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小修)

予情穿过来的时候还维持着啃苹果的表情,头顶上昏暗压抑的长形灯管蒙昧明灭,身边是哭得肝肠寸断的陌生小丫头。

她看着坐在对面眼如细狐的黑衣男人慢慢合上嘴巴。

啊,可恶,还有最后一口。

这三方会谈的架势有点像前男友他妈问她是要钱还是要人的时候。

生着狭长狐眼的男人整了整身上笔挺的制服,笑得像要吃小孩般对坐在另一边的男男道:

“你们要体恤我,我也是替人办事,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好好整理,明天我来接你去过新生活。”

最后一句是看着她说的。

予情砸吧了下嘴,快速一乜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便有了数。她回味着那个难得的新鲜苹果,边潇洒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道:

“我没什么要整理的,现在就可以走。”

男人一挑眉,还没开口,那边男男中的一个便嚯地站起身,泪水涟涟地说道:

“薄心!爸爸求求你……都是我们的错,你不要犯傻,等、等咱们家缓和缓和,爸爸一定去接你回家。”

……她就是看这家徒四壁也整理不出啥的样子才这么说的,不要一副她准备两袖清风去寻死的样子啊。

而且薄心这名字是认真的吗?薄心寡幸听着太不吉利了,得改。

但对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瘦弱老父亲她也懒得吐槽他给女儿起名不走心,便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道:“行叭,我等你。”

这话仿佛给了对方信心和力量,他一擦眼泪,勉强堆起笑容对黑衣男讨好道:“五……不!两年,两年内我们一定凑够数,烦请您平时多关照关照我们心心——”

“那可不归我管,”那人笑了笑,冲身后一排黑衣打手比了个手势准备告辞,“等你们能赚到钱再说吧。”

予情向后一靠,看着老父亲点头哈腰地送人离开,转眼打量起这个古里古怪的家。

一对同性恋夫夫,一对姐妹花,姐姐被家里拿去抵债了……话又说回来,且不管表面上如何,能卖女儿的父母岂会是无辜之辈。

果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位家长这时才抬头道:

“薄意回房去,我有话跟你姐说。”

紧紧倚着她掉泪的小姑娘一顿,缓缓抬起一张尤带婴儿肥的稚嫩脸蛋,两个通红的眼睛肿得眯缝着。

但她五官生的不错,兼揉了那对夫夫白皮大眼,轮廓秀致的优点——嗯?不是领养而是男男生子吗?

予情无语地低头看便宜妹妹,看得她嘴巴一瘪又要凄风苦雨,便伸手一捏她的腮帮子,“去吧,别哭了。”

老父亲垂着眼不敢看丈夫,也不敢看予情,低头拉着小女儿回房间,这芝麻粒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关系不明的父女二人。

予情扭扭屁股,最终还是放飞自我翘起了二郎腿,“说吧。”

对面穿着破旧工装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愣,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上遍布着被社会毒打的痕迹,颓丧、抑郁,添上卖儿鬻女的丰功伟绩,是个毫无疑问的败者。

“……你不要怪我们,家里的情况你很清楚。”

予情听着这开场白笑笑不做声。

催债人叫债务人不要怪他们,债务人叫被卖的人不要怪他们,那最后怪谁呢,怪被卖的人自己倒霉咯。

男人看上去平静到可怕,他仿佛早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全无半丝愧疚和不安,就像只是丢弃一件坏掉的家具般宣告:

“我们打算离开西格玛城,房子已经卖了,但远远不够……薄意跟你很像,十有八九也会分化成Omega,他们想等确定之后把她一起带走。”他停了停,望着大女儿表情平淡的面容继续道:“你爸爸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你已经长大了,希望你……往好处想,跟他们走不失为脱离贫民窟的机会,碰上怜惜你的Alpha,下半辈子就有了着落。况且跟着我们东躲西藏,我们也很难承担抑制剂的费用,一旦发情期到来,谁都保护不了你。”

Ω?a?抑制剂和发情期?——畜生吗还发情期,这是什么鸟世界设定。

予情快速过滤了一遍渣爹的渣言渣语,压下疑问,替这个叫薄心的可怜姑娘问道:

“所以,你们准备逃债去了,压根就没打算把我赎回是吗?刚刚是在催债人面前演戏?”

男人再次沉默,他拍拍浸透了肮脏机油的口袋,摸出一根染着污渍的卷烟塞进嘴里。

“对不起,”最终,他说道,“不要怪我们,自己保重。”

予情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夜晚呆的并不是很适意,妹妹一看见她就哭,老父亲愧疚得语无伦次,只会重复一些听得她怀疑人生的话。

打听什么都不得劲,好在大概意思七拼八凑地明白了一些。

这个世界的人类在男女之上,还有三种性别划分,Alpha、Beta和Omega。

社会由80%的Beta组成,像兢兢业业的工蜂般填充着各个阶层。剩下的20%里,Alpha天生便站在金字塔尖上,成为领导者、管理者、军人和社会精英,相对的Omega是繁衍者、被保护者,再不济,卖做Alpha的宠物也能混个不错的日子。

这数据是予情大概猜的,薄家就是最普通不过的Beta男+Beta男的组合,比较稀奇的是,两个生育率最低的男性Beta结合,居然生出了一个Omega女薄心,和一个暂时不清楚第二性别的女孩薄意。

所以老父亲其实是老母亲……

由此推断,除去她通过自检来确认的Omega女性,和完全对立的Alpha男之外,剩下的四种性别,搞不好都具有两套完整的生殖器官。

那么,敢问,Alpha女和Beta女是不是都有大宝贝?

予情想象了一下,觉得眼睛吃了辣椒。

虽然穿成地位存疑的Omega还被卖了有点惨,但至少Omega女跟她认知中的女性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一致的,要不然她真的不清楚上厕所时应该先扶着大象还是蹲下来。

……常识缺失是个大问题啊。

予情起的很早,比她更早的是已经出城上工的渣爹,他在城外的矿洞里做苦力,全年无休。

老父亲哆哆嗦嗦地折腾了一顿稀糊糊般吃不出来是个啥味的早饭,两颗眼泡肿得睁不开,跟小女儿如出一辙。

薄意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子,觉深,予情和老父亲出于各自的考虑都不想吵醒她,动作轻缓而相顾无言地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

老父亲给她收拾出一个扁塌塌的小包,里面都是薄心平时穿用的东西,尽管在予情看来还不如留给那个小妹妹做纪念。

毕竟她要去的地方可能并不需要带任何东西。

那是个叫极光的俱乐部,只向Alpha和有钱的Beta开放。

对外是个高雅正经的权贵云集的娱乐场所,实际上,能到下面收拢人口的地方怕是有点问题吧。

像她一样被卖给了俱乐部的Omega,最好的结果就是被Alpha带走,要不终生都得替别人打工还债。

予情对这种处境并不太焦虑,她当然不想进一个情况不明的俱乐部做一辈子服务生,服务生?她信他个鬼的服务生,但如有必要她也不介意利用一切可用的东西来想办法脱身。

路是披荆斩棘走出来的,宁为玉碎一般没什么卵用,开场捏一手臭牌还能不过了咋的。

寻思着牌再臭也得过的予情出门一脚踩进了沤水沟,感受到湿意迅速包裹住脚趾的瞬间,鸡皮疙瘩麻了一头。

她不等那一脸狐相的男人开口便嗖地窜进车里,脱鞋擦脚。

男人扶着银色的车门,奇怪地笑了两声,“主动是个好事——不跟你爸再说句话了吗?”

老父亲站在破落的铁板门边,沧桑的面庞融化在廊下仿佛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中,让悲伤沉厚得如有实质。

予情忽地有些复杂,这陡然窜起的酸痛也许是来自不知道去了何处的薄心。

“一笔钱买断的事能有什么好说的,”她笑笑,低了低头复又抬起,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我会好好活下去,希望你们做个人,把薄意抚养大。”

男人瞬间佝偻的身影和呜咽被逐渐加速的车辆甩在光怪陆离的后头,予情靠着透明的车窗,看着微曦的天光下,这片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底层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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