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豆浆，谢谢陈叔。”倪磐拿起手机，扫码框对着墙壁上的绿色条码。
“好咧！”陈叔一手拿着大铁夹，利落地从隔油架子上夹起一组油条塞进一个白色环保纸袋。
“小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红点对焦，“咔”一声，付款成功。
倪磐笑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才回来，这么早又去上班啊。”陈叔把油条和封口的豆浆瓶塞进白色袋，顺带还在里面塞了个叉烧包，心疼地看着她：“小磐，不是我说你，你这工作太辛苦，年后换份轻松点的吧，女孩子不用这么拼。”
倪磐接过袋子：“不辛苦哪能赚世间财啊，陈叔您年纪这么大还不是五点起来准备早餐，我们怎么敢偷懒。”
陈叔笑道：“小倪子嘴最甜，难怪阿梨这么疼你。”
倪磐举起袋子晃了晃：“走啦陈叔，谢谢您的叉烧包。”
回过头，倪磐看了眼街道对面的“阿梨足浴店”，她嘴角扬了扬，然后收回目光，往前方的地铁站口走去。
顺着人潮流动，倪磐走到了地铁口，穿过长隧道，步入车厢内。
她找了个角落挨着，从包里取出耳机塞进耳孔内。
点开微信，“BABA”名字的对话框弹了出来，这个对话框的名字前身是ZHANYU。
对话框内底部有五条未读语音，昨晚最后聊得太晚，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倪磐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点开的第一条未读语音。
“我们家家规很严的，和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话要抓去浸猪笼。”耳机里的声音一本正经的，倪磐没忍住笑了起来，旁边的人都在打瞌睡，也没留到她傻笑的样子。
“没反应?”
“睡着了？!”耳机里传来很重的鼻孔喷气的声音。
“我睡不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然后一阵“恩”声。
“很想你。”
倪磐动了动嘴唇，悄无声息地对着说了句：“我也是。”
招远会计师事务所位于上怀市租金最贵的金融商圈天宇大厦第48层。公司是去年才从二级商圈的写字楼搬上一级商圈的写字楼，用范臣的话说，这叫“更体面地签合同。”
从地铁口出来，步行三分钟便到天宇大厦，等电梯的人很多，不过大厦配置的电梯也多，几乎不用怎么排队倪磐便走入了电梯。
在电梯内，有几名招远的人认出了倪磐，大家互相点了个头，倪磐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电梯在48层停下，从人群里挤出电梯，白色的玻璃大门就在眼前。
倪磐走入大门，前台已经围着好几个拿快递的人，见倪磐进来，他们互相撞了撞手臂，脸上均向她露出勉强地笑容。
倪磐自然地向他们回应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办公的区域。
她的位置在靠近窗边高屏风后的卡座，这是资深经理的专属位置。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她先把桌面收拾一番，拿出手提电脑端放在桌面上，喝了一口豆浆，点开开关键。
屏幕刚亮起，耳边传来起风一样的跑步声，倪磐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下子被人像夹公仔一样，被人从椅子上夹了起来，然后捆住了脖子。
耳边传来了一声鬼哭狼嚎。
“老大，呜呜呜……..”
倪磐使劲推开周峰，瞪了他一眼，整理一下衣服：“找死，这里是办公室，抽什么风。”
周峰擦了一把眼泪：“老大，我这不是情不自禁，刚才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看错人。“
他哽咽道：“我还以为咱们从此要阴阳两隔。”
“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倪磐是既感动也觉得搞笑。
刚说完，远处又跑来了个人，是尤丽丽。
“倪姐！”小女孩跑到她跟前，双手臂像伸开又没伸开，一双明亮的黑瞳闪着泪光。
倪磐微笑，向尤丽丽展开双臂，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丽丽，再见到你真好！”
“磐姐！”尤丽丽抱住了倪磐，忍不住抽噎了起来，倪磐拍了拍她起伏的后背，说道：“没事，都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三个人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倪磐松开尤丽丽，又看了眼周峰。
她眼珠子一转，环顾四周，处处是诡异淡漠的眼神。
倪磐收拾目光，低声道：“你们俩跟我过来。”
周峰和尤丽丽交换了个眼神，与倪磐一起走到会议室处。
倪磐关上会议室的门，问道：“公司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峰与尤丽丽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难以言状的神色。
倪磐心里一沉，看向周峰：“峰子，你说。”
周峰咬了咬唇说道：“这两天，证监会、审计办、会计师协会、还有警察都来过了，太极的底稿资料全部被带走。”
“范臣也被带去了问话，听说取保候审了。”
倪磐点了点头，周峰说的这些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相关部门的动作会这么快。
周峰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太极这项目在社会上影响特别大，这一出事，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尤其是我们那些同行。”
“这几天客户们闹得特别严重，其他几个股东都被闹得不行，每天都在办公室里骂人、拍台。尤其是玲姐，那真是要杀人一样的气场。”
周峰说的这些倪磐都想到了，她沉思一会，深深地叹了口气。
尤丽丽说道：“倪姐，你能回来我真得很高兴，可是你现在真不是回来的时候，高玲姐要是看到你，我真怕她会打你。”
倪磐苦笑道：“傻瓜，你把高玲想成什么了，再说，论打架，在公司里能打过我的人估计还没出生。”
周峰与尤丽丽都被逗笑，见倪磐这么轻松，他们两个忐忑的心情也稍微放宽了些。
倪磐吐了口气，拍了一下椅背：“也没什么，要么就是挨一顿臭骂，再不济就是开了我，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我现在是太极这案子的重要证人，谁要是感动我，警方第一时间不放过他。”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当前的工作，然后便各自离去。
在公司的项目人员安排表上，太极集团一栏被空置了，倪磐在搜索栏上输入自己的名字代码：NP。
搜索结果是：目前没有项目。
“目前没有项目”，这几个字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倪磐的屏幕上。
自从加入招远，她从来就没有闲过，项目接项目，有时候还一个人踩两个项目，“目前没有项目”还真是她以前总挂在嘴边希望能有的状态。
她自嘲地笑了笑，在抬头，眸光对上了一张清丽的脸孔。
“倪经理，玲姐请您过去办公室一趟。”高玲的秘书Linda微笑地看着她。
“好。”倪磐回道。
Linda微笑点头，然后离开。
高玲比倪磐大三岁，也比倪磐早三年进入招远，是她介绍倪磐来招远的。
她来的时候高玲已经是经理助理。
刚开始那几年，高玲很关照她，教了她很多审计技术，可以说高玲是她在审计这条道路上的领路人。
高玲技术够硬，交际能力更强，倪磐进入公司第二年，她被破格提拔为初级合伙人，成为合伙人的第一年她为公司带来了一份五百万的合约。
五百万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倪磐之所以后来没有跟着她干活，一来是因为刚进公司时她已经被范臣看上，二来是因为高玲虽然是合伙人，但在人才争夺上她一个初出茅驴的女娃还不能与范臣抗衡，所以倪磐一直没能跟在她的项目上。
倪磐站在磨砂玻璃门前，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缓缓地推开门。
“玲姐。”倪磐站在办公桌前，从容不迫。
面前时大黑办公椅的后背，椅子上的人面对着落地玻璃窗，听到声音后，椅子缓缓地转动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椅子上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冷静。她脸上的妆不浓也不淡，足够勾勒出她冷艳立体的五官，最为抢眼的是一抹鼻尖下的一抹红唇。
“昨天晚上。”倪磐淡然道。
“如果我是你啊，我就不会回来了。”高玲随手扔了一沓纸在她面前。
倪磐低头看了白纸上的黑字。
《赔偿协议》？
倪磐拿起文件，快速浏览起来。
她指尖刷刷地翻着文件，越看觉得越可笑：“太极凭什么要我们赔偿，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依照了程序，再说，周峰他们都被他们绑架了，要赔偿也是他们赔给我们。”
高玲淡淡说道：“太极原先是国有资产，后来私有化了，接手的那些人可以说是为大义凛然，也可以说是迫于无奈。“
“本来也没想过太极这匹半死不活的马里能捞到东西，谁知这几年政策倾斜厉害，老马被李辉养活了，成了匹千里快马，那些人眼睛又开始发亮。”
高玲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桌面上的黑色钢笔在指尖转了转：“谁知道被你这么一搞，太极是名誉扫地，上市更是扯谈，你说他们能不气么。”
倪磐不服气说道：“他们只想着自己，也不想想要是太极这巨无霸靠着虚假利润上市后会坑死多少无辜人。”
高玲笑了笑没有说话。
倪磐抬眸又问：“现在公司打算怎么办，是需要我引咎辞职吗？”
高玲轻笑：“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辞职了他们就不闹了？”
“再说了。”高玲话锋一转：“你现在可是证监的大红人，那边的人都说了，以后有你把关的报告肯定更容易通过。”
倪磐苦笑：“玲姐，您就不要挖苦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事，搞这么一出，客户看到我就巴不得掉头走，谁敢找我做事。”
倪磐顿了顿，说道：“我都想好了，就算公司不赶我走，我也会自己走的。”
高玲往后背一挨，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打量她。
倪磐被她看得有些心慌，咬着牙根道：“玲姐，你这么看我，我会害羞的。”
高玲嗤声笑道：“得了吧你，胆子越来越大，脸皮也越来越厚。我有在，谁能动你。老伙那些人你不用担心，他们只看业绩，我们有业绩，他们就不会说什么。”
高玲缓了缓，继续说道：“太极这个项目肯定是吹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找到新项目顶上。”
高玲从桌子一旁拿了份东西递给倪磐：“拿下这个，太极那块不但可以补上，还能助你明年升迁的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