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徐子萝

走出屋门,张行书才发现这里的确是个山谷,四面被高不见顶的峭壁所围,一道水瀑从半山激流而下,涌入下面的水潭,激起千层浪花。

谷中的水雾便是由此而来。

远离水潭的地方错落排列近百栋干阑式房屋,屋底用圆木竖立架空,下面养着各种牲畜。

张行书走到木栏旁,眺望到远处的梯田上有数十个人在耕种,再一扭头,他又看到水车在带动磨坊的石磨缓缓旋转,紧接着他还瞅见近处有间屋外面挂着数十排布匹及绸子,想来那应是织染坊。

张行书这般四处打量着,瞥见少女离去的背影,两道马尾随身形摇晃,说不尽的娇俏,可他无暇理会这些,心中思虑兰儿若是等得久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必须得让她知晓自己相安无事。

“姑娘留步!”张行书没有迟疑,开口呼唤道。

少女似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走得更快了,张行书心里着急,迈步追去,伸手想拍她肩侧,却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张行书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倒在地上,少女白生生的小手伸出剑指顶在他喉间,用清脆的嗓音嗔怒道:“你这登徒子,想做什么!”

“我……”张行书半天才感觉到身上酸痛,暗叹少女身手不凡,哼唧两声才道:“我想递家书回去,以免家中人担心,方才情急之下唐突了姑娘,还望见谅。”

少女闻言面色稍霁,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张行书,小声道:“怎的楚爷爷收了个身手如此差的徒弟?”她没管张行书听没听见,小手叉腰,居高临下脆声道:“那我便原谅你了,你随我来!”

张行书连忙起身,跟在少女身后。

“方才一直担心家中之事,所以对姑娘多有得罪,请姑娘莫要怪罪。”张行书也不是什么死脑筋,顺嘴哄小姑娘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果然少女听后,转身朝他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还说你怎的一直哭丧着脸,方才没有摔疼你吧,我留了七成力气,不然你现在可站不起来!”

张行书连连摆手,苦笑道:“多谢姑娘留手,我没事。”

“我叫徐子萝,方才去你屋中那位是我爷爷,别人都叫他徐老怪,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徐子萝边走边小声嘟囔,说到后面张行书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看到张行书为了听自己说话而凑到跟前,徐子萝娇嗔道:“我没说给你听,你知道我的名字就足够了!”

张行书满头大汗地应了一声,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他最怕与这种小姑娘打交道,心思实在琢磨不透。

见张行书被自己吓得不敢吭声,徐子萝忽而娇笑道:“你怎的如此胆小,你应像柳大哥那般,独自面对豺狼都能面不改色!”她想了想,接了一句:“柳大哥便是方才去过你屋中的那个。”

张行书想起那个似乎对自己有敌意的年轻男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两人来到一处屋前,徐子萝让张行书在外面稍候,进去拿了笔墨出来,递给他后嘱咐道:“你写完给我便是,要送去哪里你写在一旁,待有人出谷,我就让他们代你送去!”

“出谷?”张行书写了几笔,疑惑道。

“当然啦!你可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徐子萝气得用白嫩的小手点了一下张行书的额头,叉着纤腰道:“这里四面都是绝壁,想出谷唯有一条铁链和一道水路。那条铁链攀附在峭壁上,便是我也不敢上去,所以若要出谷,得从水下走,但是水中蜿蜒曲折,稍不留意就会死在里面,你可莫要乱闯。”

徐子萝斜眼看张行书越来越黑的脸色,揶揄道:“除此之外,还有第三条路,不过那条路被唤作绝路,连我都没有进去过。”

“绝路?何谓绝路?”张行书好奇道。

徐子萝伸手点在唇上想了片刻,回道:“那里树荫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有人登高瞧过,根本看不到尽头,我认识的好些人,不信邪闯进那片林子,被凶兽啃得骨头都没剩几根,后来那条路就被封了,谁也去不得。”

张行书边听边写,不一会就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在信中,折好后递给徐子萝,刚要开口说话,只听一声怒喝传来:“你在这作甚?”

扭头一瞧,正是先前在屋中见过的那位年轻男子,他如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堪堪停在张行书身前,板着脸看向徐子萝手中的书信。

徐子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俏脸一沉,厉声道:“柳明山,你喊什么!”

柳明山被徐子萝一声娇斥训得有些心虚,支吾道:“这是什么……”

徐子萝冷笑道:“你大字不识几个,问这么多有何用!”

柳明山被呛得不敢言语,转头狠瞪张行书一眼,问道:“你怎的不在屋里待着,楚前辈许你乱跑了?”

张行书三番两次被他冲撞,心生恼怒,毫不客气道:“你是扁担吗,管这么宽?”

徐子萝没听过这种比喻,忍不住噗嗤一笑。

柳明山先是一愣,继而恼羞成怒,连说三个好字,抬手就朝张行书脑门拍去!

张行书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这一掌又疾又狠,根本避无可避。

“你敢!”

徐子萝的声音让柳明山的手掌猛地停在张行书面前几寸之处。

“楚爷爷千方百计带他回来,你若伤他……”徐子萝给他留几分面子,故意没往下说。

柳明山气得浑身发抖,扭头便走,任由徐子萝怎么唤他都不回头。

徐子萝小声骂了句呆子,抬头瞧见张行书死死盯着柳明山的背影,芳心一凛,匆忙道:“他只是与你争吵几句,你莫不是想害他性命?”

张行书经历这么多事,知晓被人惦记的滋味有多难受,他方才确实动了杀心。闻言收回目光,沉着脸道:“这姓柳的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柳大哥从小就想拜楚爷爷为师,被拒绝了几百回,你说楚爷爷突然带个徒弟回来,他能好受吗?”徐子萝被两人的事扰了心境,气鼓鼓道:“他性子直,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张行书知晓徐子萝与柳明山相处久了,当然是会帮对方说话,自己初来乍到,不宜与人结仇,这事只能暂时按在心里,待来日有机会再清算。

“如此便有劳徐姑娘,我先回去了。”张行书朝徐子萝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回到屋中,楚狂客已然安坐桌旁,瞥张行书一眼,问道:“你去哪了?”

张行书想了想,把方才的事都说给他听。

楚狂客听罢,笑道:“柳家那小子哪都好,就是不合老夫胃口,他性子冲,你休要理他。”这般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开口道:“你与老夫说说,何谓气?”

“气?”张行书不明所以地打量了一眼这本书,封面为鹿皮所制,看起来很是古旧。

沉吟半晌,张行书回道:“《素问》中云: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不知师父所问可是此理?”

“太过浅薄,这个道理,有谁不懂?”楚狂客摇了摇头,叹道:“这些与你说了也是白说,老夫且问你,一呼,脉再动,气行三寸,一吸,脉亦再动,气行三寸,呼吸定息,脉行六寸……故五十营备,得尽天地之寿矣,凡行八百一十丈也。这句话出自何处?你可通晓其含义?”

张行书想也没想,回道:“此句出自《灵枢》,我曾读过,对其略通一二,这说的是吐纳之法,若遵其而行,可却病延年,不过究竟真假,实难分辨。”

楚狂客一拍桌子,笑道:“好,好,老夫眼光不差,你与那柳家小子果然不同!”他把手中鹿皮书递给张行书,继续道:“你可听说过内功?”

张行书一愣,点头道:“听过,不过从未得见,话本中说那些江湖侠客,倚仗内功飞檐走壁,蹬萍渡水,实在令人艳羡。”

楚狂客看着张行书手中的鹿皮书,目露缅怀之色,开口道:“如今内功多被用于医道,传世心法大都晦涩难懂,极难参悟。你手中这本就是一册内功心法,名为养气决。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收你为徒?”

张行书面露复杂之色,看了一眼手中的鹿皮书,摇头道:“不知。”

楚狂客问道:“你可曾发觉,你每一息都比常人慢个三五回?”

经此一问,张行书才发现确实如此,他从小就这般呼吸,倒从未察觉与旁人的不同。

见张行书点头,楚狂客接着道:“内功修习皆看天分,常人究其一生,最多练个身强体健,想做到你方才说的那般,几无可能。”

张行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难以置信道:“难道我可以?”

楚狂客没有回答,自顾自道:“其一说的是你吐纳与常人不同,暗合养气决之要,已然比常人略去十几年光景,这其二……是因你欲求极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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