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曲江池泛波盈盈，水面透净，湖上还有抄手游廊和往常宫宴时用作歌舞的高台，景致令人心驰。
苏太后陷入回忆中：“那时我在你们这般小娘子一样的年纪，我活脱脱就是个假小子，跑马涉猎，上山入林，先帝都奈何不了我……”
眸中有追忆，也有唏嘘。
晏娇垂下眸子，想起来书里大兴这位先帝在位时候，可是收了不少后宫，才让永明帝对那些女人都有心理阴影，到现在后宫微薄。苏太后这么多年以来，能在皇后到太后的位子上坐得平平稳稳，不用想要也能知道，她历经了多少风波。
她抬起头来，笑得娇憨：“您如今也是活得无拘无束，自在得很。”
嘴甜不是什么难事，她慢慢给苏太后捶肩，一边自我嫌弃：“我可比不上太后娘娘，我就是游手好闲还爱犯懒，脑子里又没什么墨水，只能在这把老太太哄好了，好让太后娘娘喜欢我，多给我点赏钱……”
“你对自己倒是嘴上不留情。”苏太后忍不住笑了，偏过头去，见少女杏眼里淌着光，轻盈灵动极了，有几束澄澈的光擦过她瓷白的脸颊。
苏太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搀扶着惠贵妃离开的宫人名唤薛桃。
一路上惠贵妃脸色黑到能渗出水来，薛桃也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了呼吸，努力让贵妃忽视自己，小心地随着惠妃挪步。
后宫深而长的甬道上，这时就更加显得凝肃寂静。
内侍们抬着空荡无人的肩舆，甬道上没有风，肩舆四周轻纱却幽静浮动，一时间显得甚是诡异。内侍们亦小心谨慎，一步一停，跟在惠妃身后。
贵妃娘娘在宫中盛宠多年，凡出含章宫，必定以车舆代步，换成是平日，她早就上了车。今日却步履沉沉，面无表情地走在了宫道上。却也没人敢这时候去触贵妃娘娘的气头，问她是否要上肩舆。
一行人就这么亦步亦趋往含章宫而去，待走出长长的甬道，转到前往含章宫的转角，在距离含章宫一墙之隔的含元殿时，却忽然听见含元殿内传出娇柔甜腻的一阵笑声，四下安静，用不着仔细听，也能发觉这笑声里，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男子暧昧低语声。
薛桃心头猛烈地跳了下，暗道一声“完了 ！”，偷偷看了眼贵妃神色，果然见贵妃娘娘原本就沉得似墨的脸上，因为这忽如其来的笑声，霎时扭曲在一起。
含元殿是含章宫的前殿，惠贵妃是含章宫的主子。
惠贵妃不在含章宫，宫内就该一点声息也没有。
有谁能大胆到在惠妃的殿里嬉笑？更何况还是在宫里，居然闯进了男子！全宫的宫人脑袋额不够砍的……
一行人面如土色，惠贵妃却一下甩开了薛桃的手，气势冲冲，大步迈入含元殿的殿门。
那笑声娇柔甜腻的小宫娥面朝殿门，殿门被人猛地踹开，她恰好瞧见入殿之人的身影。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下意识将埋首在脖颈下、压在她身上的男子用力推开，急匆匆拢了拢已褪到胸前的衣衫，遮掩住肩上被啃噬出惹人猜想的大片红印，双膝一弯，面容扭曲地跪了下去：“……娘、娘娘 ！”
声音慌乱到了极点，亦是扭曲到不成样子。
被她推开的男子侧倒在一旁，按了按前额，听她出声，这才懒懒站起身，眉宇间蕴着一抹被人强行打断的不耐烦，忍了忍，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他随意望过去，声音放软，朝着逆光站在身前的人，问：“母妃，你怎的回来了？”
惠妃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回应李溯，却如逆光而立的罗刹，霎时回头，不虞的目光盯在方才跟在她身后、随她入了殿门的宫人们身上，冷厉出言：“薛桃 ！”
薛桃是含章宫掌事女官，也是平日里贵妃最信重、日日服侍在侧的心腹。
薛桃被点到名，这时的面色比刚才一墙之隔听到男女靡音、以为是侍卫和宫女偷情时还难看，硬着头皮走上前，回道：“娘娘放心。”
那些宫人、内侍们脸白如纸，齐刷刷跪了一大片，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纷纷哭喊着“娘娘饶命”、“娘娘仁德。”
薛桃闭了闭眼，回过头去：“闭嘴！”目光如同刮刀子似的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她在心底叹口气，拍了拍手，立时有宫人受召走过来，将方才这些人都绑缚住，又跟在她身后，将人押到殿后去。
直到见到那些人从游廊下被押走，惠妃站了良久，这才回了头。
李溯已经整好衣袍，从她身后走上前，轻笑道：“母妃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这般怕人。”
“到底是谁惹母妃不开心，母妃只管告诉儿臣，儿臣替母妃除去那些不识相的碍眼东西 。”
惠贵妃面上无澜，定定看着眼前的儿子。
他如今已有十八，身形颀长，眉目景致出挑，神态气度风流俊美，即便是方才刚被人撞破与宫娥私会，也言语轻佻，举止随意，完全没把自己所犯的过错放在心上。
她扯了扯鲜红的唇，冷冷抬手，“啪”的一声，一掌掴在他俊美的面上。
这一掌来得太突然，清脆响亮，李溯抬手摸了摸右脸，懵了好一会儿。
他难以置信，皱起眉：“母妃，你打我？”
惠妃目光如刃：“谁告诉你，要选这个时候回京来的？”
李溯气得伸长脖子，道：“还不是看到你的信。若非收到你的信，我怎么会回来？”
惠贵妃目光更冷，一寸一寸刮在他脸上，李溯有点不自在，“本王只不过是在路上耽误了些时日而已。”
“耽误时日？”惠贵妃道，“要你在太后千秋宴前回京，如今三个月都过去了，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来秽乱宫闱？还是要送给你父皇和太后一个惊喜，好叫我和你妹妹们陪着你下葬？”
永明帝子嗣单薄，纵然是惠妃盛宠近二十年，除了她 ，其余几个宫妃都没能给永明帝诞下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