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师兄的嘴脸

天朗气清,群星璀璨,一批批宾客陆续到来。

宾客之中,除了大小马锅头,马帮的各部管事之外,还有不少本地富豪,诸如白家大药房的掌柜,也悉数到场了……

可谓是高朋满座!

筵席之间,钟鼓馔玉,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时,林府管家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径直走进了望月亭中,轻咳一声,俯瞰着院中众人。

霎时,全场肃然,就连那些桀骜不驯,刀口舔血的马锅头顿时也噤声了……

他拱手一揖,不卑不亢,朗声说道,

“自从去年腊八以来,有赖于各位马帮成员上下一心,同心协力,也承蒙在坐的众位朋友鼎力支持,八达马帮又创新高!今夜,年关将近,咱们共聚一堂,老爷指派我发放腊八粥……”

说着,便打开账册,娓娓念道,

“孙进宝,领袖成都至武陵一路,年内跑马两次,赏一碗纠缠不休!”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娉婷走了上来……

见状,一个四十出头,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激动,双手捧过腊八粥,恭声说道,

“多谢帮主赏赐!”

一碗腊八粥,就可以领到一百两银子的赏赐!

要知道,一只鸡才十到十二文钱,一百两银子可以说是一大笔钱了,甚至足够在桑门镇上购置房产、地产!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笔钱简直就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梦境!

如此赏赐,又怎能不让人激动?

而且,陈欢知道,晋升为马锅头之后,每次跑马经商所获得的利益,他们都是有分红的……

这一百两银子,只能算是年终奖励,或者,是对他作为一个马锅头的肯定!

紧接着,林府管家又念道,

“张彪,领袖昆明至交趾一路,年内跑马四次,两次顺利,两次遭劫,虽然没有资财损失,却有失察之责,无粥!”

听得这话,一个满脸横肉,面目黝黑的马锅头鼻孔里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显然,他今年是领不到这一百两赏银了……

望月亭中的林府管家喋喋不休,继续论功行赏,园中的马帮成员们一脸紧张,无不翘首以盼。

本地名流、富豪们,虽然强装镇定,连连鼓掌,却也都有些陪太子读书的意思,早已经不耐烦了。

至于陈欢,他更是神游物外,心思完全不在其中……

这时,他侧眼一看,只见北面的女眷那一桌酒席之上,众夫人雍容华贵,几位千金摇曳生姿,其中,却有一抹躲躲闪闪的身影,在大家举杯谈笑之时,她的落寞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她就是白君彦!

每每碰触到她略带忧伤的目光时,陈欢心底一阵阵自责……

凄冷的星光下,他甚至看见,那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一刻,他更是心如刀割,

“我为什么要说那些恶毒的言语?”

每每这时,临白君彦不远处的林玉兰便娇羞万状,脸色绯红,遥相举杯,吟吟而笑。

俗话说,重头戏往往在最后!腊八粥赏赐到最后,轮到了陈耳,只听望月亭中朗朗说道,

“陈耳,领袖成都至西域一路,年内跑马四次,两次遇上匪寇,幸得陈耳剑法卓绝,一一斩杀,以保无虞!如今晋升为大马锅头,也是本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马锅头,沉稳干练,可堪大用,帮主特意吩咐,赏赐三碗!”

听得这话,人人瞋目,大小马锅头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陈耳站了起来,拱手致意,一脸谦卑,

“其实,跑马经商,小弟一人终究独木难支,一切还需仰仗帮主领导有方,以及众位兄弟同心同德……”

林寿昌喜笑颜开,摆手说道,

“这话是不错,但没有你这个杰出的大马锅头,成都至西域这一天商路可不会这么顺利!”

林府管家也接口说道,

“不错!陈少侠剑法卓绝,敏捷机警,这三碗腊八粥您是非喝不可了……”

同桌的马锅头们也点头称是,这时,三个身姿妖娆的侍女各端着一碗腊八粥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仅仅是一份赏银,更是一种肯定!

陈耳心中砰砰直跳,望着眼前美丽的女子,他头晕目眩,拱手一揖,激动难言,恭声说道,“谢帮主赏赐!”

腊八粥赏赐完毕,丝竹管弦开始奏响,歌姬舞女表演节目,宴会正式开始……

残月稀星,寒风瑟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着身边的宾客喝得烂醉如泥,丑态百出,陈欢心口好似压着一口闷气,只想立刻就逃离这个污浊之地……

不过,每每看到对面的那一抹孤单寂寞的身影,他似乎又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眼神交汇的刹那,林玉兰显然会错了意,她脸色羞红,神情扭捏……

醉意当头的林寿昌恰巧捕捉到了这个小细节,他顿时拍案而起,端起酒杯,兴致勃勃,

“诸位,今夜尽兴否?”

杨家长老两眼迷蒙,哈哈大笑,“与林先生共饮通宵,方能尽兴!”

众人齐声称是,林寿昌也畅快地笑了起来,

“承蒙诸位厚爱,不辞车马颠簸,莅临我飞龙岗,值此良宵,本人想要宣布一个天大的喜讯!”

白家大掌柜举起酒杯,遥祝对面的陈耳,吟吟而笑,说道,

“还宣布什么?不就是你最新提拔的这位大马锅头,又引领马帮,给你从西域带来了万千财富么?”

林寿昌满嘴酒气,摇头笑道:“岳父大人……你说的确实是一件大喜事,但我今夜要说的,却是小女玉兰的终身大事!”

听到“岳父大人”这个称呼,陈欢不由得一愣,他眯眼看了看醉微醺的林寿昌,又看了看白家掌柜,心中满是疑惑,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舅舅为什么称白家掌柜作岳父呢?”

一听说“林家千金”的终身大事,在场的名流富豪,无不翘首,林玉兰脸色微红,那头的陈耳则满脸迫切,手心一紧。

白家掌柜顿时拱手致意,咧嘴笑道,

“怪不得,平常关门摆宴的腊八节,你竟然还请了我们这些人来,原来,林先生又要嫁姑娘了!”

他拱手一揖,说道,

“恭喜恭喜呀!”

林寿昌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没办法呀,想我妻妾成群,小有家资,奈何,天不遂人愿,一直膝下无子,几个女儿今年也先后出嫁了,只小女林玉兰一人尚且待字闺中!”

“今夜,高朋满座,天地为证,我要将小女许配给在坐的一位少年英才,以待日后,继承我的偌大家业!”

这话一出,众宾客议论纷纷,都在猜想,谁会拔得头筹,有幸成为林家的乘龙快婿。

这时,只见林寿昌脚步踉跄,走到了马锅头所坐的那一桌,拍着陈耳的肩膀,清了清嗓子,赞许地说道,

“他就是徐道长的高足,少年成才,剑法超群……”

听得这话,陈耳激动万分,忙不迭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大家见礼。

在场所有人也都齐刷刷看向了他,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林寿昌没有子嗣,如果他真娶了林玉兰,那么他必将成为八达马帮未来的掌门人!

说话之时,林寿昌遥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见她撅起小嘴,满脸不悦,林寿昌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

“陈耳,他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更是一位杰出的大马锅头!”

“可惜,小女有眼无珠,看不到他的好,偏偏喜欢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伙子!”

听得这话,陈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私下里议论纷纷,“帮主说的究竟是谁呢?”

只见林寿昌径直走到陈欢身前,朗声笑道,

“说来也巧,这位少年英才也姓陈,名叫陈欢,同样是徐道长的高足,也是陈耳的小师弟!”

他向大家娓娓介绍,

“这个少年,年不及弱冠,却天赋异禀,早已深得徐道长真传,慢说小女喜爱他,连我也舍不得他了!”

这一刹那,陈耳面色煞白,浑身僵直,木立当场!

这时,那头的林玉兰早已经面色羞红,埋头不语……

她身旁的几位姐姐都笑着调侃道:“看吧,爹爹又怎能委屈了你?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陈欢愣住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搞什么?我只是路过的……”

见外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着说,

“小子,你可赚到了,还不快快谢礼?!”

陈欢欲哭无泪,他原本想立刻拒婚,却又不敢驳了舅舅的面子,只能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朝着众宾客行礼。

望着这一幕,白君彦愤愤不平,冷哼一声,拂袖离席而去。

帮主觅得贤婿,大小马锅头,本地名流一一前来道贺。

见白君彦气呼呼地进了后院,陈欢心焦万分,于是,趁着大家都围着舅舅贺喜,他也偷摸跟进了后院。

逶迤走来,晚风凛冽……

只见此间花草凋敝,继续往前走去,却是一处怪石嶙峋的断崖!

白君彦孤零零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山风曼舞,卷得她的粉红衣裳随之飘飞。

“她在做什么?!”

陈欢心惊不已,只怕她一时想不开跳下去,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风这么大,你不冷吗?”

白君彦头也不回,冷然一笑,说道:“恭喜你了!”

陈欢一脸无奈,辩解道:“我……我绝不会娶林玉兰的!刚刚众目睽睽,我不想立即驳回舅舅的面,免得叫他难堪!”

白君彦叹了口气,反问道:“干嘛不娶呢?林玉兰出身豪门,长得又漂亮,你们很般配啊!”

他捏紧了手里的龙骧剑,徐徐走近到她的身旁,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颤声说道,

“白姑娘,我……我跟你交个底吧!其实,我是因为孤单寂寥,才想寻你做个伴……”

他偷眼看了看白君彦的脸色之后,见她并没有生气,就支支吾吾地说道,

“可是,说实话,我……我谁也不要娶……”

听得这话,白君彦回过头来,幽幽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禁苦笑了起来。

月色之下,她的目光中爱恨纠缠,瞧得陈欢无地自容……

恍惚之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缠着父亲买的那个拨浪鼓玩具,没得到的时候,又哭又闹,可真得到了,没过多久就又失了兴致!

他曾经许诺要带白君彦远走高飞,甚至要娶她为妻,然而,真到了抉择的关头,却又茫然失措,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反正他不愿再继续下去……

他临阵脱逃了!

此时此刻,他只得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白君彦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淡然说道:“没什么!既然如此,那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陈欢一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时,只见白君彦踉跄地站了起来,遥看着天边,伸出手来,好似在拥抱崖边的晚风,哽咽着说,

“我一直也在骗你!”

她回过头来,望着这个天真,甚至近似愚笨的男孩,娓娓说道,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而是白家掌柜的女儿!”

“不过,我娘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所以,我们母女俩在白家并不怎么招人待见,白家的正室、侧室夫人也常常虐待我们,虽说我是白家的小姐,其实跟丫鬟也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定定地望着陈欢,苦笑道,

“你知道,白家先前并没有自己的马帮,所以,白家的许多药材都是托八达马帮运送的,经年累月,就积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他们知道林寿昌膝下女儿成群,却一直没有儿子,就顺水推舟,把我兑给他做了小妾,你上山之时,我也刚到飞龙岗不久……”

听到这里,陈欢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寿昌会称呼白家掌柜作岳父大人!

“这么说,白君彦岂不是成了我的舅妈?!”

此刻,他的内心深处不禁百味丛生,那是被白君彦一直欺骗玩弄之后的受辱感?

还是,她突然成了别人的小妾而心生的嫉妒?

还是,对她的悲哀身世的怜悯?

他不知道……

只是,陈欢太年轻,也太幼稚,所看到和想到的,只有当前,只有自己,他冷冷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年林家姐妹那么恨你……”

白君彦苦笑一声,摇头长叹道:“我本来就是苦命人,生来就遭人恨,上了飞龙岗后,我不但要服侍一个比我爹还老的男人,还要天天受那几个小妖精的欺负……还好,正当我想一死百了的时候,老天却让我遇见了你……”

她低头望着脚尖,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喃喃自语道,

“至少,自从有了你,我脸上就有了一抹笑容,心里也有了一丝丝温暖!”

哪知,正当他们开诚布公,互道心事的时候

身后陡然卷起一股阴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叱骂道:“贱人!”

听得这声雷霆怒喝,白君彦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

陈欢回头一看,只见林寿昌怒发冲冠,急奔而来,身后还尾随着一脸阴笑的陈耳。

白君彦面色煞白,急忙解释道:“老爷……我……我们……并没有什么……”

她的话还在嘴边,林寿昌脚下腾挪,眨眼就到了跟前,一把捏住她的玉颈,怒目圆睁,狠狠将她拎了起来,面目可憎地低吼道:“贱人!你这个无耻的小贱人!”

说着,他也不看陈欢,抬腿就是一脚。

林寿昌有着修炼根基,这一记重脚,把陈欢踢飞出三丈有余,又在碎石和枯草之间滚出好远,这才停了!

一旁的陈耳追了上来,手摁宝剑,蓄势待发,义愤填膺地说道,

“方才,我看这小子神色慌张,偷偷摸摸尾随着夫人出去,以为他是觊觎夫人美色,意欲图谋不轨!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在此地偷偷幽会!”

说到这里,他瞥眼看了看草丛中一身狼狈的陈欢,忍不住摇头长叹道,

“唉……真是师门不幸啊!”

陈欢腹部挨一脚,浑身气血翻腾,酸痛难忍,听得这话,他顿时气得鼻歪眼斜,呕出一口逆冲的鲜血,愤而大骂道,

“你胡说……”

只见陈耳人影如风,瞬间跟来,冷笑一声,怒骂道,

“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

“哼,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瞎了眼,竟然这么看重你,今夜,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无耻之徒,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着,寒芒闪烁,他拔剑出鞘,狠狠地刺向了陈欢的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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