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金雕

确定了玉城没事,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在幻境中追剧的乱步等人也随着场景的变换来到了一处小镇上。再次换了身份的安科洛德和泉在小镇上放河灯。

“似乎哪里都有这样的习俗啊。将心愿或者烦恼写进灯里,河神看见了就会实现心愿、带走烦恼。”

泉这么感叹着,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坂本先生呢?有想要实现的心愿,或者想被带走的烦恼吗?”

安科洛德一耸肩:“都没有。与其寄托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不如期待今天有人请我喝酒。”

明亮的灯火与温柔的月色落在他身上,连他唇边的一抹不羁笑意都在发光。何等潇洒的一个人啊,宛如自由的风,在这世间没有人能束缚他。

泉也笑起来,说道:“那么坂本先生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他说着落笔在灯上写下什么,安科洛德索性把笔一扔,凑过头去看他写的东西,边说着:“什么?难不成你要向河神许愿有人来请我喝酒吗?”

河灯上什么愿望都没有写,只画了一只小黄鸡。

泉用笔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拖长了声音笑着:“才不是!是我啦!是我要请坂本先生喝酒哦!”

于是在黄昏后、隐隐绰绰的灯火下,两人并肩走向酒馆。

画着小黄鸡的灯渐渐飘远,交谈的声音模糊传来。

“说起来,泉,你为什么要在灯上画小黄鸡?”

“坂本先生真是太过分了,我明明画的是金雕!!”

“但是只有一只,小黄……咳,金雕不会太寂寞了吗?”

“都怪坂本先生急着要喝酒呢,另一只喝酒去啦!”

乱步转头看去,不知何时,那只画着小黄鸡的灯已被河水打湿,沉落河底了。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被快进了,江南烟雨、海边落日、松山孤月。两人在无垠沙漠畅饮烈酒,在雪山之巅探访遗迹,在辽阔草原放声高歌。

这世间没有他们不能去的地方,险峰峭壁、幽深海底,早已见识过无数瑰丽奇景。

安科洛德换过几十个身份,也渐渐长成了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金先生的模样。

他们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未曾改变。

并且约定归隐山林。

这一切太美好了,就连因为乱步的话而隐隐担忧的中也都放下心来——会死什么的,说不定只是乱步的恶作剧罢了。

他被这份美好所迷惑,刻意放过了疑点。

乱步跳脚:“可恶!不要被糖衣炮弹外面的糖衣迷惑啊小橘猫!!”

中也向他翻了个白眼:“甜食怪人没有资格这么说。”

然而变故很快就到来了。

南边大水,北边大旱,中都蝗灾蔓延,神都地龙翻身。似乎一夜之间老天爷翻了脸,生灵涂炭,遍地白骨,野魂哭嚎,眨眼便死了三千万人。

一时间,天罚降临、希望圣人献祭的传言喧嚣尘上。

泉肉眼可见的消沉下来。

“天灾人祸难以避免,不要把一切过错都套在自己身上。”

安科洛德安慰泉。但这一次,小熊猫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预先便有些感知到了。”

他抬起头,眼里有什么崩溃了。

“但是我却没有当回事……我是恶圣……是罪恶,要是早点杀掉我,便不会有这些祸事了……这三千万人——”都是我害死的!

“够了!”

安科洛德的脸陡然阴沉下来,打断了泉自责的话。

他一把拉起红着眼眶的青年,将他拉到窗边。

由于各处的天灾,街上一片混乱。各种鼠辈宵小从阴影中探出头来。

偷盗、抢劫、欺凌,哭求与哀嚎,众生百态,混乱一片。

“这不是你的错。”

男人眉宇间隐藏着深深的暴戾,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比窗外天空更加阴沉的眼眸冰冷的扫视着街上的人们,冷眼旁观众生悲喜。

泉听到对方冷淡的声音:“自私,恶毒,无知,脆弱。”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可不无辜。”

随着对方的话,他的感知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这条街上的人、这座镇上的人、远处城里的人……好多好多的人,整个世界上的人。

他们在咒骂。

在一刻不停地发出恶毒的诅咒,怨恨着圣人为何不早早献祭自己,让他们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怨恨他为什么不早点去死。

泉呆滞了。

那一句一句怨怼和诅咒,仿佛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化作怪物的咆哮,化作毒蛇向他游来。

如同尖锐锋利的武器刺入他的脑海,理智本就岌岌可危的青年几乎发疯。

那是什么?那是他在保护着的人吗?

他在保护什么啊……

——阴冷的蛇类缠绕上他的灵魂。

好可怕……好冷。

——血盆大口张开,尖利的毒牙注入毒液。

好疼……

好疼啊!!

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疼痛似乎被模糊了:“这个世界已经被扭曲了。”

男人淡然的目光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沉稳而让人安心。

“依靠献祭他人的生命而延续自身,这样的规则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在怪异的安心感下泉头痛欲裂,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如同吐信的毒蛇,蛊惑他赞同着对方的话。

“别管那些人了。”

他变得好冷好冷。

“不值得啊。”

对啊,不值得……

“坂本先生……”泉怔怔地与铅灰色阴云的眼眸对视。

他也变成一条毒蛇了。

安科洛德脸上露出包容的微笑,温柔的拭去他的眼泪。

“去白城吧。听说那里的酒有“神血”的美名,让我很是期待呢。“

泉乖乖的点头。

一切似乎与之前没有分别。

中也犹豫着:“乱步……金先生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啊,小橘猫才察觉到吗?”

乱步百无聊赖,把玩着睡衣的宝石扣子。

织田作之助皱着眉,对他人的情绪敏锐的惊人:“前辈他,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在忍耐了。”

“看!连前杀手君都早就发现了!”乱步双手环抱:“小橘猫就不要挣扎了,还是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吧。”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中也暴躁的抓了抓橘色的卷发,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真是的,中也不是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吗?这个世界,从那个传说开始就已经被扭曲了。世界上唯一的正常人,大概就只有金先生了。”

“就连泉,这位金先生的好朋友身上都有一种病态的奉献欲。”

乱步冰冷的绿眼睛看着中也,里面藏着早就的笃定。

“把一个正常人丢到全是疯子的世界二十多年,中也,你觉得那个人会怎么样?”

中原中也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一股窒息感包围了他。

那个人会怎么样?

答案很明显。

不是变成疯子融入这个世界,就是变成疯子毁掉这个世界。

白城爆发了瘟疫。

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混乱,城民暴动,安科洛德期待的“神血”总之是没了着落。

他们开始像往常那样,帮助弱小,救助城民,完全不在乎瘟疫有多么可怕,那些生病的人腐烂的身体有多么肮脏和恶心。

城里的百姓对他们十分感激。

在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渐渐在这个城市流传。

[据说吃下圣人的血肉,可以获得百病不侵的永生。]

永生啊,永生。

令人着迷的永生。

百病不侵的永生。

毫无代价的永生。

多么美好啊!就像禁忌的魔咒。

就像一阵轻飘飘的风。

刮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瘟疫解决的那天,城中的百姓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红着眼睛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高兴的笑容。

他们在高兴着什么呢?啊,可能是在为了自己的活着而感到高兴吧。

城里张灯结彩,小孩子风一样的跑过,撞进泉的怀里。

红彤彤的眼睛,像只小兔子。

“圣人哥哥!”

啊!好甜的声音。

甜如蜜的□□。

泉一下愣住。

“你真的是圣人啊。”

这孩子古怪的朝他笑了笑。跑掉了。

风也悄悄回避。

黑暗之中,传出恶鬼们的窃窃私语。

——快快奉献出你的性命吧,我们早已无法忍耐。

泉望着那远去的小小身影,皱起眉:“好奇怪啊。最近城里红眼睛的人好像有点多。”

安科洛德笑了笑:“可能是瘟疫的后遗症吧。”

他们去放河灯了。

“要画小黄鸡吗?”

男人拿着笔,看起来跃跃欲试。

“不,”泉摇了摇头,嘴角上扬,是一个温润的笑,声音柔柔的:“今年我有想写的愿望。”

“是什么?”安科洛德状似好奇的问。

泉狡黠的眨眨眼,挡住试图偷看的脑袋:“愿望是不能被看到的,会不灵验的。”

“所以不能告诉古川先生!”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生活吧。”

安科洛德的目光一下变得冰凉。

“那么,我也希望泉的愿望能实现吧。”

这么说着,他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在河灯上落笔:

[希望泉的愿望不要实现。]

河灯入水,两人相携而去。

中也飘到水上,看到泉写下的愿望。

[希望能一直请先生喝酒。

希望先生以后能好好生活。]

他钴蓝的眸子瞬间凝固,连忙下沉,试图阻止安科洛德的灯漂往下游。

——只要河灯在半路沉底,愿望就不会实现了。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

——愿望是不能被看到的啊。

被看到就注定它不会灵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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