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吾家有女（四）
陈墨林离府许久, 宁川还杵在原处。
“阿川，怎了？”直至姨母看到他, 宁川才回神，“哦，没什，想起有东西落在书院了，再去去一趟，明日书院没人了。”
姨母了，“去吧。”
宁川的确有东西落在书院了，是早前陈墨林心血『潮』的时候, 给他做的一支笔。
他一直没有用，也没有带回家。
但就是方才，他忽然想起了那支笔。
回了书院, 书院已经在做年关前最后的清扫了, 宁川赶在最后关门前, 拿回了那支笔。
其, 不止那支笔，还有一堆东西。
抱着小小的木箱子，宁川心里忽然涌上一抹难以言喻的难，自责，和后悔……
回府的路上，忽然下棋大雨。
宁川驻足。
却看见对面冷清的街道处, 陈墨林自己坐在屋檐下避雨，双目出神, 不知道在想什，但是脸上没有容。
他很少见，或是几乎没有见陈墨林脸上没有容的时候。
上一次, 是在楯城祈福树前，陈墨林一面说着话，一面哭着，仿佛整个身后都是昏暗的……
亦如眼下，她坐在屋檐下的阶梯处，神『色』恹恹，双臂环膝，周遭大雨如柱。
宁川刚巧看见木箱子里有一把伞。
那是有一次下雨，陈墨林折回给他送的，后被同窗接，一直忘了……
宁川放下木箱，想上前。
却忽然，见大雨中，一骑绝尘停在屋檐下，马背上的人跃身而下，取下了头上的蓑笠，宁川只能看到背影，却见陈墨林的眼神木讷到意外，到惊喜，到兴奋，“哥！”
陈勉之了，将斗笠扣在她头上，又将身上的蓑衣取下给她披上，“接回家~！”
陈墨林脸上容浮起。
大雨中，宁川远远看了看，缓缓放下手中的伞。
陈勉之载了陈墨林回侯府。
宁川在屋檐下坐了许久。
***
“们兄妹两个，谁都不许偷懒，赶紧洗了澡吃饭！”
黎妈见他们两人都一身水。
几个孩子都是黎妈看着长大的，在黎妈跟前，世子，二小姐，都要乖乖去洗澡。
陈勉之和陈墨林被熟悉的节奏催。
但世子回府，府中都欢喜得不得了。
陈勉之这趟回府并未告知家中，所以见到他的时候，府中上下都僵住……
还……还以为是侯爷回了！
世子十九了，明年就加冠了，长得简直同侯爷一模一样，但又比侯爷年少，阳关，还多了些在军中磨砺出的刚毅与棱角……
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世子的回了！
府中都惊喜。
“娘~”陈勉之早前回的时候，棠钰去了胡长史府中，眼下回，陈勉之已经衣出。
棠钰鼻尖微红，双目喊着氤氲。
陈勉之上前拥她。
军中五年了……
棠钰没说旁的，“让娘好好看看。”
陈勉之大方抬头。
棠钰一面，但是眼泪一面落下，却分明是喜『色』，“结了，皮肤都要成小麦『色』了。”
陈勉之，“隔两月不在军中就白回了。”
棠钰再次拥他，“长大了。”
“娘，我想和爹，还有弟弟妹妹了。”陈勉之叹道。
方才他回，黎妈说四海去了何府替夫人送年货，还未回，怕是下雨被困了。
他骑马去找。
四海『迷』糊，躲雨的地方也只有一处，他很容易就寻到。
娘和四海都见了，陈勉之低声道，“爹和升平呢？”
棠钰道，“九月底的时候去鎏城了，陛下召见，想着年关前应当能回，方才了书信，说京中有些事耽误，怕是三月了。原我还想今年年关冷清，只有我和四海，但回了。”
陈勉之微怔，“是京中有什事吗？”
棠钰摇头，“不清楚，但信是爹亲笔的，没有意外，不用担心，许是鎏城有事，要留他商议。”
陈勉之迟疑，那也不用这久……
棠钰安慰，“没事，爹心中有数，舅舅同他一道去的，还有万将军，不会有事的。”
陈勉之点头。
正好，陈墨林也换了衣裳出，“哥~”
“背我~”陈墨林提要求。
陈勉之，“上。”
兄妹两人在屋中闹了一阵，似是回到了小时候。
***
得陈勉之回了家中，家中忽然热闹起，年关的时候是兄妹二人一道点的鞭炮爆竹，然后同黎妈一道，陪着娘亲打了马吊。
爹不在，初一宴的时候，万州府的官吏到府中拜谒，都是陈勉之同母亲一道在招呼。
这些年敬平侯世子一直不在府中，多是三公子在跟着侯爷处理万州府的事宜，众人都熟悉了三公子，这次世子回，顿觉决然不同的气度，还有军中的威严和魄力扑面而。
其在侯爷之前，敬平侯府是军侯府！
只是侯爷身子不好，所以不在军中。
三公子的『性』子和为人处世像极了侯爷，但正等世子回，许多侯府的老人会忽然想起侯爷在世时候……
总之，初一宴的主角是娘亲和哥哥。
陈墨林不添『乱』为主，偶尔帮帮忙，多数时在苑中和小姐妹一道喝茶，说话，还有城中年轻俊杰往跟前凑。
“陈墨林这次回，仿佛没同宁川得近了。不想想也是。宁川只是冯长史的外孙，同陈墨林近，是因为宁川住在何长史家中。何长史是侯夫人的弟弟，所以陈墨林和宁川经常见面，便也要好。年纪慢慢大了，要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敬平侯怎会愿意将女儿嫁给宁川？”
“诶，说敬平侯了，我看以前陈墨林是觉得跟着宁川好玩，眼下，倒也玩腻了，要一心谈婚论嫁了，也看不上宁川了~”
“嘘，都小声些，还在侯府呢，就不怕侯夫人听见去。”
“怕什~宁川有今日还不是因为她姨母和外祖父的缘故，长久不了的，又不是侯夫人的侄子。”
“也是。”
“没看见吗？陈墨林今日看到宁川，只爱答不理打了声招呼，们呀，也太拿宁川当回事了。”
哄声后，几个世家子弟开。
宁川在苑落后，面『色』煞白。
整个初一宴很热闹，但他一刻都不想久待。
他知道敬平侯府内何处清净，便在清净处的暖亭内坐着，没人会知晓他在这里，甚至，也没人会留意他不在。
许久之后，看到暖亭前的声音，宁川愣住。
陈墨林轻声，“在这里？”
“嗯，”他轻声。
陈墨林了，上前端了茶盏给他，“给的。”
他心底微暖，但同时，又睁不开眼……
他很想说，他想收回早前的话，但陈墨林开口，“对了，早前在舅舅府上，不方便说，宁川，不用担心了……宁川，我不喜欢了，日后也不会找了。”
他怔住。
陈墨林了，“了，日后见~”
陈墨林说完转身，脸上是早前标志『性』的容。
但宁川心中似打翻了『药』碗一样，难受到了极致。
***
转眼正月去，很快迎二月，二月一，三月就开始春暖花开。
今年陈墨林就要及笄了，虽然万州府都清楚，敬平侯是舍不得女儿，所以亲事一直未定。
但眼下，陈墨林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开始有万州府内，还有临近州郡的人敬平侯府提亲了……
陈墨林是敬平侯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要取了陈墨林，就等于得了敬平侯府的助力。
谁不眼红？
想求娶的人络绎不绝，但也知晓，不是那容易的事……
……
日头很快到了三月中旬，这一日书院早早下课。
“听说了吗？这次刘将军亲自求亲了！”
“哪个刘将军？”
“还能哪个呀，就是早前救侯夫人的刘青峰刘将军啊，刘将军的儿子一直在军中，听说子承父业，还同世子是军中袍泽呢！这次刘将军亲自求亲，十有八.九，二小姐的婚事是定下了！”
“啧啧啧！那人也想了，侯爷最重情义，就冲刘将军于夫人有救命之恩这一条，两家就能结亲，再说了，刘将军的儿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
宁川没有听完。
宁川很少喝酒，这一日，晌午一直喝到黄昏前……
他习惯了每次去书局的时候，都也会有人同他不期而遇；也习惯了江城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她在他苑中堆的雪人；习惯了她终日宁川哥哥前，宁川哥哥后；也习惯了，她像一根尾巴一样跟着他。
但眼下，这根尾巴没了……
陈墨林要嫁人了。
他想起初见她时，她挂在树上，他一面看着她，让她慌，一面想办叫人，最后，人没，她跳下，撞在他身上，盈盈问道，“是谁呀？”
他应道，“宁川。”
陈墨林着看他，“我记住了，宁川哥哥。”
他脸红。
那是他江城的第一日，对周围陌生，她带他逛了大半个江城。
后，他才知道，她叫陈墨林，是敬平侯的女儿……
宁川喝了不知多少，而后又在酒肆中等到差不多酒醒后，才回了何府。
姨父还同敬平侯在回江城的路上，他怕姨母问起。
回何府，是黄昏后，但见到敬平侯府的马车在，想是侯夫人在。
宁川径直回了苑中，又恰好在后苑见到陈墨林在带着小玩。小很喜欢陈墨林，一直跟在陈墨林身后，就像那时候的陈墨林一直跟着他……
许是酒意上头，又许是这将近一年的时内，每日的煎熬和难，他不自主上前。
陈墨林看他，“宁川？”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她跟前直言不讳，“我喜欢。”
陈墨林愣住。
他声音嘶哑道，“陈墨林，我喜欢，我很喜欢！我就是个混蛋！我配不上，也怕旁人说我一心想要攀附敬平侯府……我是胡说的，我喜欢，陈墨林，我一直喜欢……”
他也不知道说什。
月『色』下，四目相视。
陈墨林诧异看他，他也看她。
酒意上头，他也不知道当说什话，正好有人在身后唤，“二小姐~”
陈墨林转身，见是碧蝉。
陈墨林回头，“宁川，喝那酒了，我了……”
宁川愣住，眼中都是难。
陈墨林开很远，他忽然开口，“四海。”
陈墨林回头看他。
他鼻尖微红，“多谢，替我修好了我娘的妆奁。”
这一句，他一直憋在心里许久。
陈墨林看他，微微怔住。
他哽咽，“我看了祈福树。”
陈墨林愣住。
宁川眼底通红，“最顶端的那枚祈福纸，写得是宁川哥哥，诸事顺遂，否极泰……”
陈墨林看了看他，了，而后转身。
……
陈墨林拎了裙摆，同碧蝉一道往府外去，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是娘了吗？”
碧蝉摇头。
恰好行至府外，见是刘叔叔的儿子刘坚。
刘坚一身戎装，身子挺拔而秀颀，侧颜隐在屋檐的灯火下，映出一道清朗俊逸的轮廓。
空中下着雨，刘坚撑着伞，陈墨林上前，“怎这里？”
刘坚握拳轻咳两声，脸『色』微红，“送伞……”
哦，但陈墨林很快又惊讶，伞呢？
刘坚：“……”
陈墨林：“……”
陈墨林明白了，就他手中那一把……
刘坚想了想，温声道，“雨这小，好像也不用伞。”
陈墨林了，刘坚也嘴角微微扬了扬。
***
【***】
听到脚步声，宁川抬头，见是陈墨林折回。
陈墨林看了看空中，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既有些为难，也挂着容，轻叹道，“好像下雨了，我没带伞，有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