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大索貌阅与游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谐的元神刚一踏入灵堂,正在悲戚中的几个人齐齐停住哭声,向自己站的方向看过来。

好在他们发现没人后,又慢慢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哭起来。

齐谐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明知道这些凡夫俗子不可能看到自己,可齐谐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终究不敢在这里多待,齐谐弓起腰、踮起脚,两只手捏着放在身前,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加重了。

王传胜的儿子王刚到底去哪儿了?

其实刚走进灵堂那一刻,齐谐便察觉到其中有些异样的地方。

齐谐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棺材里,似乎躺着的根本不是一具尸体。

这种感觉根本没什么依据,倒更像是齐谐作为土地公的天赋技能——在自己的辖区内,他对生死似乎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直觉。

但要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齐谐终究还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

从王家的宅子里出来,土地庙村的大街小巷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女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在人群里穿梭打闹,一派其乐融融的太平景象。

齐谐有些享受地看着周围的热闹景象。

虽然嘴上不承认,其实齐谐心里还是蛮感激这里的村民的。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尽管这里的村民来的地方不同,也不乏朱不识这样的混不吝或者谁家的疯婆娘母夜叉,但至少是这些人给了他一线生存的机会。

那些时不时在土地庙神像前或者在各家供桌前燃起的清香,祷祝中纯净的念力,便是村民们对自己这个土地公最好的馈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齐谐作为土地神,与这个村子有着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十年前刚穿越到此便隐约能够感受到些许。

十年来,这种感觉倒是越来越强烈,尤其是自从元神能够自由出入以后。

这实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总之感觉土地庙村里的村民里能高兴,齐谐便觉得比以往更加平安喜乐。

齐谐抬头看了看村子的尽头,那里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这个平和了多年的小村庄,大概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

土地庙村地处于长安城的东北方向,这里虽然不像长安南边那样有着高耸入云的山峦,但这里地面却是同样崎岖不平,少有良田。

作为一名土地公,对于别的问题他总是有些拎不清。可对于良田耕地他了解的还是挺多的。

在村里过活的人们,真正能入上户籍的其实只有一少部门。绝大多数都没有户籍名册。没有户籍,也就意味着没有田地。前朝时不时就要搞一次的“大索貌阅”却丝毫不见动静。

所谓的“大索貌阅”就是在全国范围内实行了大规模的“刮户运动”,挨家挨户地检查户口,不遗漏一人。为了更好地配合“刮户”,官府还同时实行“输籍之法”,即由政府提前定好很低的赋税徭役数目及早颁布天下,使豪强地主的附属户看到作国家的编民更好,自动脱离豪强地主,成为国家的纳税户。

这些措施不仅仅为了增加国家赋税收入,还打击了豪强地主,加强了政府权利,同时减轻了民众的赋税负担,可谓一举三得。

当然这些只是理论上的结果。

实际上,前朝实行均田制,在授田普遍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却竭力将尽可能多的百姓编入户籍,以此增收赋税,加派徭役,由此导致矛盾激化、民怨鼎沸……

也许当今的朝堂,就是因为忌讳这些,才对全国的“游民”采取放任自流的措施吧。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为临近当世的第一大城,人们当然只能依仗城池吃饭。

所以在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很从心地做起了各种小营生。

当然,城里是很少进去的。

长安城里,除了东西两市,朝廷严禁出现钱帛交易。而东西两市分别又有市署管辖,等闲人根本就别想在这两个市场做买卖。

好在对于城外,官府方面管的倒是没那么严格。

所以临近长安城的各个城门口,总是有着延绵数里的做小生意的人。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土地庙村的村民。

朝廷方面,对于这些路边摆摊的小商贩们一直保持暧昧态度。

一般情况下,官差们很少驱散他们。

可要赶上个别不长眼的商贩,遇到特殊情况还不知道回避,那便少不了要被掀桌。

比如说秦王进城,比如王公贵族出城巡游狩猎。

过去的几年,土地庙村的村民被砸摊子的事情发生了十几起,售卖的草鞋、草蒲团一类货物自然是寻不回来了。还有几次是连人都被打了。

这些故事齐谐也是作为土地神,在享受村民供奉的时候听到的。当然,后面善男信女们要求土地公保佑他们发大财的愿望,齐谐自然是听不到了。

说到这个,齐谐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

按理说,这些整天宣扬“封建迷信”的愚民愚妇,在一次两次祈愿得不到回报后,为什么还是锲而不舍、三番五次地来土地庙?

甚至不少人还会兴高采烈地带着一条腊肉或者一只烧鸡回来还愿。

更甚至,齐谐这个土地庙隐约还有些名声在外——时不时的会有外村人来庙里拜神。

可他作为土地公本神,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刚开始的时候,齐谐还有些不好意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虽然这些贡品最后基本都进了某个无良房客的嘴,但供奉时候其中的念力他确实是受用了。

香客走了,他便琢磨着怎么帮人家一把。

可他连这个小小的土地庙都出不去,要想帮人不啻于天方夜谭了。

后来,随着时间过去,欠下的债越来越多,他便——习以为常、安然受之了。

当着老赖,还没有法院传唤,更没人限制高消费,多美好的一件事。

倒也不怎么担心报复的事。

要真有哪个失心疯的暴躁老哥敢来神庙砸场子,估计那人首先要承受的便是村里人的滔天怒火。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齐谐难免还是有一些心下不安。

以前他也想做个好人,额,好神,可是没机会。现在他有了新马甲,总是要帮村里人做些事心里才过得去。

比如王家的事。

齐谐总感觉村子里最近要出什么大事,可这些事便跟村外那些白茫茫的雾气一样,让他茫然无措。

出现异常的王家,似乎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

王传胜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说这人确实是得了“急症”,齐谐不怎么相信。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村里刚不明不白死了两个人,他紧接着便死了?

如果不是“急症”,那自然是被人杀死的。可谁又会三番五次的来这个小小的村子杀一个小小的村民呢?

不对,这个王家老大原本就不是土地庙村人,而是两年前从京城搬过来的人家。

京城,找人,杀人……

突然,齐谐脑海里一道闪电劈过。

他想起来了。

太白经天!

玄武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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