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竖子敢尔

张行书艰难地拨开面前的树枝,正要迈步,司玥忽然道:“停下!”

“怎么了?”

张行书顺着司玥的目光朝头上望去,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到数根竹刺悬在树枝上,脚下则埋了一根麻绳,若不慎踩上去,那些竹刺顷刻便将两人贯穿。

这些显然是村子里的人狩猎之用,前面定还有更多陷阱,甚至还有连山民都畏惧的凶兽。

但是后面甲胄声响越来越近,由不得张行书多想,他怀抱司玥,轻声道:“怕吗?”

司玥攥着张行书的衣袖,眼眶依旧有些泛红,她轻轻摇头,道:“公子舍命救我,公子不怕,我怎会怕?”

这话让张行书心中畅慰许多,他毫不犹豫,抬脚踏进了密林之中。

林中满是蚊虫,好在司玥身上的香囊有驱虫之效,她虽是恢复些力气,奈何赤足难以在山中前行,她始终被张行书抱在怀中。

两人前行半个多时辰,身后早已没了追兵的动静,可是这林子又密又深,张行书与司玥已然迷失了方向。

夕阳渐沉,林中黑得更快,张行书找到一颗参天大树,树底有个一人高的树洞,两人藏身其中还绰绰有余。

张行书拢来干枯树叶,铺在树洞里,司玥将香囊放在洞口,两人坐在其中,沉默不语。

“多谢公子。”

张行书在黑暗中看不清司玥的面容,听她清越的声音,不由苦笑道:“谢我什么?”

司玥幽幽道:“奴家并非固执之人,公子所言,奴家又怎不清楚,晚照用迷香将奴家迷晕之时,奴家就已想清楚许多事情。”

张行书当然记得自己是从晚照手中救下的司玥,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干脆缄口不语。

谁知司玥又接着道:“虽不知公子来澹香亭所为何事,但奴家心知公子并非歹人。”

听到这话,张行书矍然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在说什么?”

司玥叹息一声,半晌才继续道:“观公子言行,并非得了失魂症之相,公子身手不凡,奴家不敢轻易触怒公子,只能静观其变。”

张行书心有所悟,接着道:“所以你把我留在身边,也总好过让我暗中窥伺?”

司玥颔首,可是此处没有一丝光亮,张行书看不到她的动作,只能听她开口道:“方才在村子里,奴家并未昏迷。”

张行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你在试探我?”

司玥没有反驳,叹道:“奴家手中握着利刃,公子定是没有瞧见。”

张行书忍不住感慨,覃幽说的没错,司玥能凭一己之力,撑起这偌大的澹香亭,果真非寻常女子,若方才他敢欺辱司玥,此刻许是奈何桥都已走过一遭。

好在张行书并非斤斤计较之人,他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斟酌片刻,问道:“姑娘可认识樊盛?”

司玥沉吟半晌,道:“似有耳闻,又难忆起,公子要问什么?”

张行书一五一十把樊盛被当街杀害一事告诉了司玥,却隐瞒了他与樊盛的身份,只说是为了追查此案而来。

司玥似也没想到澹香亭会与命案有所牵连,讶然道:“岂会如此?澹香亭之中,皆是柔弱女子,虽有几手防身的本事,却也难像公子说的那般当街行凶,不然怎能被欺负到如今这步境地。”

张行书何尝没有想过此节,他自始至终都没把带血字的瓦片看得太过重要,那东西谁都可以伪造,就连田老他也并非完全信任。

缪姬只说让张行书来此,并未安排别的细则,甚至都没留下期限,张行书不止一次猜度,莫非自己只是个幌子,实际来查案的另有其人?

张行书这般想着,愈发觉得疲惫,倚着树洞,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公子,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行书猛然睁开眼,看到月光从枝叶间倾泻下来,勉强能看清周围环境。

他急忙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司玥攥着张行书的衣袖,轻声道:“公子,你听。”

张行书屏息凝神,听到风吹草木的沙沙声响,但是也发现了其中一丝不寻常之处。

甲胄摩擦的声响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刺耳,由远及近,猜不清有多少人在附近。

张行书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阴魂不散,抱起司玥,抬脚迈入密林当中。

黑夜中目不视物,不消片刻张行书就被带刺的灌木刮得满身伤痕,衣服也扯得破烂不堪。

司玥虽然被张行书护在胸口,却难免被草木蹭到,裙摆满是条痕,玉腿也出现几道血印,不过她并未唤疼,而是枕在张行书肩头,观瞧来时的方向。

张行书边走边从树枝上取下扯破的衣片,他顺势回头望去,看到方才两人待过的树洞附近,影影绰绰出现了十几个人影。

那些人发现了树洞,也瞧见里面铺着的树叶,其中一人开口说话,在寂静黑夜中,刚好能被不远处的张行书与司玥听见。

只不过那人所说之言,并不像中原话,张行书听得一头雾水。

司玥听了片刻,忽然惊惶道:“他们,他们……”

张行书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能听懂?”

司玥轻轻颔首,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他们是东瀛人!”

“什么?”张行书骇然变色,忙问道:“东瀛人?”

司玥边聆听边细语道:“这些东瀛人,潜伏在附近山野中许久,他们想挟持谢迁大人,并屠戮一城,以辱当今圣上。”

怪不得山村之中空无一人,想来早已被这些倭寇所害。

张行书对这些倭寇恨之入骨,闻言咬牙切齿道:“竖子敢尔!”

接着他又疑声问道:“姑娘怎会知晓东瀛话?”

司玥沉默片刻,幽幽道:“奴家的师父,便是东瀛女子,她流落中原,其中苦楚,难以言之。”

张行书见不远处的倭寇越来越近,连忙缄口,抱着司玥躲在阴影处,但是好巧不巧,一只野兔从旁边窜出,枝叶簌簌声引起众人侧目。

对方为首之人语气不善呵斥了旁边的手下,被呵斥的手下一言不发往张行书藏身的地方走去。

张行书不知哪来的戾气,将司玥放下,看着她赤足踩在枯叶之上,洁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是如此耀眼。

“欺辱我中原百姓,这些倭寇,一个都走不得!”

说出这句话,张行书头也不回往近处那人摸索而去。

司玥没有多言,抿着小嘴,悄无声息藏在大树后面。

张行书低身前行,看那倭寇越走越近,感受到其身上甲片的寒意,张行书未感觉到一丝恐惧,反而涌起了滔天怒火。

自台州起,张行书便知这些倭寇暴戾恣睢。

如今又闻倭寇作恶,张行书当真是将其欲杀之而后快。

对方虽是人多势众,不过张行书潜伏在茂密的丛林中,很难被发现。

但张行书手无寸铁,对方甲胄在身,想将其一击毙命,简直难如登天。

正待张行书权衡利弊之时,忽闻一声娇呼从不远处响起。

近在咫尺的倭寇猛然拔刀眺望,却见司玥宛如受伤的小鹿,在枝哑倾泻的月光中,慌张失措往后退却。

正待倭寇要转头唤人来此,司玥开口说出的东瀛话,让那倭寇愣在原地。

两人交流片刻,却见倭寇摘下头盔,收刀入鞘,毫不设防地朝司玥迈步。

恰在此时,藏在暗处的张行书蓄势待发,扬起手中石块,砸上了倭寇脑后。

听到响动的倭寇躲闪已来不及,被砸个正着,当即满脸鲜血倒在地上。

张行书怕他不死,抱着他的头猛拧一下,让他彻底断了生机。

没等张行书松口气,又听不远处传来声音,两个倭寇逐渐走近。

张行书急忙朝司玥道:“快教我说句东瀛话,就说我在如厕,让他们别过来!”

他边说边从地上的倭寇身上扒下那身盔甲,同时有样学样,捏着嗓子朝那两个倭寇呼喝了一声。

果不其然,那两个倭寇闻言顿时止住脚步,隔着老远又说了些什么。

司玥小声道:“他们在问这里有没有瞧见什么。”

张行书用司玥教的东瀛话回了句没有。

这下那两个倭寇也没了兴致,转身往回走。

片刻功夫,张行书已经将倭寇那身甲胄扒了下来,匆匆套在自己身上,而后转身对司玥道:“藏好,等我。”

见司玥点头,张行书学着倭寇的步子,缓缓往外走去。

刚走两步,张行书才发觉自己心中咚咚狂跳,不远处的两个倭寇瞧着他走近,已经无法再回头。

他捂着肚子哼哼唧唧走到倭寇当中,任谁问他什么,他都弯着腰捂着肚子摆手,有气无力重复方才司玥教他的东瀛话。

旁人看他这般模样,也懒得再问,任由他在队伍后面跟着。

张行书暗中观瞧,这一行倭寇,约有十余人,从穿着不难瞧其地位尊卑。

他们许是累了,又走没多远,就寻了一处溪边生火歇息。

张行书摸着手中利刃,眼中杀机隐现,却被他很好地隐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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