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话音刚落。
只听御座上的天玺帝徒煜再也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琮儿，你走近来些，看看这是谁？”
贾琮微愣，当真快步走上前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见站在人群里的贾赦。
心内欢喜宛若要炸开一般！
神魂激荡之下，他完全忘记了这是在百官上朝的勤政殿。
径直扑进贾赦怀里！
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这便宜老子，悄声问道：
“爹，你没被关进天牢大狱？”
“也没有动手打人？”
贾赦伸手抱住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小儿子。
眼圈霎时变得通红。
虽然他早就在暗中做了十全准备，将那些罗织而来的罪名拆解的一干二净。
却万万没有想到贾琮会高举丹书铁券，稚龄上殿只为救他。
“琮儿乖，爹什么事都没有……”
贾赦将贾琮手中紧紧攥着的丹书铁券取下来。
轻轻抚摸他头上软发，含泪微笑。
贾琮愣了愣神。
不是说上朝自辩？
一旦罪名确凿就被关进天牢，等候三司会审？
想着，他连忙转过头去。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朝班末尾那群脸色难看的绯衣御史。
见其中当真没有半个鼻青脸肿，损手断脚的人。
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仰头蹭着贾赦手掌，精致小脸上满满皆是孺慕之情的灿烂笑容。
仿若这冬日朝堂上最亮眼的一道虹光。
只要自家这便宜老子平安无事，就算闹了個天大的乌龙又何妨？
义勇亲王徒灿看在眼里，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咆哮！
“贾老三，父慈子孝演够了没有？！”
“演够了就让这小屁孩出去！”
“勤政殿不是你家哄孩子的地方！”
贾赦才不会惯着他这臭毛病。
当即冷笑道：“徒小四，你给我闭嘴！”
“上回你没被那忤逆嫡次子活生生气死？还真是祖上有德！”
“如今看见我儿子聪明伶俐，跑来眼红嫉妒不是？”
义勇亲王徒灿膝下的那头棒槌嫡次子，是能跟忠顺亲王徒炯相提并论的混账。
唯一不同的是徒炯看着行事荒唐，其实心中有数，行事自有底线。
而徒灿家的那头棒槌，却实实在在心性卑鄙龌龊，无恶不作。
拉去凌迟都浪费刀片。
徒灿被贾赦一番话说得怒火上涌，正待反唇相讥。
只听御座上天玺帝徒煜轻轻咳嗽一声。
“夏守忠，带贾琮去东暖阁暂候。”
这才算是打断了徒灿跟贾赦之间的针锋对麦芒。
贾赦看着还在气鼓气涨的徒灿，撇了撇嘴。
原本看见自家宝贝儿子稚龄上殿，只为救父而来，心情甚好。
今日又已经在朝堂闹过一场，懒得再多事。
徒小四这棒槌偏生要跳出来刷存在感，那就怪不得他了！
贾赦嘲讽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欠条。
“启禀圣人，臣贾赦有事要奏！”
天玺帝徒煜道：“贾爱卿请讲。”
这话刚一出口。
连徒煜自己都不由自主的轻轻抖了一下肩膀。
如此正式跟贾赦君臣奏对，他还当真有些不习惯。
“多谢圣人。”
贾赦猛然开声喝道：“都察院七品监察御史许之山，欠国库纹银十万两！”
“都察院七品监察御史钱无籍，欠国库纹银五万两！”
“都察院七品监察朱东行，欠国库纹银十八万两！”
“都察院七品监察陈继业，欠国库纹银二十万两！”
“吏部给事中吴敏智，欠国库纹银三十万两！”
贾赦这一番话刚落音。
适才对他群起而攻之的御史言官，脸色顿时比见了活鬼还难看。
原本安静的勤政殿上，霎时间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喧哗声。
文武百僚均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群都察院御史台的言官清流，天天义正严词，参这奏那，指东打西。
原来背地里照样欠了国库纹银！
乌龟莫笑鳖，都在泥中歇！
贾赦略微停顿了片刻，等喧哗声过去后。
才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义勇亲王徒灿欠国库纹银五百九十万两！”
徒灿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贾老三这混不吝！
他怎么敢在这勤政殿上将他欠国库银子的事当众喝破？
还连具体数目都报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那群被贾赦点名的御史言官纷纷出班奏道：
“臣为官清廉，家徒四壁，拆借国库纹银，实乃逼不得已。”
“恳请圣人明察。”
贾赦冷冷笑着，缓步走到朱东行跟前。
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听说前几天有人在鹤颐楼吃了顿水陆八珍席，花了上百两银子？”
“那个人是不是朱御史你啊？”
朱东行讷讷无言。
贾赦怒道:“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为官清廉？！”
“一顿饭吃掉两年俸禄？！”
“朱大棒槌，你是不是也给老子好生解释解释！”
朱东行被贾赦点出情弊，双膝一软。
除下官帽，连连朝天玺帝徒煜磕头不绝。
贾赦又走去陈继业跟前，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他。
还不等贾赦开口说话，陈继业已是浑身冷汗，瑟瑟发抖。
这寒冬腊月的，他连官服里面的衬袍都能拧得出水来。
贾赦阴恻恻笑道：“陈御史，昨儿清宇苑里的风月戏文可好听不好听？”
“那个叫春官的头牌服侍的周到不周到？”
“你在西城花枝巷给他置的三进大宅子，住得可还宽敞？”
陈继业浑身发软，颤抖着双手除下官帽。
跪在平地，口中一句话都说不出。
贾赦连声暴喝：
“还有你钱无籍，吴敏智，许之山！”
“可是要老子一个个将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烂污事，桩桩件件在这朝堂之上抖落出来？！”
被贾赦点名的三人哆哆嗦嗦的除下官帽。
跪地等候天玺帝徒煜发落。
文武百僚尽皆目瞪口呆，一片死寂。
永泰旧臣心中齐声大骂：贾恩侯果然就是个疯子！
次辅跟义勇亲王是不是都闲得蛋疼，非得招惹这混不吝上朝撕咬一番？！
邵能缓缓闭上双眼。
完了……
这几个御史言官看来绝壁是保不住。
贾恩侯这混不吝简直就是隐藏在神京里的外道邪魔！
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清清楚楚！
他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信了王子腾的鬼话？
偏偏选择在今天跟贾赦放对？
果然。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过后。
只听御座上的天玺帝徒煜沉声道：“钱无籍，许之山，朱东行，陈继业，吴敏智听旨！”
五人汗出如浆，连连朝上磕头。
“尔等浪荡无行，人品卑劣，交由有司革职查办，家产充公，缴还国库欠银！”
说着，便有一队昂首挺胸的佩刀锦衣军鱼贯而入。
将惊慌失措面色煞白的五大棒槌，齐齐剥去官服，拖出勤政殿外。
贾赦这才用眼角余光，淡淡扫了邵能一眼。
最后站在义勇亲王徒灿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徒灿被贾赦看得魂不守舍，身不由己往后闪躲。
“贾，贾老三，你想干什么……”
“你别过来，我，我要去大明宫告诉父皇……”
贾赦冷笑着拍拍他那张又青又白的大脸。
“徒小四！”
“那天拍卖会上，缮国公石府的两件珍藏可还好把玩？”
“那是整整十万两纹银！”
“你个白痴有钱拿去竞价古董，怎么就没银子还国库？！”
贾赦怼完徒大蠢货后，将手中欠条“哗啦啦”一扬。
环顾群臣。
“你们是不是还要我继续念下去？！”
他念的这些人名还只是适才攻击他的几个御史言官。
当天在户部正堂贾赦亲手抄录下来的国库欠条，远远不止这些！
那些暗中借了国库银子，屁股擦不干净的永泰旧臣，纷纷垂下头。
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一小步。
再无一人敢与贾赦对视。
王子腾生怕贾赦找他麻烦，比其他永泰旧臣缩得更远。
他昨天给邵能徒灿出谋划策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贾赦非但圣眷优渥。
甚至比当年更加混不吝！
贾赦转身朝天玺帝徒煜深深一拜！
“尔奉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臣，贾赦恳请圣人下发明旨，彻查清缴国库积欠！”
天玺帝徒煜见贾赦发威，永泰旧臣纷纷倒退，莫敢撄其锋。
喜形于色。
三哥就是他三哥！
要是贾赦肯正式出山为官，他还怕个屁！
“准奏！”
天玺帝徒煜笑得见牙不见眼：“贾爱卿，平身。”
当廷颁下明旨，从即日起清缴国库积欠。
“着忠顺亲王徒炯，户部尚书宋源，主持清缴国库积欠一事。”
忠顺亲王徒炯比贾赦还要懒上三分。
这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
他当然不可能鸡鸣五鼓就进宫，蹲在勤政殿上早朝。
是以，只有户部尚书宋源上前领旨谢恩。
徒灿听见由忠顺亲王徒炯亲自主持清缴积欠一事。
心内响鼓连锤，七上八下，再没片刻安宁。
七弟向来跟他不对付。
今次清缴国库欠银的差事落在他手里，再上个虎视眈眈的贾赦，必定贻害无穷。
只听御座上的天玺帝徒煜接着又道：
“随堂太监，传朕旨意。”
“今有世袭一等伯牛继宗，世袭一等子柳芳。”
“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
“世袭一等子侯孝康，世袭二等子石光珠。”
“公忠体国，率先还清国库欠银，解民倒悬。”
“除嫡长子袭爵之外，荫次子为恩骑尉。”
满堂文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贾琮的恩骑尉是这么来的。
倒也算不上天玺帝脑子发抽。
此时，除了宁国府贾珍尚且三十万国库欠银没还。
身边又没个次子，不便封赏之外。
当天在拍卖商行的六大开国勋贵，个个府中多了个世袭爵位。
自然是件大大的好事。
天玺帝徒煜看看殿上满堂文武官员，见无人再出班奏对。
悄悄朝贾赦打了个眼色。
便命随堂太监宣布散朝，离座而去。
贾赦笑了笑。
准备去东暖阁接贾琮。
忽然。
感觉自己肩膀上，轻轻搭上了一只苍老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