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声响，那人转过身来，明明还是清闲疏淡的意态，回过头时，脸上却覆了一张昆仑奴面具。
晏娇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脚下趔趄了下，那人却瞬时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那人身长如玉，大袖一半遮住她的衣袖，
他另一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面清艳。
晏娇只觉得眼前是一幅端庄清丽的画，顿时愣在原地。
岐王含笑从容，“娇娇。”
“慕……”晏娇怔怔出声，又反应过来这还是在晏府，立时挣开了他，敛了敛自己的衣袖，意识到什么，行了礼，闷闷地唤：“……岐王殿下。 ”
说完又垂眸去看他手上那张狰狞的面具。
早说岐王是小阎王啊，跟她打哑谜很好玩吗？她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不过小阎王当初从江陵府到盛京，为的就是这个？
虽然卫清宜已经和她说过慕淮的真实身份，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成了岐王，就意味着自己从前欺负他的，他想报应就能报应回来，毕竟君臣有别……才几个月不见，他就翻身做主子了。
晏娇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慕淮不知她有这么多想法，看着她的发顶，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还不知道是我，为了不吓着他们……”
还挺贴心。晏娇瞪了他一眼，默默吐槽。
慕淮无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她了。
少女好像又长高了些，气度也从以前的娇蛮变得柔和了些，安安静静地垂头站在他身前。慕淮只觉得她每次相见，又长成了另一个模样。
绯红的襦裙贴在她身上，勾出窈窕有致的腰身，脸颊皎白如月，眉眼却盈盈如水，眸如星子，只是站在他身前，便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从前他才发觉自己对她动心的时候，也能说服自己，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就好，若是能护她平安喜乐，他甚至情愿看她和别的小郎君白头偕老。
只要她不抗拒他，愿意让他保护她、成全她就好。
可后来他自私又卑劣地，只想把这朵阿芙蓉折下来，让她眼里只有他一个。情动便是错，他开始患得患失，一时的短暂分离都让他形销骨立，忍受不了。
慕淮想起师父云川先生问他，重返帝阙之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一时间，他眼前只能浮现出少女言笑晏晏的样子。
慕淮垂眸凝视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良久不出声了，少女便心生疑惑，仰起头来。与他视线在半空交缠，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轻而均匀。慕淮眼中暗了些许，里头藏着压抑的、难明的情绪，都因她这一眼，有意无意地缠绕起来。
或许是屋子里沉默得太久了，“咳咳……”屋外忽然传出两声突兀的不大自在的轻咳。
那时晏老夫人身边周嬷嬷的声音。
晏娇被呛了下似的，也尴尬地咳了两声，霍的低下了头，脸上顿时飞红。
怪不得祖母会让她来书房待客呢……原来还是不放心，故意蹲了人在外面，生怕她生出什么事来的。
晏娇不动声色地推开一步。
慕淮要抚向少女脸侧的那只手就堪堪停在半空，清瘦的指尖上勾了一缕少女的发丝，也轻轻地划过。他眸色更深。
晏娇以为他多少会顾忌着在晏府，可他只是看着她退开半步，眼中情绪更浓，仍是专注地看着她。
“咳咳。殿下是来找父亲的藏书还是字画？”晏娇清了清嗓子，开口提醒他。
小阎王这才如梦初醒般，“嗯”了声。
他道：“大小姐，我听说晏大人有一幅李义山的《山溯词》真迹，是当年翰林院收藏的手稿，我不敢擅自翻晏大人的珍玩……”
他声音清冽好听，只是还未恢复过来，一开口便有些沙哑，和原本的声音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又因两人走得极近，那道声音仿佛就贴在她白皙的耳边。
让少女忍不住有些颤栗。
晏娇睁圆了眼，猫似的警觉地瞪着他，微微往后倾了倾身子。
慕淮见了她这副模样，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唇角微弯，原先沉沉的眸子里漾起笑意。
“不知大小姐可愿为本王，寻了那幅字画？”他故意凑近她，语中也泛开笑意。
晏娇蹙起了眉，“无……”无耻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又意识到外边还站着听墙角的人呢，为保持形象，硬生生吞了下去。
“无妨？”慕淮截过她的话，“大小姐是答应了？”
晏娇睁大了眼，明亮的杏眼中盈了水似的，不甘下气地瞪着他。
一股暖意从慕淮心间缓缓流过。
见少女真要生气了，他也不强求，退开了半步，温声道：“有劳大小姐了。”
晏娇莫名有些委屈，打量着他。
小阎王果然睚眦必报得很，从前他就爱捉弄她，如今恢复了身份，还变本加厉了。一见面就装着坏心眼。
这厮真是太过分了 ！偏偏自己现在还奈何不了他。
晏娇瘪了瘪嘴，有些垂头丧气。
少女娇灵灵的模样让慕淮眼神又是一黯。
他看着她不大乐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停在一侧书架前，抬手去翻那些书册。
少女身上的香气也是清甜的，只是与他擦身而过之时，他又闻见了丝丝缕缕奇异的香味。
他朝晏娇走过去，见她伸手够不着比她头还高的那卷书画，略有一声叹息，便伸手帮她取了下来。
少女随手打开，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鬓边步摇便晃了晃，“不是这个。”
慕淮不动声色地陪在她身边。
她虽然性子莽撞娇纵，却没用过这样甜到发腻的香。
那缕香气若隐若现，凑近了，甚至有些轻浮和刺鼻。
晏娇把刚才那卷书画卷好，重新放了回去，她找得急，慕淮又生怕她跌跌撞撞磕在书架子上，便一直跟着她，为她取那些够不着的书画。
晏娇在整个书架上来回翻了好几回，却还是翻不出个结果来。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泄气地耷拉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