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96

骆听雨早上没被鞭炮声炸起来,让弟弟‘砸’起来了。

穿着棉裤棉袄,外头还没给他套衣服,爬到姐姐身边嘴里‘切切切切’的喊着,一个没趴稳,一头栽倒在姐姐的肩膀上。

他想爬起来,小手胡乱的拍,按着姐姐的肉脸撑着劲起来,正对上姐姐睁眼。

骆言咯咯乐,把脑袋怼到姐姐脸上一阵乱拱。

骆听雨伸手抱着他翻了个身,骆言就躺到了床里头,又闹着往姐姐脖子底下拱。这么一闹,骆听雨就精神了,这会儿才发现外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言言你把姐姐闹起来了是吗?”文霞在外头的炉子上给闺女烤棉衣裳,听到里屋的动静,就道。

骆听雨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根本不想起,问老妈:“妈妈,几点了啊?”

看着外头的天还黑乎乎的呢。

文霞提着衣服进来,她打算提前烤好了先塞闺女被窝里,等她醒了直接穿就行,这会儿正好让闺女起床,就道:“六点半了。”

又道:“你弟弟六点就醒了。”

六点放鞭炮,儿子醒了,闺女一动没动。

“起来吧,衣服趁热穿上。”

骆听雨先照奶团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臭言言!”才挣扎着爬起来。

文霞给她穿衣服。

骆言这还是头一回醒在姐姐前头,他有点兴奋,爬过来闹,也不知道哪儿可乐,自己乐得咯咯的。

穿上棉裤棉袄,裤子是老父亲从南方给她买回来的,浅咖色灯芯绒裤子,上衣是鹅黄色的小外套。

上衣跟裤子的颜色其实有点撞了,没办法,老父亲给她买的那件红色小皮袄套棉袄穿不上,套毛衣的话老妈觉得顶不住冬天早上的寒冷,等十点多外头暖和了点再换。

她还是好的,看看骆言,都没穿老爸买的童装,就平时穿的棉裤棉袄和姥娘亲手缝的套棉袄的褂子和裤。

也就是奶团子现在没有这观念,等过个两三年想再这么糊弄他就够呛了。

“切姐!”奶团子见姐姐坐在床沿上,爬过去扶着她站起来。

骆听雨伸手挡着,道:“坐下,别栽下去了,听话。”

骆言就一屁股坐到了被子上。

骆常庆把天井里的供桌收拾好进来,先烤热了手才过去看着儿子。

文霞给闺女一左一右编了两条小麻花辫,用红色头绳扎的,脑袋上再别俩粉色的小发卡,这就装扮起来了。

收拾停当,骆听雨给爸爸妈妈拜年,收获俩红包。

压岁钱用红纸包着,骆听雨拆开看,一个里头有六十。

数额这么大?

骆听雨正乐颠颠的点着,还没等她乐出声来,就听到了来自老父亲不怀好意地提醒:“看着过过瘾就行了,把钱给妈妈,让妈妈帮你存着。”

骆听雨:……

文霞也自然的接过去:“放妈妈这里,等你长大了给你。”

后者是大部分家长收孩子压岁钱的常规举动,前者就是纯故意了。

给骆言那份就光让他看了看红纸,里头的钱都没看着,就被老妈收了起来。

捕获到老父亲眼底得意的笑,骆听雨还不能说啥,叹口气,乖乖上缴。

所以数额…就纯属讨个吉利,因为俩大人知道,甭管多少都不会在她手里。

早上他们在自己这边吃饭,煮的水饺。

白菜粉条豆腐馅儿和韭菜肉的。

吃完收拾完,一家人去了老宅那边。

老家这边拜年早,有的不到七点就出门开始转。

骆听雨又收了两份压岁钱,一份她大爷的一块,一份来自她奶奶的,给了一张大团结。

给的时候还用气声叮嘱她:“别打开,回去再看。”

也不用等回去再看,等骆常胜带着骆常庆和她那俩堂哥出门拜年的时候她就看了。

连那张一块的都给了老妈。

老妈趁廖春华不注意,好笑地跟闺女道:“你奶奶今年给你和弟弟给的多,可别当着你大爷和你俩哥哥说啊!”

骆听雨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

出去拜年的骆常胜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村里人看见骆常庆都格外的热情。

甚至打招呼的时候也容易忽略他的存在,都是先跟骆常庆打招呼,然后像是才看见他一样顺口来上一句:“胜大哥,啥时候回来的?过年好过年好!”

就因为骆常庆身上穿着今年县城最流行的鸭绒服吗?

村里也碰上好几个年轻人穿着鸭绒服,这是城里今冬天最流行的打扮,鸭绒服加牛仔裤。

骆常庆在省城,又挣了钱,也跟着洋气了起来。

洋气能顶啥啊,不能当饭吃,还失去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该有的朴实。

逛了一圈回去,老大家爷三个吃完午饭就回了县城。

到家一进门先拽着俩儿子问:“你奶今年给你俩多少压岁钱?”

“两块,我叔和婶子也是一人给了两块。”

“去年一块,今年两块,你奶今年都开始卖茶叶蛋了才一个孙子给两块啊?”刘美青撇撇嘴,“老二一家都浪到省城做买卖挣大钱了才给你俩两块啊?”

挣大钱在她嘴里是贬义词的语气。

她才不认为老二一家能挣着大钱呢。

骆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我小叔是挺小气的,他家买了三蹦子,还想买大宅子,一家四口三口人都穿着从省城买回来的新衣裳。”

“就那鸭绒服,二牛他娘不是说五十多一件吗?我叔一件我婶一件,我妹妹都是一身新衣裳,还穿着小皮靴呢。”

“这么有钱了才一人给了两块。”

刘美青惊讶:“老大你刚才说啥?啥三蹦子大宅子啊?”

骆常胜叹了口气,就把骆常庆想买老宅的事说了。

刘美青就炸了,都顾不上去琢磨骆常庆咋挣了那么些钱,腾的跳起来道:“他想都别都想,就没有这个说法。那宅子是你这个当长子的,他说买就买啊?我不同意,咱都不同意!”几句话就脸红脖子粗了,气哼哼地冲着骆常胜问,“他奶咋说?你拦着了吗?”

骆常胜无力地道:“他奶愿意卖!”又道,“那宅子现在是他奶的,我拦不住。”

刘美青就觉得心肝肺像是让人家挖走了似的,愣了半晌嗷嚎一声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啊,那宅子他奶凭啥卖啊她,就一点也不为大儿子考虑,不为俩孙子将来考虑啊……”

又扑棱爬起来:“不行,我得回去找村里说说,我得去问问骆德康,是不是那个老东西在里头搅和的,他就是看我们不顺眼……”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嚎啥嚎?赶紧收拾东西。”骆常胜昨晚一宿都没睡着,他肯定也不同意卖老宅,可他说了不算,他拦不住啊。

他都拦不住,更别说刘美青呢。

找谁都白搭。

索性叫老二折腾吧,这是挣着钱烧得不知道姓啥了,一点也不稳重。

就这性子,多少家业都守不住。

看他能蹦跶到几时。

还有他娘,越是这样,越是把自己往那边推。

等将来牵扯到养老问题的时候再算这账。

早晚有他娘后悔的时候。

刘美青又捶了好几下胸口,就觉得过不去这口气,直骂骆常庆:“就没有他这么办事的!”

骆常胜不耐烦的催:“行了,赶紧走吧,把该拿的都拿上,晚上在那边住一宿,跟他爷爷谁的说说话,明天直接从七岭去上杨村。”

骆常庆一家四口第二天一早去了兰沟村,在那边热闹了一天。

骆立春是去县城走亲戚时才知道骆常庆要买老宅的事,回来吵她娘,就跟要卖了她似的那一闹,还跑去骆德康家说这个事,让骆德康跟庞大娘合起来把她数落了个没脸,被骂哭了出来的。

出来就碰上来找她的冯亮,冯亮气道:“跟你说了别掺和别掺和,你听不懂人话啊?”

一会儿没看住就跑回来了。

“我娘家的事我凭啥不掺和?就没有他骆常庆这么办事的。”骆立春还气急败坏地道。

冯亮气道:“我就挑明了说吧,你哥嫂跟你说这就是为了让你回来闹。”

骆立春道:“对啊,我这不回来了吗?”

“你…你这个蠢的,你还对?人家拿你当刀子使让你跑回来得罪人你知不知道?”冯亮气道。

“我得罪谁了?得罪我娘?那是我亲娘,得罪不得罪她也是我亲娘。还有谁?得罪骆常庆?是他得罪我!”骆立春骂道,“那个没良心的,挣两个钱烧得他不知道姓啥了。你还帮着他说话,他知你这个情吗?”

“行,你这脑子我跟你说不通,你这种朝巴人家不戳哄你戳哄谁啊?我就跟你明说了,往后离老大家远着些,你要非觉得你大哥大嫂好,以后你跟他们家过去吧,甭回去了。”

冯亮说完转身走了。

骆立春这才冷静下来,忙追上去,道:“不是,你这咋还急眼了呢?跟我急眼干啥啊……”

反正甭管谁拦谁闹,宅子的事是铁板钉钉,谁也改变不了了。

骆常庆在村里的人缘多好啊?

甭管是找宋胜武办各种手续,还是找骆家族里证明,没人不支持。

唯二的两个阻碍都已经败下阵去了。

但搬家得过了正月十五。

省城的店还得开呢。

一家四口先回了省城,把那边安排好,去进上一批货回来卖着,他再回来弄宅子的事。

到了省城,准备下火车的时候骆常庆还在跟文霞说着,等到家后去胡同里串串门,再去给郝大娘拜个年,之后他去店里收拾收拾,明天一早飞趟穗城,先少进点货来回来摆上。

老家那辆三轮车还没往回弄,用他闺女说的那话:“爸,不能每回都那么凑巧啊,总有不赶趟的时候啊……”

就跟媳妇说能帮他捎车的‘朋友’初八以后才回省城,下回找机会再把三轮车弄回去。

你瞧,这样就显得真实多了。

所以一家四口下了车就去做电车。

下了电车往回走,走到胡同口的时候他跟文霞两人头皮都麻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骆听雨也小脸一怔,跟着爸妈住了住步子。

“谁啊?”骆常庆看着胡同头上站的三三两两戴着‘孝章’的人,还有地上的纸钱和摆在路边的花圈,都觉得不太敢相信,“谁走了这是?”

正好王军康从胡同里出来,他看见了愣在那里的骆常庆一家子,过来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王军康身上没戴孝,但看着面色憔悴,眼圈发红,知道骆常庆应该想问胡同里的事,就道:“黄大娘走了,今天出殡。”

黄大娘,齐爱云她婆婆。

文霞吸了口气,眼圈瞬间红了,失声道:“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咋这么突然呢……”

骆常庆也道:“是啊,是出啥事了吗?”

“该遭枪毙的人贩子。”王军康先道,“对了,你们也好生着些,千万得把孩子看紧了……”

他就说了这两天的事。

就年前,谁能想到大年三十还不消停啊?

黄波跟胡同里的小伙伴跑出去玩,家里大人也没太在意,毕竟好几个人呢,又是在胡同附近玩,谁能想到会出事啊?

家里的大人们都在忙活着下午祭祖上坟的事,结果中午的时候王有皓几个孩子脸色发白的跑回来,说黄波让两个骑摩托的抓走了。

胡同里的人就赶紧按照几个孩子说的方向去撵,撵的撵,报警的报警,乱做一团。

老人谁能受住这种刺激啊?

齐爱云乍一听说的时候往前跑都打了好几个趔趄,更别说她婆婆呢。

一头就扎天井里了。

还是胡同里留在家里的女人们担心黄大娘出个好歹,去她家里看,结果还真出事了,又赶紧把人扶起来扶到屋里,又去找大夫。

那会儿黄大娘还没事,醒了以后还哭了一通,就怕孙子回不来。

她情绪激动,满心思都在孙子身上,大夫诊断病情也不好诊断,见她额头上有点擦伤,给她抹了药,也开了消炎药,还叮嘱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那时候谁顾得上啊?

万幸的是,黄波机灵,他一路上又抓又咬,还大喊大叫,正碰上个警车巡逻,那俩人贩子怕被抓着,就把黄波扔出去了。

冬天穿的厚,他又皮实,就只是受了点伤,让警察送了回来。

黄大娘这才松了口气,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一家人也说祖宗保佑,虽然受了点惊吓,可好歹人回来了,能过个囫囵年。

家里知道黄波奶奶摔了,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不去,说自己也没啥事,就脑袋上蹭破了点皮不值当跑趟医院,自己多躺着歇歇就行。

大年初一也挺好,胡同里的人去拜年还说说笑笑的,初二还在家里招待来走娘家的闺女和女婿。

初三吃晚饭的时候说好像有点感冒,头嗡嗡的难受,家里人说去医院看看,她不去,说吃片药睡一觉就好了。

自己吃了两片感冒药早早就躺下了。

初四早上起来,□□山看着他娘脸色发黄,也担心年前摔那一下子,就跟齐爱云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都没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出了这种事,骆常庆跟文霞都得过去看看。

骆常庆放下东西先过去了。

文霞先把炉子生着,烧了壶水灌到暖瓶里,才语气低沉地跟闺女道:“你跟弟弟在家待着,妈妈从外头把门锁上,一会儿就回来。”

骆听雨忙点点头,道:“我跟弟弟乖乖的。”

在家里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哭声。

他们回来之前就启灵走了,现在就是等着火化回来直接去坟上。

文霞咋着也得过去走一趟。

骆听雨心里也有点难受,没想到短短几天,黄奶奶就走了。

文霞回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骆常庆没回来,跟着在那边帮忙。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骆听雨听着令人心里发堵的哭声从黄波家出来,一路往外走,出了胡同,远远的去了。

骆常庆四点多才回来。

两口子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

骆常庆计划明天等铺子那边放完鞭炮就走,现在有点不放心,道:“晚上甭管几点打烊,都让郑国强他们跟着往这边走一段。”

“我明天先不去穗城了,先回趟老家,把他奶送过来让她待两天,过了正月十五回去。”

让老丈人和丈母娘安安心心在家过个年。

文霞也不敢大意,道:“行!”

骆常庆又道:“年前是乱,不光黄波,听说杨芳她儿子也差点让人抢走,还有棉纺厂宿舍那边也乱了一阵子……”

“啊?那赵磊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的发了场高烧。”

两口子说着话,心里都有些不大安稳。

第二天店里开了业。

放完鞭炮,骆常庆就着买票又回去了。

廖春华这两天是没事干,她是打算等着学校开了学再开始卖茶叶蛋。

就整天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出去找别的老太太拉呱,过上寻常老太太的生活了。

没想到小儿子头天走,第二天就又回来了,还纳闷呢:“常庆,你没去进货啊?”

骆常庆就简短把话一说,廖春华一听,这可了不得,忙道:“那行,那我去开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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