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五至七节

第九章第五至七节

一九九八年春节,欧灿辉忙得脚不沾地,新市区南国大厦又是一炮打响,日日门前车水马龙,雅房紧俏,宾客如潮,连后面的大花园也征用改作了停车场。供销社的住户们不干了,幸得洪主任出头疏通,软硬兼施压了下去。现在连上层人士都知道了清源有个欧灿辉──南国现在成了响当当的品牌,说起南国的欧灿辉,都忍不住赞叹一句“是个叻仔”。

当然也有暗中妒火中烧,也有心生羡慕的,欧灿辉却得郑叔提醒,待人接物更加谨慎恭谦亲切平和,便有热心人热心地为他介绍识女仔,包括那个曾把他拒之门外的郭韶敏,也走郑婶的门路欲再续前缘。欧灿辉都是一笑了之毫不心动,介绍人碰了钉子,也就识趣地转过话题。

不过欧灿辉还记得那个郭韶敏,专门找郑婶细问了一下,郑婶便把郭韶敏的事大体说了。原来郭韶敏回到清源,一边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一边读夜校。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儿子看上了她,谈了半年又把她甩了,郭韶敏一赌气离开了那家公司,辗转了几个单位,现在在一家印刷公司做财务。欧灿辉暗自叹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仗着有钱,玩弄女性朝秦暮楚,贪务虚荣的女仔便会上当受骗。郭韶敏眼高,当年看不上开大排档的,但好马不吃回头草,郭韶敏想续前缘,证明她不但不会看人,也不会正确看自己,总之一句话,郭韶敏绝不是理想的另一半。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欧灿辉这时想起一件事,把餐厅经理练翠珍叫来,查问年初三及后有没有空房,因为他在年初二请了陈昊天、阮桂洪两家人聚会,想起也该请麦老师一家、朱名亮一家来吃饭。这几年通过和朱名亮等结识交往,他自觉从他们身上不知不觉就学到了许多东西,他本能的对朱名亮极有好感。想起了党校的何老师有次说,中国人很重感情,常讲钱财乃身外之物,西方人讲得就更清晰更准确一些,西方经济心理学上说,对于个人幸福感来说,第一位是家庭,第二位是朋友的数量和质量,第三位才是事业的成就和满足感。他这时对好朋友党校说的这段话有了真切的体会,觉得更应宴请这些长辈。

练翠珍并不用细想,张口就答,初三中午有东海房,初四晚上有蓬莱房,初六中午有敦煌房、华山房。欧灿辉便交带把这些房都留起来,待他落实确定了宴请客人之后再通知她。他当然知道刘艳红手上还控着三间最高级的雅房,这是留着应酬达官贵人的,他自然不会为自己的私事去干扰刘艳红。

练翠珍记下了老细的指示,看老细没别的话,练翠珍就说,昨天你们三家人聚会,我看你细的细佬和你都像你爸,你大的细佬就不像了,黑黑实实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阮桂洪的细佬呢。

欧灿辉见练翠珍提起,便说,我这个细佬你说是阮桂洪细佬也差不多,小时候脾气和阮桂洪一样牛精,老是打架闯祸,他又特别能吃,有时打架、闯祸后母亲罚不准吃饭,一不注意就给他溜进厨房,像印度人那样用手抓饭吃,连菜也不要也可以把三大碗的白饭吃光。吃肥猪肉就更厉害,有一次到舅父家吃饭,吃完了舅母才想起还有一碗扣肉没有上,于是又端上饭桌,舅父见灿耀已经吃了四碗大米饭,就跟灿耀开玩笑,说灿耀吃一块扣肉里的大肥肉就奖励五毛钱,灿耀伸筷子就挑大肥肉吃,待老母转头发现时他已经不停口吃了七块,给老母抢过筷子才扫扫肚皮说,今天吃得痛快。舅父也笑了,奖励了他五块钱。

练翠珍闻之乍舌,我是一块也难吃,你这个细佬太厉害了。不过能吃证明他身体好,我看他结结实实的比你还壮实呢。

欧灿辉心一动,便笑着开她的玩笑,是不是看上了我这个细佬?要是看上了,我可以当红娘的……

不料练翠珍脸一沉,扭头就走。欧灿辉怔怔的便觉得没意思,觉得当老细也没什么趣味,刘艳红是这样,连练翠珍也这样,一点玩笑也开不得,一回到酒店就枯燥无味得很,若不是有一班老友聚会玩耍说笑逗乐,整天要端庄正经闷也闷死人。

过了两天见练翠珍还不自觉地躲着自己,欧灿辉便把她叫到跟前说,灿耀在南海有了女朋友的,怎么我开一下玩笑你就当真了?欧灿辉不知道灿耀有没有女朋友,不过他知道这样说才能解除练翠珍的思想负担。

练翠珍果然像是松了一口气,却低下头喃喃细语,这样的玩笑怎么能随便开……

欧灿辉没听清楚,侧着头问了一句,什么?

练翠珍抬起头扑哧一笑,说,没什么。没e的事我干活去了。

看练翠珍步履轻盈地走开,欧灿辉想,这个练翠珍也是小孩脾气,风一吹满天乌云就散了。也难怪,那个玩笑也大了点,练翠珍怕传出去让人说她攀“高枝”呢,老实人也有老实人想法的。

安抚好练翠珍,欧灿辉又觉得开朗起来。他在早茶时间在大厅巡走,大厅这天照例是座无虚席人头涌涌熙熙攘攘,迟来的自然找不到位置,八个穿桃红旗袍的咨客小姐和众多服务员穿梭大厅其间,值班经理邓小健、小文手持通话r不停调度指挥。欧灿辉这时就看见一件他觉得有点反常的事,因为他看见了练翠珍在和茶客说话,并且看见一个年轻的茶客在离练翠珍不远处向她招手,而练翠珍笑着点头,之后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欧灿辉等第一轮饮茶客流高峰过后的间隙,抽空见着练翠珍问,刚才有客招手,你后来为什么不过去?

按照楼面服务工作细则,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服务员即使忙着,看见客人招手示意,也会惦记着过去询问、服务,练翠珍过去做得很好,经常见她满场飞,对客人总是满腔热忱,而且保持开朗笑容,客人口碑甚好。欧灿辉和高层管理常常在一旁不动声色察看,特别留意经理、部长一级,担心她们地位变了人也跟着变得骄纵,发现了苗头就及时批评教育,甚至调离、撤职。练翠珍现在是餐厅经理,欧灿辉对她要求更为严厉。

练翠珍脸一红,低下头有点扭怩地说,他……他天天给大利是──

每年春节,大年初一服务员总是争着上班,因为除了董事长派开门利是,很多客人也会给服务员派利是,一些老茶客、老顾客往往利用春节派利是,表达对服务员(当然包括经理、部长)平日对他们的服务和关照,港澳同胞侨胞眷属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有这个传统习惯,一声“恭喜发财”就眉开眼笑,马上就掏利是派,虽然钱不多,但意头好,大家高兴。

一个春节,服务员拿大大小小的利是少的有几十元,多的有几百元。医院的医生护士不准收红包(利是、钱物),酒店的服务员则没有这样的规定,春节那段时间,特e是年初一她们的嘴巴特别甜,“新年好!”“恭喜发财!”说得特别多特别响,服务特别卖力,客人高兴,也有特别又派利是的。

欧灿辉就说,好啊,客人派大利是好啊,你是不是利是多得拿到手软?

练翠珍有点羞郝,说,不是的,他、他每次都给100元,四天都是给100元大利是,他的利是封很特别的……

欧灿辉有点吃惊,一般给服务员的利是是1元2元、5元10元,也有大方的给20、50元的,给100元比极少,多是在雅房碰上那些讲阔气讲摆场的有钱人。欧灿辉不禁动了好奇心,问,哪是个什么人?

练翠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是不是他想──欧灿辉原想说那客人想“沟”她,说了一半赶快停口,因为想到练翠珍这方面还是脸皮薄,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佳。知道事情原委欧灿辉便放下心来,对练翠珍说,这些事该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总之不能让客人投诉有服务质量问题。

练翠珍答应着,又商量了一阵工作问题,见厨房部长李伙生来找练翠珍商量事情,欧灿辉便走回大厅去。李伙生从南国大酒店调过来,还是负责厨房部,他这个人有他的长处,不讲虚名,工作踏实,当初欧灿辉和他谈心,谈到计划让练翠珍当餐厅经理,李伙生没有异议,对练翠珍的工作也很支持。师傅莫慕贞也是这样,一身正气,南国大酒店、南国大厦全赖有这样一批原国营老企业的老职工支撑,才能做到上下同心,团结协助,才能做到生意越搞越旺。

远远看着练翠珍和李伙生说话,练翠珍表情很恭谨,说话时则显得很自信,不过就没有刘艳红那种决断、那种霸气。欧灿辉忽然心里一动,要说找老婆结婚,看来练翠珍也是很好的人选,人本份厚道,事业上也能帮手,稍不满意的是个头矮了点,性格再开朗活泼点就更好了,不过她健康结实,看来还是好生养的……欧灿辉一下又回想到在灿记大排档,练翠珍拾金不昧、自己受伤时细心敷药,心里又有丝丝感动。但一个人的影子还在心底里若隐若现,欧灿辉叹了一口气,听得手机响起来,便转而集中精神接听电话。

年初八机关单位第一天正式上班,市委宣传部一个处长就带着清源日报、清源电视台的有关人员来到南国大厦,欧灿辉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做好了协调采访计划。

韦新民是这次活动的具体执行者,他自然明白这次采访对南国饮食娱乐服务有限公司的重大意义,精心组织了介绍材料,细心安排调度人员配合拍摄采访,忙得不亦乐乎。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欧灿辉更是踌躇满志,春风满面。待韦新民向他报告,说刘艳红不执行计划,坚决不接受采访、坚决不上镜,弄得韦新民发火也不是,只好改变计划。韦新民是个有原则的人,身为高层管理人员的刘艳红如此反常,他便及时向欧灿辉作了报告。

欧灿辉心里暗暗吃惊。自从刘艳红公开了和欧海亮的恋爱关系,他和刘艳红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面上一如既往工作配合默契,其实心底有一丝哀痛、一丝惆怅、一丝无奈。但他已从最初的感情打击硬挺了过来,再说刘艳红挑的人是欧海亮,他承认刘艳红的选择也没有错,欧海亮家底殷厚,事业有成,且为人正派,前途一片光明,他也认为刘艳红找到欧海亮是终生有靠。这一年他默默地埋葬了对刘艳红的感情追求,只是默默地更关注着她的工作、关注着她的情绪,他明白,其实心底里,他还是埋着刘艳红的影子。

欧灿辉决定抽时间好好和刘艳红谈一谈。不过事到临头他又退缩了。他怕和刘艳红的谈心没有结果,也怕事情会适得其反,在两人中产生误会和裂隙。再说刘艳红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在南国公司,欧灿辉绝对相信的人就是刘艳红,即使刘艳红偶有失误错处,那也是可以接受、可以原谅的。

欧灿辉不知道他这样掉以轻心,是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刘艳红不愿接受采访、不愿出镜,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她有难言之隐,或者说,她有她的考虑。

刘艳红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南国、离开欧灿辉,但在市委宣传部的人来到南国的前一天,即正月初七人日那天,一件可能转变她人生命运的事发生了,刘艳红思想产生了极大的波澜,使她竟然做出了以前^不会出现的事,不愿接受采访、不愿出镜。其实,远在南国大厦开张前,刘艳红的思想就有了变化,那是有一晚她接到堂兄刘光召的邀约,去见了一位神秘的人物。

刘艳红家人丁不旺,父母只生了她和弟弟,大伯家和二伯家却是人丁大旺,大伯家有六个子女,二伯家也有五个。刘艳红姐弟和堂兄堂姐们关系都很好,其中最说得来的,便是大伯的三仔刘光召。方清欲对刘艳红非礼,事情过后害怕的,就是刘艳红的这个堂兄刘光召。

刘光召三十出头,在饮食公司算是个人物。刘光召生得粗鲁,且脾气刚猛,父亲退休那年他刚读完初中,就顶班进了饮食公司。他是阿球那一类型的人,进公司头两年还算循规蹈矩,后来就让领导头疼不已,上班吊儿郎当,工作情绪化得很,高兴起来奋不顾身,闹点情绪就牢骚怪话连天,谁惹着他谁倒霉,不光吹胡子瞪眼睛骂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一年当中也不知打了多少架,批评处分也不知挨了多少次。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怪,换了别人早就挨辞退了,刘光召直到三年前公司第一次承包,才给北苑酒家搞优化组合退给公司安置,一气之下办了停薪留职,跑到社会上闯荡。这一闯荡最后闯到了华仔表哥身边,和华仔表哥身边的军长、潘榕生等人气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华仔表哥手下的得力干将。

刘艳红知道堂兄跟了华仔表哥,她对华仔表哥的所作所为略有所闻,私下里劝过堂兄几次,见劝不进,又数次和大伯、大伯娘、堂嫂说了,但刘光召脾气比阮桂洪、阿球还要牛精,父母老婆的话只作耳边风,也奈何不得,心里焦虑不安,却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次刘光召邀约,说有要紧的事商量,刘艳红自然不敢怠慢,怀着忐忑的心情,应约前去位于大观街的浪漫台北咖啡馆。

浪漫台北咖啡馆是一家装修时尚雅淡、档次很高的场所,当刘艳红被风姿绰约的咨客小姐引领到一个雅静的卡座时,她发现等着她的不止是堂兄刘光召,还有另外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个是华仔表哥,而另一个却不认识。

刘艳红心一沉。华仔表哥的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她沉得住气,客气地打过招呼才沉稳地落坐。既来之刚安之,她倒想看看华仔表哥搞什么名堂,也想看看堂兄陷得有多深。

听了堂兄的介绍,细心看了看客人恭敬递过来的名片,才知道另一个男人叫梁仕彬,是澳门的一个富商。梁仕彬给她的印象是一个爽快的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开门见山地说想高薪挖刘艳红跳槽。

梁仕彬说,他在顺德搞了一个四星级宾馆,他早闻清源饮食界有一个又年青又能干的靓女,而他的连锁企业越开越多越做越大,急需像刘艳红这样的行家加盟……

刘艳红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婉转的理由就是不愿离开家乡到异乡。

梁仕彬却笑着说,其实他早计划在家乡清源搞一间档次最高的宾馆,现在正和市政府洽谈立项,待两年后宾馆搞起来,这个宾馆老总的不二人选当然是她刘艳红。若刘艳红答应加盟,集团可以送她到澳门香港培训半年,然后先到顺德干一段时间,等清源的宾馆搞起来,就衣锦荣归……

华仔表哥插话说,梁先生所在的财团财雄势大,在粤澳两地都很有影响力。其实梁先生是我亲戚,也是搞饮食的行家,他回来清源好多次,每次都到你的酒店用餐,后来就可以说是考察你了,对你的评价很高。他是必欲得之而后快啊。千里马遇着伯乐,以你的才干,总不能老是依附在某人之下,应该出头露角大置身手才是啊。你又后生又靓女,确实是大有作为,前途无可限量。

刘艳红笑了笑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华仔表哥她是知道的,和他不是同一类人,而这个澳门人她一点也不知他的根底,怎会贸贸然就加入?所以她对澳门人盛情邀请赴澳门游玩、考察,她也是客客气气虚以委蛇。

她的堂兄这时就说,阿红,梁老板是真心诚意请你,欧灿辉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梁老板给的待遇这么高,我绝对相信过了这村没有这个店!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干大事业的人,有梁老板的大财团这么赏识你,你正好借船出海,扬名立万啊……

刘艳红硬着头皮听堂兄说话,心里却毫无所动,而且暗暗埋怨堂兄乱扯皮条。早知道是和华仔表哥这类人碰头,她是肯定不会来的。

梁仕彬满脸诚恳,说,刘小姐,你不用马上做决定,什么时候考虑好了,随时给电话我;你慢慢考虑,我们公司的邀请,不是长期有效,而是永远有效!

华仔表哥就说,阿红,梁先生的公司在澳门大有名气,你可以打听打听,你加盟是绝对错不了的。我知道他们在大陆搞了十多家连锁酒店,发展势头正猛,今后也要在清源开拓市场,你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啊!岂不闻有花当折该当折,莫错过了机缘,错失了机会啊!

刘艳红淡谈地一笑,说,你们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在清源比我有本事的人多的是,你们还是去挖掘他们吧!她抬腕看看手l,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多谢,多谢。

梁仕彬、华仔表哥和刘光召都流出了失望的神色,见刘艳红坚持要走,只好站起来以示相送。梁仕彬便非常恳切地说,刘小姐,大家都是同行,今后要借重你的地方还很多,望你高抬贵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公司的邀请永远有效,希望你还是多考虑考虑。

梁仕彬看着刘艳红婀娜苗条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才转过个头对华仔表哥说,华仔,我们公司最需要的就是又靓女又能干的人,这个阿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要想办法动员她过来。

见华仔表哥点头,梁仕彬又对刘光召说,你再和她私下说说,只要她肯到我们公司,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刘光召懊丧地说,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抓住……

华仔表哥就说,老板不是说了吗,什么条件都好商量,你要趁热打铁,一定要把她拉过来──去吧。

待刘光召走了,梁仕彬便说,这个阿红不光生得靓,还挺有个性。哼,丢那妈,我就不相信不能把这个阿红拉过来。

华仔表哥瞟了梁仕彬一眼,看穿了梁仕彬的心思,却不说破,嘴上便笑着说,皇帝最中意的是奴才,最得力的是人才,若是人才加上奴才,那便是上上等的人选了。难怪欧灿辉这么重用这个靓女,确是有个性,我是相信但凡人才都是有个性的。你放心,我使出水磨功夫,也要如你的愿。

梁仕彬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华仔表哥的肩头,说道,知我心者,老表也!

皆因金龙中餐厅营业每况愈下,即使春节这样的黄金旺季,除了早茶还保持过去的水平,午餐和晚餐用餐的人竟是寥寥可数,生意都给别家抢了过去。冷冷清清的景像便是剂毒药,腐蚀得连员工都没了信心。方清也没了干劲,上班无精打采,华仔表哥看在眼里,也焦急起来。

华仔表哥眼热的是,欧灿辉竟搞了一间目前清源档次最高的南国大厦,欧灿辉现在那真是在飞机上面吹喇叭──名声在外了,他的富怡食府保持也着高上座率,而近在咫尺的南国酒家生意红火更令华仔表哥眼睛冒火,金龙的生意就是硬生生给南国酒家抢走的。以前小觑了欧灿辉,一个不小心,现在竟让欧灿辉抢了先机拔了头筹!

就在此时,梁仕彬回乡探亲,见华仔表哥的金龙酒家如此不景气,不禁也皱了眉头,关切地对华仔表哥说,华仔,这样不行啊,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看方清也是行家,怎么生意搞得这么差?

华仔表哥叹了一口气,说,若不是给南国挖了金龙的人走,金龙何至于此?

梁仕彬横眉一竖,南国的老板是何等人,竟敢挖金龙的墙脚?

华仔表哥说,唉,说来话长,南国的老板叫欧灿辉,原来跟我h食,后来我去云南,他不愿跟去,留在清源开大排档,到今时今日竟成了气候。他原来是金龙的学徒工,和金龙的人有渊源,我一个不留意,金龙的人全跟了他……

梁仕彬详细问了一下欧灿辉的情况,便说,这个欧灿辉,我倒要是会一会他。华仔,欧灿辉既成了气候,暂不宜来硬的,先给他几招阴的,慢火煎鱼,到时候他若肯听话万事皆休,若不听话,把他的南国也拿了过来!

华仔表哥听了眼也放光,说,好!那时候我们便是清源餐饮界的龙头老大了!你说来几招阴的,不是找人把他──他做了个梁仕彬才懂的手势。

梁仕彬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说,古人都教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他挖得我们的人,我们就不能挖他的人?

华仔表哥抚掌大笑,连称妙妙妙。他脑子动得快,马上便想到了第一个要挖的人就是刘艳红。行内都知道刘艳红是欧灿辉最得力的人,挖走了刘艳红,欧灿辉便会自乱阵脚。

梁仕彬亲自出马,原也没打算一次就和刘艳红谈得拢,只打了动其心、乱其志的主意。待和刘艳红见过面,竟是真的有了把刘艳红拉下水、进而打南国的主意。只是一下抽不出身,便授意华仔表哥,让他好好筹划,伺机而动。

华仔表哥却给梁仕彬的话激发了做清源餐饮界龙头老大的心思,只是听梁仕彬隐隐约约的说起,梁仕彬的社团有些内哄争斗,梁仕彬一时还抽不出精力和财力在清源大力拓展,还得等待时机。华仔表哥却有些等不及了,便和一些心腹密谋了一些计策,都觉得不甚理想,只好按捺心情,时时窥探欧灿辉的动静。

刘艳红对澳门人的邀约原不放在心上,堂兄和她通了几次电话,极力劝诱她改弦更张,她便恼了,对堂兄的电话也不愿接听。不过华仔表哥的夜总会就在南国大厦,华仔表哥有心和她接近,她明事理,对华仔表哥虚以委蛇,慢慢的和华仔表哥的接触也多了起来。

豪华气派的南国大厦筹建工作繁琐复杂,刘艳红全副身心投进去,忙得不可开交,很快就把澳门人挖脚的事付诸脑后,只是有时碰着同在大厦筹备夜总会开张的华仔表哥,才会偶尔想起。到大厦如期开张,整个春节都忙着在大厦上班,尽管忙得连嗓子也嘶哑了,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之心。欧海亮原想约她去香港过春节,才开了头,见刘艳红面露难色,马上机灵地补上一句,对了,大厦新开张,我知道你特别忙,迟些再说吧。

刘艳红心里很感动,也觉得很内疚。这几个月忙南国的事,一个月也难得和欧海亮见一次面,有次得知欧海亮患感冒,那几天也只是电话多打了一点;得知欧海亮康复,竟电话也懒打了。

欧海亮在香港的大家姐欧海棠,春节前倒是来了几次电话,都是约她去香港过节,她也不敢答应。知道这一段时间她工作特别忙,欧海棠也很体谅,再三叮嘱她注意身体、注意休息,让她心里感到很温暖。她从大家姐关切的家常话中,听出了大家姐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催她和欧海亮早日拉埋天窗(结婚)。可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欠缺了、或是失落了一点什么。女仔人家一过25岁,很着紧的一件事就是结婚,可是刘艳红就是没有那种迫切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初七那天,中国人习惯称为人日,晚上刘艳红才算得以抽空和欧海亮约会。见了面,欧海亮就对新开张的南国大厦喜形于色,赞不绝口,不料刘艳红脸上淡谈的,竟是没有产生共鸣。欧海亮心里奇怪,嘴上就换了别的话题,见刘艳红谈兴不浓,于是也就静静的陪坐着。

其实刘艳红看到欧灿辉今日的成功,也由衷地为欧灿辉感到高兴,心情好工作情绪更为饱满昂扬。只是有时静下来,华仔表哥的话却似幽灵般在心里闪现,无缘无故的,心里便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静静地坐着,欧海亮看刘艳红姣好的脸容,心里实在是怜爱万分。确立恋爱关系一年多,他觉得,他管理一个一千多人的企业,现在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对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他却常常觉得挠头。这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倏地涌了出来,他脑子一热,双手握住了刘艳红的手,急切地说,阿红,我们也搞一间大型酒店,好不好?

刘艳红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欧海亮。

欧海亮见刘艳红偌大反应,知道找对了门路,就喜孜孜地说,有个包工头朋友在体育馆那边搞了个宾馆,十二层,现在还差两层就封顶,早几天他来找我,因为一些很特殊的原因,急需一笔很大的资金;他问我有没有兴趣,若是有,就转让给我。因为转让条件很优惠,我当时还怀疑有诈呢!后来让人核查过,才知道所言不虚。不过我不懂饮食这一行,体育馆那头算是僻静了一点,也不知道在那里搞行不行?那边原就有一间国税局搞的国赋园宾馆,那朋友其实也后悔当初选错了地盘呢。

刘艳红想了想,说,走,我们去看看。

欧海亮马上喜孜孜地和刘艳红驾车到体育馆四周转了一圈,回到那个将要竣工的建筑外面,下了车,仔细端详了一会,刘艳红就说,家里能同意你拿这么一大笔资金出来吗?

欧海亮一听,知道刘艳红动了心,就问,你认为在这里有得搞?

刘艳红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当初广州在天河搞体育馆,天河还是冷冷清清的郊区啊,你看现在天河比市中心还热闹!这里也是一样,体育馆建起来了,一定会带动周边地段投资建设,听说市人民医院也在这里建南院,规模比老院大十倍,我看不出十年,这一带地价和楼价都会增值。

欧海亮觉得刘艳红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他心里还有疑虑,就说,但现在……现在这里还很冷清,在这里搞酒楼,行吗?

刘艳红淡淡一笑,说,那要看怎么搞了。你不是去过那些什么松林山庄、客家山庄吃过饭吗,市区这么多酒店,你们为什么还驾车去那里?体育馆这里还是5条公交车线路的总站,交通条件得天独厚。海亮,家里若是肯投资,这里还是很值得搞的。

欧海亮笑着说,你这么有把握?

你知道欧灿辉成功的一个秘诀是什么?是抓特色。说起了本行,刘艳红显得很自信,侃侃而谈,老的酒家占了地利,但时势发展,有车一族越来越多,这就要适应时势,办得既高档又有特色,我相信一定不会比南国大厦差……

刘艳红显得很兴奋。她意识到,今晚很可能是她的又一个人生转折点──如果跟着欧灿辉创业是第一个人生转折点的话,现在欧海亮可能会帮助她实现蜇伏在心底的又一个愿望。她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炽热,和欧海亮眼神交流的时候,又多了平日少见的温柔,更显得妩媚美艳。

欧海亮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欢欣。在和刘艳红的交往中,在他的印象里,刘艳红显得很沉稳、矜持、含蓄,很少有侃侃而谈的时候。今日偶发奇想,竟大得美人倾心,欧海亮便觉心欢意畅。他这才意识到,过去总觉得和刘艳红话题少且泛而不深,大都是客客气气的,原来结症在这里!

待回到车上,刘艳红情不自禁地主动和他拥吻,更令他惊喜欲狂。一年多了,这是他期期以盼的,这是他留给心上人的初吻,而且绝对相信也是心上人的初吻,他几乎抑制不住冲动,如果不是羞涩的刘艳红后来果断地制止他,欧海亮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就在车上和她**……

当汽车重新起动,刘艳红已经从炽热回复到平静,虽然仍是那么端庄、矜持,欧海亮从她的眼里也看到了含情脉脉、情意绵绵。虽然刘艳红让他送她回家的话使他微感失望,但今晚开了一个好头,他知道了该如何才能真正打动她的心。他相信,就是从今晚开始,他知道了和她心灵沟通的正确途径。

欧海亮的行动迅速而有效。不知道是他的恳求游说说服了大姐夫李景熙,还是他的提议和李景熙原有的想法一拍即合,李景熙很快就驾临清源。实地考察后,李景熙马上就拍了板,由香港派出的代表经过谈判,很快就办妥了一切法律手续,原来停停打打的工地,很快就复了工,并且在三个月内顺利竣工并通过验收。

当香港送来了装修图纸的时候,刘艳红知道,她不能不全副身心投进去、不能再瞒着欧灿辉了。因为,这个新的宾馆,将是她的事业新起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完完全会属于她人生的新起点,她一想到她的人生历程将掀开新的一页,她的心就激动不已。但想到要和欧灿辉分道扬镳,丝丝苦笑便涌了上来。她实在不知怎样开口和欧灿辉面对面地谈这件事,但又无可避免。

欧海亮看她愁眉不展,就劝她说,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要不,我去和他说?

刘艳红瞪了他一眼,看他讪讪的笑,叹了一口气,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还是我去说吧。我若不辞而别,朋友也没得做了。

自从实行“五一”、“十一”长假制度,“五一”、“十一”就变成了商家的黄金节日。刘艳红直到忙完一九九八年的“五一”长假,才找欧灿辉认认真真地长谈了一次。

这一切欧灿辉并不知情。当刘艳红来到他的办公室,当他诧异刘艳红关紧了办公室的门,他才留意到刘艳红脸色凝重,他的心竟“咚”地剧跳了一下,因为他好久也没看过刘艳红如此郑重的神色。刘艳红一言不发地把一个信封放在他面前的时候,欧灿辉感到有些愕然。打开信封一看,“辞职信”三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欧灿辉一目十行地看完申请,看到下面申请人赫然写着刘艳红的名字,马上就跳了起来:不行!你为什么要辞职?!谁要你辞职?你不准辞职!

刘艳红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她还没见过欧灿辉如此气急败坏过。她知道欧灿辉对她有感情,她知道欧灿辉对她的倚重,可是她已经选择了欧海亮,她已经选择了自立门户,尽管从感情上她也不舍得离开欧灿辉,也不舍得离开南国,到了真正面对欧灿辉,她不能不硬起心肠做出抉择。

欧灿辉也意识到刚才失态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刘艳红说,阿红,你真的要辞职?

刘艳红默默地点了点头。事到临头,她不敢直视欧灿辉火辣辣的目光,于是便垂下了头。

欧灿辉忍不住急切地问,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辞职?

静默了好一会,刘艳红抬起了头,看见欧灿辉的眼里有疑问和焦灼,也有不安甚至痛楚,心里涌起了丝丝涟漪。她定了定神,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灿辉,海亮家里搞了一个宾馆,你知道的,我只能辞职去那边去做……

欧灿辉心里一沉,他知道无可避免地要失去刘艳红了。欧海亮家族搞宾馆,刘艳红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要过去。南国将失去刘艳红,他欧灿辉也将失去一个好帮手。一种难奈的失望和悲哀涌上心头,他怔怔的望着刘艳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欧灿辉的神情让刘艳红也觉得不好受,不过她知道开了头就只有走下去。她清了清嗓子,恳切地说,灿辉,你知道的,我没有理由不过去帮忙。我也不舍得离开南国,和你共事拍挡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希望你能理解和体谅。

欧灿辉苦笑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办好了出境手续了吗?

刘艳红一楞,随即知道欧灿辉误会了。轻轻一笑说,欧海亮大姐夫在清源搞了一个三星级宾馆,就在体育馆那边,已经开始装修了。

欧灿辉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欧海亮家族也涉足餐饮服务业,问了问情况,得知已经进入装修阶段,脑子顿时警醒起来。

自南国大厦隆重开业,在新市区独树一帜,高档豪华,生意兴旺,终究打破了“餐饮是老城区旺”的宿命论,赢得各界一遍赞誉之声。清源日报连续三天发了专题报道,令南国和欧灿辉的声名更加响亮。到四月份市里召开的工商个欧体协会开会,欧灿辉高票当选市个体协会副会长。紧接着,清源市正式成立民营企业家协会,欧灿辉又当选了理事会理事,而陈昊天则当选为副会长。

欧灿辉踌躇满志,信心爆棚,正暗暗谋划把南国大厦的产权从供销社手里拿过来,真正实现拥有一座高楼大厦的梦想。他没料到刘艳红会先他一步,拥有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物业,而且刘艳红跳了出去,一定会对他的管理、他的生意造成影响。

欧灿辉心里很懊丧。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优柔寡断,错失机会,刘艳红不会投进欧海亮的怀抱,也不至有今天刘艳红离去的情形出现。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甚至连一点挽留刘艳红的理由也没有。他挠了挠头,无奈地说,好吧,你什么时候走?

刘艳红笑上挤出了笑容,说,过两天吧,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办工作移交。

欧灿辉心里有点乱。太突然了,他已经习惯了刘艳红在身边工作,刘艳红要离去,他恍惚感到身体像给抽走了一条主筋、或是给伤了一只手或一条腿,准确的感觉说不出来,总之觉得很不是滋味。

刘艳红看出欧灿辉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柔声说,灿辉,对唔住(对不起)。

好久没听过刘艳红这样温柔的话语,欧灿辉心中一暖,摆摆说,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应该恭禧你才是,我记得你曾说过,有机会你也会搞一间“北国”,过一过做老板的瘾──对了,新宾馆叫什么名字,不会真的叫北国吧?

刘艳红抿嘴一笑,说,欧海亮大姐夫起的,叫鸿福园。

欧灿辉点点头说,鸿福、鸿福,好。暗含你的红字,鸿图大展,鸿福齐天,福气临门,好,好。

刘艳红看欧灿辉展眉,心里一宽,干脆趁热打铁把她想了许久的计划说了出来,灿辉,我那边也急需人手,我想从南国带一些人过去,行不行?你总不会看着我有困难不帮我吧?

欧灿辉直觉不能答允,你的离去已经是我的重大损失,怎么还要挖我的业务技术骨干走?但刘艳红后面的话又让他心软,而且他明白,凭刘艳红在南国的人缘,一定有人会自动跳糟。于是他爽朗地一笑说,只要他们愿意,我保证不会有意见。

刘艳红大喜,她没想到最难于启齿的问题如此轻易解决。她不禁向欧灿辉投去感激的目光,由衷地说,灿辉,多谢你!

欧灿辉说,唉,多谢我什么?应该是我多谢你,这两年要不是你帮我,我也不会做得这么大。唉,你走了,到哪里能再找出像你这么得力的人?

刘艳红噗哧一笑说,比我能力好的人多的是,你欧灿辉振臂一呼,什么人都会来啦。

欧灿辉摇了摇头说,阿红,其实你知道我的心,我是花什么代价都愿意你留下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唉,我的命不好啊!

刘艳红自然听出了欧灿辉自怨自艾的弦外之音,心里暖暖的,嘴上就说,你呀,注定了是先苦后甜,现在谁敢说你命不好?我相信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女仔嫁给你。她抿嘴一笑,说,要不我再办完这件事再走:出个招聘启事,一是招管理人员,二是给南国董事长征婚,嘿嘿,保证人山人海,花姑娘大大的有,让你眼花撩乱……

欧灿辉也笑了,看刘艳红笑厣如花,心里竟也轻松了一点,就说,算了,我可不愿出这个洋相。阿红,万事开头难,以后碰到什么难处,记得回来找我,总之一句话,我能帮的一定帮。

见欧灿辉说得诚恳,刘艳红心里感动,就说,那是一定的。灿辉,说实话,头一次扛大旗,我心里也没底啊,我会时时回来讨教,还望你不要烦我。

欧灿辉忙说,怎么会?我还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天天回南国呢!

刘艳红还有一件事放在心上,便对欧灿辉说,她要临走前帮助欧灿辉解决一个人。

谁?欧灿辉忙问,解决什么问题?

杏群。刘艳红说,我要把杏群撤下来,她再不能做采购工作了。

欧灿辉心一沉,最不希望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刘艳红一说,他就知道杏群犯了不该犯的错误。他皱起眉头问刘艳红,严重吗?

刘艳红摇了摇头,她反问欧灿辉道,你,你不是对她做过什么吧?

欧灿辉明白刘艳红说的意思,脸上竟然一红,忙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刘艳红认真看了看欧灿辉,凭她的直觉,也相信欧灿辉和杏群之间没有苟且之事,便说,没有就好,我可以放手处理了。

欧灿辉明白刘艳红要炒杏群鱿鱼,他心中不忍,再说他记得四叔公欧德庭说过不能不教而诛,好像也是孔夫子说过的话,于是便对刘艳红说,还是我来处理吧──撤了杏群,提谁好呢?

刘艳红提了一个名字,欧灿辉便点了点头。这人便是卢咏红的丈夫,正宗的工人阶级,性格爽朗为人刚直,工作责任心很强,确是很合适的人选。

刘艳红明白欧灿辉的心思,她在临走前还是利用职权,把采购员的事处理好了,把杏群调去旅业部,欧灿辉也就没多理会。

刘艳红走了,跟她去了新酒店的,有南国大厦厨房部、点心部的五个师傅、中餐厅的副经理杜雪梅和楼面部的两个部长,还有十多个楼面服务员。欧灿辉倒是奇怪刘艳红的另一个好朋友唐秋英没有过去,看总经理韦新民报上来提拔一批管理人员名单没有唐秋英的名字,他便补上了她的名字。

据欧灿辉了解,刘艳红也试图拉李伙生、莫慕贞过去,出的薪金比现在高,不过李伙生、莫慕贞都没有答应。欧灿辉心里又是感动又不是滋味,有一晚特意分别去了两人的家坐一坐。稍后就让韦新民把两人的工资往上调。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刘艳红的位置,就让罗振锋兼了南国大厦的总经理。

刘艳红的鸿福园开张后生意很好,她实行的是高档而平价的策略,宾馆按五星真级装修,旅业收费很高,餐厅却走平价路线。所有员工都由香港大本营派来的专业人士进行重新培训,奖惩制度严,服务素质高,一时声名鹊起,不但把附近的国赋园宾馆比了下去,连远在新市区中心的南国大厦生意也受到冲击。因为刘艳红把近在咫尺的体育馆也利用上了,体育馆外空旷之地也作了她的停车场,很多驾小车的头面人物、机关单位都慕名而来,30多间包房差不多天天都给订满。

刘艳红虽然忙得团团转,脸容却显得更为娇俏,身材越发婀娜好看,她在大厅一站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许多人都知道老板娘有背景,但都希翼一到餐厅就见着她,见着了她那真是眼前一亮,心情也特别舒畅。刘艳红见着客人永远都是笑容可掬,热情有礼,老客户加上新关系,鸿福园天天车水马龙高朋满座,刘艳红很快就崭露头角,也算得上一个知名人士了。

刘艳红走了,欧灿辉心里懊丧了好多天。他知道刘艳红这一走,肯定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和刘艳红拍档共事是再没可能的了,谈婚论嫁更是绝无可能。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时刻关注着刘艳红的动静。鸿福园开张后生意兴旺,他暗地里也为刘艳红感到高兴。到后来看南国大厦的生意或多或少受到影响,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鸿福园地处偏僻,早餐茶市是旺不起来的,餐厅面积不大,婚嫁喜庆围餐也不多,凭这一条鸿福园就无法和他竟争。

不过刘艳红背后是港资财团,若以鸿福园为契入点,在清源搞大餐饮服务业,刘艳红是行家里手,那就是一个很可虑的竟争对手,这才是最令欧灿辉忧心的。所以欧灿辉暗地叮嘱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密切注意刘艳红的动向,也要关切公司内部人员的思想动向,因为刘艳红要扩军,第一个伸手的地方必定是南国,毕竟她和南国很多员工都有渊源,俗讲都讲用生不如用熟,熟悉的人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看来欧灿辉是多虑了,从各方面收集的信息──包括欧灿辉分别和刘艳红、欧海亮面对面接触交流──刘艳红那边还没有这样长远的计划和动向,欧灿辉也就放下心来。

欧灿辉太相信人了。其实李景熙的港资财团,正是以鸿福园为契入点,大力拓展在清源的餐饮服务业。一个得到市政府大力支持、填补清源没有五星级宾馆空白的计划已经在秘密酝酿。新一轮的商海竞争,很快就会掀起它的头盖。虽然不致于是腥风血雨,但同样残酷、同样令人惊叹,衍生出更多的人生故事。

就在这时欧灿辉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就呆住了。电话是阮桂洪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在一个出租屋发现阿球和一个**女双双毙命,阿球手上还拿着注射毒品的一次性针筒。阿Sir分析两人都是所用毒品不纯、使用过量致死。阿Sir勘察捡查F场,发现男死者身上还带着身份证,装着身份证的钱包里没有一分钱,却有阮桂洪的名字和手机电话。阿Sir通知了阮桂洪,阮桂洪赶去一看,确认是阿球,就给深圳的赖水清打了电话,赖水清已经动身赶回清源。

阿球终于给白粉彻底毁灭了!虽然死不足惜,欧灿辉总觉心里着一块石头,很不舒服。当年的好朋友,同吃同喝共进退,嬉笑打闹,调皮闯祸,那时是何等无忧、何等快乐!虽然为生计各散东西,但心底里是珍惜着如手足般朋友之情的。可恨阿球沾上白粉!可恨沾上白粉就难以脱身,白粉真是万分可恨啊!!

为什么当时狠心送阿球去戒毒所强制戒毒后,就没再去理会阿球?为什么后来甚至不关心阿球生死存亡?是生气阿球欺骗自己、潜意识深处还是让阿球离自己越远越好?阿球身上带着写有阮桂洪名字和电话的纸条,阿球和我关系更深啊,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和电话?!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变了,阿球心里就有了想法?

阿球身上带着这样的纸条,是因为他早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不想、不敢、不愿在他身后烦扰我,是不是也感觉到我对过去的好朋友有了无意的排斥?我的思想意识真的有这样的变化吗?如今阿球终于让白粉带他走上不归路,虽说咎由自取,欧灿辉却感到内疚、后悔。

痛定思痛,欧灿辉开始认真思索,思索社会、思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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