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摆明是个坑

永乐十年,正月初二。

扬州城中到处鞭炮声声,街上各家各府的马车来回不绝。今日,是妇人回娘家的日子,让原本就热闹的扬州城,更添了车水马龙之感。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爷,扬州城比我们家还热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侍从满脸兴奋,走路都忍不住一蹦一跳。不过,再怎么开心,都不离自己身边缓缓而行的锦衣公子。

这位公子身穿银底暗纹锦袍、一条金线编成的腰带,镶了三颗褐红蜜蜡,一件配着金银丝祥云图案的银狐皮披风,头戴缠枝素银冠。相貌算不上绝美,但身材挺拔、潇洒,再加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在人群中极为出众。

“今天正月初二,哪里是烟花三月了?”锦衣公子随口说,神情淡淡的,明显心情不佳。

年前,景陵郡王朱孟炤被父亲楚王朱桢赶出武昌,不仅不准再提景陵郡王的身份,连‘朱孟炤’这个名字都被禁。

要不是临走前给了一万两银子、一套写着‘江崇召’名字的身份文件,还将院中侍卫长沈维汉、侍从离尘、账房周止全部放出府,真差点以为被夺爵。

‘江崇召’东看西瞧,顾自逛。虽然对这个名字仍有抵触,但又能怎么办?

身旁,离尘又看了眼自家公子,实在耐不住性子,终于小声问:“爷,我们都在城里逛三天了,还逛?”

江崇召不答他,悠悠的说:“这扬州城是真热闹。春节连官府都封门放假了,这些店家就除夕休了半天市。今天可是初二,姑爷都要陪着夫人回门,还以为会冷清些,谁知倒是更热闹了。”

“咦,是噢。爷,刚才那家赌场,里头连站的地方都没了。”离尘不停点头应和。

“来,爷考考你。”江崇召脸上带了丝凡事看淡的笑,指了指不远处一幢三层原木色酒楼。“那间清风书寓,总共三个门面,整幢楼用了清漆,看上去极为雅致。但为什么左边门是红漆、右边门是绿漆?”

离尘皱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讨饶道:“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离尘哪有您见识多呀。”

“算了吧,武昌有那位坐镇,本……能有什么见识?不被坑就很好了。”江崇召撇撇嘴,没好气的说:“你仔细瞧瞧那两扇门进出的人。”

离尘一拍脑袋,兴奋的说:“爷、爷,这红门进出的是男人,那绿门进出的是女人!”

“男左女右,男红女绿。”江崇召无所谓的淡淡一笑,“这间小倌馆还真有些意思。走,我们去看看。”

“小倌馆?!”离尘跳起来,一下拦住江崇召,急道:“爷、爷,这不成,不成的,老爷要知道,那就、就……肯定是不成的!”

江崇召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气道:“老爷?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被赶出来了?大过年的,人家都忙着拜年,就我们在街上瞎逛。”

“爷、爷,这,不是的,这个……”离尘急的抓耳挠腮。

“公子。”不远处,沈维汉大步而来。离尘总算松了口气,楚王规矩极严,在武昌,逛青楼都不准,若是好男风,回去怎么交待?

沈维汉年近而立,样貌普通,身材在一身布袍之下,不显山不露水,更绝的是此人几乎不笑。听说上过战场、杀过人,因此浑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气势。

“哈,老沈。”江崇召没等沈维汉开口,脸上露出假笑问:“去哪喝酒?”

“公子,湖畔居喝茶。”沈维汉恭敬回道。

“不错,你们真会找地方。”江崇召收了笑,随口搭了句,转头看了眼离尘,“走了,这里留着下次来。”

扬州瘦西湖边上的湖畔居,只是一家大众茶馆,唯一可取的,是二楼有三间包厢。

江崇召正在其中一间包厢内,不过,边上两间也被护卫乔装包了下来,连一楼大堂都有两个护卫,坐着喝茶听书。

包厢内除了江崇召、离尘、沈维汉外,还有一身书生气、明明不到五旬,却未老先衰的账房先生周止;红黑色脸膛、满脸胡子,到现在江崇召都没看清相貌的护卫军统领南英。

“公子,二夫人名下的三间铺子,属下已查明。”周止先行了一礼,说道:“一间在城西,是字画铺。看了历年账册,收益实在不起眼。而且这也是年节当中,唯一关门的店铺。”

江崇召略翻了翻那间字画铺的契书,和一堆周止整理好的账册,没说话。

这些扬州的产业,都是楚王侧妃程氏的陪嫁。那日离家前一晚,程氏悲悲切切的看着出生丧母、由自己带大的儿子,给了他这些。

二娘待自己极好,这些产业原本不想收,但还是与二娘说好,当入股收下了。毕竟要在外游荡三年,不管是不是要为圣上赚钱,但只要是赚钱的事,没产业肯定不行。

“第二间,是绸缎庄。这家绸庄,收益稳定,不过全是二夫人娘家在光顾。”周止继续汇报。

江崇召皱皱眉,“二娘娘家在信阳,离这么远都能光顾?”

周止笑了笑,“这也不难,每年都一样的定单,大部分是素纱、少部分锦缎,这小小绸庄也就生意兴隆了。”

“他们就不做当地人生意?”江崇召不信了。

“他们嘛,也开门做生意。不过,公子也见过了,扬州人的穿戴、流行的款式,真是比我们那边时新太多。”周止倒也实话实说。

江崇召微微一笑。周止说的没错,早想着过完年就去成衣铺里定几套。于是,没再纠结那绸庄,而是点了点最后一份文书,问:“这么说,能用的只有它了?”

周止无奈笑道:“公子说过,若要赚快钱,无非是贪赃枉法、吃喝嫖赌。这间银满楼是酒楼,在城东,地段极好。不过,生意极一般。在下也去吃过,不光是食材、口味,连服务都说不上好。掌柜金生水本就无心经营,平时喜欢小赌几把。”

“赌?”江崇召眼睛一亮。

周止点了点头,补充道:“倒也不是烂赌。”

江崇召沉思片刻,笑起来,“好,就它了。现在大家想想怎么将这间酒楼,光明正大的弄过来。”

离尘不解,“爷,二夫人都给了,这本就是光明正大的。”

“没脑子。”江崇召又随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公子,要不和家里说一声,帮着把这些文书都办到公子名下,日期往前推一年半载可行?”周止提议。

江崇召摇了摇头,懒懒的说:“问题不是文书,而是扬州人都知道,这是楚王侧妃的产业。我江崇召名不见经传,要这么弄,就怕第二天,老家那帮父兄就能去京城喝茶了。”

一旁,护卫军统领南英面无表情的看了江崇召一眼,偏偏迎上了江崇召看向他的目光。南英不管几人在谈什么,不冷不热的问:“公子,临出门时家中再三交待,要公子到苏州,不知公子何时启程?”

一路而来,这个问题南英问了不下十遍。可惜,这位殿下心情不好,根本懒得答。

“楚王护卫军。按理护卫军归属我父王麾下,不能随便调派。”江崇召浅浅一笑,“本王一直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有如此待遇?”

“属下只知听令行事,建议殿下也该如此。”南英态度生硬。

楚王是宗人令,虽手握大军,但行事一向低调有礼,所以南英一直以为楚王府的九位郡王,也各个都是谦谦君子。

谁知离开武昌的第一天,这位八郡王就大发脾气,原因是没带他用惯的用具;过了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发现菜里有几根香菜,立即将一桌菜全部倒掉,甚至连桌椅都换成新的。

不是说楚王家规极严吗?看这位青楼照去、赌场照逛,还一幅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神情。这样的郡王,真不如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

南英对这位殿下的印象并不好,无非是看在跟三年后,能脱军籍。想来同来的九名兄弟,应该也是如此。

“苏州啊……”江崇召长长叹了口气,居然表情随意的问了句,“为什么要去呢?”

老爹不是说,圣上看中自己会赚钱吗?哪里赚钱不是赚,为什么要指定苏州?再说,这种赚钱的小事,为什么要给自己再安排一个身份,离开武昌?关键是,为什么还要对外说,景陵郡王去了枫林书院读书?

枫林书院专收犯了大过的宗室、贵族子,好歹是个郡王,不要面子的吗?而且,现在有了这个名声,柳姑娘怎么办?柳氏是翰林,一向清贵,这不就便宜了自己那个骚包九弟?!

记得离开武昌当日,还想着找机会向柳姑娘解释下。谁知出发时,爹娘兄弟没一个来送,门口几百护卫军,直接将自己塞进车中送出城。好极了!不得不对老爹竖起一根拇指,心中空留一句‘mmp’。

老爹说的好,这三年,若是稍有差池,不仅自己要被夺爵,连楚王府都有可能被撤藩。

苏州?做这么多安排,就是为了让自己去苏州?这不明摆着,不是有锅要背、就是有坑要跳吗?

“公子是……不去苏州了?”听了他的话,南英的脸色渐渐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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