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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5

◎在无数个“现在”里,我都正在爱你◎

有的梦是绮丽的幻想, 有的梦是记忆的回响。

记忆是神奇的。不管你是否想回忆起过去的某件事,它都会在不经意间忽然降临于脑海里,尤其是放空或做梦的时候。

现实尚且可以逃避, 而梦无法逃离。

今夜的梦就是后者。

于佳时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她的爸爸妈妈十分相爱,妈妈是事业型女强人,每天早出晚归的奋斗;

爸爸则是各种亲戚朋友眼中的居家好男人,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夫妻生活倒也融洽和乐。

他们都说, 爸爸很爱妈妈。爸爸也说, 小时, 你要向妈妈学习。

”妈妈是很厉害的女人哦, 你也要努力, 成为爸爸妈妈眼里的骄傲呢。”

于佳时从小就知道,妈妈是家里的主心骨, 爸爸是她的贤内助。她跟着妈妈姓,爸爸也默认了。

除了爸爸的爸爸和妈妈,每每叫她的名字时都会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爸爸喜欢给劳碌了一整天的妈妈削苹果,削成小兔子的形状,因为她属兔。

爸爸似乎很乐于发掘妈妈这种大女人那可爱小巧的一面,就好像在外面很威风凛凛的头狼,回到家里变成一只小兔。

可是后来, 有什么东西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

或许也并非一夜之间,而是早有伏笔。

爸爸变得寡言, 变得不再情愿洗衣做饭, 变得会对深夜才回家的妈妈冷嘲热讽。

”你能不能有点女人的样子?”

以前的欣赏独立, 变成了伤害他那骄傲易碎的自尊心;以前的温柔浓情, 变成了他口中一个人被动付出的不容易。

他开始频繁抱怨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喜欢工作,开始怀疑妈妈在外面沾花惹草,开始指责妈妈不依赖于他,让他感觉自己不被需要。

他再也不削小兔子形状苹果,而是洗一洗,粗糙的切块。

回到梦的开始。

在很平常、很平常的某一天,爸爸很晚回家,回来后给妈妈主动削了一盘小兔子苹果。

于佳时下意识以为,这是二人和好的前兆。

可如果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结局,那该有多好。

爸爸出轨了,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妈妈发现他出轨,正是因为那一盘久违的苹果。

因为愧疚,所以下意识地讨好;因为渴望弥补,所以自以为是地削了一盘水果。因为是夫妻,她了解他。

于佳时记忆深处被自己封锁起来的沉重岁月骤然打开,她看见那段时间死气沉沉的家里;看见爸爸想要走过来拥抱她,又被她逃开;看见妈妈牵着自己的手,从爸爸身边离开。

妈妈一直没有哭,直到最后也没有哭。

妈妈一直很坚强,坚强到无法让自己脆弱。

在那个梦中,或许因为是书中觉醒角色的缘故,她看见自己曾无法看见的部分。

原来爸爸后来的所谓继女,本身就是他的亲女儿,他们早就搅合在一起;

原来爸爸妈妈的许多共友都来劝过她,哪怕是为了于佳时也要原谅丈夫,但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还因此觉得很对不起女儿;

原来妈妈在她熟睡后,见到了她带来新家的一家三口的那张合照,看了它很久很久;

原来妈妈这么多年一直因为爸爸在反思自己,觉得自己在私企的工作上投入太多,所以才会给于佳时早早规划稳定而清闲的工作路线,成为婚恋市场中所谓优秀的配置……

于佳时清晨醒来,已经泪流满面。

被她一直逃避的痛苦回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可她不是这件事情里最痛苦的人。

她急忙翻身下床,找到书柜下的盒子翻出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撕掉照片中男人的部分,撕成很小很小的碎片。

不是妈妈需要反思,不是妈妈配不上他;

是他配不上她们。

于佳时想起叶羽琅说过的话。

”有人是钢铁,有人内里柔软;

你不必为了她,而质疑自己那颗柔软的心脏,他们本身并没有错。”

”会有人因为你的柔软而倍加呵护,更加爱你。”

反过来也是一样。

人的坚硬和柔软,本来就是一种特性。所谓特性,就是没有优劣。

在爱的人眼里,你坚硬很可爱,你柔软也很可爱,只要爱你,就是最可爱;

再不爱的人眼里,坚硬是冷漠,是伤别人的自尊;柔软是懦弱,是无止境的逃离。

背叛爱的人才是错误。

她们都没有错。

于佳时走近房间的浴室好好洗漱了一番,用冰勺子消肿眼部,又上了点遮瑕,确认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后才去到餐厅。

叶羽琅正在给她做早餐。

”早安。”

她从后面抱住他,软软的说。

”早安。”叶羽琅煎着她爱吃的糖心蛋,问她,”怎么一早情绪就不高?”

他把蛋放到盘子里,开始煎鱼肠,期间转过头仔细看着她,确定的说:”哭了。”

”你是福尔摩斯吗?”于佳时在他怀里不爽的说。

早知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还费心思遮什么呀。

”怎么了?”叶羽琅关切地说。

于佳时摇了摇头,说:”就是做了个不怎么好的噩梦,梦嘛,你懂的啦,醒来就好了。”

叶羽琅握着锅铲的手却一僵。

鱼肠在平底锅里被煎得金黄,油汁从肠里伸出来,冒着特别微小的油点泡泡,散发出细腻的鱼肉香。

于佳时在他怀里深嗅一口,很幸福的叹气。

叶羽琅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他说:”是啊。”

”醒来就好了。”

于佳时本能的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想到父亲。

曾经他和妈妈也是那样相爱,曾经他也乐于为妈妈洗手作羹汤。

叶羽琅……

她相信她和他不会变成那样。

如果因为父亲的不忠怀疑叶羽琅,于佳时自己都替他、替自己觉得委屈。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叶羽琅,你会一直这样爱我吗?”

问完她自己都惊呆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吐槽过的那些偶像剧,男女主总是问对方”你爱我吗””你有多爱我””你会一直爱我吗”。

曾经她觉得黏腻,现在她自己成为了发问的人,才知道爱的底色不过是重重顾虑。

叶羽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会。”

”我无法在此刻向你证明以后。”叶羽琅正色道,”但,我遇见你多久,就爱了你多久,未来也是。”

”在理论上,过去,现在,未来都发生在同一时刻,过去是已经发生的现在,未来是每个下一刻的现在。

在无数个现在里,我都正在爱你。

时间是对抗虚无的尺度,永恒是一个谎言。

但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用一生来证明,自己可以与你一起无限靠近于这个时间的上界。”

于佳时对他突如其来的物理式表白略感震惊。

”你……”她重新抱住了他,声音喑哑,”你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其实她只是想要一句肯定,哪怕是不假思索的甜言蜜语,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回答才是让她安心的唯一解。

不,他这个人,才是她的唯一解。

”不是突然。”叶羽琅忽然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

我在梦里,就很想对你这么说。”

”什么梦呀?”于佳时好奇的问。

叶羽琅笑了笑。

”秘密。”

于佳时锤了他一下,想要刨根问底,却被他装好盘的香味转移注意力:”趁热吃,一会儿就冷了。”

他看着她有滋有味地品尝着美食,一副开朗无忧的样子,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好像正在享用美味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秘密。

他希望那个梦,真的仅仅是个永不被揭晓的秘密。

新年将至。

街上已经洋溢着年节之前忙碌而欢快的氛围,人们步履匆忙,却心怀期盼。

在这样的时段,自然也需要一点助兴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谈资的中心人物,正是凌邺。

”凌氏集团要改名了,你们听说没?”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那个先挑起话头的人说,”我邻居家的小儿子是凌氏的一个小总管,一手内部消息,绝对新鲜!”

”改了也好。”有人说,”那个凌总名声太臭了,无恶不作,作风混乱,连带着凌氏的招牌都大打折扣。”

”就是,而且新上任这个老总听说和凌邺不对付,我要是他我也改名字,不然搞得像在给凌家打工。”

有人又问:”不是听说凌氏要被邓家那个公司收购吗?”

”这我就不懂了。””我也不懂。”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也就是些小老百姓,哪知道什么商战的内部情况。

不过他们自有他们的关注点:”哎,你说凌邺到底喜欢女人还是男人,他那照片”

”他喜欢女人。”一个人嘿嘿一笑,”还喜欢被男人……!”

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心照不宣的邪笑,想起广为流传的高清照片,嘴越说越没个把门儿,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昔日里仰望的集团老总踩在自己脚底。

此时的凌家老宅。

”啪!!”

门外的佣人听见屋内的声响,猛地一抖,却一动不敢动。

算起来,这已经是凌邺这个月砸的第六个花瓶了。

前几个月流言四起那会儿,他还没这么易怒,只是眉头紧锁,但尚且说着自己能够翻盘;

直到最近尘埃落定,凌氏将被收购,他也被踢出自家的公司,这才原形毕露。

每次他砸完花瓶,都是他们这群佣人去善后,稍微发出一点声响还会被他破口大骂,甚至将一些物件砸向他们。

佣人低着头,正盘算着什么时候提离职,就看见从楼梯处上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霎时如见救星。

”柳小姐!”

柳苏彤微笑着朝佣人点点头:”我来找凌先生。”

”凌、凌先生他现在”佣人退到一旁,却依然提醒她,”他脾气”

”啪!”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里又传来一声东西的碎裂声。

柳苏彤勾起嘴角,推开门走进去。

”心情不好?”

她看着正双手撑在桌面上的凌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他昔日让她还略有动容的英俊面庞早已不在了,面中因为食不下咽的消瘦而凹陷进去,嘴唇上长满了憔悴的青须,看起来有点像通/敌的奸细。

凌邺抬起凸出到有些可怕的眼皮看了来人一眼,见她身形绰约,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清纯可人,火气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压着声音开口:”没事。”

柳苏彤在心里冷笑,他没事?那怎么行。

她还没说什么,凌邺就主动开口:”对了,你上次找的那个于佳时,背后是谁?”

柳苏彤一怔,目光晦明不定:”背后?”

”我听说星辉杯的电影赛道有意向评她为最佳女主。”凌邺靠在桌上,斜睨柳苏彤,”她背后没人,能这么快拿奖?”

柳苏彤心说:为什么不行?

但她又想到自己和于佳时的过往,沉默着没有替她辩驳,尽管她最知道于佳时的性子——别说金主了,她大事小事,能靠自己就绝不靠别人。

凌邺看着一言不发的柳苏彤,忽然对她产生了某种类似怜爱的情绪。

这人蠢是蠢了点,以前的朋友都上位了,她却被打入谷底,一辈子翻不了身;尽管如此,她还是这么爱着他,即使自己一时失意也不离不弃

以前他觉得柳苏彤和其他那些想靠他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分别,但古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

他现在已经有理由相信,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对自己死心塌地。

凌邺又想到他目前的处境,想到那不堪回首的一天。

那天,他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暴打一顿后失去知觉,醒来后被随意丢在路边,有一股撕裂的疼痛感。

他咬牙切齿,却束手无策,背地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过了几天,他的那些照片就满网横飞。

彼时的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对抗公司被打压的问题,还有经理那里的内部隐患,无暇分心,也就错过了处理舆情的24小时黄金时间。

他比网友还要晚看到照片,晚知道那天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到秘书终于磨磨蹭蹭给他汇报时,他直接两眼一黑,吐出一口浑血。

他都能想象到,网上那些恶臭的人会怎么取笑自己,甚至打着他的旗号去卖资源

柳苏彤看着凌邺皱起的眉头,不动声色的暗笑。

她向凌邺走过去,抚平男人的眉宇,抱住他精瘦的腰,察觉到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之前的防备之心时,心里暗喜。

唇瓣开合,如同一条终于吐出信子的美女蛇:”凌先生,听人说你最近都饿瘦了,这可不行,得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把那些一时得志的小人打倒啊。

我特地给你熬了粥,就在楼下,我们一起去吃吧?”

与此同时,京市某处会馆。

一年一度的星辉电影节正在这里举行。

于佳时身着鸽血红的缎面礼服惊艳亮相。

挂脖的款式让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在大红的对比下更加耀目,红裙面料灵动,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看上去温润细腻,衬得整个人更加典雅大方。

闪光灯此起彼伏的追随着她,白光不断闪烁。于佳时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也是第一次走红毯,冬日里一袭礼裙本就寒冷,还被各路镜头包围,她有些吃不消。

【你应该穿叶羽琅给你订的那件的。】小春心疼的看着她露出的雪白臂膀,【这也太冷了!】

京市的冬天本就苦寒,风雪交加。叶羽琅听说了她要走红毯,特地从国外联系人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件高定礼服,也很漂亮,最重要的是设计自带搭配的披肩,可以保暖。

于佳时维持着极好的仪态微笑挥手,手上的白玉镯子摇曳生光。

她转过身,边在展板上签名边回答小春:”我也想。但这是品牌方给的,后面还有合作。”

她靠这部电影一飞冲天,各路资源也纷沓而至,为了维护好关系,穿品牌方提供的礼服是必要的;

再说,她穿红色还有别的原因。

她一路微笑端庄,终于进了会场,和身边的前辈同辈们互相问候,然后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待颁奖典礼,双手紧握手机放于腿上,还有些紧张。

没有一个有好胜心的演员不想拿奖,不想获得认可,她也不例外。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看完消息,莞尔一笑。

妈妈说,她刚办好请假手续,此刻正在机场里等待回国的航班。到时候见面了,要给她办个庆功宴。

于佳时不禁回她:「妈妈,要是我没有拿奖呢?」

那边很快回复:「不要在获得结果前说这种丧气话!」

「不管你有没有拿奖,都有已经被提名的成绩在,这是你的实绩。」

于佳时望着屏幕傻笑,转眼间,台上致辞颁奖的顺序已经轮到了女主角的宝座。

”星河流转,宇宙洪荒,接下来颁奖主角的电影,奏响了宇宙与土地的诗章,让我想到一句古老的谚语:

「Per aspera ad astra.」

颠簸路途终抵繁星。有人说她积淀多年,有人说她明珠蒙尘,而今天,明珠终于星光熠熠。

让我们祝贺,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于佳时!”

主持人高亢的嗓音划过会场上空,清晰念出于佳时的名字。舞台后大屏幕上开始缓缓滚动她在电影里的镜头。

在喝彩和音乐声中,她压抑住惊喜和复杂的心情,忍住眼泪,慢慢走向舞台。

接过奖杯的那一刻,小春忽然在她耳边开口。

【柳苏彤给凌邺下毒了,在粥里。】

【她们一起喝了那锅粥。】

【她们倒下了,佣人报了警,救护车在去的路上,希望不大。

柳苏彤吐了血,凌邺喝的多,直接失去呼吸了。】

一颗珍珠般的泪从于佳时的眼眶里毫无预兆的径直滚落。

主持人以为她为来之不易的奖项欣喜到落泪了,连忙安慰她。

台下的所有人都善意的微笑、鼓掌,或感慨她的艰辛和成就。

人潮之上,只有于佳时自己知道眼泪的含义。

曾经她也是在柳苏彤站在这里手握奖杯时,悄无声息地离去。如今两极反转,她站在舞台中心,灯光如昼,而换了柳苏彤倒在地上。

或许这就是宿命。

于佳时在心里默念。

如果有下一次,想要早点遇见你,真正的你。愿你也和我一样逃离剧本的裹挟,不被困在这俗世的漩涡之中。

那时候,希望我们还会相遇。

再送我坐一次火车吧,像以前那样。

Y国机场。

落地窗外的天空遍布绚丽的紫色晚霞,窗内的等候区座椅上,一身精致利落的职业装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里直播的某电影节典礼。

听到”最佳女主角”的奖项花落于佳时身上时,她正红色的唇微微勾起,笑容不断加深。

但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

于俪这样想。

她以为她最看重的不过是成绩,她的职业,女儿的事业。可是刚刚于佳时的那条短信让她发现,不管女儿是否获奖,她都在心底里一样为她自豪。

不是因为她取得了多么高的成就和收入,而仅仅是因为她在用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生活。

于俪自己的梦想只是经济优渥、生活富裕,没有职业或毕生的追求,也很难理解于佳时,哪怕她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多年,她一开始是憋着一口气,觉得突然叛逆的女儿一定会迫于生计来找自己低头,但是她没有;

后来,她忙于工作,拒绝承认自己可能为女儿强制性做出了并非”正确”的选择,很少联系沟通,也渐渐忘记了要如何和她交流。

是想要鼓励她的吧?在知道她即使失败着也毅然决然坚持的时候,于俪知道女儿是无比清明和认真的。

但就是无法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旁敲侧击地联系洛姐,哪怕关注着她的动向暗地里支持,也不敢当面直说。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胆怯。

即使是这样,再次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小时的声音还是那样熟悉,和亲近。

她们是母女,同姓同源,血脉相连。

于佳时说完致辞之后,于俪对其他人的奖项没有兴趣,退出视频软件,打开手机主屏幕某个小组件的最后一页点进社交平台。

她看见热搜榜首正是一袭亮眼红裙的于佳时,大家都在沉迷于她的美貌,并恭喜她实至名归夺下影后宝座。

于俪看了一会儿,给最上面的那条推送点了个赞。

屏幕里,她的id在点赞队列中亮起。

那是”Y&Y”。

第52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36

◎“于影后”◎

颁奖礼结束后, 于佳时走向会场后方的停车处。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落叶滚在地上, 发出的沙沙声却柔软清脆。天空的颜色很丰富,虽然是黑夜了,依然有云彩和浅浅的月,还有一仔细看过去就陡然消失的星。

这里没有什么光线,昏暗的视线里只有远处高楼的万家灯火闪烁。

走到拐角的时候,有一盏橘黄色的路灯, 背靠灰蓝色建筑, 在灰黑色的地面上投影高饱和度的光。

灯下的男人站在车旁, 手里拿着一件女款的长外套, 远远地就能看出毛茸茸的质感。

他也看向她。

于佳时的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因为娇美的妆容更显靓色。

红裙在夜色里摇曳生姿,宛如整个贫瘠冬天中一朵永不凋谢的春日玫瑰。

她提起裙摆, 小跑向身为她专属司机的某人。

”叶羽琅。”

于佳时软软地唤他,这才发现冷风之下,她的牙齿和舌头在微微打颤,声音因此很小、很黏糊,像在撒娇。

”我冷。”

话音落下之前,叶羽琅就已经把怀中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裹紧。

”今天辛苦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把她带到车里。

车里已经开了舒适的暖气, 于佳时把手放在吹热风的风口上取暖,缩在外套里问叶羽琅:”你看颁奖礼了吗?我表现得好不好?”

”看了。”叶羽琅把保温杯打开, 确认里面的八宝茶还热着以后递到她嘴边, ”很好。”

他可能也觉得两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 又认真补充道:”致辞讲得很棒, 有逻辑和感染力;人也很美。”

”恭喜。”他顿了一下,很为她开心的说,”于影后。”

”哪有你这么叫人的?”

嘴上这么说着,于佳时却喜笑颜开,眉眼之间尽是欢愉。

影后诶。

”我知道我演的很不错,为了这个电影也超努力。”看见叶羽琅在一旁认同点头,她心里很满意,又稍稍扬起下巴说道,”但其实我真的没想过拿奖的会是我哦?毕竟还有前辈也演的很好,我——”

她停顿了一下,臭屁的看着他。

叶羽琅心领神会,立马接住她的话:”你实至名归。”

于佳时瞟了他一眼:”你说话一点都不谦虚!”

”没必要过分谦虚。”叶羽琅说,”你本来就很好。”

于佳时高兴了。

在这人面前,她连端庄和谦逊都不用做到,感觉可以尽情臭屁,尽情夸夸。

她放松下来,就打了个哈欠。几个小时的寒冷褪去,车内的暖意让她昏昏欲睡。

叶羽琅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给她拿了一个枕头,调小了车载音乐的音量,本就舒缓的古典乐更加像安眠的夜曲。

于佳时很快睡着,一直香甜的睡到行程结束。

今天回的是叶羽琅的家,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夜宵,毕竟于佳时为了穿礼服漂亮,一天只好好吃了早饭。

叶羽琅安静地凝视着副驾上沉沉入睡的于佳时,眸光渐深。

她手臂自然垂下,腕上他送她的玉镯与她无比相宜;前阵子略晒黑了的皮肤最近已经重新变得雪白,在显肤色的艳丽红裙衬托下愈发白皙若凝脂,好似白得耀目的瓷娃娃。

他忽然晃了一下神。想到先前的梦境。

梦里的她一身白衣,同样的肤白胜雪,但更接近于苍白没有血色。她受到那些搓磨,最后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永远睡去。

叶羽琅猛地伸出手指去探向她的脸颊。

肌肤相碰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的温热,还有脸上细细的看不见的容貌,他才松了一口气。

于佳时似乎要被他的动作惊醒,咕噜着娇哼了一声,蹭了蹭他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又偏过头接着睡去。

叶羽琅被她无意识的举动逗笑,彻底安下心来,下车抱着她上楼。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沉稳。

就这样,于佳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刚醒来就闻见一阵飘散开的饭香,她的最后一丝睡意被打散,吸了吸小鼻子,从客厅专门为她新置的柔软大躺椅上爬起身,”蹬蹬蹬”地跑向餐台。

她怀里还抱着刚才随手抓起的抱枕,粉粉的,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

其实整个家里现在也是如此,已经从他冷淡肃穆的高档简约风向她家靠拢,变得富有生活气息。

叶羽琅见她起来了,刚好端起一盘重新加热完的烤肉,夹起来喂她。

于佳时嘴里嚼着烤肉,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环顾四周。

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家具上新添置了许多柔软或多彩的风格,让黑色基调的房子更加明亮。鲜花更成了家常便饭。

她看向茶几上的洋甘菊,还有她送给他的花瓶,忽然眼尖的发现了什么。

走近一看才注意到,原本她定做时只彩绘了叶子、羽毛和月亮的花瓶,已经被添上新的笔触。

那是时钟、胶卷和两只相互依偎的蝴蝶,翅膀分别是宝蓝色和红色,上面应该是用了珠光的颜料,在光照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于佳时半蹲着看花瓶,不知不觉间叶羽琅走近她。

”吃饭了。”他说。

于佳时直起身看他,眼睛里星光闪闪。

她叫他的名字:”叶羽琅。”

”你哪来这么多暗戳戳的小心思?”她指了指那两只蝴蝶,又戳了戳他的脸说。

叶羽琅面色通红,默默注视着她,不说话。

于佳时觉得他动不动就害羞的样子纯情可爱极了,也没再逗他,掠过叶羽琅向餐厅香味的来源一蹦一跳地走去,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缓缓开口。

”那天你送给我洋甘菊以后,我查了它的花语。”

于佳时回过头看他。

花语么?其实她送的时候没有多在意,只是本能的觉得它好看,娇娇小小的,很有生命力。但他这么一说,她就有点好奇。

叶羽琅接着说道:”它有一个花语是和好。”

”我有点后悔知道的太晚。”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如果早知道你喜欢花,重新见到你的那天早晨,我就应该送你一束洋甘菊。”

骄傲和冷静,什么都不要有,只想和她早一点重归于好。

于佳时抿着唇,回过头背对着他,红唇轻启。

”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我一直都喜欢你。”她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互相轻轻绞着,”不管是一开始,还是那五年,还是现在、未来。”

”一直都喜欢你呀。”

叶羽琅在她身后,低声轻笑。

”我也是。”

”一直都喜欢你。”

”呼——”

于佳时深呼吸一口气,踏入电梯。

今天是妈妈回国的日子,二人约好了晚上在这里的露天餐厅给她庆功。

近乡情更怯,其实人也是。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去年过年她也没有回国,而是选择和邮件与会议共度。

直到于佳时看见餐桌前那个熟悉的背影前一秒,她都还在紧张。下一秒,露出优雅干练背影的女人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回头来和她对视。

于俪站起来,向于佳时颔首:”好久不见。”

于佳时听到妈妈熟悉却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心里酸涩不已,连忙小跑着过去,堪堪在她身前站定,装作得体平静的样子说:”好久不见,妈妈。”

她们相顾无言地坐下,开启了对话,不像最亲密的母女,倒像汇报工作的上下级。

直到前菜吃完,于佳时怯生生看着妈妈,她精致美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另有一番沉稳的韵味。

于佳时抿了一口柠檬水,还是主动说:”妈妈,您今晚回家住吗?”

于俪愣了一下,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然呢?”

于佳时偷笑了一下:”我已经提前打扫好了,您今天回国一路肯定累了,回去后泡个热水澡,会很舒服。”

”嗯。”于俪也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又端起来摇晃,眼神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她:”打扫吗?我记得你平时很爱干净。”言下之意,是她没必要专门打扫。

她又问:”还是说,你最近都没在家里休息?”

”啊,那个”于佳时有些羞赧,她还没有告诉妈妈和叶羽琅的事,妈妈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吧。

妈妈管自己很严,如果听说她和他那些始末,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她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最近不是路演还有拍戏嘛,新的组也要进了,全国到处忙,也不怎么回家里住”

新的组就是之前那个说赏识她的武侠大导的新电影,是女主的位置,之前一直苦无素质达标的美人,所以发现于佳时时那个导演才会那样兴奋。

看着妈妈点了点头了然的神情,于佳时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想了想,她说道:”不过,我这几天确实,住在男友家里。”

她从来不和妈妈谈这些事情,生活琐事都不怎么讲,更勿论感情。但今天,她还是继续开口:”他是我大学的校友,人很好,很优秀,对我也很好。

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偶尔他会给我做饭,我去他家吃,太晚了就留宿。”

说完又想到什么,很快的补充:”我在他家有自己的房间!”虽然是客房改装的就是了。

于俪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于佳时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别别扭扭的,害怕妈妈反对,又觉得她坦然的接受显得毫不在意。

但又听到妈妈说:”你长大了,这些事情你有自己的判断,不用凡事都向我汇报。”

于俪认真的看着女儿姣好的脸庞:”我相信你。你有自己的想法,总归不会和我一样失败。”

于佳时立马反驳她:”妈妈您才不是失败!是爸——”

”是那个男人他很糟糕,您没有一点问题。”于佳时看着妈妈,美眸中满是怒火。

于俪哑然失笑。

她说:”你现在不想他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经常哭着要爸爸回来。”

于佳时心虚地眨着眼睛,她当时一定是忘记了当年那段沉重的记忆,只好说:”不想了,他不值得,妈妈您也不要想,犯错的人是他。”

于俪拿着刀叉的手停下切割牛排的动作,良久后轻声说:”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年离婚,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是不是我的性格真的太强势了?如果不离婚,你会不会更加幸福呢?”

”不会的。”于佳时说,”您又不是突然变得强势的,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只是他为自己的犯错找的借口罢了。我觉得强势的性格就很好啊。”

她夸完妈妈,耳朵有些发红,低下头又说道:”而且说实话,我特别感谢您当年离婚的决定,我支持您。”

”是吗?”于俪喃喃自语。

她一直担心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毕竟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于佳时还是那样开朗活泼,周围人也说过自己不善沟通、强势逼人。

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一直想要给女儿”最好的”的一切,却好像每每适得其反。

”是的!”

于佳时坚定的声音却打断她的思绪。

”那”

于佳时转移了这个话题,问她:”您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嗯。”

于俪冲她微笑了一下,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于佳时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但很懂事的没有开口挽留。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去,于俪首先打破。

”其实今天除了祝贺你的成功,我还想要向你道歉。”

于佳时的动作一滞,吃惊地看向她,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于俪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演戏,但我没有把它当成可能的择业方向,而是课余的偏门爱好,甚至在它影响到你学业的时候,出手阻止。

如果我早点听你说话,哪怕坐下来好好谈一场,或许你并不用现在才苦尽甘来。”

”妈妈”于佳时小声嗫嚅。

她并没有怪过妈妈。

或许曾经是隐隐幽愤和惧怕过的,因为妈妈太优秀、太强势,让她觉得很有压力,但对她来说,妈妈是最重要的人,或许方式强硬,可她知道对方最终的愿望不过是想看到自己好。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于俪又平复下涩意,沉静地说,”总而言之,即使是如此,你依然做的很好。”

”我为你骄傲,小时。你比我优秀。”

于佳时眼里泛出泪花,却很快摇头。

”妈妈是在我心中最优秀、最厉害的人。”她说。

从小的时候她就一直憧憬着妈妈,身穿职业的西装,红唇短发,脚踩高跟鞋游刃有余地穿梭于职场之中,打电话的时候也可以无缝切换各种语言。

或许她的事业心、一直以来想要得到荣誉的野心也与此有关。她不想当平凡的小女孩,而是想像妈妈那样,成为发着光的强大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错开眼,没好意思直视对方,只听见妈妈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响,不知道是笑,亦或是叹气。

于俪偏过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

于佳时也不好意思再多表白几句,这些赞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索性和妈妈一样看着夜色,沉浸于远处的星。

今夜的城市上方意外能看见许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像不善言辞的母女跃动的心音。

星星不说话,但是很有默契的此起彼伏,因为紧紧相连,所以最终依然互相理解,无须多言。

新年前某个平淡的夜晚,于佳时卡着21点21分,官宣了自己恋爱的消息。

于佳时Jacinth:「重逢我的夏天。」

配图是一束花,拍摄于首映礼那天。白玫瑰和粉桔梗凑在一处,花瓣相互缠磨,前面是小星星一样的洋甘菊和海盐柠檬感的蝴蝶兰,搭配插着尤加利叶和薄荷叶,清新美丽。

花被于佳时抱在怀里,照片中露出她的手,还有一个男人的半截手腕。

社交平台炸了。

她的粉丝纷纷留言:”姐姐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突然!!”

”喜欢于姐这种,谈恋爱就大大方方的,靠实力吃演员饭就是有底气!”

”花好漂亮啊!!是姐夫送的吗??”

”想看姐夫正脸,但没艾特的话应该不是明星是素人吧?”

CP粉纷纷嗥叫:”素人??男的???我还在嗑于姐和刘娜娜——”

”啊啊啊,只有我嗑于姐和符嘉与吗?糊糊美貌小群演x赏识她的奶狗新人天才导演,这不香吗?”

”他们一看就是关系不错的同事之情吧?没那个氛围。

还有,符嘉与可不是新人,他可是之前国外电影节大奖的获得者,回国后换成了中文名字加死活不宣传而已。”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认为她是为了即将播出的新戏造势,顿时被强大的路人粉炮轰:

”造势就造势,你家播剧前不造势,既然来了就宣传一波我们于姐和陈导顶峰相见的新剧即将在网络和卫视同步播出,记得预约~”

”别管造不造势,男朋友肯定是真的好吧,谁会为了炒作编个男朋友啊!”

纷纷杂杂声音众多,但很快,评论区就被一波眼尖的网友占领。

”那个手,那个手绳!!!那是不是叶羽琅!!!!!!!天呐!!!!!!!!!!!”

”居然还有人问叶羽琅是谁,就是前阵子那个火遍全网的新闻联播研究员帅哥呀!没印象的速速去补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还敢说我们羽时偕行是假的!!!!!!!!!!!!!!!!!!!!????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他看她的时候眼睛在拉丝啊啊啊啊啊!”

”t大真的成相亲角了妈妈重活一世,我也要上t大!”

”楼主醒醒,你去t大转十圈都碰不到一个于姐和姐夫这样的长相。”

”只有我好奇,重逢夏天那句话的意思吗!感觉两个人有很甜的故事嘤嘤嘤。”……

不仅如此,网友们去考古的时候,居然惊讶的发现在首映礼的现场视频中,能隐约看出来于佳时用来绑头发的头绳正是叶羽琅手上的同款!”羽时偕行”超话更是引入大批人围观。

小孙此刻也在刷着手机,很想把全世界都拉到他们嗑cp的群里一起欣赏。

他很不屑:这就炸了?他们二人牵手、对视、并肩而行的照片,还有那些从五湖四海各种人士处搜刮出来的糖,这些人都还没看到呢!

但他知道这两个主人公都很低调,就按耐住性子,只是路过评论区时以研究所员工的身份证实到:”就说一句,姐夫确实是叶羽琅,而且他们私下特甜,嘻嘻~”

小绒和刘娜娜更是直接给于佳时发来消息:

「呜呜你终于公开了!!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吃你们的糖了!一个我女神一个我男神,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祝姐姐你永远幸福!!!!」

于佳时也在这时,接到了许久未见的白爽的电话。

因为将近年关,许多异乡异国的人都不约而同回到京市,t大在这时要举办一场非官方的校友会,牵头人之一正是刚刚回国的白爽。

她今天是专门打电话来邀请于佳时的,于佳时想到她对自己的恩情,笑着留出档期答应了。

白爽忽然嘿嘿一笑:”你也别自己一个人来啊,把你家那位也带着嘛?不然我们可喊不动他~”

于佳时小脸一红,下意识瞟向一旁正抱着笔电看文献的叶羽琅:”那我问问他。”

”什么?”叶羽琅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问她。

”就是白爽学姐组织了一个校友会,问你要不要参加。”

叶羽琅颔首,又低下头滑动屏幕:”你去我就去。”

”你去我就去~~”白爽在电话那头听见了,调侃地笑着学他的话。

于佳时把怀里的粉色抱枕扔向叶羽琅,被他稳稳接住。

她”哼”了一声,歪头开始思考校友会该穿什么衣服。

就这样,有了于佳时和叶羽琅同时出现在校友会现场的一幕。二人穿着同色系的大衣,算是低调的情侣款,看上去很养眼。

于佳时如今晋升影后自不必说,而本就是学术界天才的叶羽琅一出现,周围许多科研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前来搭话。

奈何他气场太足,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润知礼,却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周围还有几个人在悄悄议论他,他的学识,他的成就,他的外形谁也没想到,叶羽琅这种高岭之花有朝一日也会被折枝而下。

白爽端着一杯茶叶路过小声讨论的人,心里默默闪过吐槽的话。

折枝而下才怪,她都混进熟人的cp群里打听到了,这朵花明明就是自己低着头去求贴贴。

亏她当年也觉得叶羽琅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男神,没想到是个痴情种子,还主动追小佳时。

白爽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以于佳时那样的美貌和性格,叶羽琅追也不奇怪。

她自己要是男的,估计连追都不敢追。

她这边刚想到于佳时,就听见有两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议论她,不过这个议论可不同于之前的人对叶羽琅的憧憬仰慕,而是带着几分不屑。

”学习那么烂还好意思拿自己t大的身份出去吹,我要是t大我都不认她!”

”这你可想多了。”一个人接话,”t大怎么不认她?之前官博还转发了于佳时获奖的消息,可得意了。”

”她凭什么呀?一个臭演戏的,谁知道她那奖有几分水分?挂科休学混不下去才去的演艺圈吧,这能有多厉害。”

白爽听见这些恶意的编排,恨不得一杯茶水泼到他们脸上。

她刚想走过去同他们理论几句,就看见那几个男人身后刚好路过的于佳时和叶羽琅。

一个见怪不怪,面色平静;

另一个一脸冷然的沉着脸,用看垃圾的眼神睥睨前方见到他们后陡然息声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这个世界完结啦~

番外的内容我新开了一本,叫《嬿婉春时》,和这一本在一个专栏里,会从第一个世界开始补(具体内容在那本的简介里都有写哦!)。

我尽量在这个世界完结前更完迄今为止的番外!(感觉好几篇呢,请期待一下(比心)有书中世界的补充,也有每个世界的世界观内平行世界的小故事^ ^

第53章 美貌群演x清傲研究员 (完)

◎终抵繁星◎

于佳时看见男人们滑稽的变脸, 笑了笑没说话。

那几个男人看见于佳时,原本就心虚不已。

再看到她身边的叶羽琅,更是从不屑变得恭敬, 刚才说于佳时说的最过分的那个男人脸上堆起谄笑,立马上前故作熟稔地搭话:”叶神,你也来了?”

叶羽琅神色自若地帮于佳时递上一杯香槟,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于佳时则一只手轻轻按在正欲开口的叶羽琅手臂上,对他小声耳语了几句,先行离去。

那个男人尴尬地挠了一下人中, 咳了两声, 开始自我介绍:”叶教授你可能不记得我, 我们是同届同专业的, 前几年还一起去e国参加过学术交流讲座, 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

叶羽琅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没。”

大概是他高冷惯了,被冷脸应对的男人也没有多想, 还想进一步攀谈,就没话找话道:”没想到叶教授和于同学认识啊,叶……”

”嗯。”叶羽琅说,”我是她的男友。”

”咳、咳咳——!”

男人被呛了一下,显然是刚知道此事。身后蠢蠢欲动想要来攀谈的男人也面面相觑。

他们很快七嘴八舌地改口奉承:”郎才女貌,好啊!”

”刚才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我就觉得般配, 没想到她真是您女友啊。”

”一个在科研界前途无量,一个在电影里发光出彩, 你们这, 科学界和文艺界的集大成者呀!”……

一开始来搭话的男人暗自咬舌头, 也马上夸起于佳时。

他今天就是为叶羽琅来的, 希望请他带带自己做研究,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叶教授最近有空吗?我前阵子新得了xx的奖,还发了核心,想说着有没有机会进叶教授的团队学习”

”没空。”叶羽琅拒绝。

男人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直接,支支吾吾地说:”这,我,叶教授,能不能给个机会,我们好歹也是同届的校友,今天我特意为您来的。”

”不能,所有团队都是选拔得出。”叶羽琅说,”xx奖对t大的学生来说水分很大,核心你是几区几作?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来攀谈几句就可以进入科研团队的错觉。”

男人心虚地喝了一口水。

他还真是这个想法。自己当了混子还不甘落后,想着旁门左道攀关系套近乎,给简历上镀金。

叶羽琅心里早已了然:真正潜心学术的人,每天文献都看不过来,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关心别人的生活?

于佳时刚才说的没错,如果和这种人计较,才是给自己掉价。跳梁小丑罢了。

他最后说道:”如果你们对佳时的尊重是出于她是我的女友,我认为你们的素质比我原本想象的更加低劣。”

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尤其是求叶羽琅办事的人,登时后悔不已,甚至想要找到于佳时赔礼道歉,希望她多在叶羽琅面前说说好话,结果当然是被再度拒绝,这是后话。

于佳时走到露台,和在这里等自己的白爽见面。

”佳时宝宝,好久不见。”白爽俏皮地眨了下眼,”不对,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叫宝宝,该叫你影后了~”

”学姐~”于佳时笑嗔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哈,我也没想到专门把你请过来却搞了这出,你别理他们,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肯定是自己过得不顺,靠贬低别人找存在感呢。”

于佳时摇摇头:”放心好啦,我不会在意。”她还真没当回事。

其实是习惯了。

不止他们,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在背后议论她的人,或者嘲讽她异想天开,这些她都知道。

曾经很难接受,自尊心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挖剐。只是在她爆红又获封影后之后,那些繁杂的声音又顷刻变成了喝彩与崇拜:”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或许白爽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摸了摸于佳时的头,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看网上传你要演那个超级有名的张导的女主啦?”

于佳时笑着默认。

张导就是之前那个武侠大导演,颁奖礼上于佳时一袭红衣,其实也是在为这部电影的角色做预告。

白爽看着远方城市夜晚灯火通明,喝了一口香槟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真的。

能勇敢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计后果,真的很棒,而且现在还这么成功。”

”我也要谢谢学姐。”于佳时真心的说,”如果不是学姐给我介绍了群头和洛姐,我也不会有今天。”

虽说只是简单的介绍相识,但这种事情,尝尝意味着白爽要为她背书;如果她表现的不好,那连介绍人也会一起被拉入对方的黑名单。

白爽摇头:”还得是你自己争气。”

她又想到自己:”我就不一样,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也有喜欢的事吗?

但是我没办法放弃已经取得的成绩,在另一个领域重新开始,现在快30了,好不容易财富自由,也恐怕太晚了。”

”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呢,学姐。”于佳时说,”我上一部拍的电视剧里刚好有句台词:30岁是人生刚刚开始收获的季节。

我觉得你要是想做就去做,有时候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尽管找我。”

”真的?”白爽笑着,半开玩笑边说,”比方说我想现在开始学服装设计,以后做自己的牌子,你帮我带货?”

于佳时认真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行?你要做的话我还能给你投资,学姐,有梦就去追呀,我们就活这一次!”

白爽停止大笑,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的没错。”

”就活这一次。”她说,”而且又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为钱发愁的年纪了是吧?有钱的人先勇敢,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于佳时心想,确实。

在经济不愁的前提下追梦,是人生最好的游戏。

不过她想起出租屋的那段日子,又说:”但有了钱也就有了束缚,害怕改变带来的消费降级,害怕轻易创业把本钱都花光,退路都丢掉,每走一步都在远离罗马。

有的时候,一无所有、一穷二白也就代表没有顾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有机会拼尽全力去做,虽然过程肯定辛苦很多,但总能白手起家。”

白爽表示同意。她端起酒杯,和于佳时相碰一下:”敬梦想。”

”我觉得你获奖的那个颁奖词真的很合适。”她突然感慨。

于佳时不解:”什么?”

”Per aspera ad astra.”

白爽念道。

于佳时低下头低声浅笑:”的确。”

颠簸路途,终抵繁星;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她远离了罗马的围城,一路颠簸,终于飞向宇宙的高岭之地,摘下群星。

若干年以后,人们提起于佳时,没有人直呼其名,而是崇拜地称呼她为”姐姐。”

名字的来源正是多年前她演的一部武侠电影。国内的武侠电影在一开始的黄金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断档。而于佳时与张导的合作,则让一位红衣女侠恣意江湖之间,填补了武侠的空白。

她的打戏生动流畅,形体英姿飒爽,外形大方漂亮,明明是春华一般柔美的脸庞,却又坚韧无比的生命力量。

靠着这部电影,她一举拿下了国内外的大满贯。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好友刘娜娜也参演了这部电影。起初爱豆出身的她并不被业内看好,是于佳时和张导看中了她敢拼的野心,才让她饰演和男主争夺武林盟主地位的角色。

现在已经是大前辈兼多部电影中影视指导的刘娜娜,在说起于佳时的时候还是会激动感谢。

”当时我记得,所有媒体都在喷我,说爱豆不要来演员圈子分一杯羹,但我真的觉得这个角色和我太像了,我就是想演好。

但我不是科班出身,很多东西都不懂,被别人一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小时姐姐特别耐心的教我,怎么有效记台词,怎么更好地理解这个角色,甚至给我写了几千字的人物小传。她是照顾我的姐姐,也是我的恩师。”

不仅是刘娜娜,于佳时还经常指导提携一些有梦想、有拼劲的敬业年轻演员,或许是之前五年的群演经历,让她想要一切好的演员都被观众看见。

有人评价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然也和张导这样的大导演合作过,但人们最为熟知的还是她与符嘉与的合拍。

他们就是”演员与导演”互相成就的典范,二人一起把华语电影带到国际的舞台,第一部电影就让她们在影史上留有姓名,之后更是部部经典,在流量为王的时代,打磨出无数精品。

除此之外,她还积极投资,全面开花。与”芊礼”茶馆的合作大获成功,开创了”新中式茶馆”行业的爆火,让中式茶逐渐成为与奶茶、咖啡连锁品牌分庭抗礼的流行元素;

还有原创服装品牌”白霜”,她也参与投资,经常穿着它的衣服参与活动,让国风的服饰也被更多人看见……

但要说人民群众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爱情。

她的丈夫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学家,科研所的中流砥柱,叶羽琅教授。

据说,叶教授一直致力于探索前沿物理,他的学术理论人们普遍不懂,可传闻他的研究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划时代且轰动的影响,即将问鼎下一届的全球最权威物理学奖项。

夫妻二人生活低调,叶羽琅自多年前接受过官方的几次采访后,也很少露面。

不过他们有几次被网友偶遇,有的是在冰岛的极光之下,有的是在植物园里,还有的是在街边很平常的美食店中,二人甜蜜的一起用餐,和普世之中所有平凡夫妻没什么两样。要说有的话,就是他们的外形太过突出。

在那场传说中二人不被外人知晓的、只邀请了身边人们的盛大婚礼的第二天,”羽时偕行”超话里久违的迎来了新的照片。

发帖人是小孙,配图是一对璧人的合影,外加婚礼请柬的封面。

只见新娘捧着一束花,一如当年官宣时的照片那般,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手镯;

照片是抓拍的,新郎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深情脉脉地望着新娘,伸手整理她纯白的头纱。

婚礼举行在夏日,现场的古堡瞩目辉煌。大片大片闪着灿烂日泽的青翠绿叶之下,无尽夏连绵生长。

金黄色的太阳落在他们的身上,渡上幸福的光。

请柬则是简约大方的设计,如他们本人一样低调,却有人科普这份请柬的制作工艺十分昂贵,表面的用料更是高档。

而请柬的外封面上只有一行烫金的手写文字。

「这个夏天,永不结束。」

”滴,滴滴——”

伴随着心跳的停止,兰时在一个纯白的空间缓缓醒来。

这里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应当是本世界结束、下世界开启前短暂停留场所。

这次先走的人是她,合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秒,叶羽琅正守在她身边,二人十指相扣。

小春忽然检测到叶羽琅的生命体征也随着她离去而停止,刚想和兰时感叹这下真是”双双化蝶而去”了,就感受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强烈阴冷视线。

可这里怎么会有外人呢?它惊疑不定,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果然空空如也。

即便如此,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被注视感也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它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完美的错过了兰时忽然恍惚迷茫、仿若失忆之人的目光。

小春哆嗦着抖了两下,觉得邪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连忙启动新的世界,甚至忘记尝试能否控制进入的时间节点。

于是兰时一睁眼,便双眼生痛。

是无边的水,正在将她淹没拍打。

”哗啦!”她猛地挥动手臂,在水里扑腾着,根本来不及细思现在的处境。

”噗!哗!”

但是没有什么用,这里的她没有游泳的技能。

刺骨的冰凉深水席卷住她,她虽然不能游上岸去,但更不敢任由自己一动不动沉入湖中,只好不断地在汹涌湖水里挣扎拍打,双手到处探寻可以抓住的工具。

可是没有,这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抓在手心中又从缝隙处流散走的水液。

她挣扎在水面与空气的交界处,鼻子和喉咙被呛的很疼,连想要大声呼救都做不到,一开口便有湖水灌入,声带也嘶哑。

兰时只好用意念对小春说:”快,小春!帮我报警,或者给靠谱的人打电话!”

【不行不行,没用!】小春也很着急,暗自懊恼着解释,【这是古代的世界,没有那些东西!】

它急的直转圈,想找点树枝什么的,但自己又没有实体,什么忙也帮不上,第一次如此无力。

眼看着兰时快要体力尽失、绝望的沉入湖中,它尖叫着。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入水的响声。

小春立马看向水声的方向。

只见被激起的水花之间,一道白衣身影正熟练迅速地朝兰时游来。

【作者有话说】

原剧情里的叶羽琅番外在第三个世界后,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购买阅读呀~

03 迟桂花

第5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1

◎多管闲事◎

即将脱力的那一刻, 兰时忽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住,救她于深不见底的冰湖之中。

她在那人的怀中终于浮出水面,努力睁开眼, 昂着头看他。

他眉如远山,纤长如扇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水珠之下是黑沉如墨的眼,眼尾上扬而自带贵气,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下颚线有着完美漂亮的弧度。

像是谪仙一样白皙清俊的容颜, 因为救她被湖水沾湿。白衣遇水, 看上去华贵的布料紧贴其身, 更显的肌肤细腻苍白如冷玉;

乌黑的头发如海藻般贴身, 发冠处微乱;一举一动却不因刚刚的危险紧迫而狼狈,反而透露出一股矜贵的优雅。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 也落在幽幽的湖面,水波因着他们的游动而往后荡漾,像是碎掉的柔软金缎。

分明是陌生的面容,她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很想问他,他是谁,他们见过吗?可是喉间嘶哑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咿咿呀呀地细碎微吟。

他把她带到岸上,拿起刚刚被他脱下放在岸边的披风裹住她。

兰时被温热的披风包裹在内, 感受到身体与它的温差, 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披风的味道很好闻, 是陌生的、独属于男子的清香。她还留意到在上岸后到给她披上披风的这一段动作里, 他一直都用宽大的衣袖拂面遮挡,礼数周全。

兰时透过披风,又看了一眼里面自己湿透了的衣裳,刚要尝试开口道谢,忽然听到由远及近传来杂乱的吵嚷声。

其中,有两道声音尤为高亢。

“长公主殿下不在,你们这些下人难道就不做事了?好好的大活人在这府里失踪了,竟拦着我们去寻?”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如此说,仔细听来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这便是你们中原皇室的待客之道?”

这是另一道,听上去狂傲不羁的男声。

“二位,这……”

“我不管!”一开始的少女继续说,声音更加响亮,“这失踪的人是什么小门小户家风不正的也就罢了,谁知道偷偷跑到哪里了去;

但偏偏是我们全京城头一号的贵女,萧家小姐。”

人群因为她的吆喝似乎变得更多了些,声音于是更加得意。

“萧府可就独这一位千金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仔细长公主和萧丞相萧夫人扒了你们一层皮!”

“当真不见了呀?”人群沸腾了,“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贺二小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是萧小姐去哪里歇息了呢。”

那道被唤作贺二小姐的女声又说:“刚刚我们众人都在后院赏花,走着走着她就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管她自己贪玩乱跑还是另有隐情,这要是不找到人,我们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丫鬟说,在湖亭那边隐约听到些动静,我这才好心想要去看一看,结果这府里的小厮一听萧小姐失踪,拦着人不让过去。莫非?……”

那边还在吵着,无非是一些编排和争执。

兰时,不,在这里是萧南时的她捂住刚刚被水呛到的耳朵,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救她的男子原本似乎打算离去,听到已经开始逐渐变近的吵嚷后,眉心微蹙,犹豫片刻后蹲下身问萧南时:“怎么样,还能走么?”

萧南时点点头,咬着嘴唇手撑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肌肉一痛,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贴在地上。

那男子轻叹一声:“既然如此,抱歉,失礼了。”

说罢,他双手抱起她,手掌握成拳,以保证不会触碰到她的身体;然后迅速环视四周,轻盈地迈着疾步走入一处偏僻的房间。

他似乎对长公主府很熟悉,找到的房间里刚好有床,便稳稳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

萧南时一碰到柔软的床和温暖的被褥,登时舒适无比,一阵死里逃生后的放松困倦袭来,她眼皮同身体都很沉重。

男子也注意到了,对她温声说:“萧小姐不必惊慌,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晓。

我会让人通知萧夫人,在她来接你以前,这里都会有人守住,你若是累了,就且在此安心休息一下。”

他说完便要离开,萧南时一个冲动,直接抓住他被浸湿的白色衣袖:“公子是我的恩人,还不知公子贵姓?”

萧家祖训有恩必还,投李报瑶。

今天之事,他救了她的性命,她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此人服饰看上去虽然简约,布料却尊贵,通身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知礼温润,且对长公主府比较熟悉,莫非是皇室?

她这么想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连忙收回手。

男子却轻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半蹲而下,与她平视说道:“今时并非良日。

若来日有缘,我想届时再以一个正式的机会与萧小姐相识。”

他离去以后,小春冒出来摸着脑袋说:【他是不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变相拒绝你?】

【那也没事,我这里有他的资料,你想知道的话——】

萧南时说:“不想。”

他既然说了要再找机会,要不就是类似于“下次一定”的礼貌推脱;要不就是想给她个惊喜。

比起男子,她更在乎另外一件事,扶额对小春说:“快给我说说这个世界的剧情。”

小春只好先一五一十道出剧情。

这是一个古代言情的世界。男主陈宝闻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十皇子,虽是宫女所出,但自小养在皇帝最宠爱的表妹贺贵妃名下,皇帝爱屋及乌,对他很是偏疼。

奈何陈宝闻不是个上进的,反而是个活宝纨绔,日日除了逛青楼,什么子弟的坏毛病都沾点,最大的爱好是斗蟋蟀。

不过,在他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书中的女主贺椒茹以后,为了博她欢心,他千方百计打听到她喜欢上进务实、有本事的好儿郎,这下立马洗心革面,像开了挂一样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还登上了皇位,顺利迎娶佳人。

不过,在他们之间有一个不愉快的插曲,那就是“萧南时”。

与其说是萧南时,不如说是她被害死之后,冒充她的那个冒牌货。

那人是西域来的公主乌尼雅。原本照她的计划,萧南时今天就该在湖水中死去,她则用一颗世间绝无仅有的易容丹化作萧南时的模样瞒天过海,之后再将男主“请”到湖亭边,撞见她在水中呼救的样子。

正义感爆棚又一根筋的男主自然是救人要紧,就在他抱着“萧南时”上岸以后,被正好听到动静赶来的人群撞个正着,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只得被迫对被他紧紧抱住的萧家小姐负责,订下婚约。

之后就是旷日持久的三人周旋。

萧南时轻哧一声,暗道自己居然死于争风吃醋。为了和一个男人缔结婚约杀一个闺秀,这公主真是离谱。

她一心想成为陈宝闻的正妻,和女主明争暗斗,最后眼看着要成功了,结果一个疏忽,居然出了意外死去,充当了笑柄般的炮灰。

被她盯上身份的萧南时本人就更不必说了,简直是炮灰中的炮灰。

小春说:【我都快忘了这段剧情了,你上次都没参与后续,男主还没喜欢上女主的时候你就被乌尼雅设计沉湖死掉了。】

它又说:【要不是知道后面的事,我还以为刚才喊着要来找你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女孩才是害你的人呢。】

知道萧南时不见了,若真是担心她大可以私下派人去寻,实在找不到禀告长公主、萧夫人等长辈也好,非要大声嚷嚷闹得天下皆知,语气还那么刺。

“你说贺颂声吗?”萧南时想到她,忽然一笑。

“贺颂声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笨蛋。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如今想来,该是乌尼雅为了保证让众人都看到男主救下她的一幕,故而传递消息给一向与萧南时不对付的贺颂声,而她果然咋咋唬唬地领着众人前来找热闹。

【现在没有沾沾自喜了,把她那个传话的丫鬟说了好一通呢。】小春嘿嘿一笑,【冒着被说犀利逼人的风险闯去湖边,结果只看见男主角一个人在那边捉丢了的蟋蟀,气得一口银牙咬碎。】

【乌尼雅过去的时候,你前脚刚被救走,她找不到你,担心里面有问题,也没易容和演戏,混在人群里溜走了。】……

她们交流着剧情和如今的走向,房门忽然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而美丽的脸。

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保养得当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又在见到床上好好躺着的萧南时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交于身前,揪紧衣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时床边坐下,也不顾南时身上的潮湿,大力将她抱在怀中。

“时儿呀,我可怜的女儿。”萧夫人眼角含泪,轻轻拍着南时的背说,“你一定吓坏了吧?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

萧南时鼻尖一酸,想到自己在原剧情里死后身体被占用,那人与萧家决裂、六亲不认只认男主的疯劲,堪堪就要哭出声来。

但她还是忍住了,很小声的在久违的阿娘的怀里说:“娘,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萧夫人抽噎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什么,拿过一个暖炉递给她:“这是刚刚救你的那个好心人给我的,快拿着暖暖,我让锦绣去给你备了新衣物,换好了我们就提前回府。”

萧南时一怔。

手里被塞入的暖炉小巧精致,暖融融的,像一小团温柔的火,对她来说温度刚刚好。

也不知道早秋之时,他上哪儿寻来的暖炉。

倒是细腻妥帖。

“不过那人是谁?给我传话的人没有留名。”萧夫人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么?”

萧南时摇头,实话实说:“我不认得。”

“也罢。”萧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听闻长公主喜结交世外高人,那些人行事潇洒,做好事不留名,许是也不愿暴露身份。”

她又马上警惕地说:“你身上可有少什么东西?香囊环佩,手帕,都还在吗?”

“在的,娘,女儿检查过了。”萧南时回她。

萧夫人点点头,心里更踏实了一些。

今天要是没有好心人路过救时儿,后果她都不敢深想。

“你怎会一个人来湖边,还掉进湖里?”她严肃起来,认真问询女儿,“可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

萧南时沉吟片刻,答道:“我今日原本是和一众小姐们在后院赏花,却莫名其妙落了单,这时突然有个很像长公主贴身丫鬟的人找来说贵女们都去了湖亭,不小心剩下了我,她奉命来给我带路。”

她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想来,应当是我认错了,那人虽像,但并不同;我一个疏忽便跟着她走,结果最后被推入湖中。”

萧夫人眉头紧锁,又意识到此时安抚女儿才是最重要的,也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太沉肃的神情,就抚着她的头说:“放心,娘会告诉你爹爹,我们一起帮你好好查,必定不放过背后那人!”

萧南时心中一暖,又补充道:“对了,娘,刚刚我落水时,隐约听见远处有人起哄着来寻我,看样子是想把事情闹大,为首的就是贺二小姐。”

“她刚才在前面叫的最凶,言语间已经肯定我就在湖中,想带着人们来看笑话。

虽然我不觉得是她害了我,但或许幕后之人想让她传开这件事坏我名声,才提前通风报信过,我想可以从这个地方入手查。”

她引导着萧夫人,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这次收拾仇人都不用她自己动手,自家两位大人去查再合适不过。

萧夫人欣慰的看着她,应声道:“好,好,阿娘知道了。”

她握住萧南时被暖炉温暖了许多、不再冰凉的小手,突然又很感慨地说:“我们南时长大了,如今也学会这样细致地思索了。

可是阿娘宁愿你永远都不去想这些,永远在阿娘和爹爹的庇护下快乐成长。”

“要是你出事,我和你爹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不住的颤抖。

南时回握住她,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撒娇:“不会的,娘,亲亲娘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萧夫人也觉得在女儿面前哭有些失态了,擦干眼泪嘱咐道:“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就先不要出门了。刚好是入秋换季,对外就说身子突然不适在家休养,好吗?”

“好,太好啦,怎么不好?”南时刮了一下萧夫人红红的的鼻尖,面色愉悦地说,“您还不了解我?整日待在府中不外出,我求之不得呢!”

“你呀!”

萧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露出见面后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轻抚南时苍白如纸的小脸,心疼的扶她重新躺下,帮她整理着发丝:“时儿,你先睡一会儿,锦绣来了我喊你起来。”

南时乖巧地点点头,安稳的合上眼睛。

小春突然冒出来又一次问:【那个,你真的不想知道他是谁吗?就是你的恩人。】

“不想。”南时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他很重要吗?是原剧情中的人物吗?”

【额,这个嘛……大概和你差不多,是个镶边的背景板,戏份还没你多。】

“那不就对了。”南时翻了个身,不做他想。

她实在太困了,力气早就被用光,能撑着听完剧情、安稳住阿娘已是不易。此刻躺在床上,只想沉入梦乡,好好补充精神。

小春看着她迅速睡去的模样,在心里想:好嘛,这次果然也不记得她家亲亲恋人的那张脸了。

它想也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了,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之前的两个世界里,她和那人都有很深的感情基础,一个多年邻居相伴,一个在校园里互相暗恋;

在这里,男女大防、媒妁之言什么的都先不说,这两人先前根本就不认识,且看上去都对对方客客气气的,一点多余的情谊都没有。

这次,还能顺利在一起吗?

不同于这边和乐亲密的温情氛围,是夜,一间宽敞的书房里,身着白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正在提笔抄经。

书房只点了他身前一盏烛灯,昏暗的室内,他身后的房门被敲响。

“进。”

陈清玉沉声道,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墨笔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个漂亮优雅的正楷,用笔丰厚沉稳,遒美规整,字字似若珠玑。

一个黑衣蒙面人应声进门,小心掩上后跪地对写字的男子恭敬道:“太子殿下。”

“她怎样?”

陈清玉正是救了萧南时的人。此刻问及她,微微顿笔,又重新落下墨迹。

“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已经一路护送萧小姐一家平安回府,路上也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跟踪。”

陈清玉应了一声,手中的笔迟迟没有再次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那人看上去有些踌躇,他纠结许久,还是叩首说:

“太子殿下,请恕属下直言,殿下万金之躯,何苦要为了救一介素不相识的女子亲自涉险,还因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先行离开被陛下刁难。

陛下本就偏心十皇子,不满太子府,此事更是抓小罚大,长公主自己都不介意,陛下却让您手抄那么多经文给她赔罪。

您如此帮助萧小姐,她也未必会多感激,属下替殿下不值。”

陈清玉转过身,淡淡的看着替自己不平的下属,温声说:“夜深地凉,云七,你先起来。”

他接着说:“若我助人只是为了求得对方的感激,那我也枉为一国储君。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此事不必再提,我已有决断,你继续关注丞相府,若发现有人再度加害,不必禀告,直接相助。”

“至于父皇的事。”他垂下眼眸,“你记住,断不可再妄加议论。”

云七连忙又俯首领命,这才退出门去。

陈清玉重新执笔,纸上落下新墨,漆黑的笔画上闪着油亮的光泽。

他正好抄到一个“时”字,眼睛微微眯起,想到白天的一幕。

也不知为何,原本是不该亲自插手的,可是看到那位萧小姐在水中拼命求生的那副模样,还有她明明已经乏力却依然渴望获救的明亮眼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要救她。

暗室里烛火摇曳,茕茕孑立。

陈清玉望着方才落笔的“时”字,摇了摇头。

他孤身一人站立案前,轻蔑地自嘲一声,自我评价道:“多管闲事。”

第55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2

◎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说是为了防止再遭遇不测而称病不出, 但落水回府后,萧南时的的确确低烧了一场。

幸好获救及时,又有披风暖炉护着, 很快便好了。

接下来小半个月,她都窝在府中“养病”,每天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这日日上三竿,她正卧在软塌上绣花儿,萧夫人掀开珠帘, 领着一个面若芙蓉的女子进屋。

“妩儿表姐!”

萧南时看见来人, 立马把手上的帕子和针线搁到一旁的小几上, 直起身就要下床来迎她。

容妩轻轻按住她的肩, 笑着示意她不必起来:“阿时, 你如今卧病在家,就不用讲这些虚礼了。”

萧夫人看了萧南时一眼, 后者果然眨眨眼睛,端庄地坐着,却朝她偷偷露出了偷懒得逞的微笑。

她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她们说:“你们聊着,我就先去忙了,免得南时又该说我在这里惹得你们小孩子谈不畅快。”

南时一阵掩嘴巧笑,萧夫人看到她这副耍宝样子就想逗逗, 便说:“你呀!真该向你表姐多学学,平时多出去走动、多锻炼身子。

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和长在你那软塌子上似的, 稍一受凉便发了烧。”

“娘, 不是您叫我在家好生休养的么?”南时顶嘴回去, “我出去了一趟病了,您就心疼,要我歇在府里;可真在府里天天见我闲着,又反倒来说我懒了!”

“表姐,你看我娘!”她拉着容妩的袖子摇摇晃晃,对她撒娇。

“姨母,您勿怪阿时了,她什么性子,您不是最清楚么?”容妩含笑打趣,又偏头看向南时,“全京城的人都说萧府小姐最是知礼守节、端庄内敛,轻易不露面,依我看你却是成日窝在家里冬眠,姨母姨夫却也都惯着你!”

萧南时微微瘪了嘴,把她的衣袖松开,给她倒了杯花茶:“别说我啦,喝茶!”

萧夫人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连带走了一众丫鬟。

萧南时这才拍了一下容妩,靠上她说:“表姐出嫁一趟,回来竟也开始学我娘那套,嫌弃我懒了。”

容妩摸摸她的头:“这哪里是嫌弃你?姨母和我都是喜欢你才这么说的。”

南时狡黠一笑:“先别说喜欢我了,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表姐夫呀?”

容妩的芙蓉面“唰”一下变得通红,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花。

她支支吾吾,眼神乱飘:“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姑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我既是嫁了他,就是喜欢的。”

“嫁了也不一定就是喜欢。”南时认真的握着她的手说,“表姐,你一定和我说实话,因为我想看到你有个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这个古代的世界,出嫁从夫,若是表姐嫁的顺心自是很好;但若是那男人不靠谱,或是表姐不喜欢,她是一定想去帮一帮的。

容妩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耳根都染上绯红。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他对我很好,我……是欢喜的。”

她都这么说了,南时还有什么不清楚,终于放下心来,弯着眉眼打趣她:“都是怎么好的,和我讲讲,以后我寻夫婿了也参考参考。”

“你真是。”容妩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清了清嗓子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也就是体贴了一些,温柔了一些。会给我写诗,帮我带时新的簪子回家……”

她说着说着,眼底忽然染上一抹担忧。

“就是我觉得,他父亲的那几房姨娘不是什么善茬。我们新婚不久,竟想着要送小妾过来,幸好阿栩一口回绝。”

容妩揪着帕子,叹了口气,“所幸我们不常回去住,平时也见不到,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她们纠缠几时。”

南时忽然想到什么,捧着温热的花茶问她:“对了,表姐,若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有了旁人,你会乐意吗?”

容妩左右环顾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贴近南时的耳朵,小声说:“虽然这么说不够贤淑,但我想,我自然是不乐意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也不愿意对他付以一颗真心了。”

她看着被攥紧的手帕,帕子上绣着两只鸳鸯鸟。

“你还小,或许不懂,爱一个人就是不愿意同旁人分享的,若是能够分享,那便是食物、衣物,而不是爱了。”

萧南时点点头,很赞同她的话:“我懂的,表姐,我也这样想。”

容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玩笑道:“你这是春心萌动了?怎么对这些如此感兴趣。”

萧南时摇了摇头,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软塌对面的黄花梨柜子,柜上漆着丹桂、兰草和奇石。

“不过,你这病也养半个月了,天天呆在屋里不闷么?”容妩提议,“后日我要去寶华寺为阿栩的祖母祈福,最近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一定很漂亮,要不要把你也带上?”

萧南时有些意动。

虽说她平时咸鱼一条,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宅家绝不出门,但真强制性要求她待在家里了,她又念起能出门的好来。

她于是问小春:“阿娘阿爹那边查的怎么样了?他们还没告诉我呢。”

小春说:【审得差不多了,不过没算到乌尼雅那边去。

她还算聪明,找了个她哥那里的小厮当替罪羊,不过那人这回在背后编排你不少,倒也不冤。】

萧南时惊讶道:“她哥的小厮?编排我?”

小春说:【对,就是乌始挐王子的人,编排你倒不是因为别的,王子带的那一拨西域人似乎都对中原人有敌意,借题发挥罢了。】

它又说:【最近他们兄妹忙着内斗,估计也没空管你这边,你想去就去嘛?有旁人跟着,萧夫人那边想来也不会阻拦。】

萧南时倒不怕萧夫人,不管天大的事,只要她想做,冲阿娘撒撒娇,对方也便点头了。

她只是觉得,乌尼雅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不过就算乌尼雅真的要闻讯前来,她也正好可以借此让这位西域公主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可不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后日,寶华寺。

几辆华美精致的马车在寺前缓缓停下。

衣着简单素净的容妩和萧南时接连下车,从她们隔壁的马车上下来一个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他三两步走到容妩身边,低声问她:“刚才那一段路颠簸不平,你可有不适?”

容妩含羞地抿住嘴,揪了一下在旁边偷笑的萧南时,细声答道:“并未,阿栩你呢?”

孙瀛栩勾起唇角:“并未。”

他们二人气氛正好,萧南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插在二人之间,破坏这对小夫妻的新婚蜜意,连忙道:“表姐你们先去上香祈福吧,我就不去了。

我想在寺庙的碑廊那边看看桂花,你好了以后来寻我,我们再一起转转,怎么样?”

容妩有些不放心她,萧南时却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和孙瀛栩好好相处,惹得容妩双脸红红。

萧南时与他们分别后,往碑廊走去。她自觉做了好事,愉悦地哼起不知名的清歌小调。

“表姐真是春心萌动。”她和小春说,“我都没见过她那副样子,坠入情网的人都是那般甜腻的吗?”

小春默默回想这位姐姐之前坠入情网的样子,心里想:不,你比她还要甜腻一点。

小春没回答她,萧南时就自己浮想联翩起来,结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清雅俊秀的面庞。

她面色不显,依旧款款行走,却在心里暗自腹诽:原本以为救自己的那名男子说要正式见面,现在看来,倒是当时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成了真。

那不过是人家的推辞之语,他压根就不想告诉她他的名字,压根就不想让二人间产生干系。

要不然,她都病这么久了,表哥堂妹、适龄的子弟闺秀们都来探望过,就连新婚燕尔的表姐也专门来萧府里陪了她一天,他那种人一看就有身份地位来探望,却也不愿来见见她,连个信儿也没有,丝毫不关注。

不见就不见吧,还省得她费心思报恩呢。

萧南时一路想着,便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可是廊前的若干桂树之中,竟没有一朵桂花开放。

“不应该呀?”萧南时走上前,见四下无人,站到一块大石头上踮起脚仔细察看,“按照往日的花期,桂花早该全开了。”

“今年的桂花竟开的这样晚吗?”

她拨开浓绿色的桂叶,盯着一簇又一簇被串起的数颗小小花苞出神,忽然闻到一阵桂香,应该是来自桂的枝干。

这时,层层林幕之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似乎行色匆忙。

萧南时敏锐地望过去,发现正是自己的那位救命恩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恩人润如玉石的柔和眼眸此时浮现出焦急,修长的腿大步迈开,快速朝她走来,宽大的白色衣袖被生起的风吹的鼓动飘逸,腰身处白玉环佩丁零作响。

走近她之后,待看清她的动作,他却顿了一下,放缓脚步,修长疏朗的眉眼又变得如常温润,面色平静。

萧南时看着他,歪了歪头,提起裙摆轻盈地跳下石头。

男子袖口处明显动了一下,脚步也微微迈开,但又立马止住,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之处淡淡颔首。

还不等他们二人谁先开口,容妩的声音就打破此处的沉默。

“阿时,我好啦!你有没有等……”

容妩欢愉又悠闲的声音在看到眼前的人后戛然而止,她认得陈清玉,连忙小步上前,拉着萧南时对他行礼。

“臣妇容氏,见过太子殿下。”

萧南时听见容妩这样说,也有学有样:“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她低眸福身,心中有了数:原来他是太子啊。

难怪小春说他是背景板,她纵使觉醒了原剧情,对当今的太子却没什么印象,最后上位登基的也不是此人。

——他叫什么来着?

小春在一旁看出她的所思,说道:【陈清玉。】

清玉。萧南时默念着,心想,清雅明润,美石为玉,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陈清玉颔首致礼,温声道:“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似若无意地从两人身上划过,在萧南时的面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发现她也并未对自己的身份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容妩看看他,又看向萧南时,用眼神征询她是否与太子相识。

陈清玉紧接着解释:“孤今日来替长公主诵经,恰好路过此处,不慎惊扰了萧小姐,在此向萧小姐赔罪。”

萧南时意识到他言语里的故作不识,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周全地回话:“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不过在此赏花,偶然与殿下相遇,并未被惊扰到。”

容妩也点头称是。匆匆道别后,她拉着萧南时小步离去。

陈清玉注意到她言行之间对萧南时的照顾和担心,放下心来看着二人远去。

她们走后,他的身后闪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云七。

云七的黑衣隐在灰暗基调的建筑中,声音因郁闷而低沉:“殿下,属下都说过了,萧小姐家里待她极好,并没有您心里想的那般如履薄冰,简直都可以算是千依百顺,您就别总是挂心这个了。”

这不,虽然不便去丞相府探望,但一听说萧小姐今日要来寶华寺,也立马动身赶来。

虽然殿下自己说是为了上次给长公主赔罪的后续,来为她祷念抄录的经文,但前日能来,后日也能来,怎么偏生就选了今天?

陈清玉沉默了一瞬,低下头发出一声苦笑。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在公爵府宅之间艰难前行,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潭之中;

却没想到,原来那日她只是意外而致。

她的家人和友人都很爱她,不是惺惺作态,没有勾心斗角,与他截然不同。

很让人羡慕。

陈清玉看向含苞未放的桂花,无数颗淡黄色的小点拥簇着,被大片的绿叶囚在其中。

刚才在这片桂树之下,他偶然撞见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子,却隐约看见她独立于危石之上,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石上坠下。

他心中莫名发紧,来不及细思便疾步向前,最后却啼笑皆非的发现她只是上去看一看桂花。

他沉吟半晌,对云七吩咐道:“日后不必再关注相府,留两个能护其周全的护卫即可。与她相关的事,也不用汇报。”

云七领命:“是。”

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陈清玉静静地站在原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就好。

他也不必再和她有什么交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第56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3

◎陈三愿◎

“刚刚吓我一跳。”

走远之后, 容妩拉着萧南时说。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太子殿下。”

南时点点头:“是很巧。”

容妩说:“不过也是,太子殿下一向德厚重孝,听闻时常为长公主、先皇后乃至天下万民抄经祈福, 在寺庙遇见他倒并不突兀。”

萧南时垂眸静思,对容妩说:“殿下果真是高风亮节。”

容妩赞同道:“是呀。你不关注这些朝堂之事,其实太子殿下不止颇得民心,能力也很强,去年漪河洪涝就是殿下治理有方,才得以控制。”

“不过, 殿下才望高雅你我心中称颂即可。”她看着萧南时露出赞许的目光, 又连忙提醒她, “皇家水深, 咱们表面上还是不要与其往来过密为上。”

萧南时觉得她话中有话, 便问:“怎么讲?”

容妩环顾四周,见小道上并无旁人, 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当今虽立太子,百姓朝臣也满意推崇,可陛下似乎对三皇子更为器重,对十皇子更为宠爱,朝中也有分列之势。”

“三皇子?”南时皱起眉头,小声疑问道,“我一个闺中女儿都听说过他浪荡荒唐的臭名, 陛下居然还愿意重用么?”

“是呀,而且听阿栩说, 他的政绩也平平, 和太子云泥之别。”容妩说, “所以我才说, 皇室盘根错节,陛下想法也难以捉摸。

我们几家虽说都是拥护正统,但也不必因与太子深交,有了得罪陛下的可能。

所以刚我还以为你和太子有私交,受惊不小呢。”

南时微微撅起嘴说:“怎会呢?你听太子他刚刚讲话那个语气,自是疏远有礼的。”

容妩轻笑:“我怎的听你这话,还听出一份怨气?”

“不过我确实听阿栩说过,治洪时他随行太子,那位虽是温润如玉,着实克己守礼、出尘不群,让人很有距离感。”

“那么我们两家还有孙家都是中立,但偏向于太子承位的立场对吗?”萧南时问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异党。

不对,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慢慢走到祈愿的殿前,此时人流稀疏,容妩带着萧南时走到一处笔墨砚台前,后者正因平日里不常出门而倍感新鲜的暗中左右观察。

容妩拉了拉她的手,接过几张红色小笺分给她:“寶华殿祈愿最是灵验,把三个心愿写在小笺上装进梨木小筒中,然后独自进内殿去拜佛祈祷,再挂在殿前的树枝上便可。”

萧南时接过小笺,挽袖提笔,不假思索地写下第一个愿望。

「一愿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容妩此刻刚好也写完一个,顿住笔朝南时的小笺上瞧了一眼,笑道:“并茂同馨,亲人安宁。姨母姨夫若是知道你这愿望,定是感动得泪眼汪汪。”

南时对她莞尔一笑:“表姐也是我的亲人,怎不当场就哭?”

容妩毫不用力地拧了一下南时软软的脸蛋,又仔细端详着小笺上的娟秀墨迹,赞赏她:“难怪都说你的簪花小楷是京中头一号,就连长公主府上专门的书法夫人都连声称赞,真是越写越好看了。”

容妩爱好音律,对字画平平,但也深知将小字写出她的这份气象有多不易,打趣道:“不爱出门,原来平时都在家里练字了。”

南时很得意地朝表姐面前一扬下巴,傲娇地说:“还有绣工和琴艺等等好多呢,我很厉害的哦。”

容妩点了点她的脑袋,催她赶紧接着写愿望。

南时低下头,握着笔有些为难,思来想去,想到自己原剧情里早早炮灰了的结局,写道:

「二愿小女长命,悠然康宁。」

到了第三个愿望,她实在想不出了。

她的生活太简单,没有那么多远大的志向和复杂的关系,亲人宠爱、随心所欲、游手好闲,每天都很舒心,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心愿呢?

萧南时瞄了一眼容妩,见她已经快写完了,立马也匆忙落笔,随意写下偶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装进梨木筒里。

她们一起走进殿内,容妩见萧南时怀里抱着丫鬟递上来的一个包裹,问她:“这是?”

南时一笑:“祈祷需要诚心,这是我手抄的经文,一会儿供奉佛前,也算表我诚意。”

容妩惊讶地看着她,又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二人在不同的室前分别。

萧南时走近佛室之内,慈眉善目的巨大佛像浑身金光,在灯火昏暗的偌大殿室里盘腿而坐,两旁沉香,青烟袅绕。

她将梨木筒和包裹奉在台前,左手燃香,开始闭眼做出许愿的模样。

小春在耳旁对她说:【还真让你来之前算到了,乌尼雅果真一路跟着你到了这里,此刻正想办法进到这间房里偷偷杀了你呢。】

萧南时神色不变,闭着的眼睛睫毛都平静的毫无颤意。

她评价道:“在佛堂里杀我倒也聪明,香料味浓重,可以盖过血腥。”

【但不是说神佛面前不得见血吗?】小春讪讪,【虽然这个世界里确实没有佛祖的存在,但她胆子还真大。】

“她们西域人有自己的信仰,不信这一套。”南时淡淡地说。

听到小春汇报乌尼雅已经进入房间,正藏于最远的那个宽柱之后,南时缓缓睁开眼,跪拜在佛像之前,从包裹中取出最上层的经文,嘴里念念有词。

乌尼雅一袭轻便黑衣,棕金色卷发利落盘起,在柱子后观望正直挺背部跪于佛前的萧南时。

萧南时一身素衣,乌发整齐地梳起,用檀木簪着,看上去虔诚又沉静。动作柔柔,皓腕凝雪,让乌尼雅目露不屑。

她回过头,不再看萧南时,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利刃出鞘,闪着锋利的光芒。

下一秒,她再转过头去,正欲上前刺杀之际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只见佛堂之上的烛台已经从金红火光变成幽幽的蓝色,乌尼雅之前曾听说过鬼火的传说,只有来自冥府的已死之人身边才会亮起这种火焰。

而佛像在不知为何忽然浓郁起来的青烟之下若隐若现,佛前跪地的少女却岿然不动,依然念着诡异拗口的经文。

如果乌尼雅熟通佛经就会知晓,她念的是《往生咒》,专门用以超度死者;可她纵然听不懂,却也敏感的觉得瘆人。

她顾不上是否暴露,想着总归一介闺门弱女无法奈何自己,从柱子后面迈出来大声呵斥南时:“你在装神弄鬼什么,这火和烟是怎么回事?!”

萧南时置若罔闻,自顾自念经。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和水流的声音。乌尼雅慌忙四顾,却并未看见哪里有水。

她拔出刀,正打算直接杀死南时再说,突然感觉到脚下一湿。纹着鹰隼的云头锦鞋已被水液浸润,顺着看过去,水的源头正是依然跪地不动的萧南时。

而南时这时的发髻已然散开,长长的青丝垂落,却莫名沾湿粘连,像突兀出现在地面空中的海藻,其下紧贴的衣袖也看上去潮湿不已,让乌尼雅不由想到一个坠死水中的冤魂女鬼的形象。

“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

晦涩的经文由她幽怨的语调念出,和殿堂上密密麻麻的经文相辅相成。

在浓浓的香料气味里,乌尼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握刀的手也不知为何变得绵软,刀被泄力甩到地上。

她原本就不信什么鬼神,随意翻阅佛书的时候看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谓天定。

于是下属劝诫她中原之人讲究佛法,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最好不要在佛前行凶时,她只是轻哧一声,依然提刀前来。

可眼前这……

乌尼雅面色苍白,忽然眼前发黑,重重倒在地上。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请。”

一身法袍的住持做了一个虔诚的手势,带着陈清玉来到祈殿之内。

住持边走边说:“今日不知殿下要来,左右两边的殿室刚才各进去了一位女施主,恐有不便,还望殿下谅解。

太子殿下请一直往里走,衍华室内还无人。”

陈清玉温文儒雅地说:“无妨。多谢住持带路。”

二人斯抬斯敬,住持离开以后,陈清玉继续行走,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飘散开来的沉香,还有刀刃坠地的声音。

他朝拐角处看了一眼,想到住持刚才的话,收回目光接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道素衣款款的身影,慢慢停下了脚步。

乌尼雅被冰凉的液体泼醒,用力睁开眼,正要大力向前,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绳子紧紧缠在柱子上,挣脱不开。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正把玩着她随身小刀的萧南时,气急败坏的说:“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你——!”

“装神弄鬼,公主你不是也被吓到了么?”萧南时婉娩一笑,抚摸着小刀上的暗纹和鹰眼状宝石的装饰,居高临下地开口,“还有,谁说我在装鬼?”

“你将我推下水取我性命的时候,可有想过水鬼也是会来索魂的?”她笑吟吟地温声说着,小刀收回鞘里,抵过乌尼雅的下巴,“佛祖在上,让我得以返生,看看这因果相报。”

乌尼雅想到那鬼魅的火焰,猛地一寒颤,心里愈发觉得邪门,偏过头不敢直视她,只好心一横说:“你要报就赶紧报,要杀就赶紧杀!

技不如人,我既被你发现,就愿赌服输!”

“我为何要杀你?”萧南时说,“非要你死我活打打杀杀的,多粗鲁啊。”

“妇人之仁。”乌尼雅轻哼一声,料定自己活不了,也口无遮拦起来,“打打杀杀怎就是粗鲁?我草原儿女以马上箭下论英豪,你们中原却搞什么表面仁善内敛,实际上背后还不是一样的算计凶险。”

她羞恼非常:“没想到我自负勇毅,却被你这娇娇柔柔的中原女子摆了一道。”

萧南时蹲下身,看着她说:“妇人之仁?你不也是妇人么?英武或柔善,妇人爱怎样就怎样,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你因此小瞧了我,小瞧了我们中原女儿,难怪会被我绑在这里。”

乌尼雅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了。

萧南时接着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或是和好友闲聊。

“难道,真是为了十皇子那个纨绔不成?”

第57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4

◎奇怪的心情◎

听到这话, 乌尼雅猛地盯住南时,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里满是防备。

良久,她才开口:“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她说:“不错, 我就是想做他明媒正娶的正妻。

西域公主不行,他不喜欢,我就用你们这里人最喜欢的中原贵女之首的身份,赐婚也好,私情也好,总之要这个位子。”

“是吗?”萧南时站起身, 开始行云流水的收拾, 淡淡地开口, “可惜了。马背上论英豪的草原女儿, 竟要为了同一个男子成婚而处心积虑, 大费周章,为此不惜杀一个素不相识的柔弱女子。”

小春听到她这样自称, 再看看被绑在柱子上跪倒在地,狼狈不堪的乌尼雅,暗自咋舌。

但它又想到原剧情里确实被杀过一次的南时,转头狠狠呸了乌尼雅一口,没有说话。

“你什么都不懂!”乌尼雅忽然情绪激动地说。

“我可不想懂。”

萧南时走到绑乌尼雅的柱子背面,捡起地上湿漉漉的假发和手帕,装进层层严实的包裹中。

假发和包里的褂子、水壶都是用来装水中女鬼的, 那些水声则是让小春提前录好了播放;

帕子她刚刚用来捂住口鼻,防止在沉香中偷偷掺下的少量蒙汗药被自己吸入。

至于蓝色的鬼火嘛, 她有着之前世界的经验, 故知道是磷火, 也稍稍做了手脚。

如此一来, 乌尼雅自然被唬住,不敢轻易再对她下手。

南时都想好了:若是这人能被劝住,改邪归正,她就在西域离开前暂且不拿她怎样;

但若她冥顽不灵执意再犯,那她就立马要了她性命,免得夜长梦多。

她看着乌尼雅,最后警告道:“我不管你想要谁、想要干什么,牵连到我身上,这都是最后一次;

我的性命、身份,我家里的东西,你休想拿走利用;如果再有……”

“那下一次你见到的,就不是这么温和的‘水鬼’了。”

萧南时扬起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却让地上的乌尼雅双手冰凉发抖。

她拿着梨木筒和包裹,莲步轻启,施施然走出屋门。

表姐在左侧的殿室。她一向比较虔诚,此时应是还没出来,南时准备去门口等她。

忽然,她察觉到了什么,右手按住包裹里以防万一准备的簪状匕首,扭头冷声道:“谁?”

“萧小姐,是我。”

熟悉的清润声音自一道屏障后传来,陈清玉走出来,拱手做出一个赔罪的动作,对她说:“刚刚我路过此处,听见有物件坠地与争吵之声,唯恐屋内有异数,故停留在此,并非有意偷听墙角。”

“没想到屋内是萧小姐。”陈清玉收回手,接着说,“甚巧。”

他虽然已经决定了不再与她再有交集,也吩咐云七他们不必过多干涉,但想到传出异香和刀刃声的屋内之人可能是她,就无法再挪动脚步。

是因为湖水吧,他想,从第一次在冰湖中看见那道挣扎的身影,他就没有办法不管她,不顾后果的纵身,直到自己也被凉水浸没湿透。

萧南时朝他亦行一礼,垂下眼眸,纤细的睫毛下眸光微闪。

她心中提起防备,捧着包裹的双手不自觉发紧,指尖变白。

陈清玉敏锐的觉察到她的变化,眸光微沉,温声解释道:“我走近的时候,只听见屋内似有争吵之声,内容不详。”

“现在想来,屋内只有萧小姐一人,定是我听错了。”

萧南时颔首,顺着他的台阶下:“确实只我一人,争吵声或是其他地方传来的,多谢殿下关怀。”

陈清玉神色更加柔和了一些,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扫过屋内,他和煦一笑,就要结束这段对话:“是我鲁莽前来,惊扰到萧小姐,我向你赔罪。”

萧南时看着他礼数周全的疏离样子,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无名火来。

他救了她,她想报恩也没法,他还一直退避三舍,现在表现得好像之前从没见过一样,难道还怕她缠着他不成?奇奇怪怪的。

她莫名想要为难他一下,勾起嘴角说:“都说太子殿下最是彬彬有礼,俗言道赔罪就要拿出诚意,殿下两手空空怎么行?”

陈清玉被她突如其来的狡黠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后温声微笑问道:“萧小姐喜欢什么?”

萧南时笑眼盈盈:“若我直接告诉殿下,那和直接讨要有什么区别?又谈何赔罪赠礼。”

陈清玉眼底染上一点笑意,略付思忖后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改日我找到机会,定亲自向萧小姐赔罪。”

“亲自”二字刚一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南时却开心起来,眉眼弯弯。

陈清玉看见她端庄仪态下遮掩不住的明媚笑颜,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作别。

萧南时也福身,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他说:“对了,上次我落水后,回家里便起了低烧,殿下那日为救我也下了水,可有不适?”

她眸光里尽是诚挚的担忧。陈清玉原本听她说自己低烧时眉心微皱,却在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关心之词后,沉寂的心里回荡起阵阵涟漪。

他表面却仍是平静的:“不曾。我素来康健,且习过凫水,不必担忧。”

紧接着又问:“那你现在可好全了?”

萧南时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自然好全了,否则怎么会被我娘允许出来呢?”

陈清玉放下心,又懊恼自己问了废话。

萧南时这时又补充道:“殿下还是多注意保暖,最近秋分露重,天气转凉,记得添衣祛寒。”

说罢便再次福身,望向走廊另一头拐角处开启的门,朝那头的容妩走去。

陈清玉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沾满欢愉气息的背影,檀木簪子盘在乌发之间,明明是端素沉静的样式,在她的身上也显出早春新木焕发的姿态。

他看见她原是小步徐徐走着,后来越走越快,临近表姐跟前时,长长的裙摆因步伐的迈出翩然舞动,双手亲密地挽上对方,一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陈清玉又想到刚一见面时她对他产生的防备和避让之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涩涩麻麻,只好告诉自己: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目光明明灭灭,最终停留在一片如深潭般的死寂。

被容妩送回家里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南时一进门,就远远瞧见在厅前等候她的萧夫人。

“娘~”她软软的唤了一声,小跑着扑向萧夫人的怀抱。

萧夫人拧起眉毛瞪了她一眼,手却稳稳的接住她:“没个体统,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莽撞。”

萧南时在她怀里偷偷撅嘴,顶撞道:“我在外面做的可端庄了,您没听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夸我是京城第一贵女,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风范呢。”

萧夫人哼了一声,拍了下她的背:“还贫嘴?那是他们没见到你这副样子!”

站也站不直,坐一下就要去躺,能靠在人怀里绝不端直立着,柔若无骨的很。

萧南时得意洋洋:“不给外人瞧!”

“今天出去,可有遇到什么危险?”萧夫人忽然想起正事,双手扶住南时的肩膀仔仔细细上下检查起来,“我给你做的那个防身用的簪子呢?又放哪儿去了?”

“带啦,娘,我出门前您不还检查过的吗?就在那个装经文的包裹里。”萧南时转了个圈给她看,示意自己好好的,“今天没遇到危险,一切都好,表姐和表姐夫还请我去樊珍楼吃饭了呢!”

“再说了,那人不是抓到了吗?”她压低声音,凑近萧夫人说。

审查的结果是昨晚告知给南时的,虽然知晓剧情的她知道这不是真相,但既能让父母安心,也不用刻意再解释。她总归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萧夫人微微放下心来,还是嘱托:“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你既是去樊珍楼吃饭,那想必专门给你留的饭菜也不用吃了。”她说,“换季入立秋了,给你新做的衣裳都送到你房里去了,一会儿你回屋了去试试,有不合适的告诉我,我让绣楼拿去改。”

萧南时一听有新衣服,两眼亮晶晶的,连忙甜甜的说:“阿娘帮我挑的衣裳哪里有过不合适的?我这就去试!”

说罢便提起裙摆匆匆走了,留下萧夫人宠溺无奈的目光。

回到房里,南时果然看到一件件秀丽的衣裳摆在屏风前的台上。

虽然她不爱出门,交往也少,但即使在家中也总是要穿的漂漂亮亮的,阿娘和爹爹每次见到了都会夸自己。

她一会儿捧起琥珀黄色的百褶裙,一会儿摸摸豆绿色缎面的霞帔,一会儿又欣赏海棠紫色的缕金披风……欣喜不已。

看着看着,南时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一个黄花梨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上的锁。

柜子是新添置的家具,是她喜欢柜身上的兰桂石图画,缠着爹爹给她买的。里面还没来得及放别的什么,只有一件披风。

这是陈清玉那天救下她后、搭在她身上保暖的披风。

她怕外人知晓和经手披风,特意在病好后偷偷自己拿出去洗,虽然她没洗过东西,过程很笨拙累人,但应当是洗的不错的。

白色的披风此刻十分洁净,没有一点潮湿的气息残余。

她取出披风,盯着它雪白的面料犯了难。

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她把这茬忘了,可他也不提,这该等什么时候才能还他?

算啦,他总归要来给自己赔罪,那就是还会再私下见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她这么想着,正打算把披风重新放进柜子里,忽然留意到披风的领口处似乎有个不易察觉的夹层。

本来夹层应该是被人缝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缺乏经验,洗披风的时候怕洗不干净用了太大力,夹层的线已经裂开一点,透出里面的纹绣。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几朵金黄色的桂花,却在旁边绣着小小的两个字:“阿玉”。

看样子,是女子的手工缝制。

萧南时不欲再多窥伺他人隐私,只好取来针线重新将桂花缝住。

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往日里娴熟的绣工在今晚屡屡手生,竟扎破了两根手指。

小颗的红珠泛在葱白似的指尖,南时愣了一会儿,连忙擦干净手重新缝制,然后将披风原锁回柜中。

那往日里最爱的丹桂图案,似乎也变得稍微刺眼起来。

真是非常奇怪。

第58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5

◎婚事◎

金秋时节, 贺府举办了一场赏菊宴,邀请递往京城各家,自然也少不了萧府。

萧南时一身淡淡的烟紫色衣裙, 裙摆上用金线密密绣着兰花。一支紫水晶木兰簪插在整齐梳起的云鬓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柔亮润泽,如上好的墨玉。

她靠在萧夫人肩上,闷闷道:“贺府那几位与我们素来不对付,设宴时还要下帖子来,真是两败俱伤。”

“你长大了, 也该知道有的人即使你看不惯他, 还是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去。”萧夫人叹了一口气, “哪里是贺府那几位和我们有渊源?分明是贺家代表的武官和你爹爹代表的文官之间有冲突, 内宅之间也无非是前朝那些事。”

“不想长大。”南时依恋地蹭了蹭娘亲的肩头, “我想一辈子在娘亲和爹爹的庇护下像往常那样悠闲度日。”

萧夫人沉默了半晌,虚虚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想你长大。”

“但娘亲和爹爹也会老, 会离开你,在那之前,自然要帮你把一切都打点好。”

“你也快到议亲的年龄,若是有中意的对象,一定要和娘亲说,知道吗?”

南时想到原剧情里,乌尼雅扮作她的模样, 在家里哭喊着非十皇子不嫁,娘亲和爹爹虽然头疼不看好, 全家上下却终究还是为她推动操持了整件事。

“若是一直没有呢?”

虽然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 男子二十岁、女子十八岁才议论婚事, 但南时还是觉得太早。

对现在的她来说, 离开父母身边,去和一个人组建新的家庭,实在是难以接受。

“若我一直瞧不上别人,不想嫁出去,娘亲和爹爹会让我成亲吗?”

“当然不会,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萧夫人瞪了她一眼,保证道,“你目前还不需要考虑这些事,就算到了明后年,以你的条件也不需要那么急着谈婚论嫁。”

“就算你一辈子不嫁,萧家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南时勾起嘴角,心里很是轻松。

“表妹,你可来了!”

举办宴会的巨大湖亭中,容妩走近萧南时和萧夫人,互相行礼后拉过南时说。

“你今日穿的真美,贺二小姐一会儿看了,一定又要酸上两句。”她捂住嘴偷笑着。

南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环顾一圈后又问她:“贺府主办的宴会,怎么不见贺家的小姐们?”

贺家有三女。长女贺岁是正房贺夫人所出,已经婚嫁;次女贺颂声和幺女贺椒茹则分别是贺将军的两位姨娘之女。

贺府的女眷,嫡庶并不分明,贺将军扬言一视同仁,吃穿用度、接受的教育都如出一辙,几位小姐的性子却大不相同。长女玲珑,次女张扬,幺女端庄。

此刻的亭中只见小腹微微隆起的贺岁一人,跟着贺夫人一起招呼来宾,却不见另外两个。

“还说呢。”容妩对她分析着,“一定是在精心打扮,等着压轴出场。这也正常,毕竟今天宴会的醉翁之意不在菊花,而在相看。

贺家其余两个女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你没发现今天来的年轻公子也特别多么?”

萧南时一看男宾的席位,果然是。

容妩又说:“不过他们来了也是白来,看贺家最近的动向,定是想将女儿嫁入皇室的,几个炙手可热的皇子,正妃的位子都空着呢。”

听到这话,萧南时莫名想起陈清玉。

太子也没有婚配,贺夫人难不成想让女儿当太子妃?

贺二一看就不可能,那么贺三——但她又是女主,会与十皇子喜结连理。

她垂下长长的翘睫,问小春:“男女主现在进展的如何?”

按照剧情,二人现在虽然早已相识,暗生情愫却并不自知,还是等十皇子救下“萧南时”又被迫婚约后,他们才意识到早已萌生的爱意,可为时已晚。

后来又发生了各种意外让二者各种牵连,男主为爱改变,承诺变得更好并一定会解除婚约,最后过了很久才大结局。

【没什么大的进展。】小春说,【不过似乎偶遇的更频繁了些。

前阵子男主假扮平民去花鸟市场斗蟋蟀,还被意外走失在街上的女主撞到了,他悄悄送她回的贺府。】

萧南时想,这或许也是男主和女主间纠缠不清的缘分吧。

临近开席的时候,贺家两位小姐才姗姗来迟。她们果然好生装扮了一番,端秀内敛却精巧非常,一眼看过去就贵气十足。

只是贺颂声一见萧南时,便收敛不住气急败坏的神色,惹得左右的容妩和一个与南时关系不错的贵女纷纷用身体护住南时,免得被她瞪。

贺颂声扬起下巴,提着裙摆便坐到了她们同一桌,没好气地冲萧南时说:“萧小姐就这么爱学别人穿衣服?去年中秋宫宴和我穿同样的款式,今天又穿同样的颜色,这么想将我压下去吗?”

容妩被她的话惊呆了:“贺二小姐可真爱说笑,南时妹妹比你早到此处,要说学也该是你看她进门后才学的她吧。”

萧南时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贺颂声穿的也是烟紫色,也用金线绣着花花草草,便微笑着说:“我与贺二小姐有缘。”

贺颂声气的脸一下子通红,扭过头憋出一句:“谁要和你有缘!”

旁边那个贵女掩唇小声对南时和容妩说:“看她这副样子,贺夫人想叫贺家女儿嫁入皇家的算盘落空了一半。”

“其实我觉得嫁入皇家也未必是好事。”她又说,“皇室威仪万千,可也需处处谨慎。而且若能嫁给太子那样的谪仙人自是好事,就怕是三皇子十皇子那样的纨绔,嫁过去必定水深火热。”

“太子殿下还没婚配呢,而且身边也没通房妾室,若嫁过去必定享足了清福。”另一个人听见了,也低着声音接话道,“也不知谁这么好命能当上太子妃,要我说也就萧小姐、贺三小姐配得上。”

萧南时正双手端起茶杯轻抿,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就听见那人又说:“不过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登基的,必有后宫莺燕,若进了宫日后斗起来也麻烦。”

“……就冲着那通身的气度,容颜如玉的样貌,纵有三千佳丽也有不少人愿意上赶着当的……”

杯子被南时轻盈地放回桌面,她看着杯中微微摇动的茶水表面,心里烦躁起来。

饭菜被挨个儿上上来,她也胃口不佳,一轮开胃的前菜上完,只草草夹了两块黄瓜和一条炸小鱼,还只咬了两小口黄瓜,其余分文未动。

容妩在桌下偷偷碰了碰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姨母坐的那桌说上一声?”

萧南时摇头,听见秋风吹过亭外草木的萧萧声,对她说道:“我无事,许是中午吃的多了,现在有些没食欲。”

“表姐你就在这儿吃,我去旁边的花园里散步消消食。”

贺府她也来过几次,亭台之后的花园修得很美,刚她们在亭中初步观赏的菊花平日里就养在那里。

贺颂声留意到她要离去的举动,正想刺一刺她,说萧小姐平日里最懂礼数,怎的一来贺府吃宴席便不适地提前离场。但她又见萧南时无精打采,好像确实是不大舒服,便把话吞了回去。

花园里,秋色正浓。

萧南时走过大朵大朵各色的菊花,金白橘绿,看上去都是珍品。

听闻贺府人最爱菊花,以贺将军和宫里最得宠的贺贵妃为首。每年秋日,贺将军都会送最好的菊花给皇帝和贵妃,以示兄妹情深。

她手拂过细嫩的白菊花瓣,忽然在脑海中拉出一道关系网。

贺将军和贺贵妃是亲兄妹;贺贵妃是男主陈宝闻的养母。

女主贺椒茹又是贺将军的幺女,最后嫁给了陈宝闻,当上国母。

这其中……

她想着想着,问小春:“等等,原剧情里最后为什么是陈宝闻登了基?太子呢?”

她在剧情里死的太早了,即使后来觉醒也只是把后续的事匆匆过了一遍,没能记得住什么。

小春傲娇道:【我之前要给你说他,你不是说你懒得知道吗?】

萧南时偏过头,假装赏着菊花:“你不说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小春的机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垂头丧气,还是没忍住给她细细讲来。

【其实一开始太子是登位了的。

现在的皇帝是个心眼多的劳模,在一次批奏折时猝死了,太子就匆匆登基,他在位那几年励精图治、政通人和,很是受人景仰。

不过剧情里只说他没几年就意外驾崩,没提具体的原因,他死以后自然就轮到当时已经上进了的十皇子继承皇位,也算是捡漏。】

竟是这样死了。

萧南时眸光愣怔,不知心底里是何滋味。

【要我说,太子就像是个冤大头一样充当废柴逆袭男主的金手指,先上位几年把之前的烂摊子和民生问题都给他处理得好好的了,等到男主当皇帝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得美名,天天谈恋爱。】

萧南时柳眉微蹙,手不自觉攥紧握成拳,问道:“你能查查他是怎么死的么?”

【现在还不行。】小春尴尬的说,【我没那么多权限,不过已经在努力破解了。】

它也不敢大动干戈太快去破解,之前纯白空间里被阴森森注视的感觉让它现在还如芒在背,总归要观望一阵。

萧南时点点头,缓慢继续向前走着,脚步有些沉重。

原本打算来放松心情,呼吸新鲜空气,却没想到更食不下咽了。

这时,她忽然走到一处曲径,缠着黄色的绿叶垂落掩映,尽头的廊里有两个人在交谈,看起来像是避开众人特地在此。

她一想这里是和自家向来不对付的贺府,生怕错过什么阴谋,于是猫着步子在花木的遮掩下靠近,这才发现是贺夫人和陈清玉。

他们怎么会在此?

萧南时回忆起席上听到的传闻,原本打算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将耳朵凑近一些开始偷听。

“……还是多谢殿下前些日子将偶遇迷路的椒茹特地送回府,此等恩情贺府必铭记于心。”

贺夫人温和地笑着,语气中尽是亲切:“椒茹这孩子害羞,不敢亲自向殿下道谢,但心里自是无比感激的,特让我来代为感恩。”

“这么看来,殿下与小女也颇有缘分呢。昨日将军进宫还在与皇上谈起,太子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纪。

殿下,可有想法了吗?”

第59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6

◎距离◎

萧南时听到这话, 双手不由得贴紧藏身的石柱。

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瑟缩之意,下意识不愿听陈清玉的回答,很想直接掉头离去。

陈清玉神色淡然, 话术娴熟的拒绝:“多谢贺夫人挂怀,孤暂时不愿考虑婚事。

去年洪灾后的重建未完,西域边疆也刚开始交往,国事繁重,百姓生活尤且不易;父皇与大将军从来教导我先天下之忧而忧,如今天下待兴, 我身为太子, 如何独善其身, 先乐我小家?”

“至于与贺三小姐。”他负手而立, 语气谦卑却不容置喙, “只是那日偶然遇到,命下人送回府中,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萧夫人出言前还请仔细斟酌,我无心风月,贺三小姐正处佳年,若被有心之人听到,恐不得收尾。”

他这话的拒绝之意已经很重了,贺夫人要是听不懂, 也枉费活这么多年。

她讪讪地笑道:“哪里有什么听不听到的呢,我自是只会和殿下私下将这些事情, 想着两个孩子自是有缘分, 若互相有意也是美事一桩……”

陈清玉和颜悦色的一笑, 对她认真地说:“美事缘分暂且不提, 依孤看贺府的下人却应换一批。让独自出门的三小姐落单街上,迷路不得返,这样的事据说不止一次。

贺家是将门世家,为将帅者,必思前顾后,布列周密,若是连家中安防都如此懈怠,实在令孤担忧。”

贺夫人嘴角一抽,心里那点小九九顿时收敛,连忙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应到:“太子说的极是。”

她又扯了几句旁的,便邀请太子一同离开,前往宴会的亭台。

陈清玉说:“贺夫人请先去。此处风景优美,孤想在此赏玩一番后再赴宴。”

贺夫人于是先行离开,留下陈清玉在原地。

他忽然回过头,看着萧南时藏身的那根柱子。

小春对南时说:【他好像发现你了。】

【要不然他看什么看?】

南时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这柱子这么大,哪里看得见我?”

陈清玉似乎确实没有发现她。他朝南时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却不曾抬动脚步上前察看。

一阵风吹过,廊前的叶片被沙沙零零的吹响,几片金绿随风摇落,在眼前忽闪忽闪。

萧南时背着身没有看见,陈清玉的嘴角略微上扬,轻轻笑了一声。她只听见他往远处走离的脚步声。

她想起上次在寺庙里,他只是路过驻足被她发现,都没听到什么内容就要给她赔罪;而她这回是的的确确偷听了人家的墙角,再这么藏着,真是小人作风。

萧南时暗自检讨着,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便从柱子后出来,远远地叫住他:“太子殿下。”

陈清玉离去的身影停住,回过头看着她,面上有些惊讶:“萧小姐。”

萧南时红着一张脸,双手交于身前朝他快步走去,然后停在一个符合礼数的距离福身说:“见过太子殿下。”

“我要向殿下道歉。”她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目光羞愧,“我方才路过此处,因好奇偷听了殿下和贺夫人的谈话,并非怀有恶意。”

“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让第四个人知晓谈话的内容,请殿下相信我!”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陈清玉闪动了两下睫毛,心想第四个人早就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远处云七藏起来的方位,刚刚就是云七在暗地里对他击石示意柱后有人,且他看到了那是萧南时。

她一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模样,他思来想去,也不予拆穿,没想到她反而跳出来道歉。

陈清玉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知道,我相信萧小姐。”

萧南时松了一口气,唇角放松地往上翘,这才敢正眼瞧陈清玉。

跳跃斑驳的日光之下,成片的树叶和他都染上浅金色的婆娑光芒。

他一身精致典雅的金边白袍在风里拂动,衣袂飞扬。芝兰玉树,身形颀长,乌发用白玉冠束起。清朗温润的面上目光如秋日的湖,秋湖虽美而总是寂静,似温实寒,深不见底。

寒叶在微凉的秋风中卷着,打着旋儿飘落,划在他和她之间,像一片又一片枯黄的雨雪阻隔,显示出二人的距离感。

容妩的话犹在耳边:“……那位虽是温润如玉,着实克己守礼、出尘不群,让人很有距离感。”

她也想到小春口中他的结局,心里酸酸软软,看向他的眼睛里染上一层悲伤。

眸中盈起润润的水光,在日光的照落中像有万千晶莹闪光的星点,让陈清玉沉寂已久的心湖莫名开始波动。

他压抑住想要上前的心情,也不敢问她为何要这样郑重地看他,只好打破这个氛围:“前几天答应过萧小姐的赔礼我已在寻,请萧小姐稍等几日,我会托人送到府上。”

萧南时点点头:“嗯。”

她说:“那日太子殿下给我的披风,我已经洗净了,可否等五日后中秋宫宴那天相见,我再还于殿下?”

陈清玉听到她说这件披风,连忙答道:“好。”

他目光温柔怀恋起来,却不知落在何方,缓缓地说:“那件披风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有劳萧小姐。”

萧南时想到披风上被她意外看见的刺绣,垂下眼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意义非凡,是因为那女子的刺绣么?

“其实你可以派人直接送到太子府。”陈清玉向她提议,“若信不过跑腿的人,我也可以叫人去取。”

“不必了。”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想要当面对他说明自己不小心拆开的丝线,萧南时回绝了他的建议。

“我……我想亲手交还于你。”

陈清玉有些意外,语气停顿,又终于轻言道:“好。”

“我、我要走了。出来的太久,表姐和阿娘会担心。”见他答应了,南时放下心来,提起裙摆就想要离去,“你——”

陈清玉颔首了然:“你先回去,我随后便来。”

萧南时也想到如若她们一起回去,必定会引起议论,故而先告别了他,匆忙返回亭中。

亭中,席上。

容妩见她回来,给她夹了一块蟹粉酥:“这个好,你爱吃,多吃点。”

她问萧南时:“怎么样,出去散步后食欲有好点吗?”

南时本来觉得心情不怎么样,但看见碟子里金黄浓香的蟹粉酥,表皮油亮的壳上点缀着玫瑰和芝麻,还是被勾起馋意,一不留神便一口气吃了三四个。

她的吃相倒是斯文优雅,细嚼慢咽。金橘色的蟹粉颗粒扎实,口感厚实绵密,外面的酥皮薄而酥香,小口轻咬下去,蟹与酥一齐在嘴里化开,鲜香无比。

她兀自欢快的吃着,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席位上,陈清玉不知何时已然入席,似乎看向她的方位。

但她仔细瞧过去,却又没有。

她还注意到,她和他的座位离得好远。不仅因为男女大防,还因为身份和贺府排列座位时的小心思。贺家姐妹、贺家夫妇、娘亲都要比她离他近得多。

萧南时盯着空空如也的碟子,想再夹一个蟹粉酥,这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容妩说:“你还真是爱吃这酥饼,那日在樊珍楼也是,就逮着这个吃。”

她给南时盛了一碗菜汤,教育她:“小孩子要多吃菜,少吃点蟹粉这种寒凉之物,尤其是对女子不好。”

萧南时顺从地点点头,容妩看见她眼中流露的敷衍意味,语重心长:“不听姐姐言,改日有你闹肚子吃亏的。”

南时笑着同她闹了几句,倒是食指大动了。贺府请的正是樊珍楼的厨子,本就合她胃口,一顿饭吃的好不欢快。

饭后,夕阳西下,给亭台外的镜湖染上一层软烟罗般的金光。

贺夫人命下人们撤下餐具,改上了菊花米酒、菊花茶和一些甜口的小点心。

萧南时对菊花米酒很感兴趣,但年轻一辈的桌上都只有菊花茶饮或者温热性的其他花茶,也只得作罢。

她小声对容妩说:“我都快忘了喝酒的滋味了。”

容妩瞥了她一眼:“我听姨母说,你小时候随她去漪州老家过年时被大人哄着喝了米酒,就一点点酒都叫你耍了半天的疯,从此谁敢给你喝?”

萧南时端起茶杯遮住疯狂往下撇的嘴角,望向一株株被展示出来的菊花。

金蕊流霞,雪清玉瘦,她正凝眸欣赏着鎏金红色和融冶黄白色的品类,远处便忽传来下人的通报,比下人更先声夺人的是一道粗犷震耳的男声。

“早就听说贺大将军爱菊如命,今天就让本王子也来瞧瞧这中原小花儿的风采!”

一身翻领圆袍的乌始挐张开双臂,大步流星地朝亭上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大胡子小厮和一身红衣的乌尼雅。

他胸前的衣领朝左右两边打开,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肉。卷发辫着许多股辫子扎在脑后,却不伦不类的在头上插了一个京中时新的金簪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贺将军看了一眼陈清玉,起身相迎:“不知王子和公主突然有空前来,未曾远迎,还请谅解贺某招待不周。”

他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之前发了帖子你一口回绝,这下宴席吃都吃完了,倒是被你想起来,还难为你们急匆匆赶过来!

乌始挐一摆手,大声笑道:“不要紧!我们西域人可不像你们,讲究那些虚的门道惺惺作态,给我随意加个座就行!”

容妩悄声对萧南时说:“这西域的王子好生没礼貌,讲话真不好听。”

萧南时点点头,向乌始挐和乌尼雅看去,却不经意与前者对视一眼,还收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黏腻笑容。

她不动声色的敛眉微皱,喝了一口菊花茶,便听容妩凑近了说道:“我听阿栩说,西域诸地近年来时常大旱,物资粮食都有匮乏之势,此次前来正是想建交带些中原的种子、物件回去。他不恭谦也便罢了,怎的还这么嚣张跋扈?”

萧南时用手掩住嘴小声说:“许是没有脑子。”引得容妩浅笑。

“呀,才发现太子殿下也在此,失敬失敬。”

乌始挐在太子下位坐下,双腿分的老开,在位子上对陈清玉随意拱手拜了一下,就当作礼。

“哥哥刚在花楼里酒喝多了吧?”还不等陈清玉回应,身旁的乌尼雅就斜睨着他说,又冲陈清玉好好行了一礼,“太子一直坐着你都看不见,莫不是老眼昏花?殿下,我代表哥哥向您赔不是。”

她说话夹枪带棒,似有暗火交锋。乌始挐轻蔑的瞪了她一眼,正要一拍桌子发作,就被陈清玉打断。

“二位一路劳顿,不如先尝尝这些糕点茶水。”他温和平静的介绍道,“都是中原的特产,在西域恐怕很难吃到。”

乌尼雅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端着的讨好笑脸险些挂不住,她眼睛眯起,尝了一口菊花茶,赞叹道:“果真清爽。”

“若是这些糕点茶水有朝一日也可在我西域品尝到,那该有多好。”她装作无意地感慨。

陈清玉喝了一口茶水,冲她礼节性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贺夫人见他们这边安顿好了,连忙走到湖亭中心说:“今日幸得各位前来我贺府,为表诚心,我和将军决定以今年最新育成的墨玉绿菊做彩头,请各位小姐公子们来大展才艺,获得最多叫好的是谁,这盆绿菊就归谁。”

她拍拍手,几个下人抱着一盆盖了缎面帘子的菊花上前,掀开之后,里面巨大一颗的绿菊拔蕊怒放,好似一团傲寒独立的彩球,罕见的绿色花瓣在尖尖处渐变成墨色,如碎掉的玉点,一看便不是凡品。

贺岁站在她旁边说:“既然是在贺府,那就由我们贺府的姑娘先开场吧,我怀着身孕不便,不过听闻三妹妹最近新习得一首古曲,要么三妹妹先来?”

贺夫人向她投以赞许的眼神,又立马令下人去取贺椒茹常练的七弦琴来。

旁边不知哪个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贺夫人和大小姐这是在给三小姐造势热场呢,太子和一众公子都在,真是打得好算盘。”

萧南时看向顺从走向贺夫人的贺椒茹,低垂的脸看不出神情,整个人瞧着素素净净的,很是乖巧端正的模样。

她坐在琴前,娴熟的一抚,轻声开口:“小女献丑了。”

说罢,双手置于弦上,勾托提抹,泠泠如流水的琴音顿时响彻亭中。

南时不自觉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膝上仔细聆听起来。

容妩在一旁称赞:“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流水》一曲,贺椒茹不愧师承大家,从小苦练。”

南时也点头称是:“高山、流水最难的便是言其意境,她奏的真好。论琴艺,我不如她。”

容妩不大同意:“你们在琴上是各有千秋。”

琴声转入江河洋洋的段落,好音入耳,南时在心里默默想:说琴之不如,并非自谦。

她只是曾经因喜欢听容妩抚琴而倍感兴趣,和她一起学了很久,却也只是当作兴趣,爱练不练,时常躲懒,萧夫人惯着她也不多管;

却听说贺椒茹自小被发现了弹琴的天赋后,贺府请了好几位先生日日教导练习,以是贺椒茹平日里出门甚少,和南时这种不爱交际的人更是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此刻听着她的琴,南时倒起了几分结交之心。

却见当琴曲进行到大江大河翻涌的最高潮处,琴弦“啪”一声在贺椒茹手下断裂。

她怔了片刻,第一个从还沉浸在琴音余韵中的满座中回过神来,退到琴边向众人提裙福身:“小女不才,让各位见笑了。”

大部分宾客们自是扬起笑脸安慰着她,夸她情感丰沛,贺夫人连忙让人收走琴,表面也笑着打圆场,心里却暗恨。

她原是胜券在握,打算让贺椒茹博得彩头后借花献佛给太子;就算没有,以她素来的水准也必将大放异彩,在一群适龄公子面前崭露头角。

谁知道这丫头临场表现如此差劲,令贺府蒙羞。

她叹了口气,又想到陈清玉不久前的告诫,这口气堵在胸前,十分郁闷。

贺夫人此时还不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会令她更加郁闷惶恐。

第6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7

◎打脸◎

贺椒茹回到座位后, 不等贺夫人再度开口,贺颂声就兀自跑上了场,磕磕绊绊地以菊为题做了一首诗。

她没想那么多, 只觉得大姐不出来,一向靠谱的三妹又难得掉了链子,她当然得为贺家救场挽回颜面。

不过之前就偷偷作好的诗因为紧张,一站到亭中央便忘了大半,边结巴边回忆才好歹背完。

萧南时原本还思索着贺椒茹刚刚断弦的一幕,这下看见贺颂声涨红着脸的模样, 觉得有点可爱, 露出一个鼓励善意的微笑。

但贺颂声显然没接收到她的好意, 反而狠狠地曲解了笑容的含义, 直接站在亭中央高声说道:“我听闻萧家小姐也多才多艺, 怎不上来表演一番,莫非瞧不上我贺府的彩头?”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的嘴。

萧南时什么水平, 她还不清楚吗?让这种世家贵女的代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选手在自己后面表演,不把她贺颂声的脸打烂才怪!

贺夫人瞪了她一眼,和贺岁悄声骂着:“没眼色的糊涂东西,和她亲娘一样短目!平时争也就罢了,自家两姐妹垮台成这样,居然还敢点萧南时来表演,太不中用了!”

她看了一眼神情不悦的贺将军, 扬起脸正欲开口驳了贺颂声的话,这时, 一直埋头吃糕点、觉得演出矫揉无趣的乌始挐突然接话道:“我觉得这位小姐的提议非常不错!”

他语气轻浮玩味:“刚才我在花楼里点了一位美人儿, 琵琶弹的十分不错, 不知萧美人这世人口中的京城第一贵女能不能比得上她?快给我们大家表演表演!”

话音方落,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乌始挐颇为自得的挺直了背。

他从进门起就注意到这位萧家的小姐,刚又听下人说她是这些女人中头一号的人物,便格外想见识见识她有几分真本事。

只是他嚣张轻蔑,言语之间将萧南时这位丞相之女当成花楼里以才换财的歌伎,亭内诸人的脸登时都沉下来。

贺夫人与贺将军对视一眼,慌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怎样说才妥帖又不拂面子。

萧夫人放下酒盏,就要张口驳斥,却听满堂寂静之间,陈清玉沉声开口:“我记得西域使团初来京城时,父皇赠王子之礼中有古本一车,不知王子是否已读过。”

“里面有句话叫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要求别人的事,自己须得先做到。”他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珠玑,“欲见他人表演,王子不妨先自己给大家表演一番,满亭共赏,不知比之你口中的伶人、小倌又何如?”

容妩原本还颇为担心的拉着萧南时的手,此时慢慢松开,疑惑又感慨地说:“我原以为太子殿下是最温和好脾气的,没想到他竟会用小倌类比王子来维护你。”

“看来殿下也对这蠢货颇为不满呢。”她说,“打你的脸就是打丞相的脸,又是在将军府,这不是变相轻视了朝廷吗?”

萧南时点点头,压抑住刚刚莫名生出的心动。

她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出于政治考量的维护,就算是旁人,他也会这么说的。

果然,她看向陈清玉,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

“我倒不是不乐意表演,只是我西域男儿一向强健英武,不屑于搞这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呀!”乌始挐大声对陈清玉说,“刚才的表演又是吟那些酸诗,又是弹你们中原人才爱听的文文弱弱的小曲儿,实在是无趣又小气!”

陈清玉淡然付之一笑:“中原地大物博,自然不论清歌小调抑或大江东去都乐于欣赏。有容乃大,美美与共才是上上。”

“若非如此,使团的各位也不会专程来我中原交流取经,不是吗?”

他这话已然是变相警告,乌尼雅自知有求于人,听懂以后暗叫大事不好;

乌始挐却还没转过弯来,许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皱着眉一脸鄙夷。

“殿下所言甚是。”

萧南时忽然起身,向众人福身致礼,又站直了身子缓缓开口:“不过说到表演,小女有一个双全的方法,不知可否一言?”

乌始挐来了兴致,立马道:“你说!”

萧南时端着微笑,并不看他,而是看向正在很小幅度对她摇头的陈清玉。

四目相对,陈清玉败下阵来:“萧小姐请说。”

“王子说不懂我中原乐理诗文,那也无妨。”萧南时勾起嘴角,“来者是客,既然王子想看我的能力,不妨就迁就王子,和我一同表演传闻中你们西域人最擅长的射艺,如何?”

“哈、哈!”

乌始挐仰头,不可置信的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萧南时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在逗我么?哈哈,哈!就凭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提得起弓么?!”

“王子是不敢比?”萧南时说。

“比!怎么不比!?”乌始挐大声嘲笑着她,“就怕萧小姐输后哭鼻子,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哪!这样吧,不说和我平手,你若是能射在靶子红心外一环上,都算你赢!”

“你若是赢了我,我把我的神力弓赠予你!”

陈清玉眉心微蹙,担忧地看向萧南时,却见她面色不改,依旧云淡风轻的浅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贺将军:“孤记得将军府上有一套万石之弓?”

贺将军愣了一下,立马回话:“是,有的。”

陈清玉朝他挥了挥手:“还请将军派人取来,给萧小姐用。”

等到贺将军犹疑不定良久、终于还是取来弓箭后,陈清玉从下人手中接过,掂量看察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命他送弓到萧南时处。

万石之弓虽叫万石,却果然十分轻便。萧南时握起用紫檀木制成的弓身,微挽衣袖,对身旁同样手握长弓的乌始挐说:“王子先请?”

“呵!”乌始挐并不推脱,摆开架势冲她说:“我这可是西域历代王传下来的神力弓,可不是你这种轻巧的小弓能媲美的,小姐一会儿可不要被我吓退了就好!”

萧南时看向远处已经被摆好的两个靶子笑了笑,并不说话。

“咻!”

万众瞩目下,乌始挐长臂起落,射出第一箭。

靶子旁的小厮上前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高声报道:“正中靶心。”

乌始挐得意地朝萧南时一笑,萧南时依然以处变不惊的微笑回之:“恭喜。”

她两步上前,直挺着细腰拉开弓,看上去只薄薄一层人,动作却丝毫不见费力,反而流畅优雅。

声起,箭瞬间飞出,像一条一闪而过在众人面前的细线,刷刷破开亭上的空气和秋风。

只听铮然一声,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箭亦稳稳当当地落在靶心。

小厮急忙迈开腿去看,然后喜上眉梢,大声说:“靶心!萧小姐正中靶心!”

满亭哗然!

紧接着是诸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和纷纷响起的议论或夸耀声,有年轻好强的公子登时便大力鼓掌捧场:“好!萧小姐不愧为我京中贵女表率!”

萧夫人抓着裙摆的手这才松开,张开掌心,才发现上面全都是冷汗;容妩也不遑多让,就连贺家几人也统统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震惊。

——从未听说过,萧小姐的射艺这样好呀?

西域人以武为尊,王室在射艺上更是赫赫有名。

以防她输后不好挽尊,贺将军特意命人把靶子摆的很远,这样之后也好给舆论收尾。

可以说,他就从来没想过萧南时会与乌始挐无出其右;其实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只是要么觉得萧南时在维护他们的尊严,要么觉得她不似传闻中妥帖稳重,反而浮躁冲动。

这若干惊呼鼓舞的人里,只有一人不同。

陈清玉站在离萧南时十步开外的地方,背手而立,看上去对结果了然于胸。

只是在他广袖之下,双手手指还绞在一起,微微用力,关节泛白。

萧南时听到小厮的禀报和众人喝彩的声音,下意识朝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便刚好捕捉到正凝眸看她的陈清玉。

她扬起嘴唇,目光有神而骄傲。

陈清玉忽然觉得她像是刚做了好事、正在求夸奖的孩童,唇边漾起一个温柔的笑,双手放松开,又向她比口型。

“很厉害。”

萧南时耳尖顿时一烫,立马收回视线,转头问如同吃了口苍蝇般的乌始挐:“王子,还比吗?”

乌始挐咬牙切齿,却很快笑出声:“比!”

他并不信,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他一手就能掐死的高门小姐能和自己一样射艺精湛。尽管他自己最明白萧南时刚刚一套轻松动作下来的含金量,却也不愿承认。

他倒要看看,她这见鬼的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于是又是一次声响,“啪嗒”一声,箭重重的刺进靶心中。

只不过或许因为他心中有气,箭虽在靶心,箭身却不稳,不同于第一回他二人那样直指中心,反而歪歪斜斜,堪堪就要掉下。

萧南时也注意到了,她还有闲心对小春吐槽一句:“他心态真差。”

在众人或担忧或期待起来的目光中,她轻轻地把箭尾卡进弦内,箭头直对准靶心,自在的拉弓上弦。

同样的“咻”一声,她弓外柔美的小脸上眼睛弯弯,绽开一个无比耀眼的笑。

当离得近的人们还沉浸在她的炫目浅笑中时,远处的小厮已经又一次破音高喊道:“萧小姐、正中靶心——!!!”

“怎么可能!?”乌始挐摔下弓箭,快步流星地走到靶子处反复检查,便见那靶子正中心的箭笔直地插在上面,隐隐有将靶心贯穿之势。

他瞪着那靶心一会儿,忽的转头朝萧南时说:“这弓,定是你弓有问题!”

萧南时还没说话,萧夫人就先气笑了:“乌始挐王子慎言!这弓上能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这弓和箭自己长了手脚翅膀,飞到靶子中心去的?”

“就算没有问题,这也不公平。”乌始挐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又不相信一介女流能与自己相较,只能说道,“萧小姐这弓这么轻,想来也仅限于此了;

我能用这轻弓,你却用不了我这重弓,弓的难易都不一致,怎么能比?”

萧南时挑了挑眉:“那便交换。”

“我就……”乌始挐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在原地,嘴边的话被骤然打断,“你说交换?”

萧南时颔首,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走上前去换掉。

她率先回到射击的位置,举起半人高的巨弓,暗道这神力弓果然名不虚传,是为天生神力的人量身打造。

弓身很沉,很重,像灌满了铅和铁。

但她手上用力捏紧,表面上依然平静不起波澜,看的那边的乌始挐乃至乌尼雅都一愣一愣的。

萧南时左右脚前后迈开,将重弓拉弦如一道满月,巨大的弓箭像要将她整个人框画其中,好似圆形窗框内一缕柔弱可人的柳条。

这缕柳条看上去娇小,却在短短几秒内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只听见“砰”的一声,羽箭飞速射出,如白虹贯日一般无比精准的命向靶心。

“铮!”

不同于前两次稳稳的扎进靶心,这次的弓沉,她用的力重,几乎是脚心压在地上、双手双臂紧紧绷住发的力,那箭飞出去的力度自然也极大,直接贯穿了靶心,箭身横穿了靶子最中央的位置,只有箭尾的羽部被卡住。

“好!”“精彩绝伦!!”

“不愧是萧府的女儿,不愧是我中原的女子!”……

萧南时听见满堂轰然响起的叫好声,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看上去毫不费力的样子将弓递给下人,双手微微握拳又张开。

她轻拂烟紫色的衣袖,袖口如流烟般随风飘动,遮拢住雪白纤细的柔荑。

任凭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柔若无骨的凝霜皓腕就在刚刚拉动了半人高的重弓,还一举射穿靶心。

“怎么样?王子。”她盈盈地笑着,看向乌始挐说,“现在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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