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醉话

几杯酒下肚,张行书闷声不语,看得覃幽于心不忍,道:“小少爷,莫要如此。”

张行书笑容苦涩,道:“除了这个身份,我一无所有,又如何乞她垂怜。”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酒意上涌,接着开口道:“或许在她心中,我不过是那个半大孩子,只会找她讨要银钱,只会给她惹麻烦。”

“可我真的长大了,我能自己赚银子,我还杀过人,我……”

听张行书口不择言,覃幽轻叹一声,为他斟酒。

“我真的不想与她分别,但我人微言轻,只能按部就班任人左右。”张行书又饮一杯,目光恍惚,道:“我甚至还对白姐姐有过非分之想,我还轻薄过昭节,还看过穆沐的身子……我这般无耻卑劣,又怎能配得上她。”

这些心事张行书从未与人说过,他怕被人讥讽。

覃幽噗嗤一笑,道:“天下男子皆是如此,小少爷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张行书常因心生那些羞与人说的想法而自责,闻言醉醺醺地笑道:“莫要诓我。”

他说着话,还打了个酒嗝,扬声道:“小厮上酒!”

覃幽瞥见张行书身后的小厮还要过来,她在张行书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挥退了小厮,关切道:“小少爷别喝了,不然我可没力气扶你回去。”

张行书感觉眼前白光一片,神志有些模糊不清,他也没想到这酒入口不灼,后劲却不小,现在为时已晚,他踉跄着站起身,大着舌头道:“快些回去……待会可就真走不动了。”

回到家门口时,张行书站也站不稳,倚在覃幽肩侧,满口胡言乱语。

昭节将门打开,就看到眼前这一幕,她虽不愿与覃幽说话,却还是问道:“他……怎的了?”

覃幽无奈道:“喝醉了酒,我扶小少爷回房歇息。”

昭节侧身让开,看着两人进去,回首关上大门。

覃幽将张行书扶着躺在床上,想去熬醒酒汤,却被张行书攥紧玉手,她挣脱不开,只得坐在床边,扬着嘴角道:“怎的了,小少爷?”

“伍姐姐,不要走……”张行书睡眼朦胧望着她,喃喃自语。

覃幽柔声道:“小少爷,我不是小姐,你认错了。”

张行书忽然睁开眼,仔细看了她半晌,醉笑道:“还真是……覃姑娘,我与你相处最久,唤的还那么生分……不许再喊我小少爷!大少爷是谁?是伍姐姐那两位兄长?他们欺负伍姐姐,他们不配!”

听张行书胡言乱语,覃幽玉手被握得生疼,她轻声道:“我也与小姐一般,唤你行书可好?”

“好,好!”张行书高兴地拍了拍手,正好将覃幽的玉手松开。

覃幽抚了抚被握得发红之处,像哄孩子一般轻声道:“我去熬醒酒汤,不然你醒来难受。”

“不要,我不要!你就在这,不许走!”张行书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哽咽道:“你们都不许走,娘说她会永远陪我,可她还是走了……爹他只会问我学业如何,从不理会旁事……伍姐姐她也不要我了,你不能走,求你不要走……”

覃幽听他哀求自己,心中一痛,拍着他后背,柔声哄着他道:“我不走,快睡吧。”

张行书闭着眼睛,又哭又笑,说的话也渐渐杂乱无章。

不多时门被推开,昭节端着醒酒汤进来,看到把脸埋在覃幽身上的张行书,她下意识想出去,手一抖,险些将碗里的汤药洒出来。

“这是醒酒汤,让他喝了吧。”昭节片刻后恢复如常,缓步过去,将碗搁在桌上。

覃幽望着她,道:“可否将碗递过来,有劳姑娘。”

昭节抿着小嘴,极不情愿地把碗端过去,看着烂醉如泥的张行书,她又好奇问道:“怎会喝成这样。”

覃幽拿起汤匙,扶着张行书倚在自己肩侧,小心着往他口中送药,叹道:“他想家了。”

昭节一愣,张行书在她眼中,一向是无所不能,不仅身手了得,还能在短短时日,赚来兄妹俩十几年都赚不来的银子,除了自己兄长,昭节最仰慕的就是张行书。

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昭节竟有些茫然无措,她依赖久了张行书,对此情此景,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覃幽将张行书哄睡,唤昭节一并出去,把门关上,适才笑吟吟道:“多谢昭姑娘。”

昭节还没反应过来,问道:“谢我什么?”

“谢你的醒酒汤啊。”覃幽笑得有些邪魅。

昭节呆望着她,蓦然羞红了小脸。

覃幽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轻声道:“昭姑娘。”

昭节见状,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覃幽与她对视,缓缓道:“小少爷,嗯……行书先前是否轻薄过你。”

昭节恍如雷击,继而面红如血,羞得要哭出来,道:“他怎么这事也对你说!”

覃幽见她反应这么大,温和道:“莫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昭节半晌才平复下来,却侧首始终不敢看向覃幽。

“他和我说过,那是他头回见到那种事,所以神魂颠倒,难以自持。”覃幽顿了顿,接着道:“他愧疚不已,也想不出该如何弥补。”

昭节摇摇头,蹙眉道:“无需弥补,我又未曾失了贞洁。”

覃幽温声道:“话虽如此,行书他始终觉得亏欠与你,所以才有昭懿楼,他本想着再过些时日,将昭懿楼送给你兄妹二人。”

昭节诧异地看着覃幽,难以置信道:“他要离开?他去何处?”

覃幽摸了摸她头上的青丝,轻声道:“他不走,所以我才与你说这些话,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她的伍姐姐,我怕你错付衷肠,所以才出言提醒,恳请姑娘莫要恨他。”

昭节面色苍白,喃喃道:“……我本无名分,又如何生恨?”

天将大雨,已是深秋,近几日早晚都有些许凉意。

张行书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他感受到一旁被褥的温触,覃幽却并不在身边。

他起身梳洗,看到外面阴云密布,细雨绵绵,他冒着雨快步进到厨房,看见覃幽与昭节在做早膳。

“小少……行书醒了?头痛吗?”覃幽回首望他,扬着嘴角道。

张行书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昨天我喝醉了酒,若有何冒犯,还望不要怪罪。”

覃幽双手都是面粉,她走过来,往张行书鼻尖划了一道,坏笑道:“好了,这便扯平了。”

张行书笑了笑,见昭节依旧冷着小脸,不敢触她眉头,小心翼翼道:“昭姑娘,要不让我来弄,你去歇会。”

昭节正在捏制糕点,闻言瞥他一眼,道:“你会吗?”

张行书愣道:“我可以试试,或让覃姑娘教我。”

昭节让开位置,舒展一下腰肢,打着哈欠道:“那你来吧,我回去歇着。”

往日昭节定不会让张行书进厨房,今天也不知怎的,让张行书一头雾水,他看着昭节回了屋中,小声问覃幽,道:“她怎的了,我昨天又惹她生气了?”

覃幽没有隐瞒,把与昭节说过的话,悉数告诉了张行书。

张行书闻言,沉默片刻,叹道:“早该如此,是我犹豫不决,险些酿成大错。”

他又对覃幽道:“多谢覃姑娘……”

覃幽又往他脸上抹了一道白印,打趣道:“你说生分,让我唤你行书,你却还唤我覃姑娘。”

张行书面色通红,昨天口不择言,把许多平日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酒醒之后,他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覃幽见他面露难色,坏笑道:“这样吧,你唤我声姐姐听听。”

刻意唤出这个称呼,让张行书羞于启齿,他结结巴巴半晌,都没说出口。

覃幽笑得花枝乱颤,道:“不与你闹了,我先教你如何蒸糯米糕,否则一时半会可忙不完。”

两人弄好早膳已是半个时辰以后,唤昭节来到厨房,看到桌上摆着那堆粘连在一起,歪歪扭扭的糕点,昭节又气又好笑,朝着张行书道:“这就是你做出来的?”

张行书身上各处都沾着面粉,他恬不知耻道:“都熟了,你尝尝。”

昭节撇撇嘴没有理他,自顾自坐在一旁,挑了块看似正常的糯米糕,咬一小口,轻咦一声,道:“还不错。”

张行书这才松口气,笑道:“我去把粥碗端来。”

三人用罢早膳,把厨房收拾干净。

张行书和覃幽回到屋中,不久之后撑伞离开家中。

街上行人无几,皆行色匆匆,两人漫步在雨幕下,颇为惬意。

“覃……嗯……幽?”张行书刚一张嘴,把自己逗乐了,捧腹笑个不停。

覃幽也噗嗤一笑,道:“怎的了?”

张行书笑出了泪花,他伸手拭去,道:“我方才想着别的事,并非有意这般,对了,我想起该找谁问白莲教的事,竟把他给忘了。”

两人来到昭懿楼,张行书看到景素正在整理木架上的胭脂。

景素见张行书进来,连忙走到近前,盈盈一礼,怯声道:“公子。”

“无事,你去忙吧,我来找佘义。”张行书说着,与覃幽走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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