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100

二棉厂宿舍,杨芳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哭的整张脸都是肿的,蓬头垢面的靠坐在床上,听到闷响眼珠子才动了动。

赵建业推门进来,看着家里的冷锅冷灶,也没说啥,换了衣服去打水洗脸。

短短几日,两口子看着老了好几岁。

“老赵,去派出所问了吗?有小磊的信没啊?”杨芳扑过来,抓着的胳膊,沙哑着嗓子问。

“问了,说有还在查。”

杨芳大吼大叫:“查查查,查到啥时候啊?他们是干啥吃的,都几天了连个案子破不了,我不管,我去找他们,让他们给我把小磊送回来。”

“你够了!”赵建业胳膊猛地一挥,将杨芳推到了地上,冲她吼道,“去找有啥用?说人家干啥吃的,你干啥吃的?你咋看的孩子啊?”

“你怨我?你怨我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杨芳扑上来又捶又挠,连哭带骂,“都是来娣那个小浪蹄子,好好的她浪着耍啥扮玩啊,小磊要不是跟着那个小浪蹄子能丢吗?”

赵建业一把推开她,抱着头蹲下去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哭杨芳也哭,两口子嚎到泪干了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一人占一个位置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神。

咔哒!

门开了,赵来娣提着个被油浸透的纸包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家里的情形,捏着蓝色粗布褂子角,有些紧张地开口:“爹、娘,我给你们买了烧鸡。”

杨芳转头,她已经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儿,这味儿勾人馋虫,忍不住吞咽了下,只是嗓子太干,咽一下口水都是火辣辣的疼,她突然猛一激灵,先问道:“你这两天干啥去了?你同学咋说你好几天没去学校了呢?你浪着上哪儿了?你这个贱蹄子浪着去哪儿了?我打死你这小养汉的……”

吼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她猛地爬起来,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想冲过去打,赵来娣一缩脖子,尖声道:“我找小磊去了,我去找小磊了,娘——”

杨芳动作一顿,嘟囔了句:“算你还有点良心。”

赵建业也赶紧爬起来,先推了杨芳一把,道:“行了!”随后才看向闺女,道:“到底是亲姐弟,你有心了。”

“她有啥心?她有啥心?”杨芳又不乐意了,“她要是不浪着去耍扮玩,小磊能丢吗?”

“够了,你有完没完?就算来娣没参加扮玩队伍,你们就不出去了吗?往年哪一年落下过!”赵建业吼道。

杨芳心里本来就堵的难受,又被自己男人呵斥,又开始嚎起来。

赵建业去说闺女:“你娘也是心里急,行了,快去做饭吧。”

赵来娣点点头,把烧鸡放到一旁。

赵建业这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你哪来的钱买烧鸡?”

“我捡了好几天破烂攒的。”赵来娣小心翼翼地解释,“爹娘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我怕你跟我娘熬坏了身子。”

赵建业感动地点点头:“好闺女!”

赵来娣转身去忙活,一看家里连根菜叶子都没有,又过来道:“爹,家里没菜了,我去买点菜。”

赵建业随手掏出来两块钱给她,赵来娣接过来开门出去。

他蹲下来劝杨芳,声音发涩地叹道:“以后…别这么骂来娣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小磊要是、要是找不回来,咱可就只能指望来娣养老了。”

说完自己捂住脸又无声的抽泣起来。

杨芳愣住了。

门外,赵来娣表情发木的转身,低着头下了楼梯。

走到楼下的时候她撸起棉袄袖子,胳膊上有条疤,这还是去年夏天她娘用刚从炉子里抽出来的烧火棍给她抽的。

放下袖子笑了,是啊,爹娘以后就只有她,只会围着她转了。

感冒发烧的时候不会因为心疼几毛钱的药钱骂她,而是跟小磊感冒的时候一样,急的团团转,小跑着去拿药。

还会给小磊买橘子罐头呢。

等过了这段时间,爹娘心里淡了,一定会把全部的疼爱都给她,像疼小磊那样。

不会让她干一点活,菜里的鸡蛋啊肉啊都是她的,她再夹那鸡蛋的时候,她娘也不会拿筷子抽她手背了。

出来的时候有人跟她打招呼,赵来娣吓一哆嗦,抬起头,还是跟蚊子似的喊了声:“王大嫂!”

“去买菜啊?”王大嫂声音也不自觉降低,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吓着她。

赵来娣点点头,贴着墙根走了。

骆常庆在冰城那边待了半个来月才回来。

电子表卖完了,从那边弄了点红肠、北大仓酒、老白干、晒干的菌类、松子、木耳、大酱,搞到了一批人参。

并不全是野生的,野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淘换,并不是家家都有遍地都是。

野生的就一共淘换了七八支,年份也都不算高。

另一批是仿野生模式种植的,年份更小。

他想带着卖卖试试。

回来途中还又绕了趟海城,从那边买了辆XF250摩托车,又发了批货回来。

手续是办全了,但他没打算在老家和省城亮相,要不然又得找借口来回‘捎’车,就是为了在外头的时候赶路方便。

倒是把车停在了闺女那半拉,让闺女看看。

骆听雨进来瞧见的时候就看到了满满的炫耀感。

就是进来的时间点不对,没碰上老父亲,要不然可以体验体验这辆看上去有点笨重的大家伙了。

在果园里没碰上,傍晚的时候老父亲进门了。

提着两大兜东西进来,都是冰城那边的特产。

当天晚上家里吃上了小鸡炖蘑菇、红肠、还切了盘黄瓜蘸酱,骆常庆给他老丈人留了两瓶冰城那边的白酒。

店里生意过完正月十五后就开始缓慢回升,周末的时候三间铺子加起来能过一千六七,前天的时候还破了两千。

平常又稳在了一千上下。

雨言服装地位已经很稳定了,不少准备□□装的人都会先来雨言服装转一圈看看。

加上他们时不时来一批缎被面,好多想要缎被面的人也会专门跑来问。

年后来的那批已经卖完了,文霞又开启预留模式,一些从别的区过来的人托付完后基本上不空着手走,不买贵的也会去平价店那边转一圈,买双便宜的布鞋,或者买条西裤牛仔裤之类的。

一些追求时髦的人更是把雨言服装定为首选打卡地,他们这边卖的衣服,大部分都跟百货大楼不一样啊。

有同地区的,人家这里卖的还比百货大楼便宜点。

比如海城的皮鞋,一双比百货大楼便宜三到五块钱。

大衣也是,他们那款裙摆式风衣都卖了快半个月了,百货大楼才上类似的货。

买多了还有赠品。

赠品的款式和质量也都没得说。

饭桌上,骆常庆问起赵磊的事:“找回来了吗?”

文霞摇了摇头,即使再不喜欢那家人,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叹道:“为了这个,赵来娣都退学了。现在一边在外头干着活,一边打听她弟弟的下落,那闺女也是不容易。”

邢爱燕早先不认识赵来娣,最近见了几次才熟悉起来,道:“那姑娘性子瞧着慢悠悠的,说话很温和,都说她比在胡同里住的时候大胆了许多,以前得是啥样啊?”

骆常庆纳闷:“娘,你见过她啊?”

他记得丈母娘来的时候,杨芳家已经搬出胡同,出去租房子住了。

“见过,去店里买过东西,还来了胡同里好几趟。”邢爱燕道,“过来找王有皓和黄波几个,也是打听他们年前差点被拐走的事,问了问他们年前是在哪个路口上出的状况,想给她弟弟多打听点线索。”

“她自己还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

“那天还来家里借茅房。”

骆听雨在旁边道:“爸爸,你要是突然见到来娣姐姐,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骆常庆诧异:“为啥啊?”

“来娣姐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胖啦,说话声音大了,打扮的也很漂亮,她还给言言糖吃呢,言言现在都让她抱啦!”

骆常庆总觉得闺女话里有话,稍微一琢磨,脑子轰的就炸了,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句,笑道:“变化这么大啊!”

忙低下头喝粥,脸色有些发白,眼底有震惊和不可置信。

文霞也道:“是挺大的,胡同里好多人在背后讲咕,说可能赵建业两口子知道以后只能指望这个闺女了,所以开始对她好了,给她买衣服,吃喝啥的也供上了。”

骆常庆神情缓和过来,随口道:“看来性格也开朗了很多,我记得她以前走路贴着墙根,低着头走,跟人家说话都听不清她说的啥。”

“是呢,以前杨芳光打她,放学回来就得赶紧洗衣服做饭,稍微慢了就挨打。”文霞实在不喜杨芳这一点,“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咋能狠得下心呢?”

说着看了自家闺女一眼。

要是她闺女那天挨谁这么一下子,她还不得心疼死啊!

杨芳咋那么舍得!

“这谁知道呢!”

骆常庆今晚的饭量减了一半,等骆听雨也吃完后,他道:“吃这么多?走,出去消消食。”

骆听雨从椅子上溜下来。

邢爱燕忙放下筷子去摸她的额头,道:“有汗吗?背上出没出汗?要是有汗就别出去了,在屋里转转就行。”

骆听雨道:“姥娘,没出汗,我把围巾帽子都戴上。”

骆常庆过来给她围围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听说盛泉广场那边有滑旱冰的,我带你去看人家滑旱冰吧?”

文霞看了眼时间,道:“你爷俩在胡同里溜达溜达就行了,这都七点半了,回来的路上九九再睡着了。”

骆听雨道:“爸爸,咱去建设路上看路灯吧!”

“好,听我闺女的,去看路灯!”骆常庆去拿手电筒。

邢爱燕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目送着爷俩出了大门。

骆言还哦哦了两声,但是爸爸跟姐姐没一个理他的……

出了门,转身关门的时候,就借着门口探出去的位置先把闺女送进果园了。

胡同里没有灯,黢黑黢黑的,他也没开手电筒,适应了下光线,从一条巷子里拐弯出去,找了处拐角能藏住人的地方,等了小片刻,才身影一闪,进了果园。

“咋回事?你觉得赵来娣不对劲?”

爷俩坐在小屋里说话,骆听雨点点头,道:“直觉上判断,感觉赵来娣变化大的有点过于夸张了。”

“那天在店里见着她的时候我还没觉得,就是她说自己出来干活的时候我纳闷了下,感觉她年龄不大啊,也就十四五吧?”

“后来觉得这时候工龄上还没有后来严格,大单位她进不去,跟着个体户啥的该没问题,别的没多想。”

“但是最近发现,我跟姥娘碰见她的次数太多了,她特别爱去逗言言,给言言糖吃,然后哄着抱了会儿。”

“我有点奇怪一个人变化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大?都没有个过程,突然从见了人不说话变的会主动去逗孩子,我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也突然重生,开始反抗家里,会替自己争取了。”

“但后来又觉得不像,我试探了下,她在跟姥娘说话的时候,我故意跟言言过家家似的闹着玩,提到了‘三只松鼠’,她完全没任何反应。”

“我假装给言言‘通电’,通到脑袋上时我说‘这就是电脑了’,她也没反应。”

“所以我否认了重生的说法,加深了对她的怀疑。”

骆常庆点点头,咬牙道:“如果你判断没错,她这是在一步步测试。”

“对,都开始进咱家了。”骆听雨道,“而她偏偏又是熟人,大家对她除了同情根本没有任何怀疑。”

越是这样才越危险。

骆常庆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吸着气道:“如果要是真的,她卖了赵磊?”

骆听雨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推测道:“不会是为了报复她爹娘吧?”

“那她是怎么认识人贩子的呢?”

骆常庆道:“人贩子不光拐孩子,还拐花季少女或者妇女……”

后头的话他没说,只叮嘱闺女千万注意安全,看好姥娘和言言。

骆听雨点点头,她怀疑归怀疑,但没去以身涉险的测验,就是在旁边冷眼观察着。

如果老父亲不回来,她也准备留言了。

因为一些推断,她没法跟邢爱燕或者文霞沟通。

“我找人盯着她。”

爷俩说了会儿话就出去了。

骆常庆先出去看了看,这时候巷子里也没人,黑咕隆咚的不说还冷,但他还是观察了片刻,才把闺女带出来。

骆听雨出来的时候嘴巴鼓鼓的嚼着东西,她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海虾干。

骆常庆:……

等她吃完了,爷俩才打着手电筒回去。

第二天,骆常庆出门的时候碰见胡同里的人,互相打着招呼。

“常庆啥时候回来的?没去店里啊?”

“不去店里了,老家修房子,我得回去盯着。”

扛着包东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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