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入侵沛国？”
“他不是朝九江来了吗？？”
寿春的豪华宫殿里，袁术不安地挠头。
长史杨弘沉思片刻，猛然道：“主公，豫州危矣！”
“……”
听到杨弘的话，袁术颓然坐在宝座上，沉默。
在他收缩战线，护卫九江郡，护卫寿春的时候，刘备竟然越过淮水，去沛国了……
实际上，这并不是刘备的战术打法。
在广陵的时候，刘备接受了鲁肃和关羽的推荐，直接任命徐虎为讨伐豫州的前锋统帅。
虽然号称前锋统帅，但却指挥着此次行动里的近半数兵马。
就连张飞，也是听从徐虎调遣。
可以说，刘备几乎完全放权给了徐虎。
这一次的讨伐，刘备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实际上却是以徐虎为主。
徐虎一路扫荡到东城的时候，就连刘备都感觉，徐虎会继续深入九江郡活动一下。
然而并没有。
徐虎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收复东城，是要造成大军侵袭九江的假象，但更多是纪念自己被鲁肃收留的日子。
他甚至没有带兵越界一步，就直接北上渡河。
虽然看起来疑兵的效果不够到位，但由于袁术实在被刘备张飞打怕了，所以效率极高地收拢部队，在阴陵、寿春做守城战的准备。zuqi.org 葡萄小说网
结果，徐虎不仅省去了进入九江郡的时间，还成功把对手的注意力锁定在寿春、阴陵一线。
此时的沛国，一半以上部队都南下保卫寿春去了。
徐虎的部队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两天，虹县、谷阳，就相继被徐虎攻克。
“徐虎，很好。”刘备评价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虽然只是进入沛国的初阵，但徐虎已经展现出了娴熟的用兵技巧。
“鲁肃所言不虚，徐虎真的可以。”张飞就在徐虎旁边，看的更清楚。
征战沙场十年，张飞一眼就看出，徐虎绝非等闲。
那份运筹帷幄的镇定，那种进退自如的果断，无不在展示大将风范。
尤其是在大泽乡遇到袁军顽强阻击时，迅速调整进攻方向，西取向县，并最终占领袁术在沛国的重要军备据点——龙亢。
袁术在龙亢储存了大批粮草，就是为攻略徐州做准备，可惜从广陵败退之后，这批物资没来得及转移，就被徐虎收割。
“蠢货！一群蠢货！”
战报传回寿春，袁术脾气大躁。
结果，守住大泽乡的不仅没有嘉奖，反而因为友军在龙亢的失利而颜面扫地。
“集合豫州所有守军，阻止刘备在沛国滋事。”袁术生气地下了命令。
“主公不可！”阎象语气焦虑，“豫州是四战之地，倘若我们只顾着防御刘备，那么北面的曹操就会趁机寇掠陈国、梁国。”
“唉，我太难了。”袁术无力吐槽。
“这是刘备与曹操联手之后的第一步棋，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杨弘表情凝重地说道，“臣听闻，刘备拿下彭城、下邳之后，就与曹操达成了停战谅解。随后两家的关系就急剧升温！不仅频繁互派使者，曹操甚至还分批次累计给下邳送去了万两黄金！”
“主公，我也同意长史的观点。”阎象随即道，“黄金不会骗人。曹操刚刚经历了徐州大战，民疲兵乏，万两黄金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然而就是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即使分期支付，也要给刘备万两黄金，要说没有图谋绝对不可能！”
“这两个混蛋！”袁术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奔着豫州来的啊。”
“主公英明！”
“唉——”
一声长叹，袁术闭眼后仰。
三年前，他和袁绍前后脚从帝都出走。
一个乘船北上，入冀州。
一个坐车南下，进豫州。
他们兄弟分列大河南北，迅速主导了天下大势。
董卓虽然占据中枢，成为天子代言人，但却被死死封在虎牢关以西。
他们甚至组建了声势浩大的关东联军，与董卓分庭抗礼！
惹得天下只知道有董卓和袁氏，而不知有汉帝。
那是他们的高光时刻。
作为联军的领袖。
一旦功成，他们袁氏兄弟就会成为天下的主宰。
然而，那是一场注定不会成功的行动。
“小术，董卓不过是西凉一个糟老头，竟然换了皇帝！这汉室的天下，算是到头了。我们不能继续在深宫里勾心斗角，浪费青春了。”
“大哥有什么好点子吗？”
“光武帝创下的基业已经末路，是时候诞生新的领袖了！张角的思路给我很大启发。况且，张角的活动虽然最终失败，但却证明了，改朝换代，是潮流，是不可阻挡的大势！”
“！”
“我们袁家，四世三公，辅佐了一个又一个皇帝，可得到了什么呢？”
“皇帝不会真正信任我们，我们只是皇帝与外戚博弈的工具。”
“是啊，我们只是那些人手里的工具。如今，机遇已经到来，我们不可辜负上天的赠予。”
“大哥，怎么干？”
“要干，就干大事！我有一个计划……”
三年前的密谋犹在眼前。
他们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
天下正在稳步地落入袁氏兄弟之手。
袁绍即将统一冀州。
而他袁术正在谋求豫州、荆州、扬州、徐州的霸权。
在荆州，他夺取了南阳郡，
却在襄阳遭到刘表的顽强阻击，不得寸进，甚至折损了麾下第一猛将孙坚。
也罢，坐拥南阳，也算拿住了半个荆州。
荆州不得圆满，那就跳过。
扬州比荆州好打，等到拿下扬州全境，在合围荆州，整个江南都将打上他袁术的烙印！
本来，他在徐州地方也站住了脚跟，但却出了刘备这个超级风险，一次性毁掉了他在徐州的全部努力。
也罢，他本就是主攻扬州，在徐州受挫，那就退回来稳一稳呗。
可他竟然没有想到，刘备，还敢得寸进尺！
“主公还要调孙策回来吗？”阎象问。
“罢了，若是刘备从东城攻我九江郡，那孙策回来没问题，但现在刘备去了豫州，叫孙策回来已经没有意义。就让他专心打庐江，把舒城打下来，我们就彻底拿下江左。”
袁术有些苦恼，
“我单知道，刘备会趁胜追击来九江，却忘记了他还可以侵略沛国。事已至此。诸位可有良策？”
杨弘道：“惟今之计，只有与曹操联姻，拆掉曹操与刘备的联合。
“主公可派使者前去鄄城，向曹操提亲，请求将其小女儿许配二公子，结成儿女亲家。
“一旦我们与曹操和好，刘备就腹背受敌，不能为所欲为。
“我们就能与曹操一起瓜分刘备的地盘。”
袁术点点头：“我看行。”
就在袁术打算与曹操和好时，刘备这边的大军已经在徐虎的指挥下，绕过大泽乡，从山桑和铚县中间穿行而过，直奔豫州首府——谯县。
这是非常大胆的举动，同时也非常冒险。
“徐虎，小心被袁军截断粮道。”张飞提醒。
“飞将军勿忧，我自有对策。”徐虎胸有成竹。
“报——”
“龙亢遭到袁军猛攻，是从大泽乡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张飞本能道：“回防！”
“慢！”
徐虎大手一挥，制止了张飞。
“飞将军，兵贵神速，我们当加快速度，奔袭谯县。”
“哎呀，虎大帅，谯县可是豫州的治所，城坚池深，不会那么容易的。”
然而，张飞的担忧并不被理会。
“主公，”徐虎看向刘备，“袁术在匡亭大败之后，就把豫州的主要防御力量部署在了与兖州交界的梁国、陈国，谯县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一只纸老虎。
“现在是攻克谯县最好的机会，请采纳我的建议！”
刘备仔细思考了一番，道：“只有十天时间。”
之所以限定十天，是因为从龙亢带出来的兵粮只够维持十天。
一旦超过十天，徐虎和他带去攻打谯县的士兵们就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或许一天还能吃上三餐，但肯定是吃不饱了。
所以，十天之内，拿下谯县是最理想的结果，一旦超过这个期限，获胜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
毕竟，攻城，是冷兵器时代烈度最高的作战样式。
守城方本就以逸待劳，还能依托强大的城防工事。
进攻方需要更多的人手与装备，才能压制守城方的优势。
如果攻城的时候还要忍受饥饿，那可就太残酷了。
“我会在十天之内拿下谯县！只要主公亲自围攻大泽乡，吸引住沛国境内的火力。”
说完，徐虎继续强调：“主公，请采纳我的建议。一旦曹操攻克梁国、陈国，那么袁术的防御重点必然落在谯县，我们将痛失今天的机会。主公！”
刘备想起上一世的几十年挫败，淡淡一笑：“依你。”
“疯了，疯了！”张飞连连摇头。
“多谢主公！”
徐虎立即率领将近八千人前往谯县，刘备则统帅剩下的三千多人封锁大泽乡与谯县之间的通路。
“大哥，徐虎毕竟是第一次带兵，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张飞很不满。
“呵呵，总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刘备已经做好了徐虎兵败的准备，相比于攻克谯县，他更在意的是徐虎这个统帅级人才。
前世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失败，他不会畏惧眼前这一次的试错。
况且，就算拿不下谯县，也能切割半个沛国，得到一部分地盘，更重要的是，锻炼徐虎征战擅长的熟练度。
他相信，徐虎这一战不论胜败，都能得到深刻的蜕变。
关羽镇守广陵，鲁肃去了江东。
现在，最缺的就是独当一面的统帅。
况且，徐虎之前已经展现了能力。
刘备对徐虎寄予厚望，徐荣那么优秀的统帅，教出来的儿子不会太差。
“三弟，你带一千兵，去助徐虎。”
“啊？大哥这里本就兵少，我在带走一千人，那……”
“徐虎，不能死。”
“……我明白了。”
于是，在徐虎之后，张飞也带一千人马奔谯县而去。
不过，张飞的任务不是协助徐虎攻城，而是要暗中保护徐虎。
十二天后，谯县攻克。
但这已经超出了刘备和徐虎约定的十天期限……
正如徐虎所料，谯县守卫单薄。
当他包围整座城池的时候，驻扎在梁国、陈国境内的袁军开始回援谯县。
时间紧迫。
徐虎一面攻城，一边阻挡来自边境的袁军。
整整五天。
谯县纹丝不动。
但外面的袁军已经到了。
徐虎拿出五千人迎敌，在打退第一波进攻之后，便留下两千人防御，然后权力攻城。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
……
直到第十天。
“徐虎，收手吧。”张飞不得不动用自己保留的“辅助权”。
连续几天，徐虎这边都是腹背受敌，根本没有完整的时间投入攻城作战。
不过，谯县内部的确守备空虚，即使徐虎在碎片化的时间里的进攻，也让守城的袁军有些吃不消。
或许，再坚持几天，真能打下谯县也说不定。
但是，张飞知道，兵粮见底了。
再不撤退，很快就会进入无粮可用的境地。
征战多年，张飞非常清楚饥饿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高烈度的攻城战里，饥饿能迅速消解任何一方的战斗力。
信念固然比钢铁坚硬，但如果没有兵粮支撑，也只是死物罢了。
徐虎也知道。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担任统帅，但在过去许多年，他都跟随父亲征战，耳濡目染，积攒的战场经验并不输给张飞。
“还有机会！再来一天！一定可以拿下！”
“收手吧！”
“飞将军，请你负责后方警戒，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入城！”
“……”
张飞仿佛看到了曾经青涩的自己，头也不回地去阻挡增援过来的袁军。
“总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刘备的话响在耳畔，张飞默默念道：“希望徐虎能有运气。”
可惜吗，第十一天的黄昏，谯县仍未攻克。
但徐虎带来的兵粮已经几乎用尽。
看着碗里的稀粥，执着的徐虎沉默了。
他抬眼望了望城楼，上面的袁军吓得一激灵。
“收手吧，大哥不会责怪你的。”张飞再次劝道。
徐虎再次望了一眼高高的谯县城墙，仿佛下定了决心，走进了营地。
张飞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年轻人想通了。
营地深处。
徐虎对负责兵粮分配的都尉说道：“外线部队的粮，先不要送。”
“啊？可他们早餐过后，就再没有吃过饭。”
“我知道。”
“……”
徐虎从运粮车上提起一袋粮食，道：“这次，我去送粮。车上剩余的粮食，全部分给攻城部队。”
“……”
运粮都尉怔怔地看着徐虎匹马远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很快，徐虎就回来了。
一起带回来的，是一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一枚手帕、一块破碎的玉佩、一根染血的布条……
他召集所有人，手里举着一碗干饭。
“谯县将破，就在今晚。”
“我们奋战至今，就是为了破城的一刻。”
“而那一刻，就在今晚。”
“我们曾经默默无闻，但在今晚，我们将在那道城墙上刻下我们的名字。”
“破晓时分，我们将登上城墙，举世闻名！”
“诸位，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碗饭。”
“这是外线部队留给我们的最后一碗饭。他们将为我们挡下来自后方的刀剑，而把希望留给我们。我们将带着他们的希望，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光荣与梦，登上那片城墙，就在今夜！”
虽然兵粮不足，但攻城部队却吃了一顿饱饭。
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谯县巍峨的城墙，在徐虎的强势进攻面前摇摇欲坠。
张飞知道真相之后，把他揪到了营帐内。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啊？！”
“那可是一千多条人命！”
“你有什么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
原来，拿袋子杂七杂八的的东西，就是徐虎收集来的遗书。
或者说，遗物，如果今夜攻城失败的话。
他与外线达成了一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同意了。”
“胡闹！”
张飞很愤怒。
攻城部队之所以能吃饱饭，是因为徐虎挪用了外线部队的口粮。
这无异于剥夺外线部队的命。
然而，徐虎面无表情道：“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你……”
“谯县，已经撑不过今晚，我知道。”
“所以你就干脆放弃那批人？”
“在这个乱世，每天都有人死去。即使他们今天不死，也会死在明天。与其死得默默无闻，还不如燃烧一把，赢了，成为传说，输了，还是草芥。”
“……”
张飞盯着徐虎的脸。
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仅仅十八岁，仅仅是第一次统帅大军。
怎么会这么狠？
他甚至怀疑，徐虎还是不是人。
与大哥刘备相比，徐虎就是另一个极端，说叫谁死，就绝不迟疑。
张飞不会知道，徐虎已经见过死亡。
这个年轻的统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最后一次冲锋，他亲自带队。
赌上一生的光荣与梦想。
他说到做到。
为了出人头地，攻克谯县，是第一个小目标。
如果连谯县都攻不下，还怎么报杀父之仇？
他知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不管怎样，他说服了所有的部下，跟着他干。
先弃后取。
虽然狠，但这就是徐荣的儿子。
一个将门之后。
张飞没有阻拦徐虎亲自先登。
他已经知道，徐虎有着自己的信念，比生命更高的信念。
喊杀声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太阳初升。
徐虎和他的部下登上了谯县的城墙。
那一袋子“遗书”，终于没有变成遗物。
“徐虎。”
收到谯县攻克的捷报，刘备重复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个名字将会闪耀在天下十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