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4

“克雷丝!”

猛地惊醒过来时,心脏跳得就像要从肋骨下面蹦出来似的。周围冷得要命。火把还在手里。

呃?

可是,我为什么会被希尔穆德抱着?

蓝眼睛的圣骑士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松开手让我自己站好。

“你刚刚……”他迟疑着,好像不知道怎么说好,“……大概是睡着了……”

瞬间涨红了脸。

我猜我可能突然倒下,所以刚刚他才是那副表情。萨克站在火光边缘,像是在笑。

“休息一下?”他问。

“不、不用。我没事了。”

慌乱地回答,脸上更热了。之前我确实非常非常困,不过,现在,确实很清醒了。

没想到会梦到那时候。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衣服里面有一枚被我当吊坠挂起来的戒指。好像是师父给的,又好像是乌玛姐姐给的,记不清了。是一件魔法物品,只是戒圈太大,我没法戴在指头上——明明应该被体温捂热的戒指,此时此刻却让我感觉冰凉冰凉的。

周围隐约有些无法形容的窸窣声。大概是老鼠。然而,另一种奇怪的声响让我浑身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霜之新星立刻以我自己为中心炸开。

一瞬间,在火光之外,我似乎看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家具?架子?还是别的什么?

黑暗中突然腾起一团火焰,随后朝我们飞来。

啊——!

不!

那是什么东西!

我咬紧嘴唇才没惨叫出来,朝着火焰冒出来的地方释放出一道又一道闪电。

尸体尸体尸体!

为什么又是尸体!

一具一具风干的尸体,它们笨拙地攻击圣骑士们,很快就被圣骑士们用双手剑解决砍倒。

空气中渐渐多了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该死!”

好像是萨克咒骂了一声。一眨眼功夫,那位高大的圣骑士来到我跟前,用一只手抱起我往肩膀上一丢,就像扛一袋小麦一样把我扛了起来。

“走,快走!”他继续大喊,“别留在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是尸毒!我不由地屏住呼吸,祈祷圣骑士们千万不要出事——雷撒尔不在,德哈克也不在!我甚至没有问尼亚或者乌鸦,尸毒有没有解毒剂!

而那些之前已经倒下的干尸又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

啊啊啊啊!

为什么总是遇上这种事情!

我讨厌复生怪物!

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竭力施展冰暴术。

而就在这时,之前曾经出现过的诡异震动又出现了!这一次比上次还要剧烈,我感觉萨克扛着我都有点站不稳了。维苏尔还是希尔穆德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整个人往下坠落!还没回神就重重地撞到地面。

没有意料中的剧痛。

随后我才发现,那位高大的圣骑士一瞬间将我从他肩膀上拉进他怀里,以自己的身体给我做了缓冲。

慌忙跳起来,想从腰包里拿治疗药剂,结果发现视野中全是复生怪物——我们逃离了一群复生怪物,却从天花板上掉进另一群复生怪物中间!

心里还没来得及想,连锁闪电已经一个接一个释放出去。

趁着周围短暂平静,我抖着手拿出药剂,咬掉塞子,给萨克灌了下去。幸好他还有意识,吞咽下去后,药剂迅速发生作用,很快,他的脸庞就回复了几分血色,然后不需要我帮忙自己就站了起来。

我这才有空看了下四周:这一看,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的是,我看到雷撒尔、尼亚和乌鸦了!希尔穆德和维苏尔也没事,只是,蓝眼睛圣骑士好像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光是站着都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而害怕的是……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四面墙壁,没有门,没有通道。

在靠近某一边墙壁的位置离着一个巨人,一个至少有四十英尺高的巨人。它的头部隐没在光芒照耀不到的阴影里,好像是戴着犬类形状的面具,又好像它本来就长了一颗野兽头颅。而它的服饰,和神殿外那两个雕塑一模一样!

犬类的头?

神殿外有两座塑像,一个是头部不知道是猫还是豹,另一个头部像是狗又像是狼。刚进来时我们就遇到了前者,而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不就是后者吗?

兽面人身的守卫,和同样兽面人身的……守护者?

如果它真的是守护者的话,那我们大概已经来晚了。

不过,它的状况有点奇怪。

虽然因为体型缘故,我感觉巨人一样的守护者近在眼前,实际上它离我们差不多有一百五十英尺远。它脚边重重叠叠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尸体。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还有很多用布条缠绕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守护者偶尔会发出一声声诡异的音节,然后,一些尸骸就会“活过来”。这些复生怪物一群一群地涌向我们,但守护者自己却一直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有时候,那些骷髅干尸们也会突然停滞下来,就好像它们突然变成了一片名为“死亡”的恐怖雕塑群。

在某次停顿时,萨克冒险从复生怪物中间冲过去直奔守护者,可是,巨大的双手饰剑砍中守护者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守护者体内迸发出来,像甲胄一样防御了武器的伤害。

被攻击了的守护者仿佛被吵醒的丛林之王,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俯身举起变形的手臂,似乎要一巴掌把萨克抽飞。可这个攻击的动作在进行中却明显慢了下来——萨克趁机也就脱离了它的攻击范围。

守护者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僵直了一两秒钟,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紧接着又因为莫名的原因失去平衡,一下子跪倒在地。它艰难地仰起头颅——这时候、这个高度让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确实是长着一个狼形的头颅,而不是戴着面具——血红色的眼珠渐渐变深,变成平常的黑褐色。它张开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含糊的词汇。

心脏?

我下意识地望向尼亚,发现他也正好看向我。

“心脏。”他说。

这时候,守护者重新又站了起来。它的双眼再次变得血红,操纵着成群成群的复生怪物朝我们扑来。

“看起来它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尼亚嘀咕了一声,魔法骨矛一支接着一支射向守护者。守护者迟钝地躲避着,或者直接抬起胳膊阻挡——比起圣骑士的武器,魔法的伤害好像还不错。但是,当我的闪电也接连击中它时,它好像被惹怒了一般咆哮起来,迈开步子朝我冲了过来。

有人在大声喊叫。

这个密室一样的空间看起来很大,可对于守护者来说其实很小。

来不及。来不及!

虽说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是魔法半秒钟都没停过。

不要怕!我拼命对自己说。

只要没死……只要不被它一巴掌打碎脑袋……

守护者忽地一个踉跄,狼狈地扑倒在地。它很快翻转坐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

“萨克!”

高大的圣骑士翻滚着飞出去好长距离,狠狠地撞在墙壁上。

“心脏!攻击它的心脏!”好像是尼亚在喊。

冰霜和闪电接连从我手中释放出去。尼亚的骨矛也是如此。

守护者来不及站起来,先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胸口。我发现它用的是另一只手。刚刚拍击萨克的那条胳膊仿佛没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挂在肩膀上,随着它的动作微微晃动。

忽然,守护者痛苦地嚎叫起来。

乌鸦随之发出欢快的叫喊。

那条不能动弹的胳膊肉眼可见的腐烂、“融化”,皮肤、脓液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块状物迅速从肢体上脱落下来。

守护者愤怒地嘶吼起来,像一头暴怒的野兽。那些层层叠叠的尸体接二连三地站立起来,扑向圣骑士们,扑向我、尼亚以及乌鸦。

雷撒尔的神圣火焰再一次猛烈地“燃烧”起来,将他经过之处的复生怪物烧得干干净净的。

希尔穆德大喊着扑向守护者,他的攻击毫无意外地被挡住了。

而就在这时,维苏尔像一只灵巧的大猫,从希尔穆德身后窜出来,巨大的双手饰剑凶狠地刺向守护者的心脏位置。

剑尖刺开皮肤、血肉,直没剑柄。

下一秒,我就看见希尔穆德和维苏尔相继被打得双脚离地,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甚至接连撞倒了好几个骷髅,就好像一场怪诞的九柱游戏。只是,疯了的守护者可能没想到,圣骑士那种死都不会放开武器的顽固。维苏尔被它一巴掌打飞,而双手饰剑也因此从心脏上被拔了出来。

刹那间,漆黑的、大概是血液的液体如喷泉般奔涌而出。

我呆滞了一秒钟,发现尼亚并没有停下攻击,于是也继续将闪电倾泻过去——当然,尽量瞄准那个伤口,那里显然已经失去了某种壁障。

守护者的吼叫震得我耳朵和脑袋都隐隐作痛。它试图躲避或者阻拦,然而,随着黑色血液不停地喷涌流淌,它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而它眼里的红光也随之黯淡,最后,它终于停止了一切动作,身体晃了晃,仰面倒下。

与此同时,复生怪物们也停止不动了。而不等我们攻击,它们就相继分崩离析,接连倒下,然后迅速地腐朽、碎裂,变成一地砂砾。随后,守护者那巨大的躯体诡异地变得模糊,就像……就像魔法凝结出来的冰霜,因法力消散而消散。

结束了。

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圣骑士们好像都没事。哈,没死,就是没事。以前的我可不会这么想。他们还能自己站起来,不过雷撒尔已经主动朝他们走过去,一一治疗他们。

尼亚则走向守护者消失的位置。他召唤的骷髅战士戒备地跟在他四周,伴随着沙子和趾骨摩擦的细微响声。乌鸦理所当然地跟着。片刻,她惊讶的“啊”了一声。

虽然我现在只想躺下来一动不动地休息,不过好奇心终究占据了上风,支撑着我努力爬起来,朝尼亚那边走去。

守护者消失的地方居然躺着个男人。他穿着和格兰一样的服饰,戴着一副遮住整个面孔的犬类面罩。他的右臂扭曲地耷拉在身体旁边,而左胸心脏位置破开很大一个洞,破破烂烂的创口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这是尼亚的骨矛和我的闪电的痕迹。

而尼亚居然把手伸进那个“破洞”里!

没多久,他眉头一挑,缓缓地把手抽出来——这时,他手里抓着个四英寸见方的精美盒子。尼亚的手上沾上了不少血液甚至少许肌肉组织,可那盒子表面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就好像被精心保管的艺术品。

“那是什么?”

圣骑士们已经围拢过来,发问的是维苏尔。

“不知道。”尼亚平淡地回答,“他说,交给……我们。”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如果那不是面罩,那他现在就跟神殿外的那个雕像一模一样。我大概能猜到尼亚答话时那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说了什么,他也一定是说东西交给预言中的那个存在,引路人等待的那个存在,一个和这个守护者一样的死灵巫师,而不是“我们”。

“也许就是它。”萨克忽然说道,“之前那些守卫,记得吗?她们誓死守卫着什么。也许,就是‘这个’。”停顿了一下,高大的圣骑士又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尼亚微微摇头。

“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去?”维苏尔忍不住说道,“难道要等那个小子……”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房间,也许是整个神殿,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本来就坏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不停地往下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头,四周的墙壁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厚重的石头上接连出现一道又一道从细微到明显的裂痕。

“啊啊啊!”

乌鸦指着某个方向尖叫。

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先发现,地板的某一块不见了,露出一条斜斜地深入地下的幽深通道。

这时候没有别的选择。萨克抓起乌鸦把她丢到自己肩膀上,维苏尔领头,雷撒尔最后,我、尼亚和希尔穆德在中间,我们全力朝那条突然出现的密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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