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走进屋子里,春玉瞧见了昏暗的烛火中,发丝凌乱的躺在床榻之上的顾宁。

她脸颊一红,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但却在这时听顾宁咬牙切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我的手松开!

闻言,春玉一愣。

她赶紧掀开帷帐,瞧见顾宁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汗珠,一双美目正含怒地盯着自己:快替我解开!

春玉一眼瞧见了顾宁手腕上的那一方手帕,她的脸颊更红了。

怎么……怎么还玩这么多花样!

见春玉脸色,顾宁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没好气地说道:他是为了摆脱我,这才将我的双手绑上的!你都在想什么东西?

春玉立刻低下头,讪讪道:奴婢这不是以为您会跟大人在今晚……

他不行。顾宁咬牙道。春玉一听这话,惊得睁大了双眼。

她正想细问时,顾宁却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出去吧。

春玉点了点头,一脸复杂地走出了房门。

谢大人……不行?

春玉想到这,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第二日一早,到底是没能去成慈怀寺。

——曾知州的尸首运回了沧州。

一开始,沧州城内的百姓惊慌极了,就连曾知州都死了,那沧州还能保得住吗?

好在是前脚曾知州的尸首被送了进来,后脚战报就送了过来——关州被收复了!叛军撤退了!

这样一来,沧州百姓心中充满了喜悦,将曾知州抛在了脑后。

曾知州本来就是一个力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人,他的死在关州大捷这一战报的冲击下,也只有曾宅的下人们记得住了。

曾宅门口冷冷清清,下人们更是蹑手蹑脚,只有离开了曾宅,他们才敢大声说话。

前院内,装着曾知州的棺椁摆放在那,曾夫人扑在棺椁上,哭声极其凄惨,就连附近的几家邻居都能听见。

这一次曾夫人当真是伤心极了!到底是家中的顶梁柱!就这么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多虑了!知晓曾夫人家世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曾夫人出身唐家,唐家可不会坐视不理,她回了唐家,只会比在沧州过得更好!

知晓曾夫人家世的人不在少数,女人们大都感到羡慕,其实曾夫人有这样雄厚的家世,即便是另嫁也能嫁得一个好人家,在沧州的人谁不知道曾知州私下里那点事?如今曾知州死了,曾夫人还算是摆脱了困境,只是她那一双儿女……议亲怕是不好议了!

她们想着这件事,借着探望曾夫人的名义,打听曾夫人下一步的动作。

蓝夫人是沧州本地豪族蓝家的当家主母,她跟曾夫人因为脾气相投,两人的关系很是不错,眼见曾夫人两眼通红,她脸上满是不解。

但想到已经死了的曾知州,她又叹了口气:虽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但好歹也给了你们三人庇护,如今他死了……你可有想好出路?

闻言,曾夫人缓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低声道:还能有什么出路?不过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京城,看看父母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两人寻一门好亲事,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到这,她眼中的泪水哗的一下又流了出来。

见状,蓝夫人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只是你如今的身份……想要再嫁不难,可若是想要给两个孩子择一门好亲事,那可不简单,好的人家就那么几个,唐家选定的那些好人家,只会先紧着本家,至于这外孙与外孙女,自然是要靠后的,只能捡

着她们挑剩下的。

曾夫人低垂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如今我依靠的,也只有唐家了。

蓝夫人见她脸色灰败,难免怜惜: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提,我定会竭尽全力的帮你,若是你不嫌弃,我家中那两个小子……

话还没说完,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蓝夫人面露警惕之色,不安的看着门外。

而在她与曾夫人的注视下,裴安临带着顾宁与几个士兵,正大步流星的走来。

见到顾宁,蓝夫人心中一紧,她早就听说过这位长宁县主了,只是一直没有见过真人,今日一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只怕整个沧州都找不出这么标志的人儿。

而能让长宁县主恭敬地跟在身后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人——裴大将军!

心思流转间,蓝夫人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曾夫人先她一步,喊出了来人的身份。

见过裴大将军,长宁县主。曾夫人摇摇晃晃的朝着两人行了一礼,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哭花,看上去极为狼狈可怜。

身边的碧华尚未来得及搀扶住她,她脚下一软,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蓝夫人与曾夫人相识了七年,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眼眶一热,连忙冲着两人跪下:大将军、县主!曾夫人她伤心过度,难免失了礼数,还请二位不要……

春玉,将曾夫人扶进去。顾宁开口道,曾夫人伤心过度,失了礼数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恶人,怎么会责怪于她?

蓝夫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顾宁的目光转向曾夫人,瞧着曾夫人红肿的双眼与模糊的妆容,对她的演技大为赞赏,不愧是从后宅中厮杀出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曾夫人靠在碧华的身上,有气无力地开口:多谢裴大将军与县主体恤,现在的我……实在是不便见客,二位若是……

曾夫人不必担心,我将话说完便走。裴安临沉声道,曾知州身先士卒,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换来敌军的情报,此等壮举,我定会在回京后向皇上一一阐明。

闻言,曾夫人眼中划过了一抹激动的神情:裴将军这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裴安临掷地有声道,还请曾夫人放心。

曾夫人捂住了胸口,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此便好了……如此便好了!

一旁的蓝夫人见她如此失态,下意识站起身,遮住了她此刻怪异的模样。

裴安临说完这话,就带着顾宁离开了。

前厅剩下了曾夫人跟蓝夫人两人。

曾夫人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她趴在蓝夫人的肩头,痛哭出声,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嘉奖,那些我担心的事便不会再发生了。

闻言,蓝夫人怜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苦楚,裴大将军名声向来不错,从不会侵占下属的功劳,他既然都这样说了,一定能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若是能给曾知州追封些称号,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只是你再嫁之事……恐怕就没那么好操作了。

曾夫人若是选择了曾知州牺牲带来的荣耀,那她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守着曾知州的牌位了。

但曾夫人苦笑了几声后,在蓝夫人的注视下缓慢说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曾夫人轻声道,就算我再嫁又如何?难保那人不是另一个曾谦,与其冒着风险,倒不如就守着曾谦的牌位过完后半辈子,左右曾谦父母双亡,曾家所有的人就只剩下了我

的一双儿女,我为男人花费心思,男人不一定会感激,可我若是为我的儿女花心思,他们定会谨记在心。

更何况,就算是一双儿女不尊重她,但按照楚国的礼法,他们也不得不将她供起来,因为在楚国,不孝为大!

蓝夫人听着这番话,愣了好一会。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曾夫人。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曾夫人缓缓点头:是啊,方才我便想好了,即便没有皇上的嘉奖,我也不会抛下我的两个孩子再嫁,我之所以留在沧州十几年,为的正是我的一双儿女!我又怎会抛下他们?

蓝夫人知道,这是曾夫人会做出的选择。

可是在见曾夫人模糊的妆容下,那双平静漆黑的眼眸时,她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她心中升起。

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真的能在几句话的时间内,就想明白自己的需求吗?

还是说……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蓝夫人想到这,背后便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便对上了曾夫人的一双眼睛。

你……

阿兰,我马上就要回京城了。曾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道,你若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就写信给我,你是我在沧州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与你就此断了联系。

瞬间,蓝夫人心底的恐慌被压下。

她紧紧地握住了曾夫人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要好好地,我会去京城看望你的。

前来曾宅拜访的人不在少数,有的是担心曾夫人的好姐妹,更多的是上门来找曾夫人讨债的。

从他们手中拿出的一张张拮据,上面的数额大得吓人,还有一些女人,甚至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上门。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在见到捧着小腹,一脸恨意的瞪着自己的婉娘时,曾夫人脸上的那层面具终究还是被揭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曾夫人讥诮道,莫非是来给他殉葬的?

婉娘瞥见曾夫人眼中的冷意,寒意瞬间涌上了背脊,她指着曾夫人,一字一顿:是你杀了大人!

她的声音无比尖锐,死死地瞪着曾夫人道:明明前几日大人还说,要带着我双宿双飞!他怎么会去前线?定是你哄骗他去的!

闻言,曾夫人眼底的寒意浮现出来。

婉娘的眼神愈发的笃定,她一想到曾知州曾经跟她的许诺,便又道:你这个毒妇!我一定要在世人面前揭穿你!

你还能去哪?曾夫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她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脂粉,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婉娘,本来我是想放过你的,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婉娘听得这话,下意识要往后退。

但是在这时,大门已经被关上了,院子里沾满了曾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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