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102章

《江南茶事录·陆羽传奇》全本免费阅读

卢杞得知颜真卿写下《自书太子少师告》后,果然打起了算盘。

朝堂之上,其谓皇帝曰:

“颜公在帖中倚老卖老,妄自尊大,无不是在标榜自身的资历与功绩,乃是重重有伤圣上颜面与威严。臣以为,颜公此举若是不罪,使得朝中老臣争相效仿,以一纸之书借此言彼,必将不利于朝纲!”

视颜真卿为共同敌人,林阁老亦站出道:

“老臣听闻,颜大人在江南动作颇多,文武措施兼得,竟不知还以七十二高龄写出这么一纸荒唐言来,真是叫圣上您的立场无从放置:认其所言,则等于将其捧到了功高盖主的位置;否其所言,则不可称为明君者,知人善用。该何以定夺?”

皇帝心中对颜真卿早有成见,只是隐忍不说。

“卢大人跟林阁老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只是颜真卿作为三朝老臣,忠心耿耿也是人尽皆知,偶尔书写出一些叫人揣测的东西来,朕想其也并非是故意。”

“偶尔?”林阁老成功步入皇帝所设的引话陷阱,“老臣的官龄,与颜大人不相上下,但老臣从未做出些大逆不道之事来:朝堂之上,要求吾皇该如何行动;朝堂之下,痛批吾皇相交先祖之有何不足;退居江南,为所欲为,凭借自身影响力聚拢人才,敢与朝廷叫板防守御敌之策。”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林阁老所言,不无道理。”司天台长官站出来道,“臣虽不擅长文史,也不懂带兵打仗之事,但是近来观察天象,见沂南星北移靠近徊茂星,似要成北斗七星之状,不得不忧虑:远在朝野之外的山水秀丽之地,有不可预测之人将被三朝元老选中,步步捣入长安,直逼皇城内宫。”

皇帝心中对天象预言有所惧怕,口中却对司天台长官厉声训斥道:

“朕看你,是有意编造出天降异象来激发朕对那暂居江南的三朝元老的积怨,可知信口雌黄与犯下欺君之罪无误!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仔细朕摘了你的乌纱!”

司天台却挺出一副“忠臣”之骨来,道:

“臣所言非虚,颜大人的确是‘物色人才’又‘积蓄兵力’,所以臣才敢进言叫圣上提防。若是能够以一己之官位,换的满朝上下清醒,那就请圣上现在就下旨对臣革职吧!”

皇帝装出左右为难的模样,道:

“臣子之进谏,朕不可不思量;宫外风声,朕不可不警惕。颜真卿所写的《自书太子少师告》一事,朕就只当他并非有心,妄自尊大只是一时的淋漓之言,无要自立为王或是栽培王者之野心。”

卢杞简扼却阴冷道:

“圣上若不出警告,颜大人只怕不会懂得自己错在哪里。”

“故而臣以为,圣上应叫使者将圣意带到江南去,好叫颜大人听个明白:为臣者,唯有无能之辈才会抒发不满;为元老者,唯有不知分寸之辈才会将狼子野心跃然纸上;为半隐之士,唯有心怀叵测之辈才会以退为进、以躲为攻,妄图勾勒自己心中的清明盛世。”

“朕采纳卢大人谏言。”皇帝明确道,“诸位爱卿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满朝文武皆无所言。

“好,那颜真卿之事就到此为止。”

皇帝另提它事道:“自大唐开国以来,各类宫宴无数,唯独茶宴,是到了朕这一朝才开了先例。所以茶宴之事,不可有差池,众爱卿亦要时时为朕分忧,助朕成就这一‘新宴风潮’才是。”

司农寺长官站出来道:“茶博士陆羽虽病重,但却不忘对‘茶宴’之事细做提点之言:外至治安、场设、铺陈,内至茶选、茶演、茶风,无一不做细致考量。其有此尽责之心,可堪为合同出力、共进茶宴事宜的官员们的表率。”

户部尚书问:“不知长官大人口中的‘陆羽病重’,是指他病的多重呀?人在病中就莫要勉强,殊不知逞能过甚,反而会遭一个所愿不偿的结果。”

司农寺长官不正眼看那位户部的萧大人,只对皇帝道:

“臣从医官口中听闻,陆大人心律难齐,绞痛之症常发,需卧床静养,经不得茶宴场地视察之事。陆大人也因牵挂茶宴进程,而未完全放松歇下,所以状态时好时坏,臣难言其对茶宴付出之多、操心之细。”

皇帝感慨道:“陆爱卿是我朝难得的人才,又有此周到与周全之心,实在是难得。如今抱恙,朕应当叫太医署仔细诊查才是。”

太医署最高责任长官立刻站出来道:“臣恭领圣命,必将带领太医令、太医正、太医鉴等人,再度探究陆大人病因病原,思虑万全之法。”

卢杞忽然道:“臣尚且记得,东瀛僧侣恩觉大和尚来唐之时,圣上以‘甘香蜜檀’相赠,此物有神药之称,又得太祖爷加持,不知是否对陆羽有用。”

林阁老冷道:“卢大人好记性啊!老臣见过那味神药,外观就跟千年灵芝似的,且有檀香之味。”

卢杞嘲笑道:“切勿当作:‘甘香/蜜檀’来念,而应念作:甘/香蜜檀。”

林阁老脸上闪过尴尬表情,道:

“药名的念法,终究都是人编造的,关键是这里面的门道不浅:甘,应是指甘草,但是甘草会叫阳亢(注:指血压)升高,于心脏并不利;香蜜檀,这东西说是取自金乌内核,我等凡人是闻所未闻,就怕是此物过于热性,厉害堪比炸鸡炸虾炸肉丸子,更不适合陆大人服用。”

卢杞面圣道:“臣自请担任此事的总指挥,为我大唐要回:甘香蜜檀。”

此时,一向沉默的一名武将开口了:“卢大人,睦邻邦交之物,一朝要回,怕是遭东瀛国误解,于我大唐不利!”

卢杞只回应了一句吓死人的话:

“陆羽死了对大唐就有利了吗?”

那武将赶紧求饶道:

“本将失言,请卢大人原谅,请圣上开恩。”

“罢了!”皇帝摆手,对那武将道,“陆爱卿的性命跟大唐江山安稳都是要事,你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敢直言的,朕不责于你。”

“谢吾皇恩典!”

那武将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问:“依卢大人你所见,该如何向东瀛国要回‘甘香蜜檀’啊?”

“如此大任——”卢杞不假思索道,“应当派选份量重、资历老的臣子前去交涉。”

皇帝问:“只今朝廷内外,哪位贤能合适?”

卢杞大声道:“莫不是那自高自大的颜真卿颜大人合适!”

林阁老在心中大赞:高!卢大人实在是高!

此时,一名官兵入殿来报:“启禀圣上,从八品上官员刘长卿求见!”

闻刘长卿突离江南,马不停蹄长驱长安,不知何故直击上殿,群臣无不大惊。照理说,若非十万火急,所言之事关乎大唐江山或是国计民生,刘长卿也不敢走这般的“殿上面圣”流程啊!

皇帝亦是惊问:“刘长卿这番突击入宫,所为何事?”

那官兵道:“卑职只从刘大人口中听得‘恩觉大和尚’五个字,因知道那是东瀛僧侣,而不敢再细听细问,才立刻入殿来禀吾皇。”

群臣议论纷纷——

赶巧也不是如此的!

怎卢杞才说完“甘香蜜檀”与“向东瀛国要回此物”之事,这“恩觉大和尚”就来了?

见圣上脸色,总管大太监程公公上前,对那官兵道:“还不赶紧去叫刘长卿进入朝堂来?事关重大,一时一刻耽误不得!”

“去啊!”林阁老也催促了一声,“卢大人的话才说到了点子上呢,自然是越快弄明白那‘恩觉大和尚’的踪迹越好。”

卢杞连连冷笑。

说真的,他只想借机害颜真卿,叫颜真卿以七十二岁的高龄远赴东瀛国去做拿回邦交之物的事情,甚至咒他死在漂洋过海的船只上,深埋海底,尸骨无存,既得忠烈称号,又得不幸之名。

哪想到计划赶不及变化,那“恩觉大和尚”竟然来唐了,可不是好事吗?

双方交涉,不管颜真卿能否说服那东瀛僧侣归还“甘香蜜檀”,左右都是个错:事成,则坏东瀛国对大唐邦交之策的信任;事败,则理应承担责任,杀头也未可知。

卢杞心情畅快,只等刘长卿进来,看他能够说出多少跟“恩觉大和尚”相关的信息出来,好有助于自己的下一步计策。

官舍之中,我的状态并不十分可观。

除了些流体的食物,我吃不进别的东西。

身体忽冷忽热,心脏疼痛隔时多发,躺卧难安。

我呆卧在床上,自盘命格,自沐心火,想卜得平安顺遂一卦,却得了凶厄多舛之象,实在是不得苍天之顾眷。

房间门被推开,前来探望我的,是何大人。

何大人将卢杞在朝堂上的言行和圣上的反应都一一相告。

未了,他还告诉我:“小官刘长卿自请入殿面圣,得到了许可!真不想他带来了一个大消息,本官听后,亦是觉得吃惊。”

我心如止水,反倒是不想去问那些——

在听了以后,会引起情绪大幅度变化的事情了。

“长卿……也来了?”

我看着何大人而笑。

真好,友人们都来了。我喜欢的人,我交往的朋友,大家都来长安了,甚至是皎然,有他所赠的护身符在手,也能够当作他是在的。

在这样的时刻,大家都在长安等我、侯我,记挂着我;身后,大家也会泣我、悼我、常怀于我。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如此,我陆羽也不会寂寥而去。

宿命所止,定数使然,无从悲,无从叹。一步登莲,步步莲华,一莲托生,生生灭灭,一粒芥子,终归佛前。

“陆大人,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何大人紧张劝道:“茶宴在即,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你这般云深迷惘的状态,本官只怕你入而不出,自伤伤神,这病更是难好。”

“陆羽如今,时而神在身中,时而神在身外,已然不知留着这副病躯何用。”

我对自己悲观失望,强打着精神道:

“我之阙心病痛,乾坤不可逆转,唯独惦记颜真卿颜大人安危。有劳何大人相告:我陆羽不稀罕什么神药‘甘香蜜檀’,要是因我一人之事,动乱国情,枉丢老臣性命,则我永远难以心安。”

“卢大人只是提议,圣上还没有拍板呢!”何大人道,“况且这东瀛高僧的人影还没个信呢?卢大人就算是想假传圣旨来叫颜大人去交涉,也无能为力呀!”

“且不论那恩觉大和尚来唐的根本原因,下官的性命跟邦交友好相比,值得几何?不需要多加上升到国事层面。”

何大人犀利问:“陆大人,你说卢大人是真的在乎你的生死呢?还把你的生死当作是害颜大人的筹码?”

我内疚道:“何大人,你这句话……叫陆羽愧无立足之地。”

何大人说出一句大实话来:“可是满朝文武的立足之地,也要看卢大人怎么给啊!”

“是如此。”

我咳喘起来,复又呕出血丝,状态堪忧。

何大人朝着外头大喊:“来人,快来人!去叫医官——”

游离之中,我声线微弱道:

“只恨陆羽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应面对,却……”

何大人搀扶着我躺下,相劝道:

“陆大人,你别说了,本官都懂,都懂呀!”

半夜,我骤然而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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