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若白凝眉看着面前这道鲤跃龙门，还未入口，便直觉有些不对劲。
鲤跃龙门实际是道素菜，所用的主要食材是豆腐。每一块鳞片都是细细雕琢而来，极其考验刀工和耐心，最后成就一尾栩栩如生的金红鲤鱼。
眼前的鲤跃龙门，虽是精美但缺些灵气。若说之前他见过的鲤跃龙门是小小鲤鱼搏尽全力的一跃，那么眼前这个就是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被人扔上来，下一刻就要进网。
褚若白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前来参加品鉴会的人，又着重看了两眼矗立一旁的叶楠，对方还是戴着斗篷，看不清表情。
参会众人均分得一小蝶品尝。甫一入口，褚若白眉头皱得更紧。
豆腐太老。寡而无味。也不若他之前尝到那般入腹可化灵气滋养肉身。
这根本不是鲤跃龙门。这也不是好运来出品的鲤跃龙门。
鲤跃龙门并不是什么家常菜。在那个叶老板拿出来之前，他只在飘渺宗的大典筵席上见过。后来他把好运来的鲤跃龙门递给了几位长老品尝，菜品这样的东西，他也便没再去要回来。再后来，其他几个长老便告知他要办个品鉴会。
褚若白目光凛然，却只是专心致志盯着那道“鲤跃龙门”，拿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酒。
这些人，还是老样子。
菜品出来后，叶楠仔细观察了一圈各家酒楼掌柜的表情，都是各自把酒言欢，一派和谐之象，果真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商场人了。
鲤跃龙门是系统解锁出来的菜式，叶楠并不确认这一定是个独创菜式，但眼前这道鲤跃龙门，她有七八成把握这是有人见过她之前那道鲤跃龙门，仿制出来的。
为了更加贴合飘渺宗的云纹标识，她在每道菜上都做了一些摆盘上的改变。鲤跃龙门这道菜里的龙门上她把原来的盘龙纹改成了祥云纹。
而面前这道鲤跃龙门，也同样是祥云纹。
察觉到褚若白的目光，叶楠也微微抬头回望一眼。
这道菜她从未上过客栈菜单，除了苏瑞和越光两个固定试菜员，其他只有褚若白见过并带回了飘渺宗。
褚若白看起来并不知情，自家的两个员工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只会是其余飘渺宗的人。这里面的水，果真也是深得很。飘渺宗有自己的宗门产业，只不过大多集中于法宝炼丹里。修士不重口腹之欲，故而也未曾在餐饮业有过多的布局。那么来参加品鉴会的酒楼里必定是有与飘渺宗关系极为密切的。
品鉴会的机制是，每家都选一道菜送上去，一轮结束后，再各自端上下一道菜。也方便各家在看到其他家菜品之后做一些战略性调整。
她的鲤跃龙门自然也是在预选菜单里，只是还未送上去。但有这道菜在前，后边在出现一道一模一样的鲤跃龙门，不管如何都会引得人议论纷纷。尝过别家的鲤跃龙门，叶楠自然有十成的把握，只要是味觉没出毛病，眼睛也明亮的都分辨得出好运来的鲤跃龙门更胜一筹。
但这品鉴会只怕有不少人是猪油糊了心眼，更甚者，除了某一家，他们其余这些酒楼客栈都是为那某一家做陪衬的绿叶。
如此看来，好运来这样一个初初成立，没什么根基的小客栈在这其中则更是没什么胜算。
但叶楠不甘心。
错过这一次名声大噪的机会，下一次就不知是何时了。
叶楠这般想，其他人亦然。无一不是卯足了劲，使尽了浑身解数，上桌的菜肴一道比一道精致华美。
“这道鲤跃龙门倒是不错，既有巧思，寓意也好。”首座的飘渺宗长老抚着胡须评价道。
话落，各家酒楼掌柜的脸色霎时精彩纷呈。之前几道菜，这位首座长老都不发一言，神情严肃。独独这道鲤跃龙门上来，夸赞了几句，不由得旁人不多想。只不过在座都是几百年道行的“老狐狸”，不多时便都恢复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纷纷赞叹这鲤跃龙门妙极。
虽然那表情一闪而逝，但叶楠刚刚还是注意到了对边一位酒楼掌柜的隐隐得色。
是鸿福酒楼的大掌柜。
“哟呵，确实是不错，连这云纹都刻得一丝不差。”
斜刺里突出这么一声冷调子，大殿里顿时静了下来，俱都朝发声之人望去。
被众人齐齐凝视着，褚若白瘫靠在案几边上，倒倒酒葫芦，舔掉最后一滴酒，面色潮红，仿佛是醉得不浅，“嗝，咋了，都看我？没说错啊，这云纹跟咱飘渺宗的云纹多像啊，做菜之人的巧思着实让人拍手称妙。”
余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一丝不差，说的是这龙门上的云纹与飘渺宗宗门云纹标识刻得相似。
“褚师弟，真是向来爱说笑。”出声的是个圆脸长老，最先反应过来，慈眉善目的样子。
褚若白眯着眼睛，好似不胜酒力，朝圆脸长老拱拱手，“哦，原来是欧阳师兄。”
叶楠也看向那个圆脸长老，那长老似是若有若无地与叶楠对边的那位鸿福酒楼的大掌柜对视了一眼。叶楠看在眼底，心里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后面的上菜。
来前，叶楠忽视了一个问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之前是“知己”了，但并不“知彼”。也局限于无法离开客栈太远，她对其他竞对的信息了解并不多，好几家酒楼的名字还是今天几个掌柜自我介绍时才得知。更加上现在对方可能知道她所有的出菜，甚至都有一份复制品。情势更加不利。
叶楠拉开系统菜单和储物袋一一扫过去。要想翻盘，就得出个王炸，艳压回来。
这一轮结束，几位长老便在玉牌上记下各自的评价，开始上下一轮菜肴。
一轮十几家的菜肴放在一起，可谓是争奇斗艳。本轮是最后一轮上菜。若说之前还有保存实力，欲扬先抑，此刻便是全力角逐之时。
叶楠目视自家的菜品夹杂在一众花红柳绿之中，显得格外的朴实无华。
“嗯，太极阴阳鱼，有意思。”首座长老捻须轻笑。
瓷白圆盘上是一幅太极八卦图般的菜品。凝神注目，那阳鱼与阴鱼首尾相接，恍若活物缓缓游动，呈旋转之势，光是靠近便能领略到其中聚集精粹灵气。
首座长老舀起一勺“阳鱼”放入口中，回味几许后道，“做菜之人的阵法造诣该是不错。即便菜品造型因食用而有所破坏，但阵法仍存，乃是上佳。”
褚若白觑了一眼首座长老，又余光瞟向另一边的叶楠。他直觉这道菜是好运来的保留菜品。连首座长老平时那样吝于夸奖且对吃穿用极为严苛讲究的人都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是难得。在他吃过的灵食菜肴中，少有能与好运来用料之大胆，构思之巧妙相比肩的。
“各位还请稍事休息，容我等统筹一番。”食毕，慈眉善目的欧阳长老出来主持各家掌柜老板前往待客厅等候结果。
果真未让众人久等，不过几息时间，便又让众人返回到之前的大殿之中。
叶楠心中预感不好，这么短的时间，光是连争辩都无法争辩几句。所谓众口难调，这么多家酒楼，好几位长老，不可能如此之快意见统一。叶楠看向位于首座气势威严的长老，要么是有人地位超绝可以一锤定音。要么……叶楠侧目看向那位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圆脸长老，要么是有人早已定下乾坤。
“多谢诸位此番前来助我缥缈宗一臂之力，我等商议后，决定选鸿……”
“且慢。”
圆脸长老被人打断话语也只是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常，“这位道友可是有话要讲？”
“劳诸位长老、掌柜稍待，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白衣黑斗篷的女修出列，态度谦恭，语气倒也诚恳。
大殿上，其余来场的诸位掌柜大都是衣着华美，即便不是，也是简洁明亮的风格。突兀这么一个黑斗篷的女修插在中央，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奇异。好在修仙界的怪人也是多了去了。
圆脸长老的手指急促地点着衣摆，脸上却是面露为难，“可是，这位道友……”
“让她说。”首座长老一句话便止住了圆脸长老接下来的话语。
叶楠颔首，清理出一张空桌来，自储物袋中接二连三掏出刚刚呈现给众人的菜肴。
众人看着她的动作皆是不明所以。“不知这位道友再把这些菜品端出来是作何用意？欧阳长老已是定下了合作酒楼了。”叶楠一眼认出出声之人是刚刚那位鸿福酒楼的大掌柜。
听得问话，黑斗篷的女修也不作答，只专心一意地摆弄着桌上的菜肴。一番调整之后，只余中心处空了一盘，还剩一盘在女修手里。未曾摆下的，正是最后那一道太极阴阳鱼。
叶楠端着太极阴阳鱼立于桌边，这才一一道来，“在下之请，只因品鉴会机制为轮流请菜上桌，如此便不得见我好运来这套菜肴之全貌和用意，特请诸位观之。”说罢，最后一道太极阴阳鱼不疾不徐落于中央。
“阵启。”
两字落下，便有仙音渺渺，白鹤展翅于高山流水之间。转眼是春时盎然，夏时烂漫，秋时萧肃，冬时凌冽，四季循环，生生不息。
十道菜肴，其中九道一盘一景，合而观之便是一副绝世仙宗图卷，余下一道，便为这四时之景，各不相同之色，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灵气。
“好！”首座长老抚掌大笑，“妙哉！老道久不曾见这阵法竟还能有如此妙用！”
被首座长老这一声“好”惊而回神，众掌柜一时都有些恍惚，不是比做菜吗？之前没听说还要学阵法啊……
首座长老踱步至叶楠跟前，细观那由十道菜肴拼成的幻阵，“以太极阴阳启聚灵阵，开生灵眼，辅以五行幻阵，成生机之境。后生可畏啊！”
“前辈谬赞，晚辈也只是懂些做菜的东西。”
叶楠是跟对方谦虚着，首座长老也是满意得很，“不错，筵席便如此操办吧。逐庭便带这位小友前去完善些手续罢、。”
被叫到名字的圆脸长老气息一顿，连连诺下。叶楠却是没有错过对方捏紧的拳头，和鸿福酒楼大掌柜眼里要喷出火来把她烧成渣渣的表情。
另一边褚若白也悄悄双手抱拳，比了个佩服的手势。叶楠难得心情如此畅爽，愉快地回给对方一个剪刀手。
褚若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