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想要，伸手可得的有许多。在遇到晏娇之前，从未觉察过还有这样奇怪的东西。
从未想过还有人会需他珍而重之，小心翼翼，还唯恐自己过于粗鄙，惊扰了她。
慕淮心底微寒，又想起少女那双澄澈明丽的眼睛，唇角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居然缓缓流露出一抹笑意。
罢了，谁让她天生就是来折煞他的。
晏旭心底已将他当成君，以为君心难测。
他却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将来被那没心没肺的少女抛下。
将近日暮，几许暮光流入堂内，宇文彻在堂外从外往里打量了眼，只见慕淮先是坐在椅上笑得沉冷。
这般情形，守在门外的侍卫也无人敢打扰。
宇文彻等了好一会儿，再放眼瞥过去，又见慕郎君好似自行开解了，秀致的面容上带着笑，手中合了合杯盖，心情极好一般。
宇文彻：“……”这冷得冰块似的慕郎君，今日好像又有些不对？
盛京乐兴坊，晏府。
正是入夜时分，府里小丫鬟们井然有序地掌了灯。
丫鬟们三三两两从后院到前院来轮值，经过垂花门时，有眼尖的往府门处偷偷觑了眼，便见府门前备了辆马车，只遣了三四个马夫围在马车旁边，颇不上心的模样。
有多嘴的小丫鬟一面瞧着那驻守的马车，一面低声问：“都入夜了，那是谁要的马车啊？”
她旁侧的侍女便附和：“你说是谁的？这些日子咱们府上哪位主子往外跑的最多？”
“可我记得以前二小姐被召进宫，总是在白日里的，哪有大晚上往宫里跑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小姐是得了宫里贵妃娘娘的青眼，贵人有召，哪管什么白天与夜里的。”另一人也插进话来。
“真的？”那小丫鬟不免讶异。
她们的细细议论也飘进前头周嬷嬷的耳朵里，周嬷嬷脚步一顿，扭头低喝了句。
“胆子都长肥了，敢私下议论主子了？”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奴婢不敢……”
周嬷嬷正要数落她们几句，就听前头有人唤她：“周嬷嬷。”
她循声回头，便见一衣饰精致的妇人立在杏花疏影下，与她目光交汇，面上噙满笑意。
看清前面那人，周嬷嬷立时眉开眼笑起来。
“是秦掌事啊。”她三两步走上前拂身，热络笑道：“秦掌事这是要带二小姐出门？”
她意有所指，看了眼候在府门外的那辆马车。
“这个时辰了——是娘娘有召？”
“周嬷嬷未免顾虑太多，娘娘哪是这般有闲情逸致的人？”秦掌事目光在她脸上触了下，便不知望向了何处，“娘娘让我带二姑娘出门买些东西，事情紧急，还未告知老夫人，还望周嬷嬷帮我在老夫人面前通融几句。”
“好说，好说。”周嬷嬷笑意堆满眼角。
她垂下目光，忽地想起二小姐最近的境遇来。
自几月前二小姐到晋王府赴宴，将题的诗流传出去，府里收到的帖子便多了许多。
除了老夫人的，多半是给二小姐下的。
二小姐得了惠妃娘娘欢心，欢喜到娘娘把秦掌事都送到府里来——这也是两三月前的事了。
宫里有人来，老夫人起先不大乐意，后来许姨娘闹了一阵，便也由着她们去了。
更别说为了不落人口舌，说晏府招待不周，老夫人还给那秦掌事在府上安排了住处。
二小姐就此出入宫苑，也是常有的事。
惠妃娘娘仅有一子，虽还在汴州，府上所有人都只等着未来府里出一位王妃了。
晏凝霜被侍女拥簇着上了马车，秦掌事缓笑着跟在她身后。
周嬷嬷看着那马车养长而去，微微眯了眯眼。
“嬷嬷，这事……要告诉老夫人吗？”一个小丫鬟怯怯地问。
周嬷嬷这才回了头，讥诮地勾起嘴角，“告诉老夫人做什么？你嫌自己在府里待太久了？”
那小丫鬟被她一噎，立时闭了嘴，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了。
周嬷嬷又觉好笑，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戳。
“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啊，最缺的就是眼力劲。良禽择木而栖，明摆着这二姑娘日后是要做主子的，还不快收敛收敛，管好你们这张嘴？”
“是是是 ！”小丫鬟低头，连声应道。
红粉骷髅，软玉温香。
大兴民风尚且不算太闭塞，士人们到花街柳巷寻欢作乐是常有的事。
可就算如此，标着晏氏徽记的马车会停在晚香苑前，这也是稀奇之事。
晏府的马车到达南市晚香苑时，天已蒙蒙黑了。
车帘被一只纤细素手掀起，未过多久，又缩了回去。
“秦掌事……”晏凝霜只匆匆望了那红粉楼一眼，眼中又是难堪又是赧然，羞得能滴出水来。
“霜儿还是不进去了罢，自古哪有女子进青楼的道理，我……让青琴进去拿了那东西就好。”
“二小姐。”秦掌事将她双手握进掌中，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抑制不住的轻颤，“奴婢知晓二小姐是世家千金，举止端方，身子金贵，挑不出错来。”
“可王爷自小就由奴婢伺候了，王爷会喜欢什么习性的女子，莫非我还不知？王爷他被束缚惯了，偏生就喜欢性子热烈张扬的小娘子，二小姐细想从前，晏大小姐在的时候，惠妃娘娘还算准了王爷会对她有心思，是也不是？”
“这……”晏凝霜脸上涨红，心思动得飞快，自然想起在前两年在肃平伯府惠妃有意给三皇子和晏娇牵线搭桥，眼前又浮现起那年在长秋宫的赏菊宴上，太后娘娘也对晏娇多加赞赏的情景。
晏娇已经离开盛京一年了。
她好不容易得到惠妃赏识，又与魏王偶有书信来往。
难不成就这么怯弱了，前功尽弃了，回头等晏娇回来，自己还要活在她这个嫡女的影子下？
晏凝霜十指攥紧手中那方丝帕，咬了咬牙。
想了许久，终于一狠心：“那我便去罢。”
“这才对了。”秦掌事笑着搀扶她下马车，接过青琴递来的幂篱，好生帮晏凝霜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