明仁坐了沙发上,那秋萍千挑万拣地拿了两本书也坐到他身边翻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又要明仁帮她瞧瞧这书适不适合她看,明仁刚将两本书接到手里,那秋萍腾出手来就趴到他肩上抽泣了起来,明仁一时倒弄得手足无措,不时朝门外张望,又同时轻轻劝道:“有话好好说,万一我姑妈进来看见,这像怎么回事呢,时间不早了,快回宿舍吧。”

一听明仁提到秀梅,秋萍渐渐止住了泪水,抹了抹眼睛,见明仁还是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只得用手在明仁肩上按了按,说:“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吧。”说着,拿回了明仁手中那两本书,取了自己的饭盆,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出去了。

明仁独自斜倚在沙发上,听着雨打枝叶的声儿打瞌睡,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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